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初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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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初妆-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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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珠回到永寿宫,小婵果然没了踪影,问起总管太监梁公公,反而得到了一个更加震惊的消息:小婵私溜出宫时被宫门侍卫发现拦截下来,现在是生是死不得而知。

    这下明珠更郁闷了,朱胤这招贼喊捉贼,到底唱的哪出?演给谁看啊?

    本来她是很担心的,但是后来仔细想了想,那封信上她也没写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连让玄琪救她也没写,只让他转告她爹一声,她现在的处境不好,被皇帝关进牢里了,让她爹自己多保重。

    因为她向来了解玄琪,以玄琪的性子,一旦知道她的境况,势必会想尽办法救她出去!

    被梁公公苦口婆心地催促了几遍,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了一身素服,由宫人引着去往坤宁宫。

    到处白幡飘飞,在这黑得纯粹的夜晚反倒显得格外刺眼,明珠一行人刚到坤宁宫门口还没进殿,众人哭天抢地的哀悼已经震颤耳膜,她甫一抬脚,就感觉到不少来者不善的目光投递过来。

    明珠走到灵堂中央简单弯了下腰,意思意思完了,很快就退到了一边,朱胤坐在对面,虽然她极不愿意看到他,但是视线无论转向那个方位,总会瞟过他。

    原本是找个离他远点的位置,如今看来,倒是失策了。

    李夫人大概听到了之前宫里的风声,一见她就要愤怒起身,被她丈夫李大人又按了回去,倒是李大人死了女儿,反倒看上去没有太多悲伤,嘴角时不时忍住上挑似乎压不住什么事胜券在握了!

    “这些日子倒是让明贵妃受苦了,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是中毒。”

    左侧传来一个温淡低婉的女人声音,明珠微怔,一侧目,是舒素女!

    京城四花里,明珠就对她感觉没那么坏!难得这会儿她没有落井下石,反倒是说了一句体恤话!

    明珠便低声应了一句:“哦,没找到中毒的人吗?”

    “皇上日前处置了一个坤宁宫的宫女春杏,听说没审出其他人。”

    奇怪?朱胤不是认为她下的毒吗?他不是口气不善地说春杏招供是她指使下毒吗?怎么看上去大家又毫不知情?

    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冤枉好人,所以才不声不响地放人了?!

    想到这儿,明珠便鼓起眼朝对面冷冷瞪过去,哪知正好撞进那双如深潭般的眼睛里,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一直在凝眉审视她!

    明珠想起以往他的眼眸总是清澈如琉璃,让人一窥便知,如今却深幽得看不见底,看久了还会心里发怵,她压根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以前,她总把李清阑当作假想敌,如今没了李清阑,他们之间却似乎多了一条不可逾越的沟壑,今生还有那么多漫长的日子,难道他们就这样冷眼相对的过下去,她忽然感觉到可怕。

    那个晚上,她睡在永寿宫,香褥锦被,迷迭芳馨,竟然又失眠了。李清阑消失了她的生活里,却出现在她的梦里,就像一场摆不脱的噩梦,李清阑高高在上地坐在皇后的宝座睥睨她,朱胤站在她身边,两个人一起嘲笑下面俯首跪地的她,她说她赢了,她永远是朱胤的皇后!

    而她——永远也抢不走这个男人!

    明珠惊醒过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殿内蜡烛燃尽,一片清冷的鸦青,她掀被下床,打算叫来守夜的宫女把灯点上。

    经过窗边时,一阵诡异的狂风猛地刮开了窗扇,她忙不迭走上去关窗,冰凉的雨水飘溅在脸上,就像无声的眼泪滑落脸颊,她没来由地一阵恶寒,手脚哆嗦。

    远处的潇潇风雨中又传来隐隐约约的钟声,一下一下,那样急促,像掐住人的脖子不给人喘息,她呆愣了好久,回过神来时,脸上早已水迹模糊。

    关了窗,回过身来,外面又是一串焦急的脚步声,那声音到了门前,又转换成了敲门的声音。

    明珠走到门后,深吸了一口气:“什么事这么慌张?”



         庭燎之光 长夜未央(二)

    门外的人听到她异常平静的声音,反而迟疑了,吞吞吐吐了半天:“娘娘,太……太后……娘娘……殁……了……”

    “娘娘?”

    半晌也不见回应,外面的人有些急了。

    明珠伫在门后,始终没回应她,反而动作极为缓慢地转身往昏暗的殿内走去,一步一步就要踩在心上,她重新打开窗,冷雨又飘了进来,那丧钟的哀鸣一遍遍回荡在这满城的黑风疾雨里。

    原来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早就预示了这一刻。

    明珠裹着一身苍白的素缟跪在慈宁宫的灵堂前,很快就看到了明家一干家眷,哭哭啼啼地进来了。明珠一见到慈眉善目的明夫人,心中积压许久的情绪终于再也忍不住,伏在明夫人肩头大声恸哭起来。

    “姑姑没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向来身子无虞的太后姑姑突然就病殁了,就连容姑姑也服药追随太后姑姑而去。

    明夫人瞥了眼坐在上首表情莫测的朱胤,安抚地拍了拍明珠的后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般皆是命啊。我的好孩子,快别伤心了,或许这就是你太后姑姑的命。”

    明珠蓦然睁开眼,冷冽的目光斜射向上首的人:“我不信这是姑姑的命!除非有人蓄意——”

    明夫人手一抖,惊恐地捂住她的嘴,恨铁不成钢般垂泪道:“你……你如今尊为贵妃,大庭广众之下喧哗,成何体统?”

    见状,明珠顿时止了声,越过明夫人的肩头,看了看面色沉郁的大哥明少华,又两位姨娘及妹妹,这才发现大家也是一脸担忧,因她,这些人随时可能会被殃及。

    这时,旁立的李国舅不怀好意地插言道:“为何不见明大人?”

    明夫人朝儿子递了个眼色,明少华立马上前,并不看李国舅,面向朱胤禀道:“请皇上恕罪,父亲大人中风后缠绵病榻,至今已有数日未曾下过床了。”

    朱胤点点头,剑眉凤目流露出点点惋惜:“明爱卿近日未曾上朝,朕已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病况如此堪忧,让宫里的御医去瞧瞧吧。”

    明家众人连忙谢过,谁料明珠突然甩开明夫人的手,冲到朱胤面前,“扑通”一声,重重跪在汉白玉的地砖上:“皇上开恩,请准许臣妾回家为父亲尽孝。”

    朱胤眸光微缩,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那张紧绷的小脸决绝得叫人心疼,哪有半点妥协的意思?如果不答应她,她又岂会善罢甘休?

    可是,一旦放她回去,明家作何打算尚不得而知,若是里应外合,他日必定兵戎相见!一想到若有那天,他们变成敌对,她对他只剩下杀意,心窝处苍凉如同撕裂开一道口子……

    他一直想要端平手中的两碗水啊,他宁愿陪着明少华一起装傻让太后安心,他也顺了舅舅的心思将清阑扶上后位,他们都是他关心的人,不论是李家,还是明家,他只是希望这样相安无事下去,没有人可以受到伤害!

    为什么明家非要打破这个局面,更让恒儿和清阑都成了牺牲品!就连恒儿身上流着一半明家的血,他们也狠心地不放过!!!

    或许就像舅舅说的那样,就算他不会灭掉明家,今朝太后愿以一死掩藏加害皇后皇嗣的罪行以及明家的秘密,往后明佶也必定将他视作积怨颇深的仇人。

    见他迟迟不答,明珠咬着唇,磕了一个响头:“请皇上成全!”

    光洁的额头浮出一块红肿,人群里的朱昀握了握拳,终是忍不住站出来,哪怕是面对他的老师明大人,她此生又何尝行过如此大礼,更何况是求人?

    “百行孝为先,此乃常情,本王认为娘娘此举并未不妥,望皇上成全她一片孝心!”

    他一说话,就像一股强大的气场影响着全场的气流,在场官员中不少明老爷的门生也纷纷进言,动之以情。

    朱胤甫一抬手,让进言的声音戛然而止。

    凛起剑眉俯视明珠,他淡淡说了一句:“你先起来。”

    明珠一双黑白分明的瞳眸被泪水洗过后更加灼亮,定定直视着他:“皇上答应了吗?”

    “朕允了,不过——”

    朱胤看着她眼里由忧转喜,由喜又变成惊,就像跳动的火花在心房内明灭,“一日期限,不准留宿,申时前必须回宫。”

    她没想到父亲竟然病重,此刻只想亲眼见上他一面!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什么一日期限、申时回宫?!

    听到朱胤的答复,明珠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看了看身后的朱昀,后者只是淡淡扫过她一眼,很快又撇开头去。

    有时候她宁愿他对自己冷漠一点,他对她越好,她心里那份愧疚就越沉重,她欠他的恩情人情,怕是这辈子,她都没法还清的。只是他最想要的,她也永远给不了。

    车轮辘辘,车窗外巨大的宫门拱顶从头上晃过去,就像拨开阴云重见天日,明媚的阳光一点点投照在脸上,迎着那耀眼的光,她眼内微刺,不知不觉就流下泪来。

    身后的城俨然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牢

    笼,她逃得了一时,也逃不开一世。

    满城素色,街上冷清异常,酒馆商铺全都关门歇业了。

    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种安静得死寂的颜色!

    明珠放下车窗帘子,回头看了看满脸倦色的明夫人,此次私服出宫,她与明夫人同乘一辆马车,明少玉骑马在前,姨娘们的马车在后,虽然已经刻意保持低调,但是这一行人出现在街上,加之随行的明家家丁侍卫也算是一长串仪仗。

    她动了动嘴唇,终是将心里的疑惑再次压下去,问起她爹明佶的病况,明夫人始终含糊其辞,给出的答案也是模棱两可,让明珠心里越发生出疑虑。

    比起在朱胤面前的自如应对,明夫人不想在自己女儿面前有所隐瞒,却又苦恼该不该道破,一路上索性假装小睡躲过明珠的盘问。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驻在明府门前,仪仗中早已小厮快马先回来报信,她一下来,便被府门前跪了满地的家仆惊得怔了怔,她入宫做了皇妃,到底是第一次回来省亲,若非家中如今生了变故,自然要更加隆重的。

    明夫人在她身边劝慰了几句,便让众人将她簇拥进府。

    明珠顾不上客套寒暄,几乎撇下众人,一个劲儿地就往明老爷的房间狂奔,偏是到了这种时刻,苍天也要作弄她,窜来窜去,直到面前一堵墙彻底断了她的前路,她才跺脚放弃。

    后面追上来的婆子,是她的奶娘,小时候也老是在她屁股后面喘着气追赶,奶娘拉住她,苦口婆心劝她冷静,原来这会儿她爹正在接受宫中御医的会诊,不宜打扰。

    她正疑心那个御医这么刁钻,还怕医术被人偷学了去,非要关着门悄悄治?

    回过神来,已被奶娘带到了前厅,明夫人和两位姨娘都在,却不见大哥明少华,其实一直没见到二哥明少玉她心里也很纳闷,只是想起最后一次相见,两人不欢而散,便懒得去多想那个没人性的冷血哥哥!

    还是那个古板老气沉沉的厅堂,这回她坐在往日爹坐的那个位置,心里就想打翻了满大缸的醋,酸楚潮意汹涌而至,一年多前,她偷偷逃回京城,就是跪在前面那块空地给坐在这个位置的爹认错!

    早知今日,她就应该偏安一隅,拉着玄琪呆在扬州混日子!

    脑海中倏地闪过朱胤剑眉凤眸的那张脸,初见的明澈温润,如今的沉郁冷疏,居然都像勒紧心脏的一根弦牵痛她,如果不回京城,这辈子就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

    纵然脑子这样不停告诉自己,心里却似乎始终不甘心……

    “太后娘娘如今没了,明家等于倒了一个大靠山,”

    二姨娘满脸愁苦,不似伤心,倒像是为前路担忧,“咱们家以后就指望贵妃娘娘了。”

    明珠不屑地瞟了她一眼,揶揄道:“二姨娘不怕明珠野性难驯,在宫里惹了祸,反连累了你们?”

    二姨娘脸色微僵,很快又恢复过来,似笑非笑:“这宫里复杂得很,我这个做长辈的也是替你担心的,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嘛。”

    说完还特意征询了下明夫人的意见,想要寻求认同,明夫人漠然看了她一眼,低头喝茶没理她。

    二姨娘倒没自觉无趣,反而将身后的女儿推到人前,目光却讨好地看向明珠:“你看看你二妹,模样生得也是水灵,性子也温顺,若是有这么个人在你身边,同你一起担忧解难,明家在宫里也算是还有个支撑。”

    哼,是想踩着她,让二妹飞上枝头变凤凰吧?

    明珠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秀兰,姿色倒是有点点,秀兰被她一瞧,反而不悦地撇过头去,似乎嫌弃她这个姐姐,明珠啼笑皆非,这也叫性子温顺?没记错,秀虹还说经常受她欺负呢?

    明知二姨娘的意图,她故意装作不懂,佯问道:“二姨娘的意思,莫非是要让二妹进宫给我做侍女?”

    二姨娘脸色又是白又是青,拦住几乎要跺脚冲走的秀兰,就像吞了苍蝇一样,闭着嘴再不发一言。

    过了片刻,明珠想起一事,命人在书房备好笔墨,正要起身离去。

    这个时候,始终维持沉默的明夫人似乎斟酌了许多,突然开了口:“如今明家正是多事之秋,你二姨娘的话也不无道理。”

    宽大的袖摆一不留神拂落了桌上的茶杯,仓皇间,明珠错愕地瞪着明夫人:“娘,你怎么……”

    这几个字从明夫人嘴里迸出来,就像平日那个慈眉善目的的明夫人骤然间分崩离析,眼前的明夫人音容依旧,却让她感觉好陌生!

    明夫人上前携了她的手,一前一后朝着书房姗姗前行。

    一进书房,明珠就甩开了明夫人的手,明夫人朝门口的人使了眼色,随即关了房门,转过身来,看到书桌后的人满脸怒色,不禁唉叹了一口气。

    明夫人一靠近,明珠就气冲冲地背过身去:“后宫的女人还不够多?娘竟然还要让妹妹来抢我的丈夫?”

    明夫人闻言微怔,侧过身子,细细打量着明珠的表情:“傻孩子,难不成你对皇上动了真感情?”

    “才没有!”

    明珠矢口否认,脸上却形同火热了一样热烫,双手立马捂着脸颊。

    明夫人虽不信,也不想让她拆穿,只盼着她早点清醒:“咱们都是皇家的臣子,再尊贵也是奴才,纵然你姑姑贵为太后,这辈子也是在伺候皇家,你可以把主子服侍的妥妥帖帖,但万万不可失去自己的一颗心哪。”



         庭燎之光 长夜未央(三)

    明珠虽身子未动,但听到“奴才”二字时肩头微微抖动,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夫人抚摸着她的头,心中虽然深知,言语间却十分委婉:“你爹这场大病后,以后怕是要闲心静养了,你一个人在宫里,没了依靠的势力,身边多个人助你总是好的。”

    闻言,明珠忽然明白了什么,不由惊愕地抬头:“爹想辞去朝中职务?”

    不等说完,书房外传来敲门声,是通报的小厮,御医已经诊治完了,明老爷派人来告诉她们,让明珠过去。

    房内窗扇紧闭,浓郁的药味充斥着整个空间,让人不敢大声吐纳气息。虽然外面阳光充足,里面却有些阴暗,只有床脚镶嵌的夜明珠照亮明大人一张双目微阖的脸。

    起初明珠还以为她爹是装病的,毕竟明夫人一路上遮遮掩掩的回避她实在可疑,如今亲眼见了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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