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山遍野,让人无所适从的无数谣言中,唯有这一个才是最让人能够,或者说是情愿相信和接受的。
当这个真正的谣言出现之时,立即横扫八荒六合,再无敌手,成了最为流行的标准答案。
谣言的力量是强大的,然而当无数不同版本的谣言同时出现,并且混淆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这个谣言就已经失去了它所存在的价值。
是以当哈密刺得到这个情报的时候,默不作声了半响,最后终于放弃了继续造谣的努力。
冒顿听了他的解释,也唯有摇头放弃,他怒道:“刘家的人不是死光了么,怎么会又多了一个刘政廷。”
哈密刺道:“可汗,既然刘政廷尚在人间,那么我们杀了刘政启也是无用,不如将其生擒,或许日后尚有用处。”
冒顿点头,他的嘴角有着一丝残忍的冷笑:“如此甚好,朕也想看看,这二兄弟唱对台戏的情景。”
微微一笑,哈密刺转而问道:“单于,许海风派遣使者前来,意欲讨要方令德和李博湖这二人的尸首,您看那?”
冒顿沉思片刻,叹道:“这二人都是英雄,纵然身死,亦不得辱之,就让他们回归家园吧。”
西线大营,此时熙熙攘攘,热闹之极。
任何地方若是突然之间拥入了以万为单位的大量人群,都将是一件繁琐无比的事情。远远的张望着尔栋杰那忙碌的身影,许海风好笑的翘起了嘴角。这位后勤部唯一的上将军,今天有得忙了。
不过,他来此所要见的人却并非是这个恨不得多生出一双手,一张嘴巴的大忙人。
许海风踏着悠闲的步子在人群中随意穿梭,然而让人奇怪的是,在那些忙碌不堪的人群之中,他这格格不入的潇洒却丝毫不觉碍眼。自始至终,都没有多少人的眼光在他的身上做过片刻的停留。
天人合一的境界,确实玄妙难测。
他走过后勤部,轻轻地推开了一扇虚掩的大门。
“谁……”一声轻喝从门内传来。
“我。”许海风轻轻地应了一声,也不待主人的邀请,迳自走了进去。
刘俊书从床上抬起了头,他的手上拿着一根稻草,正无所事事地把玩着。
他们二人的眼神在半空中相遇,刘俊书的脸上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见过大将军。”刘俊书一跃而起,向他深深一揖。
“刘兄,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客气了?”许海风淡然一笑,浅浅地还了一礼。
刘俊书自嘲地一笑,道:“许统领官运亨通,不足三年,便已荣升大将军之列,下官是心服口服,绝无他意。只是……只是给予大将军如此荣誉的人至今已经不在了。”
许海风心中一叹,自从刘俊书假扮太子殿下随着方令辰离开北方大营之后,一路上,他沉默寡言,从不主动搭理他人。
一年多以前,他与许海风等人共同出使匈奴之际,又是多么的意气风发,与今日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二人。
“刘兄,世道变了。”
“我知道,但人心不变。”
许海风哑然失笑,道:“人心不变么?我看刘兄是太乐观了。”
刘俊书低下了头,他以自己的沉默来表达对于许海风的强烈不满。
许海风改临安为卧龙城,北方大营之内,与太子刘政启正式决裂,这些大逆不道的做法对于一心效忠于汉朝的刘俊书来说,根本就是无法容忍的一件事情。
如果不是尚有自知之明,知道就凭自己这点微末功夫,只怕连对方的汗毛也伤不了一根的话,他早就出手教训这个乱臣贼子一番了。
许海风感受到他心中的那股抵触愤恨之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难道刘兄就不愿再与小弟相交了么?”
刘俊书沉吟一番,道:“大将军,你年纪如此之轻,却已是官居极品,若是能够驱逐匈奴,收复失地,并寻得太子殿下,保他登基,势必成就一番前无古人的丰功伟绩。如此忠义之名,亦将流芳百世。”
许海风静静的看着他,直到他眼中的祈望一点一点的消逝殆尽。
“刘兄,人皆有私心。”
“私心?大将军,如今你已是宗师身份,难道还要染指那万万人之上的至尊宝座么?”刘俊书厉声喝道,只是就算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声音亦是压抑的极为低沉,经过了北胜门的生死之战,他也变得老成持重多了。
“刘兄,我只问你一句,许某的功绩较之昔日董锌睿如何?若是真如刘兄所言,保得刘政启登基,日后许某如何自处?”
刘俊书的呼吸顿时为之一窒,过了半响,他终于长叹一声,颓然坐到,他的脸色苍白,毫无生气,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尸体,再也说不出话来。
许海风微微叹息,问道:“刘兄,今后如何打算?”
刘俊书茫然摇头,他根本就未曾听清许海风的问话,仅是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而已。
许海风毫不见责,运起内力,再问了一遍。
刘俊书骤然惊醒过来,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不会随你而去。”
许海风对他这句话一笑置之,他转身推门而去,临行之前,留下了一句话:“刘兄,等到了卧龙城,小弟向你引见一人,若是那时你还执意离去,小弟绝不阻拦就是。”
第九卷 风云莫测 第二百三十七章 离别(一)
月湖镇东南方数里有一处密林,平日里甚少有人光顾。然而此时,数十骑已经偷偷摸摸地在这里住了近十日了。
在密林中的一处宽敞小土坡之前,有一顶精巧的小帐篷,以这个小帐篷为中心,所有的骑士分散开来。他们的使命就是保护这顶帐篷内所居住的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南方骤然响起,这些骑士警觉性极高,数双眼睛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几张小型的弩弓已经缓缓张开,暗黑的箭尖闪动着危险之极的幽幽寒光。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二个人影终于出现在那些骑士的眼眸之中,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张开的弩弓悄然无息地合拢了。他们二人一路畅行无阻,终于来到小帐篷之前。
“张先生,路都探过了,四处的出口都被堵了。”刘正中匆匆地道,他的气息尚有一丝不稳,能够让这位次一品高手累成这样,他跑了多少的路就可想而知了。
“唉……想不到,我们的行踪还是暴露了。”张子华无奈地叹道。
“不如,我等护着殿下,寻一防守薄弱之处,冲将出去。”高承伟沉声道。
刘正中应道:“如今之计,也唯有如此了。”
众人的眼光凝聚到张子华的身上,等他做一决定。
张子华阴着脸,良久不语,虽然不知道匈奴人为何能够追踪到他们的行踪,但他知道,此时已然不容他再拖下去了。
虽然此时的匈奴人还不能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但是他们的包围网正在缩小,而且会越来越小,直到发现他们为止。无论如何,都要做一决断,决不能束手待毙。
“张先生,匈奴的人数毕竟不足,若是选择一处突击,凭高奉供和老夫的身手,定然能够保得殿下无恙。”刘正中在他身边劝道。
这位黄龙军团的大统领知道如果不能劝服此人,那么太子刘政启决不会就此离开。
“突破?请问统领,若是惊动了匈奴人,又如何应付接捶而来的持续追杀?您能有几分把握将太子平安送至东方?”张子华冷冷地问道。
刘正中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咬着牙,缓缓的道:“老臣当尽力而为。”
高承伟摇了摇头,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显然是对此毫无信心。
“其实……“刘华良喃喃的嘀咕着。
“你说什么?”刘正中听不清楚,诧异地问道。
刘华良看了张子华一眼,欲言又止。
“无妨,你尽管说。”张子华吩咐道。
刘华良在众人的注目之下,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水雾,他抬头正好迎上刘政启不耐烦的目光,心中一凛,顿时说道:“适才我与大统领探路之时,看到匈奴人对于右手残疾之人特别留意,一旦发觉,不问青红皂白,立即收押。所以我想,他们肯定是得到了先生在殿下身边的消息。不如请先生暂留此地,我们……”
“胡说。”刘政启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话。
刘华良低下头,不敢再说。
张子华的面目愈加阴沉,他转而问向刘正中:“刘统领,此事当真?”
刘正中默默地点头不语,气氛顿时凝实起来,没有人再敢说话,死寂一般的空气让人心头压抑。
“原来如此,想不到竟然是张某人拖累了殿下。”张子华长叹一声,打破了那死一样的寂静。
“子华莫要胡说,你是孤的左膀右臂,又如何会拖累于孤。”刘政启立时否决道。
张子华微微一笑,脸上的阴翳散了开来,仿佛拔开了云雾,露出了太阳般爽朗的笑容:“匈奴人如此做为,正好为吾所用,殿下当可保全了。”
他的这番表情极为罕见,刘正中等人近日来尚是首次得见,不由地心中一动。
刘政启心跳加快,一股不祥之兆无缘无故的升了起来,他凝视着这位首席谋臣的双目,问道:“子华,你说什么?”
“没什么。”张子华平静的说到。
他看向刘政启的目光中有着太多的不舍和依恋,此时,他已不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太子谋士,他只是一名放不下心中牵挂的普通人。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的眼中再度坚强起来,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执着和坚持。
“殿下,臣要离开了。”张子华一整衣袍,重重地跪倒在地。
刘政启怒道:“不许胡说。”他的声音中竟然也有了些无法控制的颤抖。
“殿下,臣若不在了,您日后可要照顾好自己啊。”张子华对他的呵斥充耳不闻,自顾自地交代道:“麒麟军团谭宏达乃是先帝爱将,更是殿下您娘家的姻亲,绝对不会有负于殿下。只是,如今天下大乱,殿下到了麒麟军团之后,不可轻率出击,当韬光养晦,择机而动。
”
刘政启心乱如麻,他急道:“子华,你不必说了,无论如何,孤都不会允你离去。”
张子华看着他,突然笑道:“既然殿下执意如此,那么微臣从命就是。”
刘政启深深的松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子华不会弃孤而去。”
刘正中等人看着张子华,眼中充满了惊讶之色,也许其中还有着一丝若隐若现的不屑。
张子华正要开口说话,突然脸色凝重地盯着太子殿下左侧的刘正中,惊问道:“刘统领,你在干什么?”
刘政启一怔,下意识的回头张望。只见刘正中一脸的诧异,双眼之中更是一副莫明其妙。他心中不解,正要询问,突然看见刘正中的脸色大变,伸出手来,似乎要招呼着什么。
后脑一痛,刘政启顿时目眩神摇,晕了过去,软绵绵的身躯像是没有了骨头一般,瘫了下去。
就在众人惊异不定的注视下,张子华伸出了那只刚刚敲晕了太子殿下的左手,扶住了他瘫倒的身子。
刘华良一个箭步上前,从他的手上接过刘政启,抬头望去,眼中充满了惊骇之色。
“张先生,你这是何意?”刘正中问道。
“大统领何必明知故问。”张子华淡淡地道。
刘正中迟疑片刻,道:“其实先生不必如此,只要在此隐匿一段时间,待匈奴人撤走之后再来与我等会合好了。”
张子华看了他一眼,笑道:“大统领莫非此时尚有心情说笑么?匈奴人既然摆出了这等架势,那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擒拿太子殿下不可。你们人数众多,特征明显,想要脱身而出,又谈何容易。”
“唉……既然如此,就让老夫陪着先生走这一遭吧。”高承伟一直默不作声,此时终于开口了。
“高奉供,你武功高明,经验丰富,太子殿下如今流落江湖,正需你的大力护持,万万不能一时冲动,随着张某白白送死。”张子华眉头一皱,坚拒道。
刘华良看着怀中昏迷的刘政启,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呼叫道:“殿下……”
豁然他的手腕一紧,一只冰冷却极为有力的手掌,已然牢牢的拽住了他,仿佛一只冰凉彻骨的铁铐,让人不寒而栗。
张子华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他摇了摇头,在众人的注视下,轻声道:“这些日子,殿下已经累了,就让他好生休息一会吧。”
刘华良盯着他那毫无血色的肌肤,心中的寒意却是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汹涌澎湃。
“我与先生同去。”刘华良的声音坚定而自豪。
轻轻的摇着头,张子华叹道:“华良啊,你进府也有十余年了吧。”
“是,先生。”
“我走之后,殿下府中的老人,只余下你一人了,你要好自为之啊。”张子华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和善的长辈,正在与自己的儿孙叙旧。
“您……”刘华良轻声叫道。
“嘘……”张子华伸指放在嘴唇前,轻轻的吹了一声,道:“莫要惊扰了殿下。”
刘华良的动作停了下来,像是突然被点了穴道一般,一动不动。
张子华微微笑道:“你要活下去,替我活下去,照顾好殿下。”他脸上的笑意愈发开朗,但是依旧苍白一片,白的毫无生气:“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心肠太软,要改了。无论是为了你自己,为了我,还是……为了殿下,你必须改了,不可再有妇人之仁。”
刘华良的嘴唇微微抖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子华挺直了腰杆,他的身子并不高大,但却自有一股崇山峻岭的宏伟气势。
他的目光转向高承伟和刘正中,对着他们深深一揖,道:“张某就将殿下拜托于二位了。”
他们二人同时还礼,脸色阴晴不定。
张子华凝视了昏迷不醒的太子殿下最后一眼,骤然转身拂袖而去,片刻之后,密林之外传来一阵低微的马嘶之声,十余骑已然就此远去。
众人的眼前,仿佛依旧残留着那一眼的留恋和坚决。一个人的眼神,原来也可以在一瞬间表达出如此丰富的感情。
他是张子华,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醒和冷静,但是他的人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而且是永久的消失了。
第九卷 风云莫测 第二百三十八章 离别(二)
天气越来越热,一缕微风吹过,夹杂着些许炎热的味道,只是对于此时的许海风来说,这些外界的环境变化已然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了。
在所有宗师级数的武者之中,他当然不是最厉害的一个。但是以他此时的修为,寒暑不侵早已是不在话下。
缓步行走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他的步伐看似不快,但仅是瞬间便已远去,片刻之后,他来到了醉月楼。
“主公,您来了。”蒋孔明从座椅上站起,懒洋洋的弯了弯腰。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童一封,他毕恭毕敬的对着许海风行了一礼,道:“见过主公。”
许海风微微点头,转头四望,对于此时所处的厢房并不陌生,正是他第一次随方向鸣等人来此之时的包厢,虽然里面的景物已是面目全非,但那种似曾相识的记忆确实令人难以忘怀。
“军师大人,你唤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许海风问道。
蒋孔明拿起桌上的酒壶,为他斟了一杯香气四溢的醉月酒,笑呵呵地道:“听说此地乃是主公首次大发神威的地方,学生自然想要来见识一番了。”
“军师大人想要见识一下么?”许海风满脸诧异地问道,他回过头来,对着童一封道:“童大人,待会你去找找……这里的管事是姓陈吧?”
童一封连连点头,道:“正是陈胖子,想不到主公竟然还记得此人。”
许海风淡淡一笑,对于他的恭维并不在意,而是继续吩咐道:“你去找陈胖子,安排一位清官人,今夜军师大人就留宿于此了。”
蒋孔明脸色一变,道:“不必了,若是学生有中意的,自会有所安排,不劳二位费心。”
童一封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立即低下头去,这二个人可都不是他所能招惹的主,最明智的选择无疑就是装聋作哑,视若不见。
咳嗽一声,蒋孔明立即转移话题:“童将军,自从我们走后,卧龙城中可算太平么?”
童一封抬起头来,一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