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06苏珊娜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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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06苏珊娜之歌-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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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火稍稍一顿,然后停了下来。

“嘿,”杰克·安多里尼回应道,听起来颇为惊讶,但并没着恼。埃蒂怀疑他根本一点儿都不惊讶,并且确信杰克想要的就是报仇。他在塔尔书店的储货区受了伤,但这点还不是最糟的。他还受到了羞辱。“嘿,小滑头,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威胁敲碎我的脑袋,把枪抵在我下巴的家伙?老天,枪印子还在呢!”

埃蒂能够想象他一边假装可怜,一边肯定在做手势让他的手下各就各位。还有多少人?八个?十个?上帝知道他们已经解决了不少。那还剩多少?两三个埋伏在杂货店左边,还有两三个埋伏在右边。扔手榴弹的还有几个。等杰克一准备好,那些家伙就会冲进来,正好一头栽进新造的柴油湖里。

起码埃蒂是这么希望的。

“今天我手里拿的还是那把枪!”他冲着杰克叫道。“这回我可以用它捅你的屁股,听上去怎样?”

杰克大笑起来,听起来很放松。假惺惺,不过装得不赖。杰克此时心里肯定非常紧张,心跳一百三,血压升到了一百七。决战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不仅仅是为了报复某个胆敢攻其不备的臭小子,而且这绝对是他整个杀手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役,堪比超级碗③。

无疑下达指令的是巴拉扎,但是杰克·安多里尼才是现场指挥,最高长官。这次的任务可不仅仅是把付不起赌资的醉汉痛打一顿,也不是说服雷诺克斯大街上某个犹太裔珠宝店主他需要保护;这回是真正的战争。杰克相当聪明——至少同埃蒂当年跟着亨利嗑药鬼混时碰到的大多街头混混相比——但他同时也很愚蠢,与智商无关的那种愚蠢。正在大肆嘲笑他的那个家伙曾经不费吹灰之力打得他满地找牙,但是杰克·安多里尼想方设法地忘记了那段屈辱。

柴油慢慢流过装卸站台,在储藏室破旧的地板上漾起微微波纹。约翰,令人尊敬的法兰绒衬衣先生,疑惑地看了罗兰一眼。罗兰起先摇摇头,接着又用右手做了个旋转的手势:继续。

“书店里那家伙跑哪儿去了,小滑头?”安多里尼听上去和刚刚一样开心,只不过现在声音靠得更近,说明他已经穿过马路,成功地被埃蒂引到了杂货店门外。可惜柴油的爆炸力还不够。“塔尔跑哪儿去了?把他交给我们,我们就暂时放你和另外那家伙一马。”

当然啦,埃蒂暗想。突然他想起苏珊娜常会说的一句话(用黛塔·沃克怒气冲冲的腔调)表示她完全不相信:我又不会强进你的嘴巴、扯你的头发。

埃蒂几乎能肯定这场伏击是专门针对枪侠布置的,这帮坏蛋也许知道塔尔到底在哪儿,也许不知道(杰克·安多里尼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个字都不能相信),但是肯定有人事先就得知找不到的门会把他和罗兰送到的年代地点、甚至具体时间,而且透露给了巴拉扎。你想抓住那个让你手下难堪的年轻人吗,巴拉扎先生?那个没等塔尔屈服双手呈上你想要的东西就把他从杰克·安多里尼和乔治·比昂迪手上救走的年轻人吗?没问题。他马上闪亮登场。他和另一个。顺便说一句,你的钱确实很多,还给一帮雇佣兵买了新鞋。不过也许还不够,年轻人可不好惹,他的兄弟更是个狠角色。你也许会走一回好运,逮着我们两个。但即使你不够走运,即使让那个叫罗兰的家伙杀了你的手下后逃脱……年轻人落到了你手里,可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永远都会有更多的枪侠,不是吗?他们遍布世界各个角落,各个世界。

杰克和卡拉汉不知道怎么样了。是不是也有一场盛大的接风宴正等着他们?他们是不是去二十二年后的未来?假如他们是去追他的妻子的话,空地围墙上的打油诗暗示的就是这个年代。打油诗是这样写的——苏珊娜—米欧,一体双姝,在一九九九年来到了迪克西匹格。要是真的有一场盛大的接风宴,那么他们现在还活着吗?

但是埃蒂始终坚信:假如卡-泰特中任何一位成员——苏珊娜、杰克、卡拉汉,甚至奥伊——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和罗兰一定会有感应。假如他这么想只是浪漫的错觉,那他宁愿这么错下去。

※※※※

①凯尔是对凯文·塔尔的简称,下同。

②罗夏克墨迹测验(Rorschach Inkblot),是由瑞士精神病学家罗夏克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创立的一种著名的心理投射测验。他在大量筛选基础上选定了十张墨迹图作为刺激材料进行测试。

③超级碗(Super Bowl),美国职业橄榄球联盟的冠军总决赛,一般是每年一月份的最后一个或是二月份的第一个星期天举行。超级碗是比赛双方所争夺奖杯的名字,亦是比赛的名字。

3

罗兰瞥见穿法兰绒衬衣的男人投过来的眼神,抬手在脖子边做了一个手势。约翰点点头,立刻放开了油泵的挤压手柄。店主齐普就站在装卸站台旁边,大部分的脸孔都被鲜血染红,而干净的地方则呈现一片死灰。罗兰猜想他很快就要晕倒,不过没什么损失就是了。

“杰克!”枪侠大叫道。“杰克·安多里尼!”这个意大利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来特别动听,脆生生的。

“你是小滑头的兄弟吗?”安多里尼有些被逗乐了,反问道。听起来又靠近了一些。罗兰已经把他引到了店门外,也许就是刚刚他和埃蒂进门的地方。他马上就会采取下一步行动;这里虽然是乡下,但还是有人来往的。人们也许已经发现了运木材卡车翻倒激起的滚滚浓烟。很快他们就会听见消防车的鸣笛。

“我想你可以把我叫做他的发言人,”罗兰边说边指指埃蒂手里的枪,又指指储藏室,最后指指自己:等我的信号。埃蒂点点头。

“你干吗不把他交出来,我的朋友?他没必要成为你的负担,只要把他交给我,你就能走了。小滑头才是我想好好聊聊的人,撬开他的嘴绝对是件乐事。”

“你永远抓不到我们,”罗兰愉快地回答。“你已经忘记了你父亲的脸。你不过是长了四条腿的屎袋子。你只会为你的老板巴拉扎舔屁股。人人都知道,没有人不在笑你奇Qīsūu。сom书。‘快看杰克,舔屁股只让他变得更丑。’”

对方稍稍一愣,紧接着:“你的嘴还真够刻薄,先生。”安多里尼语气并没有什么起伏,可是原先伪装的好脾气、干笑声已经踪迹全无。“但你肯定听过这句谚语,棍子石头打得疼,刻薄话伤不了人。”

终于,远处传来警车鸣笛。罗兰先冲着约翰(后者一直警觉地盯着他)然后再朝埃蒂点点头。快了,他仿佛在说。

“即使你的骨头在野坟里化成灰,巴拉扎还是会继续建造他的黑道王国,杰克。有些人能梦想成真,可不是你。你的永远只会是白日梦。”

“闭嘴!”

“听见警车了吗?你的时间马上就用完——”

“快冲!”杰克·安多里尼大叫道。“冲啊!去抓他们!给我把那个老家伙的脑袋带回来,听见没有?我要他的脑袋!”

一个黑色圆球缓缓地从被炸开的员工专用门飞过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是一个手榴弹,罗兰正等着呢。他把枪放低在臀部位置,扣动扳机。手榴弹顿时在空中炸开花,储藏室和饭厅之间的那堵薄墙旋即崩塌,碎木条四散飞了出去,又惊又痛的尖叫从那个方向传来。

“现在,埃蒂!”罗兰大声命令,开始朝柴油开火。埃蒂迅速加入。起初罗兰以为什么都不会发生了,但是随后一小簇蓝色火苗从柴油中部懒洋洋地蹿出,顺着后墙边缘蜿蜒过去。还不够!上帝,要是这是他们所说的汽油该多好!

罗兰取出左轮枪的弹膛,弹壳儿哗啦啦掉在了他的靴子四周。他重新装好子弹。

“你右边,先生,”约翰提醒道,语调平淡得仿佛在谈天。罗兰刚趴下身,一颗子弹嗖地从他原来站的位置穿过去,紧接着第二颗又飞过来,擦过他的长发发梢。时间只够他装上三发子弹,可是他还需要一发。两个一模一样的窟窿出现在偷袭他的两个歹徒的眉心,两人的身体瞬间被震得向后飞出去。

这时,又一个不怕死的家伙朝埃蒂一侧店铺的墙角猛冲过来,却发现埃蒂早就等着他了。埃蒂浸在鲜血里的脸一笑,那家伙立刻丢下枪举起双手。不过还没等他的手举到肩膀,埃蒂已经砰的一枪打穿他的胸膛。他正在学,罗兰暗想。众神保佑,他的确学得很快。

“火势还太小,我可觉得不够劲,哥们儿,”约翰说罢跳上了装卸站台。刚爆炸的手榴弹释放出滚滚浓烟,几乎遮住了整个店铺,不过枪弹还是一发连着一发穿透浓烟飞过来,但显然约翰根本不在意。罗兰不禁感谢命运能在这个紧要关头给他们送来这么好的同伴。这么强的同伴。

约翰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一个银色的方形物体,翻开盖子,拇指转动了一个小轮盘模样的装置,一小簇火苗噗地蹿上来。他放低手,把这个冒着小火苗的东西扔进储藏室。轰的一声,火苗蹿得到处都是。

“你们都怎么了?”安多里尼兀自尖叫。“快去抓他们!”

“你有本事自己上啊!”罗兰一边高声回应,一边抓住约翰的裤腿。约翰反身一跃,跳上装卸站台,可脚下一个踉跄,幸好罗兰扶住他。可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店主齐普选择晕倒,直挺挺地向那堆垃圾扑过去。他微微呻吟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乎像一声叹息。

“对啊,快来啊!”埃蒂也煽动道。“快来啊,滑头,怎么啦,滑头,你难道没听说过,别派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干大人的活儿?你一共派了多少人,一打?瞧,我们还是活得好好的!快来啊!快上来,有种自己来抓我们啊!还是说你以后一辈子都想为恩里柯·巴拉扎舔屁股?”

浓烟烈火里飞来更多的子弹,但显然店铺里的那帮歹徒没显示出穿过眼前的火阵的兴趣。而且也没人再绕到店铺这边来了。

罗兰朝埃蒂左小腿受伤的地方指了指,埃蒂朝他竖起大拇指。不过他牛仔裤的裤腿感觉很满——肿得厉害——只消轻轻一动高筒靴就会咯吱作响。起先的锐痛变成了一种持续的痛楚,随着心脏的跳动突突生疼。不过他逐渐开始相信也许没伤到骨头。但也许,同时他也承认,只是因为我愿意这么相信。

又有两三辆警车或消防车加入了赶赴现场的行列,越来越近。

“快!”安多里尼此刻听上去几乎歇斯底里。“快,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杂种,快进去抓他们!”

罗兰心下琢磨,安多里尼的手下在几分钟前——甚至三十秒之前——可能还会发动进攻,如果安多里尼自己身先士卒的话。但是现在正面进攻的路已经被锁死,安多里尼必定明白如果他带领手下从两侧围攻,罗兰和埃蒂肯定会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们打死。剩下只有两条策略可行:守在外面,或者绕路进入树林再从那儿进攻。可是无论杰克·安多里尼选哪一条,时间都已经来不及。如果他们继续留在原地守株待兔也会有很大问题,比方说,必须和当地警察或者消防员——要是他们先赶到的话——正面交锋。

罗兰把约翰拉到身边,低声说:“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儿,你能帮我们吗?”

“哦,好的,我想我能。”风向突然转了,一阵疾风从杂货店坍塌的后墙那儿吹过来,带来黑漆漆的柴油浓烟。约翰连连咳嗽起来,赶紧挥去浓烟。“跟我走。脚步轻一些。”

约翰匆忙穿过店铺后面硕大的垃圾场,敏捷地跨过一只破柳条箱,从生锈的焚化炉和一堆废铜烂铁中间穿过去。罗兰从这堆废铁中看见一个以前流浪时也见过的名字:约翰·笛尔。

罗兰和埃蒂走在后面掩护约翰,都倒着走,不忘时不时低头看路以免绊倒。罗兰到现在还在希望安多里尼会追过来发起最后的进攻,他就能趁此机会亲手结果那个家伙。在西海的海滩上他曾经杀死过他一次,而现在他又回来了,不仅回来,还年轻了十岁。

可是我,罗兰感叹,感觉上已经老了一千岁。

不过这并非事实。是的,他现在的确生了病——终于——老人终究是要生病的。但是这一次他又有一个卡-泰特需要保护,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卡-泰特,而是枪侠组成的卡-泰特。一切再次变得有意义,不再仅仅是黑暗塔,而是所有这一切。所以他希望安多里尼追过来。因为他觉得如果他能在这个世界里杀死安多里尼,他一定不会再复活。这个世界很特别,和其他的不一样。他在这儿能感觉到一种振动,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神经都能感觉到,而在其他世界,甚至他自己的世界,都不曾有这种体会。罗兰抬起头,不出意料地看见天上的云朵全排成了一条直线。垃圾场的后部出现了一条小路,蜿蜒到了树林里面。路口一对相当大的花岗岩石矗立在小路旁。就在那儿枪侠看见了错综交叉的暗影,样式复杂却指向同一个方向。在纽约,他们在空地上找到那个空袋子,苏珊娜看见了流浪的死魂灵,而就同纽约一样,现下的世界也是真实的,这里的时间只是沿着同一个方向线性延续。要是能找到门也许他们真的能去到未来,他肯定杰克和卡拉汉就是这样(因为罗兰也记起围墙上的那首诗,现在至少已经明白了部分),不过他们永远不能回到过去。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骰子不能重投,覆水不能重收。他们如今身处这个离黑暗塔最近的世界,仍然站在光束的路径上。

约翰领着他们进入了树林。很快,滚滚的浓烟和逼近的警车鸣笛都被抛到了他们身后。

4

他们走了还不到四分之一里地,埃蒂就看见了树木间闪烁的点点蓝色。小路上铺满松针,有点儿滑。等他们最终来到一处山坡时——山坡下出现一条狭长的湖泊,景色简直美不胜收——埃蒂发现有人沿山坡造了一排桦木栏杆。水中有一个小船坞,船坞上拴着一艘摩托艇。

“那是我的,”约翰告诉他们。“我过来买点儿东西,吃顿午饭。没想到还能碰上这么刺激的事儿。”

“呵呵,你可说到点子上了。”

“是啊,的确是这样儿。这段路千万要当心,如果你不想把屁股摔成两半的话。”说完约翰抓住栏杆保持平衡,敏捷地跑下山坡。事实上,他几乎是滑下去的。他脚上那双已经磨旧的工作靴要是放在中世界,肯定特别适合在家里穿,埃蒂暗想。

他自己跟着也下去,尽量不用受伤的腿。罗兰断后。突然他们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尖锐清脆,就像高性能来复枪的枪响,只不过要大声得多。

“肯定是齐普的丙烷,”约翰说。

“什么?你说什么?”罗兰疑惑不解。

“煤气。”埃蒂平静地解释。“他指的是煤气。”

“对,煤气。”约翰附和道。他一脚跨进船里,抓住启动绳,用力一拉。引擎立刻就像二十马力的缝纫机突突转动起来。“快上来,哥们儿,我们赶快撤,”他低声催促。

埃蒂先上了船,罗兰却在岸边停了一会儿,伸手轻敲了喉头三下。埃蒂以前见过,每次他渡过水面前都会进行相同的仪式,他提醒过自己别忘了问问罗兰原因,不过他一直没找到机会;还没等这个疑问再次划过脑际,他们已经与死神擦肩而过。

5

小艇几乎没发出一点儿声音,在夏日最澄明的碧蓝天空下优雅地划过水面,划过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他们身后,浓烟越升越高,迅速染黑了一方蓝天。湖边站着几十个人,大都穿着短裤或泳衣,手搭凉棚遮住阳光,齐刷刷朝黑烟方向张望,几乎没人注意到小艇划过。

“这是基沃丁湖,我是说假如你们想问的话,”约翰说完向前面指了指。前面从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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