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初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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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初妆-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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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门进去时,屋里两个宫女正在窃窃私语。明珠和秀虹把衣物放置在柜子内,按照各宫木牌分类放好,活干完了,才在桌边坐下,给秀虹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水。

    “听说皇上下旨召安亲王回京觐见了。”

    明珠喝茶看了一眼说话的两人,一绿一红,完全把这置物房当成茶馆了,前朝的政事也敢拿来旁若无人的八卦。

    不愧是爱嚼舌根子的人,消息也倒挺灵通!

    “啊?那安亲王要是回来,会不会像叶丞相那样被抄家啊?”

    话音刚落,一声茶碗落地的碎裂响亮尖锐,两人愣了愣,齐齐看过来,明珠却一个箭步上去抓住刚才说这话的绿衣宫女,脸色俱是厉色:“你刚才说什么?”

    绿衣宫女被她的举动吓傻了,磕磕巴巴道:“安亲王要回来……”

    “不是这个!!!”

    明珠手上一紧,揪住了宫女的衣领,“你说叶丞相家怎么了?”

    绿衣宫女被她死瞪着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了,旁边的红衣宫女见状,咽了咽口水,低声缓缓道:“去年冬天,皇上下旨降罪明家时,叶家也被牵连了。”

    秀虹也吃了一惊,她一直没忘记玄琪哥哥,小时候在学堂玄琪哥哥经常给她糖吃的,遂忙接着问道:“那玄琪哥哥他们人怎么样了?”

    “叶家哪还有什么人啊!”

    红衣女子越说越有劲,八卦精神完全迸发出来,压根忘了眼前的人以前就是永寿宫的主人,“从永寿宫的宫女身上搜出的玉佩和信件铁证如山,连那宫女都承认了,勾结的罪确凿,叶丞相不愿下狱受屈在家服毒而亡,听说官兵带人去他家时,已是火光冲天,连叶家公子也下落不明,不知是逃了还是被火烧死了。”

    明珠松开绿衣宫女,骤然间失魂落魄,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这不是真的!不会是真的!

    愧疚犹如洪水猛兽来势汹汹,明珠捂着快有窒息的胸口,难受得无以复加!

    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告诉她,就连安亲王朱昀派人送来财物也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她一直蒙在鼓里!

    明珠一直呆到天黑,秀虹端了碗米粥过来搁在桌上,她迟迟未看过一眼。

    苏妍哄着秀虹先回去了,这段时间苏妍没再找过姐妹二人的麻烦,反而经常照顾她们,尤其是天天黏着明珠说话,在旁人看来关系极好,秀虹也渐渐相信了苏妍这个好“姐姐”!

    夜凉如水,苏妍打开了一面窗,清冷的夜风吹进来,明珠脸上一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意识也好似拉回了几分。

    苏妍蹲在她身边,眉头微拧:“你就是在这儿坐到地老天荒,也无济于事。”

    “我不想害他的,可是,是我把信和玉佩交给小婵的。”

    明珠话一出口,泪水又顺着眼角肆意流淌下来,“小婵根本不是他的人,我和他都是傻瓜……”

    苏妍一向独来独往,很少有工夫有真心哄人,此刻却是难得的低声下气:“若是有人存心害你,就算你再聪明,也恐怕躲不过。”

    明珠摇摇头,满脸凄惨之色:“玄琪一定恨死我了,

    他那么信我,枉我一直自作聪明,结果把身边的人全害惨了。”

    苏妍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嗤鼻道:“我天天和你呆一块,不是照样活蹦乱跳,活得好好的!”

    “事已至此,你只有找出幕后的始作俑者报了仇,才算对得起那些被你害惨的人。”

    明珠抬起头,目光灼灼,可瞬间又黯淡下去:“我连仇人是谁都分不清,如何报仇?”

    苏妍摸了摸细致的下颌,思索了片刻,将他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发挥出来,“不如这样,既然所有的线索都在这个小婵身上,不如我们先从这个宫女小婵的底细查起。”

    话音未落,苏妍目光一凛,抓起桌边一根绣花针飞向窗口:“谁?!”

    明珠未及反应过来,苏妍瞬间就像股旋风从窗子口追了出去。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苏妍气咻咻地回来,咬牙启齿地恨起自己这身女装行头:“都怪这身束手束脚,不然我非抓住那贼不可。”

    说着将一截红色流苏穗扔到桌上,明珠看到那穗子眼里闪了闪,有些眼熟,不由自主地爬起来将穗拿在手里细瞧了一番,脸色有些发沉。

    苏妍发泄一通后,瞧出她有端倪,好奇地皱着眉瞅她:“怎么了?难不成你还能从这穗子上闻出那人来?”

    明珠却不理他,真的拿到鼻端嗅了嗅,突兀地问出口:“那人是不是手里拿着剑?”

    “当然,连我都想得到,这穗子分明就是剑上削下来的。”

    “你用什么削下来的?”

    苏妍拍了拍她绣花的腰带,神秘兮兮地笑道:“三寸软铁而已。”

    明珠定定地看着他,许久,终于没憋住说出了那句自己不想说的赞语:“你挺厉害的。”

    苏妍怔了怔,犀利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色,随即又莫名其妙地笑弯了眉眼:“如果没记错,这是你第一次诚心夸我。”

    烛光中微微动容的脸,迷离的目光隐隐约约透出暧昧,明珠有些惶惑,低下头,摩挲着手里的穗子,幽幽道:“这穗子不是一般的丝线,是汗血宝马的马尾抽剥成丝泡过马尿的,五根丝搓成一根,里头还贯穿了一条柔韧的金丝,编制的穗子韧性有余,不易扯断。”

    说着,明珠用手指反复拨弄了一会儿,只见穗子断口处渐渐露出点点金光,苏妍的眼睛也越睁越大,惊愕间,只听见明珠继续补充道:“这么多年穗子都好好的,没想到今日却被你斩断了,想必他日后非要找你算账不可了。”

    苏妍不以为然地切了声,眉目间神色颇为得意,似笑非笑道:“找我算账?这世上想要我苏颜命的人多了去了,可惜没本事把自己的命给丢了。”停了一停,他反问,“看来你知道刚才是什么人了?”

    明珠将穗子搁回桌子上,目光在灼火的明灭中渐渐深幽:“他怎么会在京城?你可看到往哪儿去了?”



         如是我闻 你便相知(十)

    苏妍如实答道:“我追到坤宁宫附近就没影儿了。”

    坤宁宫?

    明珠眸光微闪了几下,唇渐渐抿成了一条线。

    苏妍见状,越发好奇:“这人你认识?到底是谁?”

    不错,她自然是认得这穗子,年幼时总爱扯着玩的,后来朱昀告诉她,那把剑和穗子都是易飞扬娘亲留下来的遗物,她才悻悻然打消了念头。

    这穗子分明是易飞扬的!

    只是他与朱昀向来形影不离,算得上是安亲王的左右手,朱昀此刻人在千里外的东北封地,易飞扬怎么会出现在宫里呢?

    回忆前以往种种,明珠心里某个答案渐渐浮出水面,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昔日在园子里与朱昀私会的那个女人恐怕就是萧可情!

    那么萧可情对她做的那些过分的事,朱胤知不知道呢?

    她忽然不敢再想下去,好像自己忽然之间站在了悬崖边上,随时会被四面八方的阴风给刮下深渊。

    苏妍听完她的讲述,眉头深蹙一团,摸着下巴思考了半晌,得出结论:“我看这安亲王八成没安什么好心,该不会看上皇帝的宝座了吧?”

    “或许是吧。”

    明珠一点也不惊讶,她从来没真正看懂过朱昀这个人,就算他有心篡位,她也该高兴吧,至少他待她是不错的,也许还可以替她报了仇。

    想到朱胤会鲜血淋漓地死去,朱昀更狠厉些或许会提着他的首级傲然登上龙座,她心中不由猛烈地一颤。

    一个月后,东北边境敌军突袭,安亲王与边防守将联合上奏派军驻援,尽管李国舅连连上书劝阻,然外敌当前,众人终是熬不过军情危急,以萧将军为首一派人纷纷呈请派兵,甚至不惜大堂之下当着圣面暗讽李国舅不顾大局,两派势力一时撕破脸,水火不容。

    经过一夜斟酌,朱胤决定下旨派京畿道五万大军前去增援,三个月后北方敌军节节败退,安亲王的名声却一日比一日响亮,这时朝中有官员纷纷上折子奏言安亲王朱昀胜战后却迟迟不交还京畿道五万大军的兵权,战后亦不回京复诏,实乃有异心之举。

    朝堂连发十二道金牌,安亲王朱昀却始终未有动静,就在七月流火之时,李国舅派兵押解安亲王回京的奏请被准后,委派前去的巡按官员一到东北封地遂被诛杀,安亲王以血祭旗,率领十万亲兵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挥师北下。

    不同于外面的风云变色,浣衣局里每天仍是衣物堆积如山,只要安亲王的兵马一日没有攻破皇城,衣物照样得洗,明珠也照样要将衣物叠好入柜。

    这天吃过晚饭,明珠看见修葺屋顶的那把梯子没有撤走,心念一动,她不由扶着梯子慢慢爬到屋顶上,晚风拂晓,西方边际彤霞满天飞,宫阙拱檐被红光映亮,就像沐浴过无数次炙热的血洗礼后鲜艳如簇,依然巍峨不朽。

    这一次,又会是谁的血粉饰新墙?

    不过片刻,苏妍也扶梯上来,坐在她身边,望着满天绯色,神情漠然:“不如我们离开这里吧。”

    明珠瞥了瞥他的侧脸,宛若女子的柔美,只有那双犀利的眸子凌厉无比,她不解地眯眼:“你不报仇了?”

    苏妍嗤声一笑,道:“你知道吗?保卫京城的军兵是萧将军率领的,也就是咱们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的父亲。”

    说到这儿,他故意停顿下来,斜挑眉目瞥了眼明珠阴晴不定的脸色,“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嗬?”

    这几个月的时间,他也没闲着,有了明珠提供的线索,他搜集到的情报远比自己预料的多,不仅摸清萧皇后经常和安亲王手下的人秘密来往,而且还顺藤摸瓜发现了更隐秘的实情,甚至是关于他和她的……

    果然,这宫里没有所谓的真相,只有不停地粉饰太平,将真相埋在心底永远忘掉。

    他神色肃清,不以为然地笑嘻嘻:“安亲王号称仁义之师,一路北下好几座城池不战而降,这皇城肯定是保不住了,既然有人替我杀了狗皇帝,我又何必非要自己动手呢?”

    明珠偏着头瞅了他一会儿,微凝眉:“你好像变了。”

    她知道这几个月他夜夜探皇宫,可以忽然某天他就不再热衷报仇了,明珠也不知道原因,可总感觉某个地方变得不对了,却又始终发现不了。

    天色渐黑,秀虹站在屋檐下唤她,明珠站起来才发现远非自己想象的那般容易,苏妍掩嘴窃笑了一番,遂忙扶着她一起下去。

    两人靠得近时,明珠听见耳边低低的声音传来:“不出十日,安亲王必须长驱直入,六日后我们带上你的小妹就一起离开。”

    明珠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呼之欲出的那个字被自己的理智堵回去,不走又如何,纵然恨,却不想亲眼目睹那人鲜血淋漓的模样,这座宫阙她找不到再留下来的理由。

    人算不如天算,六日后的傍晚忽然天雷地动,森森铁甲声撼动了整个京城,明珠站在浣衣局苑内,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声惊恐地呼叫:“北门破了!安亲王的叛军杀进来了——”

    浣衣局里的女工也早

    就拿起值钱的东西跑光了,明珠等着秀虹背着包袱出来时,苏妍正好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原来安亲王的兵马已经攻破了京城北门,与其说是攻破,可明珠和他二人心知肚明,多半是萧将军直接开门放进来了。

    苏妍神色肃穆地说明如今的状况:“现在宫门紧闭,宫里四处都是逃窜的宫女太监,已经完全乱了。”

    明珠暗暗抓紧秀虹的手,目光炯炯望着苏妍:“那我们怎么出去?”

    苏妍皱眉思忖了片刻,末了,幽幽道:“我们先去宝华殿吧。”

    明珠看了看秀虹,无奈她自己是不识路的,这个时候只有完全听苏妍的,遂忙点头,三人拧着包袱逃出了浣衣局。

    一路上不断有人跑过,还有些太监红了眼抢宫女的包袱,明珠三人也遇到了几次,苏妍索性取出了脖颈上封穴的金针,恢复了原本英气逼人的男子模样,秀虹免不了大吃一惊,只是情势不允许她占用更多的时间,而真正的苏妍也让明珠惊颤,他腰间的三寸软铁拔出来后几乎没停歇过,血沫横飞,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这样杀人不眨眼的罗刹,在坤宁宫外的宫道上居然侥幸救了逃出来的紫菱,紫菱原是李清阑的婢女,后来萧可情被封为后入主坤宁宫,她也一直在这宫里侍奉当差,如今宫中大乱,萧可情不知去向,朱胤已下旨命侍卫在宫中四处搜捕她。

    原来已经派人抓拿萧可情了!

    “他终于发现了。”

    明珠低呓出一句,不知是喜是忧,如今快要城破才发现萧可情与朱昀勾结一气,恐怕已然迟了!

    紫菱跟着他们,一路上喋喋不休:“萧可情那个毒妇害死了主子,我要是找到她,非扒她的皮,抽她的筋,啃她的骨头,喝她的血不可!”

    明珠没来由地浑身一抖,又追问了一遍:“你主子中的毒是萧可情下的?”

    紫菱没意识明珠微异的神色,咬牙启齿地恨道:“我亲耳听到她和她手下那个元嬷嬷说的,我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盅毒,那毒不会让人一命呜呼,却是无止尽的折磨,一天天消瘦下去,直到形销骨立,油尽灯枯。”

    “是他!”

    四人一惊,目光齐齐望向出声的明珠,却见她紧咬的嘴唇渗出血丝,指甲深深扎进手心的肉里,秀虹疼惜地掰开她的手指,却已是血肉模糊,眼泪顿时又巴巴掉下来:“大姐,疼吗?”

    手上的刺疼又怎么比得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往昔某个瞬间骤然掠过脑海——

    朱胤说:“安亲王日前寻到一位苗疆异人,有一种秘方能根治眼盲,无论是先天还是后天都能治愈,药引是至阴的处子之血,清阑正好合适。”

    原来如此!

    老天究竟给她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让她失去亲人还不够,居然让她被身边最信赖的人给陷害出卖了!



         如是我闻 你便相知(十一)

    苏妍倏地拉过她,秀虹和紫菱二人紧紧跟随在后面。

    宝华殿是座偏僻的冷宫,果然没有人来,四人迅速关上槅门,将包袱先放下。

    苏妍取出药膏一边给明珠包扎手心,一边说:“唯今之计只有等安亲王的叛军攻破宫门,我们在趁乱混出宫去。”

    正说着,苏妍倏地目光一凛,侧头瞥了下殿角,对明珠三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右手却暗暗握住了搁在地上的三寸软铁。

    电光火石间,两柄雪刃碰撞在一起,白影闪出来,却是易飞扬!

    “飞扬哥哥!”

    一声叫唤,交锋的两个人都停下动作。

    易飞扬看了看明珠,很快就撇开了视线,大概是觉得愧疚,不敢正视她。

    明珠不敢置信地看着从角落窜出来躲在易飞扬身后的萧可情,似是而非地嗤笑起来:“你居然在保护她?你知不知道她都对我做过什么?!”

    易飞扬的眸子黯了黯,防备着苏妍随时偷袭,攥紧握剑的手:“对不起,明珠,王爷还需要萧将军的势力。”

    苏妍忽然诡异一笑,将几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易侍卫似乎忘了一个重要的人了,我之前经过翊坤宫时见到舒妃娘娘,就顺便把她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易侍卫既然忙着保护这位,大概以后没机会见到舒妃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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