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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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天谋-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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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压在身上,水滴倒也不知这人是姐姐。可也就是不小心碰到而已,这姐姐用得着这么重的手么。然而自知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理亏,此时又有人找来,一时慌没了主意,只拿眼指望着她,当真是怔怔的大气也不敢出。

那黑脸的丫头也不知怎么养成的矜持。在这要紧关头还不忘给水滴一个老大的教训。然而待看清了身下的花木,却如见了洪水猛兽,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慌不迭的跳开。见这孩子还傻坐在地上,怔怔看着自己,不知是被打傻了还是吓呆了。少不得恨恨的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两人一同尽力的瑟缩到回廊下小小的空隙里,只待暂时能躲过去再说。

然而不知是否这番动静叫人听见,只觉有一人的脚步声纷纷乱乱,竟然是向着两人的方向过来。

水滴看她神色慌乱凝重,也知这必然是生死存亡的要紧大事,当下也乖乖的一声不吭的握紧了刀,在她身侧缩作一团。

那丫头此时再也顾不得忌讳,死死压低了水滴的头,只望不要叫人看到。然而转眼看到一旁两人方才压倒的花木,痕迹分明,明眼人见了必知有人来过,若是稍一查看,两人就近龟缩在这里,倒好比拨光毛的鸟上岸的鱼,任有升天循地的念头也是束手待毙。寒意涌来之余,一时只觉大势已去。

又见让水滴让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执着刀,满脸满期眼却也是慌张得很。咬牙劈手夺来,执在手中。略略定了定神,侧耳静听着上头的动静,只盼没人发觉异处,快快的绕了过去。

然而那匆急的脚步来到那人近处,却缓缓慢了下来,改为一步一顿的踱了过来似的。

不管来的是谁,必然是来找这孩子和他的什么哥哥,可要是两人这番模样叫人一同捉住,就算孩子不说话,任她巧舌百辨,也脱不干净关系。平日那群古怪老家伙对自己虽比人囚要好得多,可是这番勾结外人总图逃窜,也不见得就放得过自己。

她在廊下,耳边渐渐似只听得到自己心跳。几乎觉得下一刻自己就要被人一把揪出去。而两人这番伙同逃窜的勾当,也就立刻要昭然若揭无所循形。

那人的脚步声已经顿了下来,外头只剩蛇蝎爬行的急促声音,铺天盖地的响起,和着自己心跳,只觉阵阵有如雷鸣。

猛一横心,一手抓紧了身边的孩子,执刀的手腕一翻,一抹冰凉架到了孩子的脖子上。

水滴猛然惊觉,愤然的转眼看来。却见她脸上倒不如何阴险,反而是一份破釜沉舟的决绝,使得一双晶然眼中,锐利光芒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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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一脸傻笑地由他拉着手,蹦蹦跳跳跟着。混然不觉两人在这荒废园子中越走越深入到人迹罕至之处,近处人声全无,远处如豆的灯光,在一片昏暗里闪闪泺泺,时而不见。倒有些趁了善袖夜深人静,两人独处的夙愿。

可是走已经走出要远了,一路上却没有听见浅草说一句话。善袖一路飘飞着桃花眼看他几次,见他到了这个小院前,在石桌上放下了灯台,终于不走了。笑眯眯的凑近了过去。

“你说有话要对人家说。”狐狸急哈哈的,一半还要装着含羞答答的样子掩了三分绮念,作势撒娇道。“你把人家带到这样子的地方,想说什么嘛……你说啊……”

善袖语气里蜜里调油,也如浅草一路对她和颜悦色亲善得不同往日一般,甜腻得叫人几乎要倒了几天的胃口。

幸得没有外人在场,善袖自己没自知,也不觉怪异。然而平时最烦她玩装娇扮倩这一套的浅草,对她这浩然声势在必行,竟依然是悦色以待。

“你说……”狐狸见他没恼,得意忘形的晃晃还牵制在他手里的那只手爪子。壮了胆子又贴近上去。

“我想……”浅草还是笑着,璀璨的笑容几乎是一成不变,然而在夜色中却隐约有什么地方看不清楚。缓缓的抬起一只手来抚着善袖的脸。声音却渐渐的冷锐平板下来。“撕下你的脸,再拔了你的皮……”

“呵呵……”善袖只当他开玩笑一般笑得眉飞色舞。转眼向着两人身后看去。笑眯眯的唤起来。“那小竹跟来做什么?来看你怎么拔我的皮么?喂,喂……小竹小竹,你出来,出来,我看见你了……”

身后掩在夜色里的那本该睡在屋子里静养的婢女小竹,竟然一个人在错暗暮色里悄无声息的跟了两人这大老远的路。此时被善袖一口叫破。却无丝毫忙乱,施施然一手掩了袖,轻轻抿嘴,从容自若的悠然行了出来,站在两人身前,睥睨看来。相貌仍还是小竹,然而言笑宴宴,眉眼间的气度风华,窥得人几乎要无地自容。又那里是个端茶送水的小丫头可拟。

她不答善袖,也用不着答善袖。她只是笑,笑得畅快惬意,而歹毒。

就在善袖向她侧过头来笑着说话,不留意的时候。近在咫尺挽着她的人陡然模糊起来,仿佛整个人也融进了夜色里,化为一团凝固的浓色暗影,本来挽着她的手,成为了一团烟似的影,在手腕处缠绕不放,陡然扣紧。而抚在她脸上的那只手,原本秀丽的指节,猛抻出长而锐利的爪,劈头从善袖的脸侧狠狠撕了下去。

只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善袖仿佛还没感觉到疼痛,仍是悠悠的把话说完。然而空气中伴着她的话,分明的传来裂锦般的细微声音。

想来是连那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笑容,也还保留在那不知死活的丫头被整张掀下来的脸上吧。想到这个,她自忍不住要笑——谁让浅草,也曾弄坏了她的脸!

然而她的笑也只笑了一半,横空里几乎同时无声无息伸出了一只小兽般的爪子,有样学样的照她脸上抓去。惊忙里她动作竟也不慢,侧身猛然横剌里滑开半步,掩口的手一扬反切。那小爪子却仿佛只是虚影,一晃让过了,如影随形一般紧跟而上,仍是听得嗤啦一声,爪子狠狠的抓到了那精致的皮肤上。撕破了什么。

“是不是就像这样?”眼前的是人不正是善袖?正眉开眼笑,手舞足蹈的晃着手里边的东西,示威的看着小竹。我让你想撕狐狸的脸!我让你想拨我的狐狸皮!

再看看,又啧啧的叹气。还以为下边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谁想到是撕下那层面皮没有见血也就罢了,下边居然还是浔蜎那张桃地般艳丽到了极致的脸,再怎么看却都还是比自己要漂亮得多。

一旁黑影扣着的也依然还是善袖,那一抓下去,混然无事,只落得些微的毛发在爪间,被阴恻恻的风一吹,簌簌而落,那道阴影爪上没有尝到血腥味,正融在沉沉的夜色里扭曲不定,却迟疑着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还要不要拨了我的皮?”善袖酸酸的叹完气,甩甩手上那层冷凉面皮,那一爪含了狐狸的满心怨怒,端的是利落,把整张脸完好无损的撕了下来,只觉得手感精致细腻,五官还栩栩如生,仿佛触在手上的,还当真就是一张清秀小丫头活脱脱的脸面,不知怎的就有些寒意,撇嘴丢在一旁。

好在见到了另一个浔蜎也就等于寻到了浅草,善袖心情颇佳,正等着扣住另一个自己的怨念动手。只要那一边动手,以爪还爪。她也定要把眼前这个小竹也好浔蜎也好,同样拨下层皮来。——这可是人家先找上门来的,算不上她狐狸生事,难得的不怕浅草责怪——你倒是动手啊!

这个浔蜎也如日里那般窥得人如无物的气势,见一击不成,丝毫不见忙乱。善袖还得意洋洋只顾说话的当头,她已经一掠而起拆身就退。她方一动,狐狸只一闪,抢在她前头,挡了她的去路。两只小爪子蠢蠢欲动——她却也不慌,前头被善袖一阻,立即飘然折向院中,

善袖还待要追,空气中陡然升出了无形的狰狞爪牙,连同还扣着另一个善袖的那个怨念,织成罗网一般,齐齐掉头扑来。

善袖一向迷糊,可好歹也是成精的老狐狸,却也不放在眼里。自从见了他之后从来都服服帖帖,这样那样不许的事多了。难得今天有了机会活动一下。对着一堆送上门来的东西自然没道理手软。

当下笑眯眯的就是雷咒,水火符的这般杀鸡用牛刀的通通用出来。一时间只见雷声大雨点小的乒乒呯呯的好不热闹,虽是闹出好大动静,倒也片刻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可是被这一阻,退入院中的浔蜎早走得不知所踪。

四下里一片静寂。就连远处的灯火都没有多闪亮一下。善袖张望一下,没见静池等人闻声而至,一头撇嘴一头又是得意。顿觉趾高气扬,果然还是自己精明能干大有用处!

也不想想狐狸她闹那么大动静,莫说是整个医馆,只怕方圆十几里外都知道,便连地下死人也会被她吵得不能往生。——若不是那头也有什么事,怎么会如此安静?

当下一道流光把作了替身的那条尾巴收了回来。闯进小院里头去。

哼哼……真当她狐狸好骗的么?

——狐狸着实是好骗。他最担心的也就是他若不在,善袖非但帮不上忙,到时叫人骗去卖了,还要点点钱递过去。可是他所安排所猜测的事情,又不能对着这平日里蠢如牛马只识花花草草,若是美色当前只知两眼放光的家伙全盘托出。

借着几天夜里拎着狐狸耳朵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过了。看善袖哼哼哈哈,忙不迭眨巴着桃花眼不知缘故的应下来。不由得长长吁了口气——知道这两夜同她的语重心长,谆谆善诱,通通成了对牛弹琴,马耳东风。

罢了,反正这狐狸也算深藏不露,也未必就会如何。丢开狐狸转过身去径自合目养神去,再不看那一团茸毛的东西还不忘顾盼飘飞的桃花眼,免了自己万端无奈,对着善袖那服帖模样偏又发作不得。

狐狸一蹭一蹭的爬到背后来。尚不明白他反复的说了那么多,都不觉得累的么?话一说完居然那么安静的就睡了?

“空城、静池、泌、蕊、浔蜎、小竹……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你都要小心。”他忍着气,终还是冷冷的补了一句。若是记不住。到时不知被谁骗去扒了狐狸皮,可没人救得了你。

“哦……”狐狸趴在他肩头上乐呵呵的答了一声——这几天都是这么睡的。可是偷眼看他微合的眼睫里似乎透出些冷意。想了想,小小声的问。“那个……要小心什么?”

没回答。

他只略略向里头挪了挪——离狐狸远些。

原来是睡着了?难怪不答。狐狸看了半天,得出个结论。

嗯,要小心些,小心些。狐狸小心的轻足轻爪蹭过去,笑眯眯的又贴了上去。

幸好,总算是记得他要自己小心的人当中似乎有这么个小竹……

善袖被他盈然浅笑骗过三五七八次,就算是每次都上当,到底也学了个精乖。一见他那样笑,虽还是不由自主的便靠过去。可心里边到底知道提防些了。况且记得他先前的那淡淡意味的警告。

再说了,善袖自认为自己目光如炬——浅草从来只是若有若无的一笑,诸般魅惑只在那飞鸿即逝间。就足够哄得她百依百从。曾几何日对她和言悦色过那么长的时间。笑得又那么难看——全忘了虽说是个假货,自己也还是巴巴儿的凑了上去。

而且就算不见了浔蜎,循着气味她也追得下去。

当是时,善袖人生得意,自觉找到浅草还要全仗自己英明神武,当机立断。意气风发的嗅着气味,一头扎到那昏暗地道里去。

正文 第九十章

“嘘。别乱动。”那双眼睛近在咫尺,闪亮的看着孩子,轻轻地却快速的说着。“我先把你交出去,想办法先保住你的小命,日后再找机会救你出去。”从她遇上这孩子再逃到这儿,既不超过半天,也没有什么人见着,两人勾结出逃的事,若不是待会儿被捕着正着,想来没有什么人会知道两人是勾结私逃的。

虽说她一向不到这外院中来。可是在这般警声大作,人人慌乱的时候,或许也蒙混得过去。换做她抓了这孩子出去,孩子人小力溥,就算是被她捉住的,倒不会引人生疑,这片药草,也可以算作是两人扭斗的痕迹。万般无措之下,如此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而且这孩子口不能言,怎么说全在她这一边。再无论如何,也可以自保。

然而这法子有多大的把握她心里头也没底,可是与其两人在这里束手待毙,还不如铤而走险的好。

水滴怔了怔,想想这法子也确实可行。加上先前这姐姐也没动什么坏心思。当下也乖乖听从,只是一脸气愤的样子未消。反衬得两人还真像这么回事。

壮着胆子依着这计,一把把孩子推了出去,自己虚架着刀紧跟出去。

“在这边,在这边。看你还跑!叫你跑。”手上推攘着,嘴巴里边咋咋呼呼的,一双大眼却四下里张望。待要把搜索的人引过来。

却不想还不等站稳。一抬眼,正有人站在两人藏身之处上头的廊上,本是呆滞盾着外头蛇虫闪避的异景,听得她这么一叫嚷,转眼看了过来。似也想不〃奇〃书〃网…Q'i's'u'u'。'C'o'm〃到两人不知从那里钻出来演了这一码,被那突然而至的声音吓了老大的一跳,先就踉跄退了一步,沙哑的叫了一声。

“公、公公,我,这,他……”却不想一抬头见到的就是这人。猛然间吃这一惊,方才急速想好的怎么遮掩,怎么辨白,什么应付,通通付之东流,一时目瞪口拙。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而这人的样子却和平时大为不同。整个人仿佛涨大了一圈,使得整张皱褶纵横的脸如同浸饱了水般,肿胀了起来,挤没了皱纹,也几乎要把本就干枯的老眼淹没。皮肤下的经脉里,清楚的可以看到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的虫似的蠕动着。可就算是这样,那张绷得没了皱纹的脸上,分明还有万分惊怖的神情未退,那种程度的恐惧,使得本是害怕到极点的人,也使得别的人感到恐惶。

要不是他叫了那一声,和一身衣服,几乎要认不出来。

“公公,这个,我方才见……有人影在院中乱闯……见着这小孩……”见这公公这番模样,看着自己的神色凶狠,她早已腿软,几句话乱七八糟的说来。见他死死盯着两人,下边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年老的内监仿佛不认识一般,先看看她,再把眼睛投到水滴身上来。本来有些瑟缩恐惧的眼里,突然就发出些凶光来。被那样的眼光盯住,仿佛有什么湿冷阴暗的东西从脚底缠了上来。水滴忍不住往她身后微微缩了缩。

“公公,你……”她的惊呼声还未落。那人突然意义不明的叫了一声,猛然扑向槛下两人。竟似丝毫不受那异样扭曲的身躯影响。

“闭嘴,不准说!你……你……不准说!”喘息着,那张扭曲的脸狰狞狠恶。原本鸡骨样的手指此时古怪的肿胀着,带着微微的颤抖,死死的扣在了孩子的颈上,不让他出声。另一手摸索着要来夺她手中的刀。

她的手下意识的一缩,把刀收了回来。

没有拿到刀,另一只手立即就捏到了孩子的颈上,仿佛把全身的力气都要用上。孩子涨红了脸,拼命的撕扯踢打。她看着眼前一幕手脚发软,混然不知所措。

这和她的计划有出入。看公公的那神情,竟然是不管不问的,就想要把这孩子置之死地?而且,而且,那么古怪的样子……

孩子的挣扎无力下去。她才猛然惊醒一般,扑过去帮着水滴掰那两只手,那人似乎想不到她会插手,有些怔然的向她看过来。就乘着那手微微一松的空隙,把同样惊惶失措的孩子拉出来。

“公公……”她惊慌的叫着,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手里却本能的拉着大咳的孩子后退。

公公扭曲的脸上'恐惧中带着狰狞,不知是否错觉,似乎还在持续的缓缓的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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