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初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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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初妆-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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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之水兮 不流束楚(三)

    “丞……丞相大人?”京兆尹倒吸了一口气,哪知一回头就看见当朝丞相叶问之负手直立在拨开的人群中间,而他身上经年累月沉积下来的气焰更在无形中给了人一种官威。

    京兆尹担惊受怕地瞄了李广庭一眼,果然李广庭一听到“丞相”二字脸色瞬间沉郁下来,而一身官袍的叶问之携带着两名太监拨开人群已径直走上了台阶,朝颜慕笛拱手作了个揖,“老臣见过安西王,皇上口谕宣王爷即刻入宫觐见!”

    “多谢丞相大人为本王释疑。”颜慕笛不冷不热的点了下头。

    李广庭不以为然的一呲:“叶公,皇上这口谕恐怕是你求的吧?”

    “李公,皇上可是亲口对老臣说了——请你三思而后行!”叶问之这才转过身来面向身后的李广庭,意味深长且又毫不避讳地压了他一句,两个权臣眼神交锋,又是一番不动声色地昏天暗地。

    御书房。门上的湘妃竹帘被人掀起,坐在圈椅内哭哭啼啼的李清阑一见进来的人,顿时攥皱了巾帕,掩面哭得更凶。

    一只手轻柔地抬起她的下颚,俯凝着她的那双琉璃眼珠里蓄满了无尽的怜惜,语言若笑的哄道:“清阑,哭肿了眼睛朕会心疼的,再说妆也哭花的话就不好看了哟,朕让小五子带你去洗洗。”

    李清阑驯服地点了点头,却忍不住斜扫了颜慕笛一眼,泪眼里的怨恨如浓云遮蔽了所有的星光,毫不遮掩的敌意却并未令颜慕笛动容,她无声地咬了下唇,才跟随着小五子摇摇颤颤的走了出去。

    “叶丞相,你也出去吧!”朱胤慢悠悠地坐回龙椅上,捧茶狎了一口,他不由瘪了瘪嘴,百无聊赖的样子却分明有些拘谨,“尚书台想必也还有很多事等着叶丞相处理,朕就不留你了,朕和安西王单独说会儿话!”

    “喏!”叶问之躬身点头,对皇上如此散漫的逐客行为似乎已经习惯到无视,又向身侧的颜慕笛作揖告退。

    叶问之一走,朱胤的神色明显放松下来,满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宛若含苞未绽的海棠春意撩人,向来连男人都会一不留神就中招,只不过碰到颜慕笛这个璧人就有些扫兴,好在他向来也不强人所难,一笑了之:“朕虽然很替昌廉表哥难过,但是朕非常喜欢肆无忌惮的人。舅舅那边朕会替你摆平,让你安然的回西蜀!”

    黑曜石般深邃的亮眸里闪着一抹扑朔迷离的光,颜慕笛若有所思地凝视了他一会儿,才淡淡的回道:“多谢皇上。”

    “不过——”朱胤忽然冲他挤了一下眼色,“你得陪朕去个地方。”

    颜慕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依旧是不动声色,朱胤挑了挑眉头,薄唇微勾,嘴角噙起一丝诡魅又狂狷的觑笑,“一个朕常去的地方,还得把大宝叫上!”



         扬之水兮 不流束楚(四)

    原来,皇上常去的那个地方叫谢阁,谢阁的女子名冠京城,貌美如花;谢阁的女子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飞檐高悬的大红灯笼映亮了不同于皇城的另一片繁花浮梦的天空,笙歌曼舞,彩绫飞花,来去匆匆的风流客,门庭若市的热闹气派,都是一片唱不尽的醉生梦死。

    不同于大厅的喧阗,二楼偏角的紫东阁却是闹中取静的秘间,内设也别有一番雅致,花梨木华丽而不失高贵的雕纹只为独享此间的人而篆,合欢绿窗稍稍一开,便能将整个大厅的景物一览无余。

    坐在水晶帘内抚琴的粉纱女子乃是谢阁的头牌水如烟,秋波流转间,她的视线有意无意的投向帘外这头大紫檀木圆桌边的一群男男女女。

    朱胤睨了眼漠然无绪的颜慕笛不由失笑,从踏进谢阁开始,投怀送抱的如花女子们一路趋之若鹜,这个安西王倒是镇定自若,就是见到如烟这样绝色的女子也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样的人居然会纳一个青楼女子为庶妃,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这时帘内的琴声终了,成串的水晶扑簌簌地响起,水如烟掀帘款款走出来,秀色夺人的容颜,眉目间却是温顺,她很自然地走到明少华身边,不动声色的将明少华身边的女子挤兑开才坐下。

    “如烟,安西王可是一个大靠山,大宝那个厉害的妹妹可不好惹的!”下颌朝颜慕笛一扬,朱胤那神色慵懒的俊靥充满了坏坏的笑意,一想起明珠,他心里就作祟想使坏。

    “明珠小姐天生丽质,如烟倒是觉得她十分可爱。”如烟亲眼见过明珠一回,就是闹得京城沸沸扬扬的那次青楼风波,她终于见到了少华口中常念及的妹妹,“倒是小五做的那个事,如烟可是全看见了!”

    明少华满脸狐疑的插问道:“哪个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站在一旁的小五子不由低下头去,朱胤和水如烟相视讳莫一笑,水如烟转眸凝向明少华,温情脉脉的问道:“少华,这里太吵了,去我房里好不好?”

    “如烟,爷和王爷都在这儿了……”明少华微微蹙眉,心里有些生闷,如烟转开话题肯定有事瞒了他,而且这么重要的场合,他怎么能走掉呢?

    水如烟柔眸一黯:“少华……”

    “大宝,人家如烟天天盼着你,你可别辜负人家一片心意,爷这儿用不着你了,你们去吧!”说着,朱胤连同屋内的一群莺莺燕燕全赶了出来,只留下小五子一人在旁伺候。

    拉上门的那一刻,明少华神情微微呆滞,水如烟勾着他往前走,眼前匆匆恍过的红红绿绿让他自己都觉得迷惘,又似乎从第一次踏进这里他就开始迷惘了,可是姑姑说过的那句话却清晰的盘绕在脑中:没有用的皇帝才需要太后的扶持,拖住皇上,明家才不会失去手中的皇权……



         扬之水兮 不流束楚(五)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甚至可以听见鎏金红烛燃烧时“嗞啪”的轻响,难得开口的人刚张嘴时声嗓略微有些喑哑,然后渐渐恢复了原本的磁性干净,“把朝廷里的事全权交给臣子,皇上一点都不会担心吗?”

    自斟了一杯酒,朱胤端起来浅酌,笑得不以为然:“有人愿意为朕分忧解劳,朕求之不得。”

    放下酒杯,俊靥上的慵懒也随之消失殆尽,他突然摊开两手呈现在颜慕笛面前,修长的细指连着手心错综的掌纹,好似握着剪不断,理还乱的丝丝愁绪,牵动着嘴角的浅笑都变得一丝丝无奈,“朕的左手和右手都端着一碗相同重量的水,只要它们持衡就会相安无事。”

    颜慕笛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公然和国舅分庭抗礼,丞相身后的人想必是太后吧?”

    朱胤不置可否的叹道:“可是国舅得罪了你——堂堂西蜀的安西王,这碗水朕恐怕很难再持平了。”

    颜慕笛若有所思地俯凝着他的手,过了半晌,才淡淡的回道:“颜家祖训世代效忠吾皇,臣是不会向任何一方倾斜的。”

    心里骤然松了一口气,朱胤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模样,解霁一笑:“朕记住你说的这句话了!”

    颜慕笛漠然地瞥了他一眼,喃喃自语了一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朱胤却貌似没有听懂他的话,只图助兴而不停地催他喝酒:“来!来——朕敬你一杯!”

    一杯欢酒下肚,对酌的人虽如无暇壁玉,却实在沉闷无趣,朱胤犹觉意兴阑珊,不由眉峰一扬,挑起了一个刺激却不尖锐的问题:“王爷应该是心有所属了吧?”

    颜慕笛微微一怔,用一种不可思议地犀利眼神打探着朱胤表情里的动机,实在是莫名其妙得诡异,一听到这个问题,连守在门边的小五子也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连如烟这样绝色动人的女子都不会侧目多瞥一眼的男人,朕一直认为只会是心有所属和心如死灰两种,所以朕很好奇,在西蜀令人闻风丧胆的小霸王会是哪一种?”凤眼微眯促狭而细长,朱胤俊美若邪的脸颊上绽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调侃笑意。

    颜慕笛一声不吭,看来他这回连皇上的账也不打算买了,朱胤摇了摇头,索然无味地笑叹道:“兄弟之间的差异怎么会这么大呢?以前慕箫每次上京来时总是对朕喋喋不休的说,就是坐在王爷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他也不多看其他姑娘一眼,然后一个劲儿地说某个人的好!”

    “啪嚓——”

    拂袖倏地扫倒了玉杯,骨碌骨碌便溅碎一地,朱胤不由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颜慕笛猛然站了起来,极力压抑地连缓了几口气,煞白的冠玉俊容渐渐又被阴郁沉色所笼罩。



         扬之水兮 不流束楚(六)

    朱胤蓦地了然,不偏不倚,他戳中了对方心里隐藏的痛处。惟一不得而知的,只是对方心中的隐痛是弟弟,还是弟弟口中的那个人……

    五月的天宛如女人阴晴善变的脸,昨日还是晴空万里,今天却又大雨滂沱,廊檐外的雨线如帘,这样的天气却是母后唤他来慈宁宫讨论大婚的日子,叶丞相及其他朝中元老也在场掺和几句,最后终于求同存异,只要朱胤一敲定皇后人选,钦天监和礼部立马筹办六礼之事。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他绕到侧殿这边来,没想到进来居然莫名奇妙的挨了一巴掌,被床上的野丫头狠狠掴了一耳光。

    格外响亮的一下,内殿里的宫女都给生生吓住了,他怒不可遏的反揪住她的手腕,气不打一处来,咬牙恨不得直接捏断她那根脆弱的细骨。

    明珠不甘示弱地瞪着他,乌溜溜的眼里充斥着满满的怨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也带着不可饶恕的仇视情绪:“卑鄙小人——本小姐的清白可不止这一个巴掌!”

    他倏地明白过来,手上的力道一下子松了不少,面上的怒色也陡然变成了隐晦不明的笑容,难怪她如此生气,原来已经知道了,想来如烟又怎赖得过大宝盘根究底的追问,而关系到自己妹妹的名声,大宝又岂会听之任之的不闻不问……扬了扬手,他让内殿其他人都一一退了下去。

    “青楼那次绊倒你的人是小五子,可不是朕,所以你不能说朕卑鄙!”坦然的在床边坐下,他笑着否认,口气却格外的温和,留有余地。

    毕竟打的是西朝的皇帝,打完心里多少有点虚起来,明珠的气焰也不由渐渐降下来,怒意却难消:“那还不是你指使的!”

    他狡黠的辩解:“空口无凭。”摸了摸自己发热发肿的半张脸,不以为然的抿嘴浅笑了一下,又忽然皱起眉说,“倒是你打朕的这巴掌——铁证如山呐!”

    她怨憎地注视着他,鼻头一酸,委屈和羞怒的泪水顿时在眼眶里回旋打转,却又给硬生生的压抑下去,只是不解的控诉,声音有些哽咽:“就算刚才打你是我大逆不道……可是之前呢,我哪里得罪你了?无端地污损一个女儿家的名声,你一定都不会觉得愧疚吗?”

    “说到得罪,你很早就得罪朕了。”他一笑,意犹未尽,迷人的凤眼里却泛起她完全不能理解的碧波涟漪,那抹淡淡的温柔似要荡漾如镜的心湖,一纵即逝又不太真实,“要是担心以后没人肯要你,宫里没人住的房子还有,朕也不介意让你这个人再住进来!”

    “明珠生性刁蛮,很难伺候的,若不是最好的不住!”她忿忿的回驳道,一时气昏了头,只管放纵着性子出口气,压根没有认真想过他话里的意思。



         扬之水兮 不流束楚(七)

    “这么说,你也不排斥住进宫里来喽?”朱胤饶有兴味的问道,之前讨论册后立妃的人选时,母后倒未提及起她的名字,因为一直知道母后的心思,这下反倒不解了,他原本也是想好了,宫里多出这么一个和自己吵嘴的人,兴许以后的日子不会如一潭死水般乏味!

    明珠这下开窍了,两眼精光毕露:“皇帝哥哥莫不是想把我留在这宫里头吧?虽说人生长路漫漫,若是皇帝哥哥肯把坤宁宫赐给我住,我也愿意陪在皇帝哥哥身边,一辈子留在这深宫大院里头的!”

    坤宁宫历来为皇后的寝宫,明珠的言下之意可谓是一目了然,朱胤依然笑若海棠,眸色却渐渐冷凝下来,“此番话虽然令朕颇为感动,但这样想的人恐怕不止你一个。”

    “当然不止我一个,全天下的女人都这么想的啊!”明珠若无其事地嗔怪道,佯笑故作对他眼里的微妙变化毫无所觉,“皇帝哥哥不会霸道到不让我想一下吧?”

    朱胤一怔,虽是摇头,却笑颜逐开。

    外殿突然扬起张总管的鸭嗓音,虽然是对小五子说的,但声音明显也让内殿听得清清楚楚:“小五子,麻烦你进去回禀皇上一声,明府派来的人已经候在西华门,太后让奴才立刻送明珠小姐出宫去!”

    他狐疑不解地睇了她一眼:“你要出宫了吗?”

    “呃……嗯……”明珠讶异地点了点头,大哥将青楼风波的内情告知了眀老爷,明老爷认定皇上还记恨着六年前的那件事,才让太后姑姑打消了让她进宫的念头,何况明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可也不急于这会儿,外面雨下得这么大,估计是刚才这巴掌传到太后姑姑耳朵里去了,太后姑姑才更加急着把她送出去。

    小五子慢吞吞地候在屏风边,见皇上朝他一摆手,他立马心知肚明的阖上嘴,只管低着头等候吩咐。

    “这么急,至少应该等脚上的伤好了呀?”似是而非的淡淡笑着,他将蜷起一根左手修长的食指放在明珠那白花花的馒头似脚上轻轻划动起来,明珠冷眼旁观着他近乎邪魅的笑容和极尽暧昧的动作,仿若他划动的地方不是她的脚,其实隔了厚厚的几层布,对于他那不痛不痒的触摸,她根本就没感觉,可心里对他疑似挑逗的动作很是鄙夷又无语。

    “太后姑姑正是见我脚伤不方便,怕在宫里——”她正慢悠悠地搜刮词语回话,脚上突然好似被人狠狠按了一下,一股剧烈的疼痛袭上身来,脑中陡然一滞,她龇牙咧嘴地惊呼了一声,抬起另一只脚毫不迟疑地直接把床边的人给猛踹了下去。

    “皇上——”小五子惊惶的跑上来扶起跌坐在地的朱胤,外面的人一听到响动也全涌了进来,张公公自然是一马当先,恰好看到朱胤被人扶着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暗金隐隐闪现龙袍,纵然玉树临风依旧,却已掩不去之前有过的片刻狼狈。



         扬之水兮 不流束楚(八)

    再瞧见床上叫痛不迭的人,一个激灵打完陡然明白过来了,张公公不由缩了缩脖子回身退了出来,踹皇上……那可是关乎脑袋的事啊?

    “胡闹!”太后一拍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一下子格外清晰起来,细细听去,密密麻麻却是一片理不清的混乱,内殿里侍立的宫人皆是噤若寒蝉,唯独对榻而坐的一人俊美如花,嘴角隐隐含着笑意。

    “太后姑姑,我不是存心的。”明珠瘪了瘪嘴,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苍天作证,就算心里再生气,她可真没有踹皇上的意思!

    “你还敢顶嘴!”太后一个冷厉的眼神甩来,她低下头去,再不敢吭声。

    “母后,朕是一番好意,相信明珠妹妹那一脚也绝非存心,不过由此可见她的脚伤的确很严重,宫里既有御医,又不缺各类珍贵药材,何不让她养好伤再出去,明珠妹妹怎么说都是朕的表妹,朕也不希望她的脚伤他日留下任何隐患。”他突然开口道,温温雅雅的语气里透出一丝轻飘飘的狡谲,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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