『陛下』特比卢卡对王低下头说,『这位就是证人。』
伊路阿迪鲁对比了一下进来的男人和古拉乌鲁。虽然其他的大臣也这么做。但只有伊路阿迪鲁抱有微微的恐惧感。如同左膀右臂般值得信赖的古拉乌鲁,伊路阿迪鲁将会完全被巴鲁顿一派压制住……当然,这正是巴鲁顿一派所希望的。
『这位是塔非的贵族卡斯塔鲁特?维布?拉那尔萨。』
『塔非的……』有人在低语。
大家都注视着这个叫做维布?拉那尔萨的男人。古拉乌鲁自称是塔非的贵族,而且还拿出出生证明书。但是,他从以前就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对他的出生有着各种各样的传闻也是事实。
叫拉那尔萨的这个男人非常拘谨,他不停的措着自己的双手,恭着腰站在那里。只是出现在王面前,就让他够紧张的了,更何况还被国家重臣包围着,这对于就算是贵族,也已经没落很久的拉那尔萨来说感到畏缩也是无可厚非的。
『这个男人表示,他将行踪不明的长男出生证明高价卖掉。』证人的到场让特比卢卡感觉吃了颗定心丸,他开始滔滔不绝,『据说长男是叫卡斯塔鲁特?维布?古拉乌鲁。』
『哦……这么看来,这个男人的确不怎么像古拉乌鲁大人的父亲啊。』纳邦用轻蔑的眼神瞥了一眼拉那尔萨说。
即使站在这里的这段时间,男人的手脚也不停地颤抖,身体像失去了力量般的摇晃,怎么看都是一个满身是病的,喝酒喝坏身体的酒鬼,跟后者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他不是我的父亲。』说话的人是古拉乌鲁,『是我买下了他长男的名字。』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古拉乌鲁,谁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承认了。
『我的母亲是奴隶出身。』古拉乌鲁挺直背脊说,『我为此也准备了证人,证明我到底是什么人。』古拉乌鲁的目光望向伊路阿迪鲁。那是对王的担心温柔的安抚。难得看到他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可以……传唤证人。』
虽然感到不安,伊路阿迪鲁还是同意了,现在除了将一切都交给古拉乌鲁别无他法。
『没必要传唤。』古拉乌鲁说,『他就坐在这里。』
『已经……在这里了?』
大臣们相互对视着,在这里的,到底是谁啊?
『是我,陛下。』这话意外地由扎鲁伏特的嘴里发出。
昨天晚上,到访扎鲁伏特家的正是古拉乌鲁。
海啸过后扎鲁伏特将王托付给古拉乌鲁。考虑到有可能是关于王的事,扎鲁伏特亲自在书房迎接了他。这是前国王被暗杀的那天夜里,他会见伊路阿迪鲁和古拉乌鲁的地方。在国王的死讯公布之前,伊路阿迪鲁来扎鲁伏特这里寻求援助。当然,这是古拉乌鲁出的主意。
『陛下怎么样了……』讨厌拐弯抹角的,扎鲁伏特也不打招呼就单刀直入地问。果然他还是非常介意王的安危。
『陛下还在沉睡。』古拉乌鲁回答,『医生说,只是为了恢复体力而陷入昏睡状态。』
『没什么事就最好不过了……』
扎鲁伏特用带着部分责备的目光看着古拉乌鲁:『陛下突然昏倒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啸过后,伊路阿迪鲁因为力量用尽,陷入深层的昏睡状态,扎鲁伏特担心的是这个。在之后的祭典又遭遇了袭击事件,今天都没有机会回宫殿,只能派女婿撒加?雷作为使者去探望。
『陛下,果然是这个国家最需要的人啊』古拉乌鲁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如果没有陛下的话,想必这个阿度利艾王国不会安定吧。』
古拉乌鲁笔直地注视着扎鲁伏特说。两人虽然都身材高大,但是古拉乌鲁要比对方高出将近十公分。
『今天,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维布大人,您到底是为了什么深夜来拜访?』扎鲁伏特感到惊讶,『您似乎不是为了说这个而来的吧。』
『是的。』古拉乌鲁承认,『实际上,我个人有个不情之请,为了这个才这么晚来拜见您,真是非常抱歉。』
『私人的请求……是什么?说说看。』
扎鲁伏特凭直觉感到,这决不是单纯的私人请求。
『明天的内阁会议……』古拉乌鲁也直截了当地说,『明天的内阁会议,我希望您能助我一臂之力。』
『巴鲁顿他们又有什么企图吗?』扎鲁伏特立刻有所察觉。
说起巴鲁顿想把古拉乌鲁赶下台,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当然是为了将我赶下台……』古拉乌鲁浮现出微笑。
『有人告诉我对方掌握了强有力的证据。』
他说的当然是渔业长官卡斯克鲁。
『强有力的证据……是?』
『就是卖给我出生证明,也就是户籍上是我父亲的人。』
古拉乌鲁毫不在乎地说。扎鲁伏特惊讶地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不过仔细想来,他们像这样一对一的交谈还真是第一次。
『那个男人只是个酒鬼,为了钱和酒什么都肯做。』
『酒、酒鬼……』
『巴鲁顿一派,想让那个男人证明我伪造身份这件事。而且打算挑明我是被维尤拉养大的……』
『维尤拉……』扎鲁伏特失神地重复着。
他对这个男人想说的话一下子无法完全理解。
扎鲁伏特盯着古拉乌鲁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他突然想起来了。那是在暗杀国王那晚第一次见面更早以前的……
『这张脸……』扎鲁伏特上下打量着古拉乌鲁的脸,『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来人啊,谁去拿把剃刀来。』
古拉乌鲁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更让扎鲁伏特吃惊。
『如果看到我的本来面目,想必大人就都能理解了吧。』
扎鲁伏特遵照他的意思叫人拿了把剃刀过来。他看着古拉乌鲁将下颚的胡须全部剃落,露出一张犀利、端正的面孔。那是古拉乌鲁的本来面目。
扎鲁伏特看着他的脸,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张脸……』
他出神地望着这张脸。喃喃自语。
『这张脸是……』
『我就是维布?古拉乌鲁大人出生的证人。』
说这话的扎鲁伏特让在场所有人都惊讶的瞠目结舌。
『我非常清楚维布?古拉乌鲁是什么人。陛下。』
扎鲁伏特望向王的目光,只有温柔的关怀。
『我是个军人,即使在战场上丢掉性命也是无可厚非的,我随时都有死的觉悟。但是……』
扎鲁伏特发自内心地感叹,『能活到这个年纪,还真应该感谢神。』
『扎鲁伏特大人,您说你可以为维布?古拉乌鲁做出生证明?』
就连伊路阿迪鲁,也掩饰不住惊讶的神色。他作为现任国王,对是父王的表兄弟、阿度利艾王国重臣扎鲁伏特也怀有深深的敬意。而这样的扎鲁伏特竟然说自己可以为古拉乌鲁出生作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扎鲁伏特向伊路阿迪鲁行了一礼,『我,昨晚和古拉乌鲁殿下……不,假定是古拉乌鲁殿下进行了交谈。』
扎鲁伏特虽然是在对伊路阿迪鲁说话,但是那目光却望着巴鲁顿和古拉乌鲁。
『也拜见了古拉乌鲁殿下的真面目。』
他继续说,『现在,如果让大家都看一下的话,想必都一目了然了吧。不过,对在座年轻的各位来说,可能有点勉强。』
扎鲁伏特对古拉乌鲁点了点头:『那么……请您把胡子……』
扎鲁伏特恭敬地催促他。
所有人都感到有种不祥的感觉。就算古拉乌鲁是不知底细的魔法师,但扎鲁伏特可是拥有王位继承权,而且继承大贵族血统的人!有必要对他态度这么谦恭吗?
古拉乌鲁慢慢地站起来,当场摘下自己的胡子。当然,这时候来粘上去的胡子。他的胡子昨晚已经在拜访扎鲁伏特的时候剃掉了。
留胡子果然让人显得比较老成,剃掉胡子之后古拉乌鲁的脸,看起来像是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的脸。原本跟年轻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将那种粗暴与犀利隐藏起来。
长脸,下颚呈尖细的三角形,脸颊有些消瘦,非常端正的脸,称之为美貌也不为之过。唇型意外的很漂亮。
『胡子……』
以巴鲁顿为首,在座的所有大臣都紧盯着古拉乌鲁的脸。
『还不明白吗,各位?』
古拉乌鲁催促地说,他在等待一句话。
『跟谁……很像……』含有恐惧意味低语的人是巴鲁顿。
『这张脸……』纳邦将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了。
『陛下……』
裁判所长官非德摩鲁失神说出口的,正是扎鲁伏特等待的这句话。
『像尼莫斯阿迪鲁陛下年轻的时候……』
『尼莫斯阿迪鲁陛下……』
『是的!跟先王陛下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为什么……』
『他到底是谁?!』
内阁室骤然骚动起来。
『这位大人,是先王尼莫斯阿迪鲁七世陛下的长子——阿迪鲁卡菲尼殿下!』
为了让周围安静下来,扎鲁伏特略微提高声音。
『阿迪鲁卡菲尼殿下……』
『元帅知道阿迪鲁卡菲尼殿下吗?』
最后低吟出声的是伊路阿迪鲁。
『王兄,阿迪鲁卡菲尼殿下……』
伊路阿迪鲁不是很清楚父亲年轻时的脸,在他的记忆中,只有父亲晚年……其实是从壮年开始衰老的尼莫斯阿迪鲁王。
『行踪不明的王兄……』
先王尼莫斯阿迪鲁有四个孩子,最早的一个孩子已经死了。那是第一任王妃生下的女儿,幼年就夭折了。接下来是宠爱的奴隶女子生下的长男。次男是第二任王妃的孩子伊路阿迪鲁。伊路阿迪鲁是嫡男。最后一个,就是巴鲁莉特王妃生下的公主……玛蕾茜昂娜。
玛蕾茜昂娜的母亲巴鲁丽特在怀孕的时候,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和自己得到荣达,暗中指使人毒杀伊丽丽亚王妃和她还在胎内的孩子。就算母亲身份低微,还是计划要将长男除去。
在嫡男伊路阿迪鲁出生之后,已经是解放奴隶的女子就带着王子悄悄的离开王宫。她这么做当然是为了能保护自己的孩子,也是为了能从巴露莉特一派的迫害中逃脱。当时因为继承名门王家血统的嫡男诞生而欣喜万分的尼莫斯阿迪鲁,当然无暇顾及这对不幸母子的失踪,就这样放任不管了。
这是尼莫斯阿迪鲁王的罪!
巴露莉特派出了追兵兼杀手,名义上是寻找,实际上是暗杀,之后,他们就杳无音信了。这件是伊路阿迪鲁也略有耳闻,但他连第一王子阿迪鲁卡菲尼的脸都没见过。不过,经他们这么一说,他觉得的确与父亲略有相似。
『王兄……扎鲁伏特殿下您说的是真的吗?』
『不会有错。』
『虽然拿着王家的印章戒指,但是比任何证据都有说服力的,是这张脸……』
扎鲁伏特确信地说。
长男阿迪鲁卡菲尼的出现,意味着巴鲁顿一派完全的败北。
当然,虽说是先王的第一王子,但是由于母亲身份的缘故,对伊路阿迪鲁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王子毕竟是王子。
当然还要召开审查会议,直到完全确认为止,需要解开若干疑问。但是像扎鲁伏特这样坚持,提出其他疑问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王兄吗……』
伊路阿迪鲁凝视着古拉乌鲁没有胡须的脸庞。突然转过脸去,不肯再看他一眼。
王兄……只是听说过,虽然不是不希望他出现,但还是没有什么真实感。
一直是自己的左右手,值得信赖的,至少比其他人更可靠的人——古拉乌鲁。伊路阿迪鲁没有意识到,他在精神上其实相当依赖古拉乌鲁。他是自己的亲哥哥,扎鲁伏特是这么说的。
扎鲁伏特是个慎重的男人,在这种场合绝不会说那种不确定的事。王竟然有兄长,就算有什么政治意图,扎鲁伏特也不是那种会制造伪证的男人。这一点伊路阿迪鲁非常清楚。
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自己另一个血亲。
伊路阿迪鲁偷看着古拉乌鲁。
古拉乌鲁也在望着他,可以看到他良心受到苛责的后悔的表情。伊路阿迪鲁立刻背过脸去。
『那、那么……』
巴鲁顿总算表面敷衍过去。
『扎鲁伏特殿下,您说这位维布?古拉乌鲁正是阿迪鲁卡菲尼殿下本人是吗?』
『是的。』扎鲁伏特深深地点头。
『我现在寻找以前侍奉过大殿下的侍者们,实际上我本人也数度与少年时期的殿下同席过,我可以确信。』
在场恐怕没有人对这句话提出异议。
在伊路阿迪鲁出生之前,尼莫斯阿迪鲁只有这一个王子,就算生母的身份低下,先王还是打算好好地栽培他……直到名门的卡塞斯王家出身、最爱的王妃身怀伊路阿迪鲁为止。
另一方面,扎鲁伏特作为先王的表兄弟,仪式上也好公式化也好,总是占据着最接近王家的人的位置。
不久会议解散。王、扎鲁伏特和古拉乌鲁留了下来。
『陛下。』
扎鲁伏特和古拉乌鲁向伊路阿迪鲁走近。
『阿迪鲁卡菲尼殿下吗……』伊路阿迪鲁呢喃着,『你一直在欺骗朕啊。』
伊路阿迪鲁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
『我本不打算公开身份。』古拉乌鲁用一成不变的语气温柔地对他说,『如果不是被人逼到这种地步。』
『但是你在欺骗朕!』
伊路阿迪鲁失态地用几乎吼叫的声音愤怒地说,接着他站起来头也不会地离开了内阁会议室。
『陛下恐怕会觉得十分困惑吧,殿下。』扎鲁伏特对古拉乌鲁说。
『他的心情,我之前就多少能推测出来。』
『这是我的罪,扎鲁伏特殿下。』古拉乌鲁说,『以伊路阿迪鲁陛下之名,实行对尼莫斯阿迪鲁陛下暗杀的其实是我。』
『这种事……』不应该说出口。扎鲁伏特不由得压低声音皱了皱眉头。
『这不仅是为了保护伊路阿迪鲁陛下,也是为了自己和母亲报仇。』
古拉乌鲁淡淡地继续道:『尼莫斯阿迪鲁王,连受到迫害的亲身儿子都不给予保护,我和母亲出了王宫之后,去了卡姆菲亚熟人那里栖身,结果受到杀手的追杀,母亲为了庇护我身受重伤。』
『追杀……是巴露莉特一族的手下吧。』
『救了我们的是正好经过那里的维尤拉人。维尤拉人精心地照顾母亲,保护我。』
『维尤拉吗……』
『之后,我就在维尤拉村落里久居,成为拉古鲁德的弟子学习魔法,为了向冷酷的父亲和巴露莉特报仇。』
『是这样啊……』
扎鲁伏特深深地叹了口气。
『因此,我以维布?古拉乌鲁臣下的身份呆在这里。为伊路阿迪鲁陛下工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赎罪。』
『赎罪……从何说起?』
扎鲁伏特意外地看着古拉乌鲁。虽然承认他是王的兄长,但是还是很难揣测他的真意。
『是的。』古拉乌鲁点头,『我和母亲被赶出王宫,是因为尼莫斯阿迪鲁王最爱的王妃生下了嫡子,因此,我一直非常憎恨伊路阿迪鲁陛下。』
『恨陛下……』
『我一直认定,要报复尼莫斯阿迪鲁王,从他最爱的人下手是最好的方法。』
『最爱的人……』扎鲁伏特再度叹了口气,『的确,先王陛下在伊路阿迪鲁陛下出生的时候比任何人都高兴……』
但是,尼莫斯阿迪鲁不久就开始疏远伊路阿迪鲁,因为他越长越像那个拒绝自己求爱的,王妃的表姐、美丽公主茜蕾娜……
『到了阿度利艾市之后,在历司处任职就察觉到了一件事,比任何人都不幸的,其实是伊路阿迪鲁陛下,所以……』
古拉乌鲁自嘲地苦笑着说:『所以,我决定了一件事。』
伊路阿迪鲁曾经数度遭受后母巴露莉特王妃的暗杀。而尼莫斯阿迪鲁即使察觉到,也当作没看到一样。伊路阿迪鲁给予古拉乌鲁暗杀先王的许可,其实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即使我一个人,也会做到这种地步。』古拉乌鲁痛苦地叹了口气说,『陛下没有必要负担起这种责任。』
王的兄长出现的消息,震撼了整个阿度利艾王宫。那位王兄,正是实行暗杀先王的真凶——维布?古拉乌鲁本人。而且,还是个魔法师。人们骚动着悄声议论。
当然,受到打击最重的无疑是巴鲁顿一派。本想除去古拉乌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