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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伟追求她其实很长时间了,甚至可以追溯到她十六岁高中毕业时,那时王伟尚在北京上大学,大了六岁的他暑期时在一次酒会中见到她,便惊为天人,从此开始死缠烂打。但一来北宫家与王家世仇,二来北宫灵雨根本就看不上这个长相猥琐、阴骘的家伙,于是愤然拒绝。
北宫灵雨远赴英伦求学,避开这只绿头苍蝇不能不说是其中原因之一。
在北宫灵雨回国后,这只苍蝇自然不会放过围绕在鲜花周围嗡嗡嗡的机会,但北宫灵雨一直深居简出,极少参加那些应酬或交际活动,加之在公司时她给自己的助手严格规定,绝对不接受任何人的宴请以及鲜花、礼物。故而,洁身自好的她,从来就没有给这只苍蝇任何机会。
如今,王家甚或可能是杀父仇人,北宫灵雨对其的感官自然是由厌恶迅速发展到切骨的憎恨了!
就在王恭铎那双丑陋的老手伸向夏纤纤,而夏纤纤不知所措时,忽然一柄雪白的遮阳伞倏地拦在他的手前,随即与黑西服一般冷冰冰的关玉雪站了出来,将王恭铎与夏纤纤间隔开来。
“对不起。听说最近东海口蹄疫泛滥,我们北董吩咐大家不要随意与那些乱七八糟的爪子接触,免得被传染!”关玉雪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鄙夷地看着王恭铎。
听到关玉雪火辣得几乎是当面唾骂的言语,虽然处于悲伤愤怒中,北宫灵雨还是差点没笑出来,只得使劲攥住闺蜜的衣襟,艰辛地忍住不合时宜的笑声。
在场的人中,思维僵化的金鼎老臣们还来不及体味出关玉雪的意思,而罗筱惠却捂住自己的嘴巴转过身去。正王家父子铁青着丑脸时,忽然后面一人哈哈大笑起来。
“宋平岩?”王伟的小眼睛顿时收缩起来。
“王伟兄,别来无恙?几日不见,王兄不会告诉在下自己得了口蹄疫吧?”俊朗不凡的宋平岩大笑着快步走了过来。
宋平岩,35岁,身材高大,风度翩翩,京城太子之一,父亲乃国务委员。此人曾是北京军区少校,九十年代中后期弃戎拾笔进入政坛已近十载,现任职东海市松江区区委书记,诚然是政坛炙手可热、冉冉上升的新星。
这是一个王伟得罪不起的对象,虽然强龙难压地头蛇,但人家毕竟背景极其雄厚,诚然不是自己能欺辱得了的。
“这位是伯父吧?王伟兄,遇到令尊,竟然不给介绍一下,很失礼哦?”宋平岩笑得很灿烂,似乎遇到平生最快意的事情一般。
王伟对宋平岩这个人很不感冒。究其原因,非但此人素来不给自己面子,更因他也是北宫灵雨最热门的追求者之一。
但在此时,王伟却不得不无奈地堆砌起虚伪笑意,为他和父亲作了介绍。
王恭铎得知此人背景之后,立时笑了起来,道:“原来是宋委员的公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如此年青就做到了松江区区委书记……”
王恭铎咧嘴笑着正伸出手去准备和宋平岩亲近亲近时,宋平岩却似乎没看见似的突然朝关玉雪转过头去,彬彬有礼地颔首微笑道:“这位英姿飒爽的大美女一定就是灵雨小姐的至交,兰盾的关玉雪小姐吧?果然英气勃勃,侠肝义胆!”
关玉雪脸上微微一红,点头回礼,稍稍后退站到北宫灵雨的身后。
而此时王恭铎那双老手却悬在半空中,只得讪讪地收回。
宋平岩随即走到北宫灵雨的身前,柔声道:“灵雨小姐,请您节哀顺变!那些凶手一定会被绳之以法的,毕竟我们是法治社会,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您要放宽心,保重自己的身体!”
北宫灵雨微微躬了下纤细的柳腰,她那双澄澈明洁得犹若深山古潭秋水的黑眸扫过宋平岩的时候,略带一丝感激之情。
就是这丝很正常的情绪,让宋平岩惊喜如狂,喜不自禁;同时瞥见这一幕的王伟则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将宋平岩生食其肉,饮其血……
就在宋平岩欢欣鼓舞之际,忽然有人冷冷地说:“这里是灵堂,怎么还有不相干的人在这里跳舞啊?”
走过来的是一名衣衫光鲜、器宇轩昂的青年,趾高气昂,不可一世,颇有“大家风范”,身后跟着两名神色冷峻、走路生风的彪形大汉。
王伟见了却大喜过望,如同失散红军找到亲人一般几乎“扑”了过去,一把抢过那为首青年的手笑道:“郑兄,你来了?”
为首青年抬头傲然一笑,随即盯了北宫灵雨一眼,沉声道:“是啊,灵雨小姐家中遭逢如此剧变,我怎么能不来?”
随即他冷冷地瞄向宋平岩,道:“宋兄手脚蛮快嘛。不过令在下疑惑的是,今天乃丧日,大家都为北宫前辈的英年早逝沉痛不已,不知宋兄何故如此兴奋?”
宋平岩也自冷笑道:“我对北宫前辈的遇害,当然悲恸。不过让我兴奋的是,灵雨小姐临危受难,坚强不屈,精神看起来还不错——这实在让我心安啊!”
说着宋平岩开始朝灵堂行礼,不再搭理这个寻衅的家伙。
而王伟则连忙将那为首青年给自己父亲介绍。
原来这青年姓郑名俊,与宋平岩同属京城太子,其父乃国务院副总理。此子并未踏入政界、商界,但据传京城某著名俱乐部及某大型房产公司均有其股份。自在京城举办的一次大型商务洽谈会中见到北宫灵雨之后,郑俊也沦为佳人的忠实追求者之一。虽然家世显贵,但如同其他追求者一般,耗费了无数心力,却依旧未能取得分毫进展。
郑俊与王恭铎寒暄一会后走了过来,盯着自己心目中的女神,露出一丝疯狂的颜色。但见佳人玉脸微露不快之意,这才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开始朝灵堂鞠躬。
众人在施礼之后,郑俊、王伟等还待继续纠缠在北宫灵雨身边,但佳人却已没有任何心思与这些觊觎自己姿色的男人继续周旋,于是流露出一抹疲惫和懈怠,冷冷的冰意弥漫在眉梢眼角。
虽然满心的不舍,但群狼也情知此刻并非自己纠缠的好时机,否则引来佳人的白眼,似乎对自己追美大计毫无裨益,于是只得朝墓地赶去,准备参加葬礼。
在送走一众人等后,北宫灵雨往后微微靠到关玉雪那温暖的怀中,轻轻叹息着低声道:“小雪,人为什么要勾心斗角呢?像今天来祭拜我爸爸的这些人,三鞠躬又有几分诚意?人人戴着面具,和他们打交道真的很累……”
关玉雪怜惜地拥抱着闺蜜的肩膀,伸出纤纤玉指仔细替她将略微凌乱的头发理理顺,却默然无语。
有时候,关怀并不需要言语,一个小小的动作也能熨烫到人的心底深处。
人流渐少后,关玉雪终于勉力劝北宫灵雨来到灵堂旁边的休息室里。
瞅着蜜友那憔悴的容颜,关玉雪心底十分不好受,黑眸一转,故意微笑道:“灵雨,你知道吗,雅玫又在公司吃瘪了!”
“是吗?”北宫灵雨斜眼看着好友,嘴角勉强地挤出一丝隐隐的笑意。泪水已经流得太多,如果不强自岔开心神,压力和悲伤或许会将娇柔的女孩击倒。
关玉雪浓密的眉毛倏的一跳,如果不是此刻身处灵堂附近,大条的女孩就会立马不管不顾地哈哈大笑起来。饶是忍耐得脖子上那根淡蓝色的筋不断跳动,但她还是伏在北宫灵雨香背后吃吃地小声偷笑起来。
“哎呀,灵雨你不知道啊,我一不在公司小玫就完蛋了:被一个新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耶!另外几个金牌保镖也吓得缩手缩脚的,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被人家一挑三十,都没一个敢出头的!”
北宫灵雨微微一哂,淡淡道:“那么多人都不耐他何,说明那根朽木倒是挺很厉害的嘛……”
“厉害什么呀,不就一根挺暴力的臭木头么?”关玉雪满腔不服气地低声说,一边握紧自己那双可爱的小拳头,一边道:“还是小玫他们不知变通,如果像本小姐这般智谋百出,聪敏机变,文武双全,早就搞定他了!还闹出一个强暴乌龙奇案,嘻嘻,简直笑破本小姐的小肚腩了!”
北宫灵雨摇摇螓首,低声说:“小雪,你可不要大意。我倒觉得那根木头不大好对付,似乎软硬不吃,你到时候别也吃不了兜着走……”
关玉雪鼓起小嘴满脸不忿,道:“灵雨你休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看本小姐到时候大展威风,灭此朝食!哼,本小姐自幼文武兼资,英明神武,可不是吃素的!”
随即她又想起覃雅玫在“强暴”乌龙案件尴尬情景,不由捂着小嘴嗤嗤地暗笑了起来,对如何修理那根木头顿时大感兴趣起来。
而北宫灵雨望着灵堂上父亲的遗像,心神却情不自禁地已经飞到了过去那温馨的时日。
“父亲,如果您天上有灵,一定要保佑我,我北宫灵雨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将凶手找出来,为您报仇!”
如此想着,温热的泪水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浸满了苍白的脸颊……
“今天,是一个悲伤的日子,我们怀着万分沉痛的心情,在这里与我们的老朋友,东海市杰出的工商界领袖、东海市工商联合会主席、金鼎集团前任董事长兼总裁北宫归先生的遗体作最后的告别……
“北宫归先生的一生,是奋斗的一生,是勇于开拓的一生,是拼搏进取的一生,是值得我们铭记和深刻悼念的一生!在我国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北宫归先生奋勇争先,和父亲一起创建了金鼎集团,并逐步发展成为我国东部民企的领头羊,为华夏东部地区的经济建设作出了卓越的、不可磨灭的贡献!同时,北宫归先生秉着高尚的情操和博爱的情怀创建了关爱基金,让华东地区万千青少年的命运从此改变,让无数孤寡老人老有所养,老有所依……
“生如春风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虽然北宫归先生与我们永别,但他的音容笑貌却永远留在我们心中,金鼎有如为他而矗立的丰碑!北宫归先生为东海、为华夏作出的贡献将永垂不朽!东海不会忘记他,东海人民不会忘记他,共和国也不会忘记他!他的名字将载入华夏经济史册,而他的一生值得我们所有人去追思,去悼念!”
在东海市长肖正平同志代表党政、人大、政协四大家对北宫归作了崇高的评价之后,葬礼正式开始,两千多名各界人士、社会名流现场观礼。
巨大的灵柩在木质绞盘的操控下缓缓沉入深深的陷坑,一个人的一生就此盖棺定论,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平凡者,如历史的尘埃,随着时日的消逝而逐渐为后人遗忘;杰出者,在历史长河中如星辰般闪烁着自己独有的光芒。
“爸爸——”看着父亲的灵柩渐渐没入深坑,北宫灵雨扑在墓坑旁边,霎时心痛如绞,撕心裂肺的哽咽嚎啕无法休止,泪如倾盆!
关玉雪也陪着泪流不止,跪在地上抱着浑身瘫软,抽搐颤抖的蜜友不断抚慰。
至于其他亲属、金鼎老臣们也哀鸿一片,整个墓地顿时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中。
“可以走了!”
当肖正平为灵柩覆上第一锹土时,远远站在一旁的王恭铎冷笑着转身而去,“一切还没完结。丰碑?哼哼,我会将它践踏!”
然而才走得几步,忽然一人横冲过来将老贼拦住,原来竟然金鼎老臣高天泽!
“你想怎么样?!”王家老贼冷冷低喝道。
“怎么样?”高天泽双目血红,冷笑道:“王恭铎,我想奉劝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人走多了夜路总会碰见鬼,别让我们抓住你的尾巴!”
“不可理喻的疯子!”王伟气愤愤地扶着父亲让开金泰希,有些狼狈地快步离开,他们的身后金鼎的所有人都用仇恨的目光在追随。
在灵柩彻底入土后,各界人士、名流、亲朋好友开始一一告别。
“保重身体,好好打理金鼎,我们政府就是你的依靠,有什么困难尽管来市政府找我!”
肖正平轻轻握住北宫灵雨的玉手沉声道。这位地方大员一直为北宫归的案件至今悬而未决而内疚不已,故而也分外看顾这位娇弱的孤女。
“谢谢!”北宫灵雨本来清甜如山涧幽泉的嗓音变得嘶哑、低沉,几天来无数次哭泣让女孩子几乎失声。
“小雨,有空去我家坐坐吧。小樱虽然没回来,可我仍然是你的刘阿姨。”素容清淡,但却于无形中流露出一抹贵气的市委书记夫人拥着她殷勤叮嘱。她的女儿白妃樱是北宫灵雨在英伦求学时认识的蜜友,二女关系极其融洽。
“谢谢阿姨。”北宫灵雨泪流满面,目光中溢满孺慕之情。
“保重!”宋平岩的声音热切而真诚,这让北宫灵雨又一次流露出感激之情。
然而这却引来竞争者的妒忌,尤其郑俊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不过这一切,犹自陷入伤痛漩涡中的北宫灵雨完全没有察觉而已。
“小雪,你说人世间有天国存在吗?”
天色渐渐晦暗,人潮已经消失,唯有几个有心人依然流连难舍。轻抚崭新的墓碑,好似怕碰痛了沉睡中的父亲一般,北宫灵雨的声音充溢着落寞、伤痛。
“没有。”关玉雪凝思片刻,断然道。
北宫灵雨一怔,随即角溢出一抹涩涩的苦笑。“坏丫头,也不知道安慰一下人家……”
“嗤!灵雨,你问得也很奇怪耶,天国可能在人心,在天上,就是不可能在人间嘛!”关玉雪理直气壮地答道。
北宫灵雨闻言讶然,转头看了关玉雪一眼。“小雪,不承想你竟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哦!”
关玉雪噗哧一笑,扶着北宫灵雨的手紧了紧。“那是,本小姐文武兼资,慧根天成,冰雪聪明,冰清玉洁,且是等闲之辈?”
被关玉雪这么插科打诨的闹了一会,北宫灵雨的心情稍稍放晴。天色已经黑清,濛濛细雨缥缈无定地笼罩着大地。向被鲜花环绕的墓地投去深情的一瞥后,北宫灵雨洒下最后一滴晶莹的泪珠。
回到家里看望过病恙中的妹妹后,北宫灵雨在晚餐中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便回到房间投入工作中。
股市虽然已经稳定,公司内部纷争也暂时平息,但北宫灵雨对金鼎未来的发展却颇有忧虑。
作为一家老牌大型民企,金鼎抓住了华夏改革开放的几个机遇,最终发展到现在的规模,成为华东地区民企的领头雁。
但同时金鼎也是典型的华夏企业——极度缺乏核心竞争力。金鼎几个主要经营项目,房地产、能源、远洋运输、金融、酒店、制造、冶炼等,几乎没有任何准入门槛,只要有资金就可以进入。虽然现在发展势头很猛,但北宫灵雨却对其市场远景相当悲观。
最致命的是,华夏民营企业受到的制约相当多,与国有企业和外企根本就不在同一起跑线上。引进外资是地方官员最大的政治资本之一,因此各地开发区无不给外资企业极其优惠的政策,使得外资在进入中国的起点就相当高。而外资企业,尤其是外向型外企本身在市场培育、开拓上就占了很大便宜,使得华夏的民企先天不足、后天营养不良。
当然,金鼎相对来说是幸运的。北宫归的政界关系网相当坚实,这使得金鼎能得到很多政策上的眷顾。当然,这种眷顾也是有风险的,一旦相关的官员落马,金鼎集团将受到沉重的打击,甚至可能从此一蹶不振!
自欧洲留学回来的北宫灵雨早就意识到这些,但却一直没有机会对集团进行深层次的改造。现今刚刚接手整个集团公司,如果进行大动作,彻底否定父亲之前的发展路线,会不会有人因此发出某些不和谐的声音?
北宫灵雨沉思良久,开始在笔记本电脑上构思自己改革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