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初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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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初妆-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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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灯时分,小蝉进屋来点烛。

    明珠坐在床沿上无所事事,把手中的木偶人翻来覆去的摆弄时,顺便想着这么漂亮的木偶人是否还有另外一个,而那一个此刻是否在贤妃的手上,也这样被一双手折腾来去。

    又想着或许她该去翊坤宫瞧瞧,若是真有另外一个木偶人,也这般精致,她就回来把这个扔了。

    这时,小蝉已点完灯,整个内殿烛火荧荧,光晕流转,就连明珠周身也镀上一层浅淡而迷炫的光圈,目柔唇美,映射出镜花水月般亦真亦幻的朦胧色彩。

    “启禀娘娘,派去慈宁宫的人回来了。”

    小蝉缓步过来,乍一眼觉得有些目眩神迷,萦绕在美人眉目间的那抹郁悒若有似无,就像是她的一种错觉,恰巧明珠有意无意的抬眸瞟了她一眼,她也不敢再细细琢磨,遂忙低眉顺眼的叙道:

    “太后娘娘捎了口信儿来,说是过些日子要摆个中秋家宴,让娘娘和娘家人聚一聚。”

    闻言,明珠眼里闪过一抹亮光,丢开了手中的木偶,解颐启笑,终于要有一件事来值得她欣慰的。

    睨眼扫过弃置一旁的木偶人,明珠细眉冷挑,不屑的撅起嘴角,哼,朱大淫虫,和你那个插菊花的爱妃,统统见鬼去吧!

    八月十五,银蟾滚滚肥卧于中天,人间花市灯如昼,一夜鱼龙舞,皇城内万盏红彤点亮巍峨宫殿,桂子馨香飘满琼楼玉宇。

    既为家宴,只是与娘家人聚聚,明珠不想兴师动众,便只携带了小蝉一人前往赴宴,却没想到此次家宴来的人着实不少,更是疏忽了皇帝的妃嫔不止她一人,既然是中秋佳节,其他几人的娘家人自然也来了。

    御花园中浮碧亭,水波回纹,飒飒清风拂动树叶,吹落花如雨,送来一曲悠悠扬扬的悦耳笛奏。

    明珠远远一眼扫到吹笛人,不由轻蹙起眉头,真是一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头发梳得永远像道姑,一袭极普通的绿襦罗裙偏又让身边的大红大紫衬得清丽出尘,嗬,今晚居然又充当起乐师来了?

    “怎么在这儿皱眉头?”

    一个很熟悉的男人嗓音,充满关心的淡淡语调,低沉仿若醇厚的陈年佳酿,令人甘之如饴。

    明珠怔了怔,诧异的转过头来,果然是那张清癯如刻的脸孔,丰鼻剑唇,一双寒星眸子寂若秋阑,细细凝视又会令人雾失楼台,总隔上一层,看不透。

    两人四目对接时,他面色沉静如初,眸底一瞬间似有暗涛翻涌,却藏得极深,叫人无法捉摸。

    只是他那双寒冽的星眸,明珠从来都不敢直视它太久,匆匆一瞥,遂忙转移开视线,然后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满头墨丝被嵌玉的绛紫描金缎带束起,身上是一袭绛紫色暗金蟒龙宽袖大锦袍,手持折扇,足蹑紫金舄,就这么坦荡荡地伫在她面前,他整个人笔挺而修长!

    这一番打量完,明珠也难免在心里暗暗称道:不愧是雅人深致,玉树临风的安亲王,难怪有传言那些京城朱户女子削尖脑袋都想往安亲王府里钻呢!

    “朱……小……小皇叔……”

    明珠捱了半天才绕出这个别扭的称呼,闻言,朱昀手中摇动的折扇倏忽一滞,眸内闪过一道冰冷的黯沉,并未应声。

    这微妙的异动,两个人都感到一丝明显的尴尬,仅仅一瞬,他很快就恢复过来,先打破了微滞的气氛。

    “彻头彻尾看完了?本王这一身打扮可有何不妥?”

    朱昀勾起嘴角,半笑半掩,煞有介事的抬臂微展自我斟量了一番。

    见状,明珠抿住笑意,默默一觑:嗬嗬,不知道太无懈可击也是一种问题吗?

    有模有样地用手指托起下巴,围着他绕了一圈,越发凛着眉,正色危言道:

    “太不妥当了!你可知今晚是家宴啊,你要是把皇上的风头都抢了,让皇上的那些妃嫔们都移情别恋喜欢上你可就麻烦了!”

    “哦?”

    朱胤笑眸一深,执扇轻摇,神色越发的闲适自若,

    “若是有这份荣幸,本王倒也求之不得。”

    明珠蓦然一怔,心莫名的紧缩了缩,是多心了吧?

    若无其事的勾嘴上翘,她狡黠一笑,明眸皓齿,挤眉弄眼的凑到他耳旁小声嘀咕了一句:

    “皇上很小心眼的,睚眦必报哦!”

    说完,她转瞬挪开步子,就朝碧浮亭的方向款款而去。

    却不知在她决然转身成为背影的那一刻,身后的那道深注的目光也在转瞬间晦涩如海,黯沉融伤。

    “走这么快,该不会要躲某个人吧?”

    刚走到亭子前,明珠就看到明少华环臂倚在柱子上,长身如竹,好整以暇地看看她,又望望她身后来的方向,一脸奸笑。

    明珠面色陡然涨红,狠狠瞪了他一眼,辩驳道:

    “我是几个月没见过娘亲,急着想见她,大哥你再胡说,我就请爹来好好管教一下你!”

    “唉,从扬州回来也没见你这么心急!”

    明少华悻悻然地耸耸肩,满脸的无奈,只是盯视着明珠时,目光里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疼惜,

    “早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这亭子里的人都能看见的。”



         喜从天降 是福是祸(十)

    “看见又如何?我对以前并不后悔,对现在也问心无愧。”

    明珠绷着脸,眼光淡淡的扫过亭内,只见亭中摆满数桌,太后和皇上尚未到,众人便随意些,只是男女分席就坐,男人们传杯递盏,相互恭维,女人们三五扎堆,各自细语谈笑,倒是李清阑和一个眉清目秀的缥衣男子正在说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皇后娘娘的哥哥。”明少华循着她的目光瞟过去,随口解释道。

    明珠眯起眼,发现男子身下坐的是木制轮椅,嘴角不由浮起一抹鄙夷的嗤笑:

    “就是瘫了的那个吗?看上去倒一点也不猥琐,原来是个衣冠楚楚的禽兽。”

    这种人被打断了腿,她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这里人多,你小心点说话!”

    明少华刚刚谨慎地提醒了她,自个儿反倒忍不住调侃起来,

    “人家如今做不了衣冠禽兽,斯文着呢!”

    说完,明少华抬起下颌往内扬了扬,示意明珠撇过头去再瞧,她看了一会儿方才察觉到李昌廉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的投向吹笛人,回头又和明少华互视一眼,缓了一下神,两人都扑哧笑了。

    明珠没想到还有这一茬,衣冠禽兽居然会中意那个道姑头的女人?该不会是慌不择路,饥不择食吧?!太可笑了!

    明夫人一听见这笑声有些耳熟,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张望,瞧见明珠和明少华一起杵在亭外,一时思女心切,也不等他们走入亭内,遂忙站起身,径自走了出来。

    一见到明夫人出来,慈眉善目,满眼戳心的亲切微笑,明珠顿时百感交集,胸内难以抑制地泛起酸涩,眼眶一红,随即扑进了明夫人怀里,撒娇地叫了一声:

    “娘——”

    “自己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撒娇呢!”

    明夫人抚拍着她的后背,眼圈也忍不住红了,声音也时断时续,

    “你哥哥们说你过得很好……可娘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宫里……当初你姑姑就不该把你接进来……她误了一个还不够……”

    “娘,这种话您怎么可以在这里讲了!”

    明少华低声闷闷道,浓眉凝成结,左右四顾发现此刻并没有人在他们近旁,只有一个小蝉,他冷冷的盯视了她半晌,见小蝉目光坦然不解地回视他,他才稍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而明夫人自知失言,经他一提醒,遂忙改了口。

    “你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如今有了身孕,娘又不能在身边陪着你,你就越发该小心了,这害喜会折腾人的,你要想吃什么、哪儿不舒服了都得马上说出来,知道吗?”

    明夫人喋喋不休地交代,语调里尽是关心与忧心。

    “娘,我……”

    明珠瘪瘪嘴,满心的委屈脱口欲出,虽然她知道遇刺中毒的事,爹和哥哥们都瞒着家里,不想让明夫人她们担心,可她此刻很想对明夫人一诉苦水,很想说说她有多害怕肚里孩子会不正常,很想有人听她抱怨听到贤妃有孩子时,而她有多嫉恨多生气……很想很想有个人知道她心里多难受!

    “怎么了?”

    明夫人疑惑地问,那温软而柔和的语气就像一只无形的手要把明珠满心的疼痛揪出来,明珠嘴唇翕动,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明少华站到了娘背后对她愁眉摇头。

    陡然间默然缄口,她又陷入迟疑,明夫人便将她拉出怀抱,细细端详着她,问道:

    “明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娘了?”

    定定的凝视着明夫人额头上皱起的忧丝,以及氤氲在那双慈目里的淡愁水雾,明珠心里一阵抽搐,忽然惭愧——怎么可以让最爱自己的人难过呢?

    她摇摇头,倏忽翘起嘴角,云淡风轻的莞尔道:

    “明珠是想说宫里锦衣玉食,还有太后姑姑在,娘不要杞人忧天,只管放心好了。”

    明夫人拭了拭眼泪,轻苛道:“瞧你这孩子说话,娘是关心你,反倒说娘是杞人忧天了。”

    明珠抿唇似笑未笑,不置可否。

    这时,二姨娘、三姨娘见他们迟迟不入亭,便带着秀兰和秀虹也跟出来行礼问安,于是大家一路相迎相让着进了亭子。

    家宴开始后,众人按着礼节规规矩矩地行完该有的礼数,再由皇上施恩,免礼,一一落座。

    太后、皇帝和皇帝的妃嫔以及安亲王坐在同一桌,然后每家的家眷们各占一桌。

    明珠原本要坐太后左边的凳子,不料她刚要坐下却被容姑姑暗中拦了一下,反而挤开了去,她莫名其妙地瞅着容姑姑,这容姑姑什么意思,似乎是不让她坐了。

    不等她生气的开口,太后姑姑眉开眼笑看着清阑,先说道:

    “清阑这样温厚淑德的媳妇,哀家素来喜欢得紧,难得今天这中秋佳节的好日子,哀家也不怕人说不偏袒自己的亲侄女,心里也真真是想让清阑丫头在身边陪着才舒畅。”

    李清阑迟疑了一下,目光复杂的看了看明珠,方才含笑应承,然后缓缓起身,坐在了明珠面前的圆凳上。

    于是,明珠默然的接受了这种换座安排,坐在了皇帝的右边。

    和李清阑一样,她心里也有些忿忿然,太后姑姑是好意,皇帝冷落了她十来天,就见缝插针地给她找机会撮合。

    本来一段日子未见,明珠心里多少有点挂想,可突然见到了他,心里却未必痛快,反而是积郁的一肚子怨气要爆发出来,再瞧瞧自己右边含羞含娇的舒贤妃,她攥紧拳头,恨不得一只手掐一个,当场掐死这对痴男旷女!



         喜从天降 是福是祸(十一)

    没想到明珠这一刚坐下,左边那个人居然不知死活的主动先搭话了!

    “今日一见,爱妃倒是消瘦些了……近来过得不好?”

    清嘹的嗓音因刻意的低沉而透出磁性,淡淡的戏谑口气恰似她记忆中那张玩世不恭的俊靥会像只奸狐狸般翘翘嘴。

    “哪里,托皇上的洪福,近来耳边少了些聒噪,臣妾每日都无忧无虑,安枕入眠。”

    她否认,不失礼仪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勉强的笑纹。

    拳头又再袖内紧了紧,她心里却默默一哼,还真当这些日子没他不可吗?!

    朱胤慢悠悠地自斟了一杯酒,侧过首来,不经意间瞅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弧更深:

    “那就好。相信朕的洪福在以后的日子也会庇佑你这样无忧无虑下去的。”

    “多谢陛下!”

    明珠又扯了扯发僵的嘴角。

    明珠尾音刚落,眼前似有一抹精光乍闪而过,大片的黑色流瀑忽地飘泻过来遮了视线,朱胤低首在她的嘴唇上小啄了一下。

    “朕接受你的谢意,不过朕喜欢实际一点的。”

    吻完退开,他勾嘴含笑,说起话来的那副随意口气,半是玩笑,半是正经。

    虽说此行径绝对是小鸡啄米,但终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他——他到底知不知道“羞辱”二字怎么写呀?!

    明珠的脸顿时红得像晚霞时分的火烧云,举目环顾四周,发现众人眼里都闪过一丝错愕的光,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她的目光一扫过去,一群人纷纷撇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自饮自乐开了。

    朱胤也朝另一边撇头过去,举起杯向太后敬酒,发如流线,金丝缘饰的白色缎袍如初雪映着曜光滟硏闪闪,一脸闲适自若,含笑半露半掩。

    不过须臾,恍若隔世,全场似乎只剩下她一个傻瓜还在纠结小鸡啄米这件事。

    为了掩饰窘态,她也急忙执起桌上的金卮,看向右侧的舒贤妃,笑道:

    “来,贤妃姐姐,明珠也敬你一杯。”

    舒贤妃面露难色,若有所思的深瞅了她一眼,伸手推搡开,歉意道:

    “妹妹见谅,姐姐如今不好沾酒。”

    明珠忽然想起她有孕在身,转念又不禁失笑,舒素女刚才的那种眼神,原来是揣测她,大概以为她是故意的挑衅,两人都在这个时候怀孕,不管她有没有争宠的心思,都难以摆脱暗中较劲的嫌隙。

    不过,她还真是看不顺眼呢!越来越不顺眼!

    舒素女会有刚才的那番举动,心里想必是认定她的嫉妒而防范已久,所以如今两人一碰面,哪怕是她的一丝风吹草动,舒素女也草木皆兵。

    可笑,凭什么认定她会嫉妒?!

    明珠浅唇冽笑了一下,端起金卮衔着杯口浅酌,自饮自吟: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喽~~”

    一时兴起胡诌,她反倒在心里幸灾乐祸地反复唱:

    金卮不举汝惮饮,东风无端误人期?斗转乾坤讵能料,萍浮蓬飘一沙鸥。

    杞人尚今安何处,他言归去寄东篱。东篱菊下饮五柳,我欲醉眠卿可去。

    可去。可去。

    汝不饮,何处去?

    唱得尽兴处,忍不住轻轻的摇头得瑟,惬意十足。

    喝得尽兴时,酒杯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抢了过去。

    她扭过头来,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将她的杯子搁在了桌上,她伸手,被他像打苍蝇似的一手拍下,她不由抬头,痴愣愣的看到一张凛色微沉的俊脸。

    眼尾微微上勾的凤眸里闪过一抹凌厉之色,他冷语道:

    “朕不妨碍你饮酒,但你不能让朕的孩子沾到。”

    她咧嘴一笑,眼似秋波大放异彩,神思开始自由飘忽来去,脱口而出:

    “汝不饮,何处去?何处去呢?”

    闻言,朱胤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屑,伸手揽过她的肩头,冷嗤道:

    “真差劲,还自吹独一无二呢,居然这样就醉了。”

    “皇上怕是不知,这种米酿的甜酒后劲儿很足,像妹妹这样不留意着喝,很容易醉的。”

    舒素女声音温缓,细细的替她解释。

    “不愧是贤妃,比朕还有见识!”

    朱胤温柔的看了舒素女一眼,略带戏谑味的笑容也如沐春风般和煦。

    而他那么一说,明珠似乎是真的醉了,脑袋在他臂弯间摇来晃去,嘴里叽叽咕咕说些什么,他低首侧耳去聆听,不料她冷不丁一抬手拍到他的印堂,朱胤痛得轻呼一声,龇牙咧嘴地用手捂住额眉。

    太后佯作不知,视而不见的拉着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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