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初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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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初妆-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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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我该高兴才对……”明珠不由自主的抚摸起自己的肚子,这后宫里的阴暗,足以让人瑟瑟发抖,“可现在我只希望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哇哇落地。”

    “主子吉人天相,一定可以诞下皇长子。”

    小婵信心十足的点点头,她知道不止是主子,还有叶公子会保护它的。

    本以为这冬天的寒意该到尽头了,谁知安亲王在及冠当天城外狩猎时意外坠马,经太医诊断伤及腰骨至少要一年半载才能站起来,朝廷不得不念及他行动不便,不能长途跋涉,原本需按祖制将他遣往封地的那道旨意也只好暂被祝胤搁置。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二)

    次年三月,雪后初霁,草长莺飞之时,永寿宫果然打破冰封寒冷的冬日,传来开年第一大喜讯,明贵妃不负所望诞下皇长子,取名朱恒。

    明珠悠悠转醒时,那张凤目挺鼻的俊脸就在近旁,而且近在枕侧阖眼酣睡,吓得她倒抽一口凉气,正欲叫出声时就被一只手蒙住了嘴。

    “别吵,朕好累。”

    朱胤压低的嗓音透着浓浓困意,明珠侧目看他,他并未睁眼,白皙清俊的脸看上去略带憔悴。

    他一松开手,明珠立马撅起嘴:“谁准你进来的?”这里是刚生完孩子的产房,他怎么能进来!

    “你是朕的,朕要见你,谁敢拦朕?”

    这话他说的坦然,明珠却羞愤得红了脸颊,想骂也骂不出口,昏迷前听到他恨不得冲进来的吼声,不知是担心孩子,还是担心她?

    哼,自己真是一时糊涂了,他只会担心孩子而已,自己又不是坤翊宫那位,岂能让他乱了分寸,连太医都杀了?

    想到孩子,明珠吃力的翻动着身躯,想坐起来,却被被衾上的一只臂膀重重压住,没有力气动弹。

    “小婵!”忍着下腹的疼痛,她硬是虚弱的唤了一声。

    “不必叫了,我吩咐过这会儿他们都不准进来打扰。”在屋外担惊了一个晚上,他实在想睡了……

    明珠推了推他:“我要看孩子。”

    “先陪朕睡会儿。”

    “要睡你自己睡!”

    “只要你陪朕这会儿,朕就满足你一个愿望如何?”

    “真的?”

    话虽如此问,脸上却无半分惊喜,明珠一撇嘴,淡淡哂笑,“皇后之位也可以?”这几个月,她更加放肆了,有事无事爱将这话挂嘴边,朱胤反倒越来越不以为然,听完眉头都不皱一下,“想得美!”

    明珠轻轻一哼,一副早在预料之中的表情。

    “朕给你加为一等禄。”皇后之位给不了,这一等禄却等同皇后待遇,实与皇后无异。

    这无疑是一个妃子最大的殊荣,明珠心中仍不由泛起丝许酸涩,就算李清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就算他冷落了李清阑,他仍要把妻子的名分留给她!

    反观数月来她和朱胤几乎天天一块儿,鸡飞狗跳,其乐融融,那些没大没小的亲昵,一切只不过是流于表象。

    明珠吵着要孩子,朱胤安抚不下来,一屁股坐起来,大喇喇下床唤人。

    孩子被乳娘抱进来时,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明珠瞅着襁褓里熟睡的小不点细瞧,心里一片柔软,眼圈不禁湿润了,虽然小不点皮皱巴巴有些难堪,但四肢健全,还好,太好了。

    欣喜之余,明珠仍不太放心,急急追问小婵:“孩子要吃药吗?太医怎么说的?”

    小婵掐着手指,低头不敢应答。

    “乳娘把孩子抱下去。”朱胤突然吩咐道,明珠不解地盯着他,脸色微微煞白,一股恐惧油然心生。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三)

    “孩子怎么了?”

    明珠却不肯放手,朱胤见状将她拉进怀里,凤眸朝乳娘使了个眼色,趁明珠分心的间隙,乳娘抱着孩子随即跨出了殿门匆匆而去。

    拳头如雨点砸在朱胤身上,明珠的脑袋被按在他的胸膛,挣扎不过,她终于泄气地耷拉了脑袋,耳贴着他的心跳,低声问:“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良久,殿内静默如同谁在无奈叹息,朱胤似笑非笑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一切都会好的。”

    刁蛮如她,这一刻的苍白与无助,像盐水漫过他的心间,微微的涩。

    这个孩子,是属于她和他的。

    宫里却是一个没有秘密的地方,明珠从宫人们私下的窃语中捕风捉影,而且乳娘再也不抱孩子进殿来给她瞧,这么多蹊跷,漫漫长夜,她久久不能成眠,辗转反侧,终是唤了两声来人,见守夜的睡得死没应声才悄悄掀被下床。

    春寒料峭的夜晚,风如刃刺骨,明珠拢了拢身上的毡绒披风,提了盏羊角风灯慢慢移步靠近偏殿,谁知找了半天仍然没有找到乳娘的房间,反而连回永寿殿的路也迷糊了。

    正在懊恼时,一阵狂风刮来,连羊角风灯也熄灭了。

    她一跺脚,忿忿不平地将风灯扔在地上,抄手游廊外的花坛那边顿时起了一丝窸窣的动静,似是被她脚上清脆的铃声惊慑,一个低沉冰冷的男人声音划破静夜的空气:“谁?!”

    明珠愣了愣,男人已从花坛后探出手来,夜色中一双利眸如漆,看到她分明震惊不已,急急收回攫上她脖颈的手:“明珠?你怎么在这里?”

    纵然他避开视线,明珠还是捕捉到漆眸里极快掠过的一丝慌乱,心里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若是他的动作再快一步或是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她,此刻她恐怕已是他手下的一缕冤魂了!

    一直都忌惮朱昀,却是真正第一次感到那种窒息的可怕。

    脚下有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她拢紧脖颈上的系带,似乎夜露太重这样将身子笼在厚实的披风内才足以抵御风寒侵蚀,隔了半晌,才翕动嘴唇生涩地唤了声:“昀……小皇叔……”

    男人似乎听到一个啼笑皆非的笑话,干笑了两下,冷冷地看着她,始终没应。

    明珠讨厌这种注视,就像她是他的猎物一般,一口气堵在心间,细眉微挑,不甘示弱地回瞪他:“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在宫里?”

    “今晚有事与皇帝商议,出宫太晚,就留在宫里暂歇一宿。”

    既然如此,他这么紧张被人发现是为什么?

    明珠目光敏锐地越过他的肩头望向花坛,那里藏着谁?在这后宫禁苑,他深更半夜偷偷要见的人是谁?

    “大半夜的,在花坛后做什么好事?”说着,她就要挪步过去一探究竟,花坛后衣料窸窣的细响传进耳内,似乎是急急忙忙中被树枝挂到头发那人逸出一声痛吟,她斜勾嘴角,越发肯定了心中的想法,那里藏的是个女人。

    可是这后宫里的女人都是皇上的,他竟然和皇上的女人——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四)

    朱昀不动声色地挡住她的去路,问:“你不想知道我和皇帝商议的是何事吗?”

    明珠煞有介事地撇头瞧他,想用这种问题引开她的注意?

    “后宫不得干政,况且我也没兴趣。”

    正要侧身绕过他,却听见他不咸不淡地说:“是皇长子的事。”

    闻言,明珠眉心一跳,目光炯炯瞪着他:“小皇叔究竟想说什么?”

    朱昀负手望了望漆黑的苍穹,瘦削的轮廓如肃杀的刃割疼夜色:“他想瞒着你,可你迟早要知道,你处处好强,怎会忍受自己生下一个有残缺的孩子?”

    “你胡说!”

    “就算你不信,也改变不了孩子天生失明的缺陷。你看到过他那双死灰般的眼珠子没?没有一点光泽,就像石头。”

    “不要说了……”

    明珠猛地推开他,捂着耳朵蹲下来,她没见过那双眼睛,也不想见到,朱昀的话一字字如针扎在心上,如果她要一辈子面对这双眼睛愧疚,如果她的孩子一辈子都无法看到光明,她宁愿他从来没出生过,也不想他生下来就受苦,被人嘲笑一辈子。

    “你心里是不是想着没有他更好?”明珠惊愕地抬头,只见朱昀垂下眼定定打量她,漆亮的黑瞳折射出残忍的幽光,“你看,还是我更了解你。”

    明珠在地上蹲了良久,身上的披风被花木上的寒露浸湿,忍不住打了几下冷噤。

    见状,朱昀俊眉微凝,伸手去扶她,却被她拂开,明珠两眼望着黑夜中的某处,没有焦距,最后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她走了,你也走。”就在朱昀缠住她的这会儿,花坛后的那个女人已经整理衣鬓好悄悄溜了。

    朱昀沉吟了一下,道:“我送你到永寿宫门前。”

    明珠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想从容地摆个笑脸却意兴阑珊:“原来你早就看出我迷路了。”

    朱昀半蹲下身来,掏出袖内的金丝白底绢帕轻拭掉她眼角的泪水,明珠撇头避开,他索性用长指扳过她的下巴与自己对视,英气逼人的俊脸上难掩温柔:“走吧,沾了风寒就麻烦了。”

    明珠摇头,抢过他的绢帕扔在地上,却不起身:“那个女人是谁?”

    朱昀低头捡起地上的绢帕,湿意在手心微凉:“一个妃嫔而已。”

    明珠冷冷一哂,皮笑肉不笑:“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朱昀似笑非笑地勾了勾薄唇,站起身掸了掸膝上的泥尘,一伸手忽然强硬地将她拉起来,明珠冷不防这一遭,身子前倾重心不稳猛地扑进他的胸膛,被他单臂圈稳在怀里。

    “你放开我!”

    明珠想推却推不开,惊慌仰头只见那双漆眸深邃闪烁着不知名的东西:“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是他不是我?如果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才能得到,我不在乎。”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五)

    他俯首,英俊深刻的五官在瞳孔里不断放大,直到鼻头相触,温热的鼻息喷薄而出,如灼烫的火烧红了她的脸颊,明珠终于忍不住低咒了一句:“你疯了!”

    朱昀不以为意,虽没有更加放肆的举动,但也不松手,二人一直耗着。

    这时不远处的游廊有人提着风灯四处叫唤着她,大概是守夜的奴仆发现她不在殿内,一时慌了神,急匆匆出来寻了。

    “你再不放手,就要被发现了!”

    明珠恨不得砍了他那条圈住自己的胳膊,要是被人看见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搂搂抱抱在一起,她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和你一起下地狱,我倒是乐得如此!”

    朱昀嘴上虽如此说,明珠却感觉到他的手劲明显松懈了几分,当即挣脱出来,甩出一个厉眼狠狠瞅着他:“想得美,让我当你那个姘头的替罪羊!”

    朱昀将胸前垂落的墨发轻甩到身后,直视她时幽涉的眸子里满是自嘲与哀恸:“枉我堂堂一个王爷从小到大这般诚心待你,没想到我在你眼里竟是这样的人!”

    这些年他和叶玄琪陪伴着她,对她几乎百依百顺,虽然她明里清楚他们的身份,潜意识里却早就将他们当作了自己随叫随到的跟班,忘记了他好歹是堂堂的王爷,京城不知多少大户小姐削尖了脑袋想往他的王府里钻呢,纵然她不稀罕,到底是她拒绝了他的提亲啊!

    明珠努了努嘴,原本气势汹汹被他一瞧倒有些心虚起来,嘴上却不服输地低声咕哝道:“我倒希望是我想错了!念在咱们从小长大的情分,这次我不会说出去,以后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拢好身上的披风,就像要逃开他似的,步履匆匆朝几盏灯火处迎上去。

    几个宫人见了她就像见了活菩萨一样围拥上来,又是笑,又是哭,这才众星捧月似地护着她回去。

    走出几步路后,明珠突然顿了顿,回身瞥了眼游廊外夜色浓厚的院子,那片花坛藏在黑暗中,和刚在自己所站的那个位置,还有那个人仿若从未出现在那里过,早已辨识不清。

    今夜,恍如游园惊梦,朱昀一点也不像昔日内敛优雅的朱昀,一定是她的错觉。

    永寿宫殿内灯火通明,明珠一进门就看见上首的桌椅边负手而立的朱胤,一袭白底银线团龙纹软袍在琉璃灯下流光如梭,殿中央的地毯上伏首跪着今晚守夜的宫奴。

    “娘娘救我……”

    宫奴抬起胖嘟嘟的圆脸哭得涕泪泗流,明珠扫了她一眼,实在嫌恶得不愿再多看,忙不迭让小婵将她拖走:“快滚,长得像猪,还睡得跟死猪一样,以后再偷懒,不仅皇上要罚你,本宫也要罚你!”

    那宫奴一边谢恩一边哭哭啼啼出了殿,朱胤方才转过身来,明珠微撇了下嘴角,暗地里哼了两声,就知道他是故意作秀给她看呢!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六)

    “上哪儿去了?”

    朱胤就势坐在檀木雕花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蓝白釉茶碗故作镇静地呷了一口茶。

    如果她说自己想看孩子结果迷路了,一定会被他笑死!

    明珠不愿让他得意,顺手解下披风扔给银红,坐下来随便编了一个借口:“夜里清静,我逛逛园子。”

    朱胤瞧她满不在乎的敷衍样子,手里的茶碗一滞,重重磕在桌面上,俊美的脸上压抑着愠怒:“你有没有脑子?哪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会半夜逛园子?你嫌自己命长也不用这么折腾!”

    明珠愣了愣,她欠了姓朱的什么了?被朱昀唬了还不够,回来还要被这个软柿子教训,不过是逛个园子,他居然咒她早死?!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换作是李清阑,他怕是端茶送水递毛巾都嫌不周到!

    她想到这些,心里如针扎了一样的刺痛,将银红递上来的暖手炉砸在地上,恶毒地笑道:“不是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你巴不得我早死,我就偏不死,一定活的比你的清阑妹妹长!”

    “娘娘,您的脚……”

    银红惊恐地指着她的脚背的一粒石子大小的小火炭,刚弯下腰去拂开,就被她一脚狠狠踹到边上。

    “命都保不住了,我还能在乎脚?”

    狠话还没甩完,不料银红痛呼一声,摔在地上时左手掌正好碰到地上的一块火炭,拿起来摊开看时已是血肉模糊。

    朱胤看得心惊,忙唤来人将银红带去找御医,注意力再度转向明珠时,就像看着一个泼妇,眼里透出无尽的失望与冷意:“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对我好?那为什么不让我见孩子?!”

    “你是因为这个?”朱胤眯眼打量她,瞥到她脚背时微微拧眉,“今晚偷偷跑出去也是为了这个?该不会是最后迷路了吧?”

    明珠抿唇不作声,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明明脚背上的伤灼肤到钻心,却偏不肯喊疼,倔强得让他摇头。

    “好!”朱胤凤眸微垂,半晌,轻轻叹了一句:“从今晚起,皇长子就由你亲自照看。”

    明珠又是一愣,没料到他如此轻易地就让步了,却见朱胤起身掸了掸流光溢彩的袍子,衣带较以往越觉宽松,这几日他似乎也清瘦了一些,离开时还派了门口的宫人去找来御医帮她查看脚背上的烫伤。

    不多时,乳娘就将孩子抱了过来,明珠坐在床边良久,只是静静看着那张精致无比的摇篮,她仿佛中了朱昀的魔咒,连走上去抱起孩子的勇气也没有了,数不清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到最后将一干宫人全赶到永寿殿门外。

    紞如三鼓,泪烛过半,黯黯一室寂静,槅窗上忽然传来点点滴滴的敲打声。

    春雨绸缪,层层漫过心头,犹如剪不断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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