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冷峻如初,默然无语。
“不准想她!”良久,女皇忽然冷冷道,“她才十三岁呢!”
“知道了。”男人无奈地回答,嘴角沁出一抹苦笑。
北宫灵雨绝对不会知道,刚才的话竟然被笨笨的木头男人理解为她对他的轻蔑和鄙视!
傲慢与偏见,当傲慢逐渐如冰山消融的时候,偏见的堤坝却在逐渐加高,虽然不会酿成悲剧,但人生的曲折却已经在所难免……
在得到银行方面的大力支持后,金鼎集团和韩国现代、SK集团的合资企业热火朝天地启动,而此次投资将意味着大陆制造正式跨入12吋晶圆时代,对大陆电子行业可谓是划时代的投资行为。此前,为了维持对华技术壁垒,国外甚至就连在大陆投资一个八吋晶圆厂都会发生剧烈争论。
在奠基仪式上,由于投资巨大,影响深远,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江苏省省委书记郭元朝同志亲自出席,其他党政高官更是蜂拥而至。
“北董是北宫大哥的长女?”
身材高大的郭书记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赤铜色的国字脸露出缅怀感伤的神色,“去年这个时候,我正准备来江苏赴任,还在北京招待过你爸爸哩!”
“是。这次企业投资,谢谢郭伯伯的支持!”北宫灵雨脸上闪过一抹伤痕,但此刻却并不容她伤感。
郭元朝忽然转身用力握住公孙羽的手,满脸的真挚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撼:“好好保护她!谢谢!”
“应该的。”公孙羽淡淡一笑,并没有因为省委书记和自己握手而稍有激动。
“郭伯伯,你们认识?”北宫灵雨惊讶地问道,心底却在暗笑:臭木头,这回终于有人知道你的底细了吧?
“哦!”郭元朝开朗地笑了起来,指着公孙羽道:“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能聘请到他当保镖,是你的幸运!”
“嗯?”北宫灵雨秀眉轻轻皱了起来。
虽然风华绝代的佳人微露央求之色令在场几乎所有男人色授魂与,一个个怜香惜玉之心大盛,然而郭元朝却并没有继续透露公孙羽的过去,只是和北宫灵雨、韩国现代集团和SK集团代表谈论起苏州工业园的发展问题,提到在苏州建设一家第八代液晶面板厂的可能性。
“臭家伙,让你逃过一劫!”北宫灵雨心不在焉地听着郭元朝雄心勃勃的发言,时不时瞟一眼身后那个冷峻如旧的男人。
然而正在此时,一个不速之客令北宫灵雨分外不快起来。
“郭叔叔您好!”
一个身材高大、器宇轩昂到嚣张地步的青年微笑着走了过来。
“小俊?”郭元朝一怔,随即露出温煦的微笑,“你怎么来了?”
两人寒暄过后,郭元朝问道:“郑副总理还好吧?”
“谢谢郭叔叔的相询,我爸爸身体很好。郭伯伯,最近……”郑俊微笑起来,眼神转向北宫灵雨,“我的一个朋友想和金鼎集团合作做些生意,可北宫小姐好像不大乐意,你可要帮忙牵牵线!”
“嗯,你们认识?”郭元朝淡淡问道。
“当然!”郑俊笑道:“北宫小姐可是东方第一美女,我是仰慕已久啊!”
相对这些黄口小儿而言,郭元朝算得上成精的千年老妖,此刻早已看出了门道,呵呵一笑摇手说:“你们之间的合作我可帮不上忙啊!现代企业制度下,我怎么能干涉你们企业间的合作?不过小俊,中央一再三令五申,不准领导子弟经商,你可不要违法这个政策哦!”
“没有没有!郭伯伯,只是我一个朋友的公司。”郑俊微笑着转而对北宫灵雨道,“北宫小姐,我们之间有合作的可能吗?”
“对不起!”北宫灵雨彬彬有礼地微微颔首,淡雅地一笑,“我想,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合作的空间。金鼎集团发展到现在,缺乏的并不是资金或者空间,而是核心技术。或许,金鼎和您朋友公司的层面并不一样!”
“是啊!”郭元朝赞许地点头,“华夏公司重复投资、一哄而上、一哄而散的现象实在是太多了!就是要掌握核心技术,正是因为工业制造的核心技术大部分掌握在国外企业的手里,我们企业的发展才受到了很大的制约!北董,你的想法很好,很不错,有前瞻性啊!”
“呵呵,是吗?”郑俊瞄了公孙羽一眼,脸上闪过一丝阴鸷的恨意,随即自嘲地笑了起来,“看来,金鼎的明天会更好啊!”
“木头……哦,不……那个,公孙羽……”
脑海中想着事情的北宫灵雨竟然脱口而出某个极不礼貌的称呼,这让她羞赧得差点无地自容,脸上绯红一片,良久垂下脑袋,让流垂的秀发遮住羞难自禁的自己,“对……对不起!”
“哧……”
公孙羽先是一愣,随即出乎意料地忍俊不禁起来,而且笑意一旦荡漾开来,竟然忍都无法忍住——对于一个常年很少笑的男人来说,此刻莫名其妙的开心,竟然分外畅快!
“你笑甚么?”
北宫灵雨貌似娇屈地仰起清丽的脸庞,眸中闪烁着迷濛而灵动的光彩,樱唇撅起老高,让男人为之怦然心动,“坏蛋!”
公孙羽全力收摄心神,终于隐忍住让自己为之讶然的笑意,微微点头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不料这声道歉却让女皇莫名地愤怒起来,她昂起头露出天鹅一般的颈项,盯着男人道,“其实,看到你的笑我也很开心。真的,你笑得像个孩子,纯真、无邪、无拘无束……可是,为什么你会突然道歉呢?”
公孙羽默然,握紧方向盘的手上青筋却紧紧地绷了起来。
茫然地看着墨黑的窗外,穿越的车辆那雪亮的灯光不时撕开那阴晦莫测的黑幕,女皇将螓首靠在座位上。
“其实,你是一个很高傲的人,高傲得不准备向任何人敞开你的心扉。”她忽然幽幽一叹,微微侧转脖子,凝视着男人,“我只希望有一天能成为你的朋友……”
“朋友吗?”公孙羽忽然淡淡一笑,嘴角莫名地逸出一抹淡淡的讥嘲,“朋友不是说做就做的……”
“我知道。”北宫灵雨叹气道,“其实我的朋友不多,除了几个同学外就小雪最亲,至于男性朋友,一个也没有……你,愿意成为我第一个男性朋友吗?”
公孙羽沉默了,而且这沉默几乎如钻石般永恒,直到汽车呼啸着疾驰数百公里,回到北宫家庄园的时候,他依然岩石般默然。
这让北宫灵雨的心分外感伤,眸子蒙上一层潋滟的迷濛波光,下车时手甚至在微微颤抖。
寂静之夜,公孙羽依然恪尽职守地起夜,在园中仔细的巡逻了一遍。当他的身影闪现于绿色别墅附近时,别墅的某个窗户被掀开了一个细小得绝对难以察觉的缝隙,大颗热泪洒在翠碧的玻璃上,弯曲着缓缓淌下。
“坏蛋,干嘛老在人家眼前晃来晃去?人家讨厌你,恨你!”
女人痛苦地呢喃着,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随着男人移动,纤细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丝绸织成的窗帘,关节已经发白。
第二天是休息日。傍晚时分,北宫灵霜忽然冲到公孙羽的住处将他叫到一旁。
“你为什么要对我姐姐那样?混蛋!”
女孩抽泣着愤怒地尖叫,指着男人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微微发红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却是迷惘和恐惧。
“你姐姐怎么啦?”公孙羽莫名其妙,却并没有因为女孩的无礼而恼怒,镇静地问道。
“我姐姐她,她……反正都是你啦,她病了!”女孩气哼哼地瞪着男人,恶狠狠地问道:“昨晚你是不是气她来着?”
气她?公孙羽似乎有些明白事情的端倪来,但却不敢相信。
“一定是你,姐姐发烧来着……凌晨的时候,我悄悄经过她的房间一边念着你的名字,一边叫坏蛋呢!”女孩冷冷地盯着男人道。
“我去叫医生。”
公孙羽微微苦笑,转身过去,然而女孩一把将他拽住,“去,给我姐姐道歉!哼,医生还用你叫?梅姐本来就是医学博士!”
啊?公孙羽吃了一小惊,愣了一下下,然而女孩已经猛力将他拖拽着带到了绿色别墅的门口。
“且慢!”公孙羽忽然倏地将手从女孩魔爪下挣脱,认真地指着别墅道:“在我们来的第一天就被告知:这个别墅不准进入!”
“哦?”女孩一怔,随即满不在乎地再次来扯男人的手:“我带你进去就没事了嘛!”
“对不起!”让过女孩的手,公孙羽的脸色相当冷峻,“为此我曾经下过死命令:如果没有敌情,任何人不得进入绿色别墅!”
“你,你这个死脑筋的家伙!”女孩气得大骂,折腾良久道:“那谁批准你才能进去啊?”
“公孙先生,大小姐请您进去……”
忽然一道标准而清脆的声音响起,随即穿着明黄色旗袍,典雅而高贵的梅管家施施然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微微一福。
“这下你可没什么推托了吧?!”女孩不忿地白了他一眼。
在梅管家的带领和北宫灵霜的羁押下,公孙羽第一次走进了北宫家最神秘的一座建筑。
在门厅处,覃雅玫站在那里,幽怨目光让公孙羽几乎不寒而栗。最近他一直在躲她,对于她目光中蕴含的火一般炙烈的东西,他莫名地感到陌生和恐惧。
万幸的是她并没有跟上来,不过那跟随的目光让公孙羽有种芒刺在背的难堪感觉。
不愧为蕙质兰心的东方第一美女的居所,虽然公孙羽几乎目不旁窥,但依然感觉到别墅的布置极其典雅,长长的走廊里淡绿色墙壁上,处处挂着西方油画作品,其中那幅列维坦的《深渊》瞬间如磁石般吸引住了他的目光,画中那波光粼粼的水面是那么的神秘莫测、变幻无穷……
“您喜欢这副画?”忽然梅管家微笑着问道。
“对于画……”
公孙羽第一次露出腼腆的笑容,这笑容纯真灿烂得犹若婴儿,而微微露出的一枚洁白的虎牙更是让北宫灵霜心中忽然涌现一股强烈要去宠溺这个岩石般男人的怪异心理。
“其实我并不懂。不过,这副画给我很特别的感觉。您知道,它的你后是一个美丽的灵魂,这波光下灵魂似乎在哭泣,亦或在跳舞……谁知道呢,因为我们并没有穿透灵魂的能力。”
“哭泣?跳舞?”
北宫灵霜忽然切的一声冷笑道:“那不是自相矛盾?”
“哭泣,亦或跳舞,不是由画而定,而视观者之心。更何况,与其活着煎熬,不如在地狱里与爱人相厮守……”公孙羽微微一哂,然而他这个几乎不自觉的小动作却让北宫灵霜恼羞成怒。
“知道一副画就了不起啊?我家里这样的真迹多去了!”北宫灵霜昂起天鹅般修长玉颈冷笑道。
“这是真迹?”公孙羽一怔,随即凝眸看了油画。果然,油画色泽相当沧桑,而且装裱十分古旧,显然非赝品。
“当然!”北宫灵霜得意洋洋起来,“我家大爷爷原本是整个欧洲最著名的华裔古董收藏家,这副画还是我大爷爷1965年在慕尼黑拍卖会用三十八万马克收购的呢!”
三十八万马克?!公孙羽有些痴呆了,这副油画现在至少价值千万美金,艺术品收藏利润还真是惊人。
北宫世家虽然在明清时代曾是苏州巨富,但在民国之后军阀混战时代却衰败了。其现代史发家其实源自海外,北宫归之父北宫义与兄长北宫鼎二人当年携带着仅有的财产漂洋过海,通过艰苦卓绝的奋斗,在西洋创下可观的基业,成为欧洲著名的华裔富商。60年代初,北宫义心系祖国,毅然将财产留给兄长,独自回国,从此兄弟二人天各一方。改革开放后,身染重病而孤孓一人的北宫鼎辗转万里找到弟弟,将遗在欧洲的巨额资产交到北宫义手中后就与世长辞了。后北宫义创建公司曰金鼎,也是纪念兄长的意思。
这些资料,公孙羽早在接受这单任务时就曾经了然于心。北宫鼎既然曾经是一位著名的古董收藏家,依照现在的行情,大量早年收藏的古董已升值数十乃至上百倍,北宫家赀财之巨可见一斑。东海四大家族之首绝非浪得虚名,难怪那些阴险小人不觊觎在侧!
来到一间房间,镂花木门上雕塑着一个个小天使,或痴或笑,或静或动,或飞或舞,或纯或妍,千姿百态,千形百状,精美异常。而临近门口,一缕奇特的幽香暗自侵来,竟然让公孙羽坚毅的心神为之一荡。
强自收摄心神随着二女缓步而入,那幽香却愈发浓郁起来。忽然省起,这绵绵泊泊、不绝如缕的香味不正是北宫灵雨的体香吗?
“谁啊?你?!坏蛋!”
轻拥粉色真丝蜀绣锦被的北宫灵雨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虽然依旧绝清丽,但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凌乱的发丝让她倍增一抹楚楚可怜的丰韵。看到男人,她那略略无神的眸子忽然爆发出璀璨光芒,随即却瞬间黯然下去,几乎可以照耀整个天宇的刹那光华倏地消逝。
她的声音甜美中带着一丝沙哑,然而内中蕴含着的瞋怒、娇屈、羞涩、柔弱、自怜、哀怨、无奈却并不是岩石般男人所能理解的。
“听说您病了。如果是昨晚我的态度过于生硬让您不快,我道歉。”
并不理解女人那细腻到极点的情感,但公孙羽看到她眼中流露出的种种复杂情感却并不好过。
那情感火一般燎绕在他的心中,让他忽然有种五内俱焚的痛楚感触。
北宫灵雨闻言玉脸忽然微微抽搐一下,随即稍稍侧过脸去,一滴晶莹得能灼伤眼球的泪珠在脸上缓缓而佻达地翻滚着。
公孙羽的心更是怦怦地跳动起来,罕有的手足无措让他的脸几乎有种难堪的火辣辣的感觉,这是他一辈子都不曾有过的。
“笨蛋,就这样道歉啊?”看到公孙羽窘迫跼促的模样,北宫灵霜忽然心底隐隐生出一丝酸涩难耐的恨意,于是噘嘴瞋怒地骂道。
这时梅管家已经端过三杯咖啡。北宫灵雨的卧室几乎有二十几坪那么大,除了那张淡黄色的几乎可以当作擂台的大床,后面被布置成一个简单的工作室,女皇曾经在那里度过无数个不眠之夜;而左侧被摆上一张精致的淡粉色玻璃桌和几把镂花小木椅,被当成一个小小的会客室。
让人莞尔的是,北宫灵雨这个大名鼎鼎的金鼎女皇,东海市最著名的职业女性,却是一个芭比娃娃的痴迷者,各式各样的芭比娃娃在这个豪华的卧室内安家。就这点看来,这位女皇其实还保留着女孩般纯真的心性。
“请用。”梅管家彬彬有礼地微微一福。这个女人有着最现代的西方美女容貌,然而却受过深刻的东方古典礼仪教育。
看到公孙羽情不自禁地打量了几眼梅管家,一股不快不由自主地涌上北宫家姐妹的心头。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北宫灵霜年少气盛,颐指气使惯了的她于是冷笑着喝道。
公孙羽剑眉一耸,随即倏地站了起来,微微鞠躬,淡淡道:“大小姐,您安心养病吧。我还有事,就告辞了!”
“你!”北宫灵霜的脸登时气得煞白,指着他说不出话来,而北宫灵雨娇躯已经犹若置身寒风般簌簌发抖起来。
就在公孙羽侧步转身的时候,忽然一样东西呼地飞了过来,他迟疑一下并没闪躲。那东西砸在他的肩膀上,柔柔软软的,抄到手中一看,原来是一只不大的雪白可爱的狗熊布偶。之前并没有看到北宫灵雨手中有什么东西,大约一直藏在真丝被下。
“您的东西掉了。”公孙羽低声道,转身将布偶轻轻放到身边的一张玻璃工艺桌上,然而转身而去。
在脚步声消逝后,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