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忠诚不同意,这事情就一下子真的成问题了。肖宁把脸转向温泉水,笑笑说:“老温,那你就先讲吧!”
温泉水死活也不表态,突然,他想出了一个办法,说:“肖处长,我们可以借鉴中央代表大会的办法,怎么样?”
肖宁问:“中央代表大会跟谁先讲,谁后讲有什么关系?”
温泉水说:“以姓氏笔划为序怎么样?”
白忠诚马上反对:“这是宣布当选的中央委员名单时才按姓氏笔划为序公布的,我们也不是中央委员,怎么能这样按前后排列呢?再说我们这是竞选,又不是当选!”
肖宁也认为白忠诚说的有道理,于是她就问白忠诚:“白老师,那你认为用什么办法确定谁先谁后比较公平呢?”
白忠诚:“我看用这个办法,这个办法不仅非常古老,但是也很公平、公正、公道。这个办法就是抓阄!”
肖宁和王思压根也没想到白忠诚会想出这个办法,所以听了都扑哧一笑。就连温泉水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肖宁问温泉水:“老温,你看这个办法行不行?”
温泉水痛苦地点点头,他心里不得不佩服白忠诚,只要凭本事面对面地较量,他可以说永远都不是白忠诚的对手。温泉水心里隐隐作痛,还要点头表示赞同。
肖宁说:“好,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王思请你做两个阄!”
王思很快把两个阄做好了,递给了肖宁。肖宁怕他们两人争抢,就笑着说:“大家发扬一点风格,一个一个抓!”
白忠诚说:“我不抓!”
温泉水听了这话,还以为白忠诚反悔了,就说:“如果你不抓,就等于自己主动放弃,那你自然就成为第一个上台演讲的人!”
白忠诚说:“你误解了,我不抓,是让你先抓,你抓了打开来一看,结果不就出来了吗?既然结果出来了,我还抓它做什么呢?”
温泉水又被白忠诚耍了一下。
肖宁把两个阄放到桌子上,温泉水把脸凑上去瞅了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就是不敢伸手去捡,后来还是在肖宁的一再催促下,才胆颤颤的、手抖抖的捡了一个,他真恨不得能把两个阄一齐捡过来,然后打开来看过以后,再甩掉一个。
温泉水轻轻地、慢慢地打开纸团,他一看,突然大声地叫了起来,手舞足蹈地说:“我是第二个演讲!”
白忠诚见温泉水得意忘形的样子,轻轻地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其实,谁先讲谁后讲对于白忠诚来说根本无所谓,也许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不了解白忠诚真正的动机和心思。所谓抓阄,这也只能是白忠诚的一个即兴发挥,权当是玩了一个游戏而已!
在机关,像评先进、选代表、议领导、打勾投票这类的事情,群众参与的积极性和自觉性都很高涨。这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作为一个公民,终于可以行使一下民主的权利了,可以自由地而且无记名地充分表达自己拥护谁,反对谁的意愿了。这个民主的权利,虽然很小,层次也很低,但对于如饥似渴般希望能有更多、更大、更高民主权利的群众来说,已经算是十分难得的事了,所以大家都很珍惜它、轻易不放过它。第二个原因,就是这种打勾打叉投票,也是打击报复别人的一种最好的机会、最佳的手段。平时互相之间有意见、有隔阂、有矛盾、有仇恨,碍于情面不好说,或者不敢说,那么这时候,就可以通过打勾打叉投票这种方法和手段,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从背后刺你一刀。正是因为这样,机关里每每召开这样的大会,来的人也就最多、最齐、最早。
像这种打勾打叉投票的事,白忠诚几乎不参加,他不但没有积极性,也没有趣味性。他认为对一个人打勾打叉,你必须对这个人要了解,甚至很熟悉,如果你连人家每天做什么、说什么都不晓得,甚至十天半月都不见面,你怎么能随心所欲地在人家名字上打勾子?打叉子?如果真的要那样,岂不是对人家极不负责、极不尊重的一种行为吗?在一个机关里尚是这样,那么一个县里、一个市里、一个省里,那打勾打叉岂不就更是开国际玩笑了吗?
白忠诚、温泉水竞职演讲大会由肖宁主持。在主席台上就坐的除了肖宁以外,还有罗厅长和另外几位副厅长。
肖宁说:“下面首先请白忠诚同志向大家发表竞职演讲!”
会场上立即响起了鼓掌声。可是掌声过后,却不见白忠诚登台亮相,于是大家就一个个扭脖调头四下张望。这时候,人们看到坐在会场最后一排的白忠诚,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举起一张A4型复印纸,纸面上赫然写着“弃权”两个大字。
会场顿时一片哗然。
白忠诚这一惊天动地的举动,不仅令全机关的同志感到震惊,也让主席台上的厅领导一个个面面相觑。主持会议的肖宁一脸的无奈和茫然。台下的王思也同样没有想到白忠诚会来这一手,开了这么大的一个政治玩笑。王思当初只是想到白忠诚可能在竞职演讲会有一番不俗的表现,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采取这种极端的行为。
当白忠诚亮出“弃权”的招牌以后,会场里有一个人心里笑了,他就是这场竞职演讲的另一位竞争者温泉水。如今,他的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对手没有了,竞争也就不存在了。竞争不存在了,他就应该成为自然的胜利者、当选者。温泉水刚刚还是忐忑不安的心情,现在一下子变得平静如水了。
面对这种突发事件,肖宁低声向罗厅长请示道:“罗厅长,那下面温泉水的演讲还需要继续进行吗?”
罗厅长说:“我看还应该照常进行。白忠诚同志弃权,这是人家的权利,是一种合情合理合法的行为,你说呢?”
肖宁又问:“那群众的评议票也要投吗?”
罗厅长说:“我看就投温泉水同志一个人比较合适,你看呢?”
肖宁说:“这样也好,反正群众评议这一项也是要搞的!”
肖宁宣布会议继续进行,会场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肖宁大声说道:“下面请温泉水同志作竞职演讲!”
绊脚石去掉了,心病也就没有了。温泉水的情绪一下子进入了最佳状态,他演讲的表情和口才也变得旷古绝伦。反正他做的那些事,吹的那些功绩,别人既不知道也看不到,所以他也就说得、吹得、唱得肆无忌惮,寡廉鲜耻。
第二天,一张写着温泉水竞职宣教处副处长的公示大红榜在机关大门庭里贴了出来。此公示时间为3天,公示是群众评议的最后一道程序,这道程序结束以后,就剩最后一道程序了,那就是厅党组进行一次复议,如果没有收到群众检举揭发的重大、特大问题,即可正式下文任命了。
温泉水离宣教处副处长的职位只有一步之遥了,可以说也是胜利在望了,胜券也在握了!
就在温泉水竞职获得巨大的、圆满的成功之后,而且最后一道公示的程序即将结束的时候,罗厅长接到省委通知,叫他立即到省委报到,参加由省委黄副书记任团长的省委赴西北考察团的活动。时间为期半个月。考察团的第一站是新疆。在赴新疆万米高空的飞机上,省委黄副书记向罗厅长披露了党内还没有正式公开的一则重要消息。
罗厅长听了这条消息之后,身子一下子坠入了云雾之中……
第二十四章 天方夜谭
于海虹从浑浊的江水里爬上了岸。江岸上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这是什么地方?这个地方距离他跳江的地方有多远?他也不知道。现在于海虹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还活着,没有被江水淹死。
于海虹记得他从渡轮上跳下江的时候,他在感受到这江水不仅比海水比重小,而且流速却比海水大的时候,他发现那位轻生的女子已经被江流冲向下游十几米了,于海虹便奋力向她游了过去,最后终于抓住了那个轻生女子的手。跳江自杀的人,到了水里就立刻改变了自杀的念头。在岸上是拼死要死,而在水里就拼死要活。所以那个女子抓住于海虹的手,就拼死也不松手了。
江流湍急,于海虹在江水中不得不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那位女子朝江面上托起。也许,一个男人在大街上搂着一个女人,或者在舞池里抱着一个女人,那是很幸福的、惬意的、令人陶醉的,因为那不需要力气和拼搏。可是在江水里,在急流里,一个男人去拯救一个不会游泳的女人,那种情形和状态就完全不同了,非但没有幸福和快乐,相反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有着被那个本来想死,现在又不想死的女人拖向万丈深渊的危险。于海虹凭借着一身的力气和一身的游泳技艺,拖着那个女子向岸边艰难地游去,但由于流急浪大,速度十分缓慢。于海虹在与江水的搏斗中,在与死神的挣扎中,他渴望能有一艘航行的船只从他身边经过。
就在这时,于海虹发现茫茫的江面上,有一艘闪烁着警灯的水上110快艇劈波斩浪向他们驶来。快艇上的探照灯在江面上扫描着、搜寻着。快艇终于发现了在江水中挣扎的于海虹和那个女子,向他们全速开了过来。于海虹这时候已经被那个女子拖累得筋疲力尽了,当他看到快艇上有人向他们伸出一只有力的臂膀时,他几乎是使出全身仅有的力气,将那个女子托了过去。后来,他似乎感觉到那个女子已经脱离他,他浑身感到很轻松的时候,那快艇螺旋桨掀起的一股巨大的旋流,将他一下子击倒在江水里,他只觉得身子猛烈地向江底沉去,然后像一条小鱼一样,顺流向下游滑去……
说起于海虹身上的一身好水性,于海虹不得不感谢他的启蒙老师,生他养他的母亲,是他的母亲在他5岁的时候,就开始在激浪奔腾的大海上教他游泳的技能了。
母亲教练的方法十分独特,也十分罕见。母亲用一根绳子把于海虹的身子拴住,然后从小码头上将他扔到大海里,过一会儿再把他从大海里提起来。扔下去,提起来,就这样反复训练,刻苦坚持,终于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大海里的一条小蛟龙。
阵阵江风徐徐吹来,于海虹觉得浑身瑟瑟,他脱下身上的衣裤,拧干了江水,又穿到身上。他小心翼翼地扒开江岸上的芦苇,一脚高一脚低地登上了江堤。他站在江堤上极目眺望,有一抹绚丽而又凝重的色彩在深邃的天穹下熠熠生辉。那个地方就是他现在临时栖身的城市,在那座城市里,有他辛苦经营谋生的铁板鱿鱼生意,还有他日夜魂牵梦绕,终于千里寻觅到的妻子牵男。
一想起牵男,于海虹心里一下子热了起来,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于海虹向灯火阑珊的方向信步走去!
于海虹居住在江边的一间简易房里,实际上这个房子是房东在自家平房山头搭的一个斜坡棚子,用今天城管部门的话来说,叫违章建筑。沿江一带许多市民都搭这种房子出租给外来人口居住,从中谋取并不丰厚的收入。
于海虹回到自己的出租房,已经是凌晨时分了,这个时候的城市正是熟睡的时候。街道上静悄悄,胡同里黑漆漆。此刻,人们谁也不会想到,谁也不会发现,有一位临危不惧、见义勇为的英雄,真正的时代楷模,从惊心动魄的跳江救人第一线凯旋而归。
走进同样黑漆漆、冷清清的小屋,于海虹一头倒在床上,便昏睡了过去。
一场高烧,把于海虹烧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睡了一天一夜。渴了,他就打开自来水;饿了,他就啃几口方便面。小伙子原本红扑扑的脸蛋,转眼间就变得又憔悴又消瘦。如果不是小伙子命大,江水没有把他吞噬,高烧却差一点把他击毙。如果小伙子真要死在了这间简易房里,恐怕要一直等到城管人员来拆危建的时候才能发现他。即便发现他,人们也不会知道他是一位英雄,一位无名英雄,一位真正的英雄。
到了第二天下午,于海虹终于支撑着虚弱的身子从病榻上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他走出小屋子,朝巷头一家小吃部走去,他想到那里去吃一碗阳春面。
下午,正是面店生意清淡的时候,于海虹走进面店,看到几个小伙计正围在一起看着刚刚出版的城市晚报。他们一边看还一边议论着,后来有一个大个子伙计和一个小个子伙计居然为了一个问题引发了激烈的争执,差点动起手来。于海虹见状,就马上走过去劝架,并问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于海虹过去常来这里吃饭,所以他跟店里的伙计都很熟悉。
大个伙计对于海虹说:“来来来,我们把这个事情说给海虹评评好不好?”
小个伙计马上说:“说就说,请海虹来当裁判!”说着,他把手中的报纸递给了于海虹。
于海虹腹中无果,头晕眼花,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他哪有精神再去看报纸呀,于是就说:“我不看了,你们就说吧!”
小个子伙计说:“两天前的晚上,在我们这个渡轮上发生了一起女子跳江轻生的事件,后来有一个小伙子见义勇为,跳江相救,结果好了,那个女子被救上来了,而那个小伙子却被江水冲走了。现在警方到处在寻找那位救人的小伙子,但至今还没有一点音讯!”
于海虹听了心里暗暗一惊,原来他的事被报纸登出来了,而且现在警方还到处在找他。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说:“那这是人家警方的事,跟你们也没有一点关系,你们在这起什么劲呢?”
大个子伙计说:“我说这个救人的小伙子肯定淹死了,否则他看到这两天的报纸、电视台、广播电台天天都在宣传找他,他一定会亮出来的!”
小个子伙计说:“这也不一定,如果人家救人不要名,也不图报呢?”
大个子伙计不屑一顾地说:“你想得倒美,现在还有谁是傻子、痴子、呆子,去做无名英雄。现如今,不要说是老百姓,就连那些当官的,为了名和利造假都来不及呢,况且他这还是真人真事?我在想呀,这个小伙子死得太可惜了,要真的是一个打工者,不死准还能弄个名誉市民,解决长期户口问题呢!只可惜呀,这个小伙子不该有这个福气,把人家女的救下来了,自己却白白地赔了一条命!”
小个子伙计反唇相讥道:“这个小伙子我拿头担保他不会淹死,你看报纸没有,人家警方都已经在长江下游找了两天了,根本就没有发现尸首。再说,小伙子如果不会水,人家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从船上跳下江去救人!”
大个子伙计说:“那照你这么说,你就认定那个小伙子没有死了,是甘当无名英雄了?”
小个子伙计充满自信地回答:“哎,我坚信我的观点!”
大个子伙计突然提高嗓门叫道:“放屁!你看没看今天的报纸,现在人家那个被救的姑娘都已经出来说话啦,说如果那个救他的小伙子还没有成家,如果他愿意,她愿以身相许。你看看,还有这么一桩美事,那小伙子要是他不动心,不出来,除非他有毛病!”
小个子伙计见大个子说脏话,又冲着他要动手的样子,吓得赶快朝于海虹身边躲。于海虹见状,用手挡了挡说:“我说伙计,我看这件事跟你们开面馆关系不大,那个小伙子是死是活总有一天警方会调查清楚的。要叫我说,你们两个的意见都对,又都不对。现在我肚子饿了,请你们赶快给我下碗阳春面,行吗?”
于海虹的一番公道话,使两个伙计的火气得到了大大的平息。他们走到锅灶前开始动手给于海虹做面,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葱香四溢的阳春面就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