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白以秾一惊,盯着白璟的眼眸。女儿说的话是真是假,他自然是能够从眼眸中晓得的。
“嗯。”白璟点头应道。风御龙走上前来,君王之气逼得白以秾及牳丹不由自主的再次跪下身去,风御龙抬手止住了他。
“岳丈,若要跪拜,自当我风御龙行礼才是。”他面色柔和:“此时无需行君臣之礼。”
而狐妖牳丹依旧跪在地上,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一来,她也算是白璟的半个母亲。二来,这些年她确实对白璟非常不好。她一直埋着头,待风御龙叫她之时,她才敢站起身来。
“魔君可有吩咐?”牳丹小心翼翼的问,脸上挂满了笑容。
白璟目光如炬,这么多年来,她百般折磨她,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把素云的魂魄囚于懿妖池中受苦。感受着白璟的愤怒,牳丹彷徨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望去。想着如今白璟已经是枝头上的凤凰,倚着风御龙这棵大树,杀她岂不是易如反掌?
“魔君……小……小妖呃!”牳丹正想说些什么,脖颈就被风御龙的虎口紧紧锁住。她眸中惊恐,红瞳收缩。整个人已经被风御龙掐着拎离地面。她挣扎着想要挣脱禁锢,却怎么也逃脱不了这致命的一锁。
白以秾屏住了呼吸,吓得不敢说半句话。牳丹终归是他的妻子,他怎能眼见她死于风御龙之手。他连忙跪伏于地上,连连磕头请求风御龙饶牳丹一命。
风御龙面无表情,虎口越收越紧,仿佛没有听见白以秾的话一般。他将牳丹往树脚一摔,狐妖牳丹立刻陷于混沌之中,周围白光乱跑,一千五百年的修为全被风御龙散了去。
他的语气极为平静:“你也该尝尝恐惧的滋味。”他往树脚一瞟,泥土中就腾腾的钻出一些活物来。同时,他也蒙住了白璟的眼睛,轻轻在她的耳旁叮咛道:“别看。”
“不……不要!不要啊,魔君饶命啊——”牳丹惊恐的望着四处朝她涌来的几千只大虫,其中,有似肥猪般粗壮的蚯蚓,也有饥肠辘辘的大青虫。白以秾的额头上已经磕出了血,他回头朝牳丹那边望去,登时也被吓了一大跳。已经失去法力的牳丹已经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随着几千只大虫朝她涌去,她的声音连同身体一起被淹没在了灰青色的蠕动的海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白以秾感觉全身一麻,俯在青石旁边连连作呕。他终究明白自己的懦弱,这些年来白璟所受的痛苦和恐惧,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刻和浓烈。他不再有资格开口为牳丹求情,连他,也是那个眼见白璟受伤而不敢救赎她的人。
风御龙看了白以秾一眼。
白以秾颓废般的跪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脱了气般,呼吸越来越困难。他这一生,没有做好丈夫,更没有做好父亲。牳丹,素云,白璟,他都一一辜负了,任何一个都没有保护好。听着父亲的哭泣,白璟觉得很不是滋味,就连想杀死牳丹的念头也慢慢消失了。
“风王。”白璟握住了风御龙的指尖。
风御龙抬手一挥,几千只虫子立刻消失不见,剩下的就只有牳丹血淋淋的骨头。所幸她的魂魄还没有散去,尸骨也还是热的。他双指在尸骨上一点,整副尸骨立刻化为了一只白狐。
“牳丹!”白以秾双手一张,白狐牳丹就赶紧跑去了他的怀中。他的眼眸再次热了,抚着牳丹的头。“谢谢魔君宽恕!”他跪在地上。
风御龙并不应答,白璟上前去扶起白以秾,帮他擦去额头上的绿色血液。
风御龙的一句话,让白璟哭笑不得。
“真羡慕你丈夫有这么好的女婿。”风御龙对牳丹道,牳丹只得把头深深埋入了白以秾的怀中。
花林间,花陵容正与花精灵一起翩翩起舞。她的华美的彩衣在盛开的百花丛中蝶舞飞扬。衣角抚上媃薏,她闭上眼眸躺在丛中。
水王云后池,正躲在古藤老树后面偷看。花陵容躺入了花海中,他再瞧不见她的姿容,只得暗暗叫苦。
古藤老树笑道:“少君为何不敢上前去,花妖她如何能够拒绝你?”
云后池怨念的瞟了古藤老树一眼,道:“我并不想让她惧于我的身份,我想让她真心喜欢我。”
片刻之后,风御龙带着白璟来到了懿妖池。在懿妖池外,他目光淡淡一扫就解开了玉狮设下的封印。
懿妖池上萦绕着森森白烟,池子里的水能让人体肤灼痛难耐。白璟不解,风御龙是怎么知道母亲被困在这里的。
他抬手朝池中一挥,素云的魂魄便从云烟中升腾起来。虽已去世五百多年,可她依旧是当年的模样,青丝粉衫。只是在池中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又已是魂灵,脸色实在是煞白得可怕,犹如白色粉末堆砌成的人形。
“娘……”白璟上前,却无法触碰到素云的手。
素云看着面前这位跟她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女子,母女连心的感知便让她欣喜万分。原来女儿不仅并未遭到牳丹的毒手,反而出落成了如此倾国倾城的美人!
“孩子,我的孩子!”素云声泪俱下,想要与白璟相拥,可她却如空气般穿透了白璟的身体。
“娘,对不起,让您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楚。”白璟脸上落下了清澈无痕的眼泪,素云只是摇了摇头,欣然看着自己的孩子。
当她感觉到身边人的气息时,她不禁疑惑。
“娘,这位是风王,是他将您救出来的。”
“风王?你……你也是……”素云忍不住道。
“我也是您的孩子。”风御龙柔和的打断了素云的话,他握住白璟的手:“母亲,如今白璟已经嫁于我,我定当把您救出来。只可惜母亲的尸骨已经损坏,无法让您复活还原。”
素云点了点头,如此一来便也心照不宣。“没关系,只要能看到你们都好好的,就算让我受尽万千苦楚我也心甘情愿。”一道暖和的金光罩在了她的头上。
风御龙道:“母亲,人间的相府人家有孩子要降生。您投生在那里,便可保一生安好无虞。”
如此匆匆的相见,别离,素云实在是不舍。看着得已生还的孩子,她向风御龙请求道:“请代我好好照顾她,爱她。”
白璟的泪水再次滑落,风御龙颔首示意。
投胎之事耽搁不得半分,光华掠过,纵有千般不舍,也是惘然。素云的魂魄已随着金光消失了。
“谢谢你。”白璟抱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抵着他的额头。他抚去她脸上的湿润,安慰道:“别伤心,只要你想,我随时可以带你去人间看母亲。”
“风王,你真好。”白璟看着他的眼眸,当他正准备低下头来浅吻她时,她赶紧别过脸去,身体微微一热。她三分羞怯的握住他的手:“我们四处走走吧,我带你去看那些小家伙。”
古藤林间,墨謦玫一边把从九重天带来的果子分给这些小精灵们,一边交代道:“待会儿魔君和夫人来了你们就按照我们说的做,记清楚了没?”
小猴子抱着一个粉红圆润的大桃子连连点头:“嗯嗯,知道啦。”
“知道啦~”
“嗯嗯,我们记住啦!”
花叶精灵们把最后一朵花绑在树藤做好的秋千上,花朵在上面快速的生根发芽。这秋千形似一把柔软的靠椅,周围都长满了花。它们飞到墨謦玫身边邀功似的说道:“墨姐姐,百花秋千已经做好啦!”
“嗯,真乖,这是你们的葡萄。”墨謦玫把葡萄分给大家。可在一旁看着的炎弑修却是很不放心。
“謦玫,我们这么做三哥会不会怪咱们?”
“三哥会发脾气吗?”墨謦玫不以为然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温文儒雅的三哥发脾气啦?”
“……所以你想挑战他的极限?”炎弑修缩了缩头:“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敢的,我们只是把三哥和夫人没有讨论过的事情说出来而已。三哥忙于政务,而三嫂又淑美倩好,她怎么可能会开口问那些事情?我们这是在帮忙,他们会感激我们的。”墨謦玫甩了甩头,把落在她头上的花粉都散去。
“真有你的。”炎弑修看向四周,警惕的道:“那我们快走吧,三哥和三嫂快来了。”
“这项重大任务就交给你们了。”墨謦玫临走之前又叮嘱了一遍。
小猴子小松鼠们都跃上树藤捶胸敬礼异口同声的道:“保证完成任务!”
百花丛中,花陵容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眸,旁边的玫瑰花垂下头来悄悄对她说道:“花姐姐,有个人注意你很久了。好像是……魔界的少君!”
“少君?”花陵容是性情爽快光明磊落之人,又怎能忍受别人在后面偷偷瞧她。如今可以称得上是少君的,怕是只有水王云后池和火王圣崇阳了。她站起身来高声道:“不知哪位少君在偷偷瞧奴家?若是个好人又怎会做些偷窃之事?”
云后池有些蹩脚的跳了出来:“是我。”
花陵容上下打量着云后池,她知晓水王与火王共存于同一个躯体中,所以此时分辨不出面前人到底是谁。
“我是云后池。”水王幻化到她面前:“我二哥隐去了魂灵,虽然我此时是他的模样,但我就是我,魂魄是我,我是云后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看着他少有的认真模样,花陵容微微一怔,尔后倏的笑了。她攀附上云后池的脖颈,惑道:“水王偷偷瞧人家,定是喜欢人家了?”
云后池点头应道:“是真心喜欢,但又说不出来的喜欢。”自从他的王妃死后,他再也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既是喜欢,那又有何难?”花陵容扯去他的腰带,将他推入了百花丛中。百花羞得遮住了眼睛。
她覆在云后池身上,云后池拨开了她肩头的衣物,又说了一遍:“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风情万种的花陵容,双手早已探入了云后池的衣间:“奴家知道……”
白璟与风御龙执手来到了树林间,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她除了狐冢之外待得最多的地方。
“姐姐!”
“姐姐姐夫来啦~”
“嘻嘻嘻……姐夫真的带着姐姐回来看我们了~”
看着小家伙们欢喜的样子,白璟握住了风御龙的袖袍,忍着身体忽冷忽热的难受:“它们是有一点儿吵,你别烦它们啊。”
风御龙淡淡的摇了摇头,与她一起坐在秋千上。
此时白璟身体里的血液极少。离开了魔界,没有九重天的花果之灵维系,她已感觉有些体力不支。她侧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儿。
一只肥嘟嘟的小松鼠从树洞里探出头来,他的家实在是太高,而它又太小。看着小伙伴们围绕着姐姐姐夫欢喜,它想下去而又不敢下去,只得泪眼汪汪的张开双手:“姐姐~抱抱……”
白璟缓和了一下脸色,抬头看向树上的小松鼠。她正欲起身,风御龙道:“你们姐姐身体不好。”他动了一下意念,小松鼠就像一片落叶一样轻飘飘的落了下来:“姐夫送你下来也是一样的。”
“姐姐生病啦?”
“姐姐的脸色不好……”小精灵们在白璟身边嘘寒问暖,白璟无力的靠在风御龙的肩膀上。
“姐姐会很快好起来,你们不要担心。”白璟道。
小兔儿把手里的胡萝卜喂进嘴里,吃了东西才想起墨謦玫交待的事情。它动了动耳朵:“姐姐是有小宝宝了,对吗?”
白璟脸微红,窘道:“不是……”
“嘻嘻嘻~一定是的!”小猴子从树藤上跃下来,一边吃着桃子一边道:“姐姐一定是有了小宝宝,所以才这么需要休息,而且你的气色也不好。猴妈妈曾经跟我说过,她怀我时也是这样的。她还说我很不听话,老是踢她的肚子,让她难受。”猴子宝宝落在风御龙膝边,像告状一样道:“姐夫,一定是姐姐肚子里的宝宝不听话,所以姐姐才会这么难受的。姐夫~你一定要让小宝宝乖乖的,这样姐姐才不会受苦。”它托着下巴怨念着:“那个牳丹婶婶老是欺负姐姐,这么多年来姐姐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呢!只可惜我们法力太弱,帮不了姐姐……”它耷拉着脑袋垂下脸去。
“姐姐好辛苦……”
“姐夫一定要让宝宝乖乖听话~”
“姐夫~我为弟弟妹妹准备了很好吃的糖果,还有很漂亮的衣服……”
看着这些小家伙,风御龙笑而不语。他握住白璟的肩膀,转过头垂眸看她,眼里多了些让她困窘羞涩的情意。
“没有啊……”白璟抚着平坦的小腹对风御龙解释着。担心他听了它们胡说就真的以为她有了孩子,而寄予期待。
风御龙低笑一声,附在她的耳边,微热的清风扑打着她的耳廓,他的话让她略显苍白的脸倏的泛红。
他覆着她贴在小腹之上的手,低声浅道:“你是否有孕,我自然知道。”
白璟欲言又止。看着她未语先羞的模样,他抚着她的长发,倍感惬意。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这些小精灵们一直天南海北的说些让白璟羞涩的胡话,尤其是临别时风御龙与小刺猬的对话,更是让白璟抚额。
看着他们要走了,小刺猬突然问道:“姐姐姐夫是要去为小宝宝添一个妹妹吗?”
风御龙面不改色依旧柔和着笑道:“是。”
离开妖界之后,风御龙直接把白璟送到了九重天。乘着最后一抹夕阳,九重天的花果之灵更盛。它们纷纷在白璟周围环绕渗透,帮她补充灵力。
在风御龙抬头之际,瞟见了消散在天边的那一抹亮白。他握住白璟渐渐温热的指尖,道:“看来有人在这里等了一整天。”
今夜,有人难眠。
水王云后池的大殿里,云后池醉了又醒,醒了又醉过去。这副样子就连圣崇阳也看不下去了。
毕竟……是他的身体呀。照他这样糟践下去,他还如何去斩杀十万妖兽?
“发什么疯啊,还不快休息?”圣崇阳催促道。
云后池依旧埋头喝酒,喃喃的道:“被抛弃了还不许我喝酒麽?”
“堂堂魔界少君又岂容一个花妖摆布?一时欢愉而已,我们又不损失什么。你若真的喜欢她,问御龙要了这门亲事不就行了吗?”火王劝解道。
“我不想逼她,可她却只当我是一个过客。多么云淡风轻,说什么我不是痴心男人……”他啪的一声把一坛子酒拍在地上,烈酒哗哗地流了一地,也溅了他半身。他咬牙道:“我定会证明给她看的!”
魔界的月光并不比人间的澄澈清明,反倒像是无时无刻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纱,以致于落在地上的月光并不是皎洁如华的。风御龙站在御龙殿外,思想飘出了很远。
白璟一直细致入微,怎会看不出风御龙心中有事。只是魔界政事,她是不能乱问的。
“风王。”白璟走到他身边,他回过头来:“身子不好,为何不赶紧休息?”
白璟摇了摇头:“风王,白璟有一事要问。”
风御龙嘴角微微上扬,帮她把被清风拂起的头发束到耳后:“你问便是。”
她犹豫了好久,终于问出了口:“你的父亲母亲呢?”
风御龙微微一愣,原本淡然的眼眸闪过一丝灼灼。他看着她,哼道:“白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