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城头上号角大作,无数军汉涌向城头,床弩绞盘嘎吱作响,巨大的羽箭已经上弦。还有各种守城之物往城头上搬。
鲁达已然也上了城头,敌袭而至。
一天一夜未眠的盖毅,看得城头上这番动作,也是大惊。连忙转头喊道:“快找找,有没有带军旗。”
急切而出,哪里还有人顾得上军旗。
盖毅转头入得城外的村子,寻来几床被褥,拆解而下,取了笔墨,在被褥之上写了一个大字,然后挂在长杆之上。
如此方敢往城池靠近。便是怕被城头上的羽箭误伤。
鲁达看得那一队骑士竖起的旗子,上书一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种”!
鲁达身形一愣,连忙开口道:“传令下去,把绷紧的床弩都松了。。。。种相公来了!”
鲁达直以为是种师道来了,下得城门,左右两百骑兵,城门大开,已然出门去迎。鲁达也是艺高胆大,城外几百骑兵,便也不放在眼里,也就不去疑虑什么阴谋诡计。
更主要的是鲁达对于种师道,太过尊敬,鲁达情义汉子,种家对于鲁达的恩情,便是卖命也舍得。
鲁达已然打马奔出。
盖毅见得城内有小队人马奔出,方才放下心来,带着百十骑往前去迎接,留下五百多骑等候,也怕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因为盖毅也不知城内是何人出来了。
到得近前,盖毅先认出了鲁达,马步未停好,已然跃下,单膝跪地,口中喊得一句:“师伯!”
鲁达停住了马,看得几眼,也认出了盖毅,下得马来上前去扶,大笑问道:“哈哈。。。你倒是长大了,比洒家也矮不得几分了。且起来!”
鲁达扶着盖毅起来,也左右打量几眼,并未看到种师道,开口问道:“种相公呢?可是在后面队伍里?”
便是鲁达话语问出,盖毅已然落下了男儿泪,一路风尘仆仆,只在飞奔,担忧被人截住跑不得一遭活路,也来不及多想种师道的事情。直到此时,盖毅才想到种师道,便也只剩下伤心。
种师道,就是一杆西军的旗子,也是种家麾下军汉们的灵魂人物。不论几代而下,种家便是这些军汉的灵魂。
而今灵魂没有了。。。兴许以后郑智会代替这个角色,却是也不能磨灭种家在这些西北汉子们心中的地位。
鲁达见得盖毅竟然哭了出来,已然觉得大事不好,开口又问:“种相公呢?”
便听盖毅说道:“种相公在东京里被人害死了!师伯,你可要给相公报仇!”
“什么???”鲁达闻言双目圆瞪,口中也是不敢相信。
便听盖毅又道:“种相公死了。。。被那狗贼李邦彦害死了,我等也差点被那李邦彦截杀了。”
鲁达闻言,低吼一声,脚步左右摇摆几下,伸手摸了一下头上的发髻,竟然抬手就打,边打在盖毅的脸上,打得盖毅栽倒几步。
便听鲁达大骂:“你这个没卵用的狗东西,你既然在东京,在相公帐下,何以叫相公给人害死了,是不是你贪生怕死,啊????是不是你贪生怕死,没有救得相公!是不是你贪生怕死???”
盖毅栽倒在地,却是又单膝跪起,大哭不止,口中只道:“便是我,都怪我。。。都怪我贪生怕死,都怪我没有随相公入那宫里去,都怪我只顾逃命没有去杀那李邦彦,我罪该万死,我该死!!!”
盖毅边哭喊,边把头埋在地面,拳头不断砸着地面。便是头前盖毅还未觉得种师道的死自己有多少错,却是鲁达一语,盖毅心中全是自责,自责自己没有把种师道保护好,也自责自己只顾逃命,没有横下一条心与那李邦彦拼命,为种师道报仇。
却是在场之人,都不知道种师道是自己寻的死,便是盖毅也以为种师道是被人杀害的。
鲁达闻言,却是听懂了几分,指着地上的盖毅大骂道:“便看看你死之后,有何脸面去见你九泉之下的父亲。没用的狗东西。”
便是这一语,盖毅更觉得无脸。头前奔逃出城,十几个亲近弟兄都折损在城内,自己却是如丧家之犬跑了出来,更觉得无脸苟活于世。
说完鲁达已然转身上马,回头看得盖毅还在地上,又吼道:“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还不上马。洒家要杀到东京去,你便该死在阵前!”
鲁达已然控制不住,目光皆是血色,脸上胡须炸立,已然怒不可遏,杀人也不足以解恨。
盖毅闻言身形一震,似乎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爬起身来便道:“师伯说得是,我便死到阵前去,死前先把那李邦彦杀了,便是值得。”
说完盖毅擦了擦眼泪,手捏刀柄,便往马上爬去。却是怎么也抬不起头来,只是捏得刀柄嘎吱作响。
再看头前鲁达,双眼如野兽一般到处去看,更在吩咐亲兵进城击鼓。口鼻处进出的气息,闷响能闻!
种师道被人谋害了,这叫鲁达如何能接受得了!
第六百三十章 天下将乱,不由人心。
迎阳城,一座县城而已,但是并非是贫穷的地方,也并非一般小城池,这座在南北官道旁边的城池,历来就是一个商业中转站。
城内击鼓聚兵将,但是城内却没有能站在展开万余铁甲士卒的地方。
鲁达便在城门之下等候,迎阳城内一万左右的铁甲,鲁达亲自坐镇,相州与濮阳各有万余,前线三万铁甲,便被部署在这一条线上。
迎阳已然是安利军府境内,南下可直去滑州、通封丘,过黄河,便是东京城。
朱武闻得鼓声飞奔往城门而来。
见得鲁达此时聚兵,便奔到头前问道:“大将军,聚兵可是南下?”
朱武问话,便是也因为鲁达一般要开始新的军事行动,必然要与朱武商量,甚至主要的军事计划,都是朱武亲自来制定。此时却是毫无预兆就聚兵了,朱武心中自然多是疑问。
鲁达铁青着脸点了点头道:“洒家要打到东京去。”
朱武闻言一愣,看了看鲁达的表情,却也知道这不是一个玩笑,低头沉思片刻,开口道:“大将军,去打东京倒是未尝不可,燕王殿下也给了我等临阵自主之权,便是叫我等在前线蚕食城池地盘,临战自行决断。但是这打东京还涉及到一些政治问题,若是大宋国都陷落,只怕全国上下皆要动员而起,燕王殿下便也再没有了能安心发展的机会了,大将军,要不要先去信河间问一问燕王殿下的意见?”
朱武如今见多了家国之事,便也是有了一番不凡的见识。东京汴梁,便是大宋的象征,郑智如今虽然势力极大,但是至少整个大宋朝的士族阶级还并未有真正的对抗心态,那些远在江南、两浙、成都等地的士族阶级也并未有真正的对抗之心,最多也只是口诛笔伐。
若是国都陷落,那便完全进入了另外一个节奏之中。一旦国都被郑智攻下,便是真正代表了朝廷与江山的摇摆,更是代表了这个国家真的陷入了危险。便也会真正面临整个士族阶级的反抗。
就如北宋被人侵门踏户,南宋忽然又能打了,这便是一个转变。中国很多时候都是类似这种情况。即便是后世的日本侵华,军事实力占据绝对的优势,也是这种情况。占领了东三省,到处都是游行抗议,却是并没有真正打起来,直到卢沟桥事变之后,中原陷落,一切都变了,立马进入了全国抗战阶段,便是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四川,也几百万人出川奋战,日本人立马深陷泥潭拔不出腿。发动多大的攻势也收效甚微。
虽然郑智并未女真人,更不是猪狗不如的日本人。但是就局势而言,郑智也将面对全国大范围的反抗。郑智这个反贼的名头,也代表的不正当性。
郑智要拉拢民心,也在做着拉拢民心的工作。但是郑智的一切才刚刚展开,不论是宣传工作,还是渗透工作,皆才是个开始。
鲁达看了看朱武,开口说道:“种相公被人谋害了,这件事情,便是放在天下任何人心中,也是过不去的事情。即便是哥哥。。。燕王殿下听到了这个消息,必然也会兴兵讨伐。你写信到河间去,洒家先开战。便看王爷是如何定夺。”
鲁达显然知道朱武话语有道理,鲁达与朱武配合了许久,对朱武也多有一些信任。但是鲁达对郑智也有自己内心的了解,便是知道郑智不可能听得种师道被人谋害了还会无动于衷。
朱武闻言点了点头道:“好,下官这就快马送信到河间去,也去给大将军准备辎重。”
鲁达自不多说,只是阴着眼神,四处查看,等待着军将们上前报备。
第二日下午,万余铁甲,已然兵围黎阳城,也是安利军的中心所在。
此时在相州与濮阳的两路军队,已然接到了鲁达的命令,开始集结开拔。相州南下,便是卫州。濮阳往西,便是滑州。
自从迎阳城陷落,黎阳城门已然关闭了十几日,只留南城一个小门进出,便是这小门也有重兵把守,随时准备关闭。
鲁达在黎阳城之下,自从听到种师道被人谋害的消息,鲁达便再也没有过笑脸。
士卒们已然在伐木。
鲁达催促几番,回到临时的高台之前,看着身边一众军将,当看到盖毅之时,却是又越看越来气,抬手招来盖毅,口中说道:“你,站到头前去准备,第一个上梯子!死便罢了,没死就给洒家冲上城头去!”
盖毅捏着长枪,也不多说,只是拱手点头答道:“遵命!”
说完盖毅便往最头前去准备,从怀中摸出一个面饼,拿出水囊,抬头看了看阳光。
吃得半个面饼,喝了几口水。并不多吃,也不真正吃饱,大战当前,便也不能吃得太饱。
盖毅心中,俨然有一团火焰。哀兵必胜,这个哀便是悲愤,也是盖毅心中的那一团火焰。
号角不时响起,长短不一。到得最后,已然是鼓声。
盖毅跟在盾牌之后,迈着飞快的步伐往黎阳城头奔去,城头上的羽箭滚石,盖毅似乎完全视而不见一般。
南下的官道上,黎阳城内出来了几员铁骑,飞奔往东京而去!
大风真的起来了,大宋朝的变革似乎真的开始了。随着这一封书信南下,从此天下震动。
燕王,再也不是大宋朝的燕王!
黎阳城并不能挡住燕王的步伐,愤怒的鲁达把黎阳城内的大小官员斩了遍。
屠刀迎着落霞不断的挥舞,鲁达却在旁边不断的喝骂,骂这些当官的无道,骂这些人都是奸佞,骂这些人都该死!
兴许有人不该死,奈何世道已变,兴亡之下,百姓皆苦。当官的更是首当其冲,这天下之间,并没有一杆真正的称量对错是非的秤杆。
就如鲁达在邢州下令斩杀几十户家族的满门男丁一样。便是那些不更事的孩童又有什么错,却是这些孩童依旧少不得一遭人头落地。自古人与人之间真正的争夺,从来没有宅心仁厚,就如后世一句名言: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那两千多个人头,是为了杀鸡儆猴。若是谋反都还能留下子孙,那这罪名便也太小了,这河北之地,又有几个人会怕。古人最为注重的就是家族延续,只有家族不能延续的惩罚,才能真正吓到蠢蠢欲动的人。所以自古,谋反之罪,便是满门抄斩!无关仁义,无关人心。
郑智内心之中,也多愿意避免这些残忍的事情。就如郑智希望接手一个完好的天下,接手一个社会高度繁荣发展的国家,所以面对大宋朝,郑智的手段总是显得比较柔和,并不激进,便是不想这个国家因为战争变成一个残破的局面,便是这个局面,也还要郑智自己来收拾。
就如三国时代,战乱之前,整个国家五千多万人口。三国之末,整个国家仅存五百万到七百万左右的人口。战乱不仅是英雄豪杰的故事,也是民族发展的巨大损失。
但是郑智,从来也不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就如郑智心软之下放过了米擒一族,却是并不代表米擒一族就真的能得到后世所谓的人道主义关怀,这是两个概念。
这就是郑智。战争,从来没有正义的,正义只在立场之上。
开战了,便真的开战了。
濮阳往西,万余铁甲,已然与攻破黎阳城的鲁达汇合在了一处。
卫州更是一片火海!百姓都往山林里逃去,攻城之法,无所不用其极,几门怒号的火炮,便能让无数的普通百姓失去几代人的积蓄。
城头上的守城之卒,兴许从未做过什么坏事,兴许一辈子善良待人,兴许助人无数。兴许也不愿意死。
却是站在城头上的那一刻,不论他是想退还是想进,不论他是想战争还是不想战争,一根羽箭飞来,便也能结束一个善良之人的生命。
郑智刚刚接到一封朱武手书,千余个字,详细说明了盖毅之事,以及盖毅说的种师道之事,也说明了鲁达带兵南下的事情。
郑智皱着眉头,久久不语,书信还在种师中、李纲等人手中传阅。
种师中双手颤抖,却是说出了一语:“这大宋朝,合该灭亡!大哥忠义之心,却是付与了猪狗!”
兴许种师中一语,才真正给种师道的结局定了性。一片赤诚忠心,却给了猪狗。
书信还在传阅,却是大多数人都已经把眼神看向了郑智。
在场有军将,有文官,有伺候的小厮,也有负责守卫的军汉。皆把目光投向了郑智。
郑智沉着脸慢慢站起身来,环视几番,与大多人对了眼神。
“命,吴用从燕京速速赶到河间府。随军调用。
命,李纲速往燕京,总揽燕云军政。
命,史进,进驻古北关口,带沧州铁甲一万,防备女真!
命,裴宣坐镇河间,总揽河北政务。调度辎重粮草,以备军用。
命,种师中,撰写檄文,传遍天下。今日我郑智起兵南下,便要为种师道讨一个公道!
命,发放兵刃马匹给两万达旦人与两万党项士卒。不得发放铁甲。
一概军政要务,皆以王府燕王大印为准,大小公文再发。”
郑智要动手了,此时不动手,如何面对麾下这些从西北而来的军将,又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不论事实真相如何,种师道终究是死在了大宋朝的皇宫之内。
这些从西军出来的军将,从种家出来的汉子,如今大多都是郑智麾下的中坚力量。东京城,必然要遭一番兵祸。
虽然对于郑智来说,这个节点不好,不是郑智预计好的节奏。却也是不得不发。
这天下,就要乱了!不由人心。
第六百三十一章 清君之侧
郑智一条一条的命令而下,书信还在众人手中传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如今开战,再也不是某个人的谋划决断,已然成了大多数人的共识。
女真人已经深入高丽,党项人也在高丽。高丽显然撑不住多久,若是战事定妥。郑智便也要在北方面对女真,面对轻松就能聚齐十几万大军的女真人。
河间府内,大军还在集结,后勤辎重也还在准备,五万五千多大军,一万五千铁甲骑兵,两万达旦轻骑,两万党项轻骑。给郑智的后勤带来的压力是最大的一次。
裴宣与祝龙忙得昏天暗地。
圣旨河间府外的巨大工地都停工了,无数人被暂时抽调出来,打造新的车架,搬运所有物资。沧州到河间的路上,一队一队的车马,源源不绝。
战争的涉及面实在太广,钱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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