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下意识地一点头,举起手上的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番,道:“看服饰,应当是太子殿下刘政启出城。只是他脸上蒙了面巾,无法辨识。咦……”
听到他语气中颇有惊奇之意,括拔鹰追问道:“又何不妥么?”
程明并未放下手上的望远镜,而是一面继续追踪观察,一面回答道:“当先一员大将竟然是北疆大营的方向鸣,他是什么时候来京师的?”
“方向鸣?”括拔鹰的眼中豁然爆出一丝惊喜之色,他的手从身后一探,拿出来之时,便已多了一只望远镜。
凑到眼前,他观看了一番,放了下来,口中自言自语地道:“真的是他,怪不得竟然能将这二百骑指挥的如臂指使。嗯,如果是这位四大家族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将领亲自护送,那么刘政启定在其中。”
他的语气渐趋肯定,到最后已是深信不疑。
“刘政启忝为当朝太子,深受汉贤帝宠爱,如今城破在即,估计是受命北返,要去北疆大营了。”程明娓娓道来,哼了一声,说道:“你们打得如意算盘,又岂能那么容易实现。”
括拔鹰瞅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问道:“先生之意,可是要将他等尽数击毙?”
程明沉吟了片刻,断然道:“不可,刘政启的身份大有用处,如果能够生擒,当能兵不刃血地收降北疆大营中的那半数黄龙军团。”
“先生之意,是要捉活的了?”括拔鹰笑问道。
“正是。”程明点头应道,突然脸色大变,叫道:“不好,他们竟然放箭了。”
括拔鹰抬头一望,脸色亦是微动,喝道:“传令下去,不许放箭,给我生擒活捉。”
“是……”
一名传令兵奉了命令,急匆匆地策马离去。
想要依靠二万人的军队就将京师西面全面封锁,那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括拔鹰才会下令,命他们采取不断佯攻的方式,给城内增压,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汉人官军心惊胆寒,不敢出城而逃。
是以,当方向鸣等人出来之时,首先遭遇的就是这只千人的佯攻部队。
阿瓦旱郁闷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早就将派他出来执行任务的万人长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阿瓦旱在匈奴的金狼军中亦是一个响当当的脚色,一直以来,都以勇猛善战而闻名。在平叛草原各族之时,他身先士卒,立下了赫赫战功。
这个千骑长的位置是他凭借一次次出生入死所得的功勋换来的,其中没有半点侥幸和水分。
他最为擅长的就是攻坚战,以硬碰硬,以力破力,才是他最喜欢的方式。
只是,他的顶头上司却说什么要磨练他的意志,偏偏将这个佯攻的任务交到了他的头上。
所谓的佯攻,就是呼啸一声冲上去,城头上射二箭,他们拨转马头,返身而逃。然后再呼啸一声冲上去,如此反复,让人不堪其扰。
就在他这一轮佯攻返回,正值无精打采之时,京师西门突然大开,二百余骑飞驰而出。
他惊喜交加,立即下令当头迎击。
然而,这队人马却是显得狡猾异常,领头者一个转向,便避开了他的这个千人队,向着夜幕中冲去。
他几次催马,都无法追及,大怒之下,他拔弓就射。
匈奴人的骑射之术天下闻名,阿瓦旱更是百里挑一,堪称翘楚。
他手中的弓乃是极为罕见的五石弓,射程远在一般弓箭之上,一箭射出,一名汉人顿时应声落马。
那个领头的汉将转头看了他一眼,散发着的漫天杀气就连百米之远的他也能感觉的到。
就在他以为这个汉人将领会返身与己一战之时,却见他又转过头去,率领着众儿郎继续奔驰,意欲寻暇脱身。
阿瓦旱大怒,正要加速追击,一匹快骑向他疾驰而来。
“将军有令,不得放箭,请大人将他们生擒活捉。”传令兵高声叫道。
“什么?”阿瓦旱怒目圆睁,厉声喝道:“是哪个混蛋下的这样狗屁命令?”
他为人粗豪,口无遮拦,得罪了太多的人,军中无甚人缘,是以至今尚且仅是一名千骑长,否则以他的勇武和功勋早就荣升万骑长了。
那个传令兵对此见怪不怪,只是高声道:“是括拔鹰将军之命。”
阿瓦旱一怔,口中嘀咕了几句,却是不再喝骂。
括拔鹰乃是匈奴人的骄傲,出身皇室,是冒顿单于的亲侄子,而且天纵其才,不到三十,便已登上一品高手之列。在年轻一代中,无论声望和武功,都是仅次于新晋宗师利智的二号人物。
阿瓦旱就算再粗鲁,也知道自己与他相比,差之甚远。对于这等能够让他心服口服的人,他自然不敢随意冒犯。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哄笑之声。
他转头一看,原来是手下众军士看到他那难得一见的窘迫模样,那群豪爽汉子们一个个放声大笑。
这就是他的部下,他这个大老粗所带的军队,看似军纪散漫,但是号令一出,无不争先恐后,奋勇杀敌,若论战斗力,纵然是在声名赫赫,威震大陆的金狼军中,亦是一只数一数二的拳头部队了。
他老脸一红,大声喝道:“小兔崽子们,笑什么笑,跟我去捉汉狗。”
“是……”上千匈奴铁骑齐声应道。
第六部 燕赵悲歌 第一百八十章 破蛹
李明堂若有所觉,张开微闭的双目,转头望去。
包裹着许海风的那团红雾似乎有了一丝变化,仿佛有人在中间缓慢地搅动一般,开始一点一滴地旋转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旋转的幅度越来越大。
地面之上慢慢地出现了一团旋风,先是微不可觉地吹动了几片落叶,随后风速渐大,充斥于整个庭院之内。
“啪……”地一声,一道人影破蛹而出,跃至半空之中,一声长啸,连绵不绝,声动九天。
地面之上的旋风像是突然失去了动力,逐渐静止下来,那团诡异的红雾亦是消散无形,不复存在。
许海风在半空中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如同一片羽毛般缓缓下降。
他的灵觉无处不在,他的功力无所不至,至此,他内伤痊愈,功力更进一层,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宗师级数高手了。
“恭喜许兄弟终至大成,可喜可贺。”一声长笑远远传来,十里之内,清晰可闻。
许海风抬头眺望北方,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说道:“利智兄不远千里而来,许海风有失远迎,不如你我找个地方,叙叙旧情吧。”
他的声音并不高昂,但同样传遍数里之内,仿佛就在他人耳边说话一般。
只是但凡听到之人,无不在心中泛起一丝寒意,只因在这句看似好友相邀的话中却充满了浓重的杀气。
许海风已然动了杀心。
“今日交手,利智胜之不武,若是许兄有暇,二月之后,我们北方大营相见如何?”利智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从远处传来。
许海风当然知道今夜确实不是交手之时,他朗声道:“既然如此,二月之后,许某在北方大营恭候大驾光临。”
“届时利智必至。”
许海风不再搭话,眼光一扫,看见身边的哲别,微一停顿。他方才全副心神都集中在运功调息之上,根本无暇关注外物,是以竟然不知哲别也来到了此处。
暗叹一口气,若是哲别能够早来一步,四人合力,或许能够将程玄风留下也未必可知。
他抬头望天,脑海中浮现出利智爽朗的笑容,他竟然已经先一步踏足了宗师领域。
想到去年在卧龙城中,他们尚且联手邀斗恺撒第一高手奥本。而时至今日,为了二国之争,他们已经是生死对头了。
这一点,不管他们是否愿意,是否承认,都是一件无可更改之事。
民族的利益始终在个人之上,他们都是一代人杰,同样的,所背负的责任也就更为沉重,纵然惺惺相惜,纵然生死可托,也一样要走上这条针锋相对的道路。
“走吧。”
许海风黯然的道了一声,率领着众人,大步向西门客栈赶去。
皇宫内院,汉贤帝与几位臣子相对而坐,听闻许海风与利智的这段对话,他们脸上均浮现出诧异之色。
“想不到啊,许卿家竟然一举登上宗师之列,真是我大汉之福啊。方尚书,你的眼光比朕好。”汉贤帝夸赞道。
方令天喜逐颜开,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满面喜色:“老臣也未曾想到风儿竟然如此之快便叩开了这道难以逾越的大门。”
“唉……”他叹了口气,说道:“想当初,太乙真人传授风儿武功的时候,老臣一只手掌就可以轻易将他拿下。只是如今,唉……一年半,才一年半啊,真是老了。”
在座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唐宗翰猛地一拍方令天肩膀,问道:“当兵的,你说什么一年半?”
方令天斜着脸,满面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风儿习武仅有一年半的时间,难道你这个当岳父的竟然不知道么?”
唐宗翰不雅的张大了嘴巴,茫然地摇了摇头。
“方卿不是说笑吧?”汉贤帝的表情比唐宗翰好不了多少,惊问道。
方令天收起了得意洋洋地表情,扫视了一圈,将众人的表情全数收入眼底,微笑道:“皇上啊,你说都这个时候了,老臣还会说笑么?”
汉贤帝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苏东舜喃喃地道:“一年半……怎么会这么快呢?”
方令天苦笑道:“别问我,老夫也不知道。”
苏东舜看着他,突然问道:“老方,你学武多少年了?”
方令天昂首道:“老夫三岁习武,至今已有五十余年。”
“嗯……”苏东舜继续问道:“我知道你是方家中有数的高手,如今已是一品之列,没错吧?”
方令天白了他一眼,道:“废话,你我相交那么多年,还会不知么?”
苏东舜正色道:“是呀,我就是知道,才奇怪的,风儿练武一年半,已成宗师。而你练了五十多年,却还是一个不上不下的老一品,你那么多的时间都练到那个……那个的身上了?”
他举起双手放在嘴边“汪汪”地叫了二声。
汉贤帝等无不莞尔。
唯独方令天满脸通红,欲辩无词。
汉贤帝大笑过后,对着苏东舜说道:“苏卿,多谢你们了,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来引朕开心。”
苏东舜等人相视而笑,就连方令天的满脸血色也是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原来他刚才是特意运功逼出来的。
汉贤帝拈住了下颚的长须,叹道:“四十年前,先帝他们是否真的做对了呢?”
在这最后关头,汉贤帝纵然不愿提及,但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是有着一丝怨怼呢。
“唉……当年的事情并非我等可以做主,事到如今,不提也罢。”方令天黯然摇头,道。
屋子里顿时沉寂下来。
过了片刻,唐宗翰一拍方令天的肩膀道:“不说这个了,如今海风功夫大成,可谓是大汉年轻一代第一人了。你说说看,二月之后,他与利智的比武谁会赢?”
方令天沉吟片刻,道:“想不到匈奴人也有利智这个奇才,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已经很难分出真正的强与弱了。所以,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
“比起托何蒂,他们又如何呢?”苏东舜抬头问道。
“暂时无法相提并论,他们与老一代的宗师级高手尚有一定的差距,但如此年轻就能攀上这武道巅峰,日后的成就绝对不在托何蒂等人之下。”方令天肯定地道。
“嘿嘿,好一个许海风和利智,这让朕想起了黎彦波和托何蒂这二位大宗师对敌数十年的事情了。”汉贤帝击掌道:“他们了不起啊。”
“是啊,他们就是这一代的黎彦波和托何蒂了。”方令天赞同道:“只要大汉与匈奴之间的斗争持续下去,他们终将是一对生死冤家,此事决无可免。”
此时,远处逐渐传来喊杀之声。
汉贤帝侧耳细听,片刻之后,面现诧异之色,问道:“奇怪,怎么匈奴人是从东门冲进来的,他们不是在强攻北胜门么?”
方令天闻言哈哈大笑,说道:“好一个李博湖,果然没有让老夫失望啊。”
只是在他的笑声中却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
众人自然知道他们二家的交情,对于他的这番表现并不为奇。
唐宗翰搁在方令天肩膀上的手腕用力压了压,虽然没有只言片语,但方令天已然感受到他的一片赤诚之心。
汉贤帝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心中感慨。他豁然长身而起,道:“好了,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应该动手了。”
三位尚书和老太监阿富同时起身拜倒,高呼:“臣等领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片刻之后,自皇宫内院书房起,一把大火汹汹燃起,由于事先布下了重重火油,火势蔓延极快,根本无法救及。
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历时数百年的大汉皇宫在这片火光烛天中化为乌有。
此役,自汉贤帝以下,所有嫔妃尽皆葬身火海,他做到了自己的承诺,除了遍地瓦砾之外,没有给匈奴人留下哪怕是一星半点的东西。
惠王府,大皇子刘政廷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豁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他好似受了惊吓的老鼠一般,立即蜷缩到立柱之后,只是身子尚且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殿下不必惊慌,是老臣在此。”
一道柔和的声音在厅中响起,给冰冷的大厅中带来了一丝虚假的温暖。
刘政廷闻言却是大喜过望,立即跳了出来,叫道:“先生救孤。”
那人微微一笑,却是宰相大人闵治堂。
“殿下,匈奴人已然攻进内城,皇宫即将失陷,老臣恳请殿下即刻启程。”闵治堂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
“走?”刘政廷惊呼了一声,随后一连串地催促道:“好,走,这就走。”
闵治堂略微撇过头去,不让刘政廷察觉他眼中的那一丝鄙夷之色。
刘政廷毫无所觉,他只是语无伦次的问道:“哪里?哪里?”
闵治堂暗叹一声,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生死关头,才能看清一个人的本质所在。
他心中虽然极端看不起此人,但行动上还是不敢有丝毫怠慢,躬身说道:“殿下可随臣前往北方大营,调动黄龙军团和苍狼军团的十万大军,以图日后东山再起。”
第六部 燕赵悲歌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双雄
操控着马缰,方向鸣一双明亮的眼睛敏锐地扑捉到了匈奴人的变化。
他们已不再使用弓箭,而是开始调动更多的兵马,他们的意图非常明显,想要将自己等人就地生擒。
方向鸣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溢出一丝不屑的冷笑,他的目光冰冷彻骨。
亲眼看到自己的子弟兵被人射杀,而他却不能返身为他报仇雪恨。对于他这个爱兵如子的优秀将领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屈辱的事情了。
只是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也是必须要做到的事情,就是拖延时间。
匈奴人的举动正合他的心意。
“驾……”
在方向鸣的带领下,二百余骑再次转向,从匈奴人的二个千人队的缝隙中堪堪逃脱。
然而,匈奴人的马术非同凡响,被他逃脱几次之后,立即改变战略,层层布防,处处围堵。随着场地的拘束和时间的推移,方向鸣的马队已经举步维艰。
但他以自己无与伦比的战争天赋硬是在众多匈奴人的包围圈中找到了那最为薄弱的环节,一次次地冲了出去,让匈奴人的苦心付之东流。
不过,他已经无法象开始时那般的轻松自如,每一次冲出包围圈,他都要折损数名部属。至今,二百余人已经仅剩半数了。
然而他毫不气馁,对自己子弟兵的伤亡视若无睹,只是催动胯下马儿,力所能及地寻找着匈奴人包围圈的破绽所在。
阿瓦旱气得七窍生烟,他口中不断地咒骂着负责指挥的那个万人长。
无论是对于战局的把握能力,还是预估能力,这个万人长明显不如方向鸣。
是以,虽然他们动用了数十倍的人力在城外进行围剿,但却始终没有达到目的。
如果是他来指挥的话……
呸……阿瓦旱重重地啐了一口。
“括拔将军,时候不早了啊!”
这个情况程明自然看得清楚,他担心拖延下去,会生出变故,是以进行旁敲侧击的提醒。
括拔鹰微微一笑,正要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