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人越走越少,本来跟随着的太监侍女,到得后宫之后,大多也各自散去。
便是赵佶一路往里走,见得不是回自己的寝宫,而是一路往偏僻处去,便开口疑惑问道:“皇儿,这是往哪里去?”
赵桓心中焦急,挤出一个笑意,开口说道:“父皇,今日备了温汤,温汤之旁还有几处围炉烧水,便是要让父皇好好沐浴一番,便在后宫西北之处安排了,还请父皇移驾。儿臣今日陪父皇一起泡汤,细说一番这几个月的朝堂之事。”
赵佶这一辈子,当真就是少了几分洞彻人心的本事。也是赵佶这皇位得来太容易,年少时从未想过争夺皇位,便也不曾去谋划这些事情,闲散度日,学文习画,逍遥快活。
成年了忽然得了兄长传下来的皇位,便也不曾真正去操心半点,每日被人恭维伺候着。城府已然生定,要说鉴别书画,那是眼光精准老道。却是这洞察人心,实在差了太多。
听得赵桓言语,赵佶兴致大起,便也觉得这个儿子当真不错,甚至也有些觉得愧疚,这么多年来,赵佶多喜赵楷,对于太子赵桓便也少了几分父亲对于儿子的关注,此时也合该父子交心几句。如此想了想,便示意赵桓头前带路,赵佶的步伐也轻快不少。
待得一座皇宫西北的小院之内,院门之外当真有几个太监恭恭敬敬等候。
再入院内,院内又有几个太监等候。
走到房门之前,赵桓停住了脚步,开口说道:“父皇先进去更衣,儿臣且去吩咐一下。”
赵佶带着笑意说道:“些许小事,随便唤个人去操持便是。”
便听赵桓开口说道:“父皇今日回宫,儿臣必然要亲自前后操持,方显孝心。”
赵佶闻言点了点头,一脸笑意往房内而入,进去之后,只见左侧厢房当真备好了一池温汤。
赵佶走近几步,见得左右并无侍女等候,自顾自解开了外衣,便开口唤道:“来人,且来更衣。”
便是赵佶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关门之声。
这声音之大,又出人意料,吓得赵佶一个哆嗦,回头去看。只见正门已被关闭起来,还听得门外有落锁之声。
赵佶已然察觉事情不对劲,连忙几步奔去,这大门哪里还打得开。
赵佶心中大惊,哪里还不知道事情不对劲,开口大喊:“皇儿,皇儿。。。”
门外并无人应答,却是左右声音大作,便听得窗户之上传来叮叮咚咚的响声。
赵佶伸手拉了几下大门,依旧拉不开,口中更急,大喊道:“桓儿,桓儿。。。”
依旧无人应答,大事不妙。赵佶飞快跑向一旁的窗户,大力之下,却是这窗户也拉不开了。
“桓儿,你这是为何啊?为何把为父关在房间里面?”赵佶出言大喊。
房间四周都是响声大作,便是不用猜。封门封窗,甚至连墙都在加固。
赵佶心乱如麻,四处奔走,到处拉拽,却是这几间房屋,已然变成了一个牢笼。
“外面是谁?安敢如此行事?莫不是不要脑袋了?”赵佶喊声震天,既有惊惧,又有气愤。
此时放才听得门外一个回音:“太上皇,奴婢对不住了。”
说话之人,音调尖锐,明显是一个自小就净身入宫的太监。却是也自小就服侍在太子赵桓身边。
赵佶听得这一句回应,大怒骂道:“狗奴婢,岂有此理,大逆不道,教你全家斩首。”
“太上皇还是消停一些吧,奴婢也是无可奈何,今日多说两句。以后便再也不会开言说话了。房内有书籍几千,有笔墨纸砚,每日当也有一日三餐。太上皇好好颐养天年,多自珍重。”门外的太监显然也受了叮嘱,以后便是不能与赵佶接话了。
赵佶此时已然明白透彻,心慌不止,开口大喊:“桓儿呢?他在何处,叫他过来。。。”
便是赵佶依旧还不能相信,不能相信自己竟然被这个大孝大义的儿子给关起来了。
“陛下已然离开了,以后大概也是不会来了。”太监话语之中带着些许的无奈,宫闱之事,也由不得他一个太监左右。
叮叮咚咚的声音慢慢消停了,赵佶却是依旧大喊大叫,叫人把赵桓找来。门外却是再也没有了回音。
安静的可怕,安静得似乎连风声都听不到了,好像连鸟雀的声音都没有了。屋内便是连光线都极为的昏暗。
此时赵佶方才反应过来,连忙去寻了一支笔,凑到窗户的格子上,大力去捅格子蒙着的锦布。
捅开锦布,一抹亮光透了进来,透过亮光,房外院内,空无一人,院门也是紧闭。便是赵佶猜测,院门之外应该是有人的,又是大喊:“来人啊,去把我儿赵桓唤过来。”
此时哪里还有赵桓,赵桓已然离开,带着忐忑的心情飞奔而走,心中也是狂跳不止,既有事情成功的喜悦,又有做了亏心事的愧疚。
却是这份愧疚只是一闪而过,更多的这皇位坐稳的欣喜,更是吩咐身边的太监去请李邦彦、耿南仲等人进宫拜见。
李邦彦自然就在宫门之外,围着自己的马车打转,转了几十圈也没有停下来。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也有人蒙在鼓里还在憧憬着大治之世。
赵佶呼喊着,没有应答。赵佶疯狂用手脚去击打房门与窗户,甚至回身搬起座椅击打的房门与窗户,力气用尽也是徒劳无功。
天色慢慢黑下,赵佶已然瘫坐在了地上,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
想着想着,泪流满面,想着想着又爬起身来,用沙哑的声音大喊:“种师道,种师道。。。。”
“你个乱臣贼子,包藏祸心,狗贼。。。。。”
“种师道。。。。你不得好死。。。。”
便是赵佶忽然明白了,从见到种师道的那一刻,便是种师道与赵桓在配合着演戏,把赵佶骗进宫内。
沙哑的声音骂了许久的种师道,终于还是消停了。因为喉咙实在喊不出话语了,干涩而疼痛。
此时天色黑尽,赵佶就这般躺在冰凉的地面之上。
远处还余了些许温度的汤池,在微光之下,还有点波光粼粼的感觉。却是格外的讽刺。
赵佶进门之时脱了外衣,此时就这么躺在冰凉的地板之上。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看得出神,却是又两眼无神。
窗外的月色极为明亮,透过窗户上的锦布进了房间,房间之内,有书有画,有笔有墨。唯独没有了一颗跳动的心。
忽然赵佶似乎听得了什么声响,猛的回过神来,从地面上爬起,凑到被戳出十几个空洞的窗户之上,一脸渴望的往外观瞧。
期盼着窗外出现一个人影,期盼着那个纯善的赵桓忽然出现在门外,亲手解开铜锁,跪在地上忏悔。
随着几声猫叫,赵佶又一次无力瘫软在地。
月色如水,人心不古。
第六百二十四章 明白了,笃定了,清楚了,透彻了!
沧州北边的码头上,阮家几兄弟又开始运送的粮食,粮食是去高丽的。几万党项大军,前期作战的粮食,还是要稍微供给一下的,之后便也是以战养战了。
米真务也亲自登陆了高丽,郑智如今对米真务还是比较放心的,至少相对往利德来说,米真务更放心一些。至少米真务心中比往利德更多一些挂念,挂念便是郑智拿捏的手段。
所以高丽战事,米真务便成了指挥之人。
整个河北都在练兵,练汉人骑兵,练党项与达旦骑兵。待得这些骑兵练好,这天下之大,便是郑智挥洒的时候。
河北之地,绝大多数的知县、提刑、转运等官职都换了人。多是年岁不大之人,却是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这些麻烦把李纲忙得脚不沾地,几个刀笔吏也是手都写得酸疼。李纲口述,旁人提笔疾书。一封一封的回信发往各地州府。皆是这些新晋官员发来的公文,公文之内,多是一件一件的地方小事。
李纲眼中的地方小事,在这些经验不足的新官员眼中,多不敢随意决断,便也只有麻烦燕王府决断一番。李纲倒是也不嫌麻烦,谆谆教导之语无数。
过得两日,种师中也开始与李纲一起处理这些政务上的事情,便也让李纲轻松了不少。
郑智多在军中,便是郑智心中,此时军事比政事要重要一点。也并非郑智不知内政的重要性,却是郑智更着急即将到来的大战与还未练好的军队。
真要说能战之兵,郑智身边着实不多。与东京交战还好,便是一想到要与女真开战,郑智便少了一些底气。
高丽看这情况,大概也支持不了多久。女真人的事情没事可做了,大概也就该跟郑智过不去了。
郑智要赢金国的,便是普遍的兵员素质。将来的会战只会越来越大,但是郑智的赢面也将越来越高。
搬到河间来的有鸟大汉郑凯,潇洒了几日,便又开始往李先生那里读书去了,每日大早一个时辰,叫苦连天,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享受,却是也不得一日怠慢。
却是这王府搬迁之事,也给郑智带来了另外一个问题。
郑智如今暂住在河间府衙之中,家眷皆在后衙暂住,等候城外的王府建成。
裴宣进府来拜,开口问道:“殿下,帝姬殿下也到了河间,不知如何安置,还请殿下安排。”
郑智闻言,陡然想起赵缨络,却是也头疼问道:“城中还能不能寻见一个清净一点的宅子?”
裴宣皱眉答道:“殿下,城中的宅子能租能借的都已经差不多了,各处衙门与府库之类,都占了去。再寻宅子,只怕只能寻一些小院落,怕是怠慢了帝姬殿下。”
郑智闻言,自然懂得什么叫做小院落,便是郑智当初那座只有一个小院子的两层小楼便是小院落。给赵缨络来住,实在有些不妥。即便不说房子太小,却是这左右邻里都是一些底层百姓,也多有不便。
便听郑智开口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安排为妥?”
裴宣闻言,想了想,又看了看郑智,方才慢慢说道:“殿下,不若把帝姬殿下。。。”
郑智已然知道裴宣要说什么,摆了摆手道:“不妥不妥。。。”
裴宣闻言便也不再继续说下去,裴宣本想说叫赵缨络直接到府衙里来居住,却是心中也知道这样有些不妥当,至少也该有个明媒正娶的仪式,方才合乎礼节。
便听郑智开口又问:“帝姬身在何处?”
裴宣面色有些尴尬答道:“先安排在了城内最好的客栈里,独立的院落,虽然小了点,却是也极为清净。”
裴宣的尴尬,便是这样的安排也只是权宜之法。
郑智摇了摇头,欲言又止,过后片刻才叹气道:“且先带某去看看她,自从到了出了东京,便也未见她了。”
郑智欲言又止,本想说应该把赵缨络留在沧州,不带到河间来。却是头前郑智也没有明令吩咐。此时郑智再说,便也是为难做事的裴宣了,也就没有说出口。
裴宣闻言,上前作请,便等郑智走到头前,方才带路而去。
东京城中,种师道忙了两日军中事务,方才把五万大军安顿好。再往内城而去,寻着殿前司,寻着枢密院,也寻着尚书省。要钱要粮要军备。
这些事情当真不是那么简单,即便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这几个衙门了来来去去几番,也就变成了一件麻烦的事情。
在西北掌兵,简单太多,所有事情都是种师道一言而决。党项年年寇边,东京的钱粮也并不多拖欠。接了钱粮,自己再在辖地里找一些钱粮,西北几代种家,种师道便是得心应手。
到了东京,看着五万流民之军,种师道要忙碌的事情太多太多,所有的事情都非种师道能一言而决的,甚至还要种师道看各路人的眼色。
却是种师道也不辞劳苦,觉得心中还有点盼头,与赵佶结伴两个多月。这位陛下的信任,这位陛下而今口中的话语,皆让种师道觉得这大宋朝必然欣欣向荣。
忙碌几日之后,种师道又一次到得尚书省的衙门,李邦彦今日坐班理事。便也是种师道寻着时候来的,便是要见李邦彦。
李邦彦自然也不会不见种师道,而今这东京安危,皆系于种师道一人身上。
两人落座,李邦彦也不托大,而是与种师道平行而坐。
种师道开口便是正事:“李相公,这钱粮之事一定要多费心,城外军营还能支撑一些时日,却是还有几十万的流民已然在饥饿之中,若是朝廷再不赈济,只怕军心不稳,要起祸事了。”
种师道深知其中利害,这些汉子岂能坐视自己的亲人饿死,到时候虽然不至于有什么哗变造反的事情,却是也要出大乱子。许多汉子半夜出门抢劫是一定会有的,人在生死关头,种师道再有手段,也不可能止得住这些事情发生。
李邦彦闻言,连连点头道:“两三日之内,必然办妥。种相公放心就是,此时干系之大,朝野皆知,不可能怠慢。”
“那便请李相公多多操持。”种师道又叮嘱一句,怠慢不怠慢的也不是李邦彦口中的话语,种师道这几日已然有了切身的体会,找人要钱粮,终归是跟杀人父母一样的仇怨。
李邦彦倒是并非不上心,倒是万事也该有一点程序,李邦彦不如蔡京的手腕,或者说李邦彦还不到蔡京一手遮天的权势,这些事情便也做不到一蹴而就。
“放心放心,三日之内,必送钱粮到军营之中,至于如何分发,种相公便多多费心。”李邦彦又答道。
种师道闻言以为李邦彦话里有话,便道:“李相公也放心,必然不敢教人有分毫贪墨。”
李邦彦闻言点了点头,抬手喝茶,喝茶的意思也比较明显,便是送客。种师道该说的也说了,李邦彦该承诺的也承诺了。也就到了送客的时候。
种师道自然看得懂这种动作,却是并不离开,而是又道:“李相公,下官还有一事想打听一下。”
李邦彦闻言,大概猜想到种师道要问什么事情,面色微沉,便也在组织着搪塞的话语。
种师道等了片刻,见李邦彦只顾喝茶,却也不再多等,直言问道:“不知太上皇回宫之后如何了?也不见朝中有传闻退位的事情,更不见太上皇露面。可是太上皇身体染恙?”
种师道心中显然有些怀疑了,却是不敢真正深入去想。
李邦彦闻言,放下了茶杯,摆了摆手道:“什么退位的事情?太上皇便是太上皇,合该在宫内颐养天年,此事你也不需多问。”
李邦彦本来想说一些托词搪塞一番,却是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太上皇被软禁的事情也不可能完全保密得了。过不得些时日,朝堂上下也会皆知。迟早要面临种师道的责问,便也不再想着托词之事,早晚也要解决。
种师道闻言一愣,像是没有听清楚一般,开口又问:“李相公,当今陛下言语恳切亲笔书信,你我当面都有阅览,言之凿凿便是这退位让贤之事,如今太上皇回宫多日,便也该有个筹备,如何李相言语之中,好像没有了这件事情一般?”
李邦彦面上已然有怒意,答道:“皇家之事,你我身为臣子,岂敢随意议论。大宋朝本就是天家赵氏的大宋朝。你我身为臣子,便该做臣子的本分。莫不是这天下谁当皇帝,还容得种相公先过问一番?”
李邦彦字字诛心,话语咄咄逼人,便是要先堵住种师道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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