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还成,几人乘坐的小破轿车硬要开过去,肯定得卡底盘,明辉只能绕路,这一路七拐八绕,导航也没用,甚是颠簸,闫儒玉脸色白得吓人。
吴错从后伸手拍拍他,想问问他的情况,闫儒玉也不理他,只管自顾自闭目。
两个半小时后,终于到了案发现场。
那果然是一截刚刚修过的路,乌黑的沥青一看就是刚浇筑的,正在晾着,尚不允许车辆通行。
车辆在一旁的土路上凑合,每过一辆车都会扬起一阵黄土,在现场值守的三名当地片警跟泥猴子似的,可见夜里过了不少车。
闫儒玉一下车就先在路边吐了起来,吴错帮他拍着后背,又焦灼地四处找水给他漱口。
三名片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住了。
难道……这位市厅重案组来的刑警是第一次出现场?反应这么强烈?那要是见了尸体可怎么办?
不过,三人只敢以眼神交流想法,并没有真的说出来。
闫儒玉刚吐完,正觉得胃里寡得难受,就有一辆警车停在了附近。
警车上下来两个人,手里都提着早点。油饼和杯装的豆浆。
从副驾驶位置上下来的的男人热情地自我介绍道:“我是通天县公安局局长,姓王,王乐东。
市厅的同志们来了,我想着这个时间你们肯定来不及吃早饭,就给你们带过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油条豆浆递了出去。
吴错等人也不跟他客气,那起来就吃,那三名片警也一起吃着早饭。
吴错一边吃一边道:“京北市周边的县城就数通天县治安最好,从没出过恶性案件,我记得,从我参加工作一来就没来过通天县,别的重案组好像也没来过吧?”
“可不是嘛,”王乐东垂头丧气道:“明年我就该退休了,本想安安稳稳落地,以后跟人吹牛,就说我管辖的地方没出过一件大事儿,这下可好……哎,都是修路闹的!外来人口,肯定是外来人口作案!”
第四一八章 黑洞(2)
老实说,吴错和闫儒玉都看不上这位王局长,哪儿有带着偏见办案的?太不专业了。
闫儒玉干脆闷头不说话,径直走到发现孩子的地方,初步勘察现场。小白明辉一看这情况,自然也是先跟着躲一边去。
吴错自然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们初来乍到,即便意见不合,也没必要把关系搞僵,许多基层工作还需要王局长出人出力地配合。
于是吴错调整了情绪,给王局长递上一根烟,问道:“外来人口?您是说在县里修路的工人?”
“可不是,自从修路工程开始,县里盗窃案频发,也没偷什么值钱东西,就是东家丢辆自行车,西家丢个铁锹锄头……嗨,你想知道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咋这么了解?我们县太平,做警察的可不就是天天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他这么一说,倒是令吴错刮目相看了几分。
王局长继续道:“就说大王村吧,因为踩踏庄稼和偷菜的问题,前两天村民就跟修路的民工有过冲突,不信等会儿村长来了你们问问。”
村长说到就到。那是一个年近六十的庄稼汉,或许是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原因,他的面容看起来比实际年轻苍老一些,身子骨却十分硬朗,走起路来噌噌噌地带着风。
原来村长一只在现场配合警方,也忙活了半夜,大清早重案一组几人赶到的时候,他正好去上茅房了。
村长一来,王局长就对他道:“老茂啊,你给市里来的同志们说说村里修路的情况吧。”
“哎,哎,好嘞,”村长跟吴错握了握手,介绍道:“路是上个月开始修的,一修路就要用土来垫路基,施工队一开始只是从田间土路还有沟渠两边挖土,可那不够,后来他们就黑着良心趁晚上去地里挖土。这还不把人家的地挖坏了?
被挖的几户村民心里憋着气,前两天又正好撞见两个修路的民工偷菜,就把人给打了。
他们下手也没个轻重,只顾着撒气,被打的人伤得挺严重,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两边都有过错,还都张罗着往上头告,这个事……哎,糊涂事,不好处理啊!”
吴错追问道:“那受害者家里是什么情况?罗乃静家的地也被挖了吗?”
“那倒没有,罗乃静是个留守儿童,家里只有奶奶和她祖孙两个。她奶奶种不动地了,地就包给其他村民,乡里乡亲的,人家也就意思一下稍微给个两三百块钱。
不过她家的位置好,就在公路边上,对了,那就是罗乃静家,她家离案发现场可近了。”
王局长伸手一指,吴错就看到了沿路的一所小院,小院大门紧锁,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
“那就是罗乃静家,平时敞开院门就是个小卖部,村里人给小孩买个零嘴啊小玩具啥的,都上她们家。”
“她们跟人有过节吗?”
“倒没听说,她奶奶在村里为人很好,有时候大人下地干活,孩子没人带,就送到罗乃静家,她奶奶帮着带,到饭点儿了小孩就在她家吃饭,所以大伙都挺感激她的。”
“孩子奶奶现在在哪儿?”
“跟着上医院去了,孩子的父母今天晚上才能赶回来……老太太不容易啊,刚刚村里两个大爷赶头一班公交进城去替她了,年纪大了,哪儿禁得住这样折腾。”
吴错又道:“我看这路已修完了,施工队撤走了吗?”
“就是昨儿个撤走的!”村长道:“具体什么时间撤的我不知道,反正施工队走了没多久,罗家老太太就嚷嚷孩子丢了,大伙都帮着找,也去报了案。”
王局长招呼一名值守的民警过来,并对他道:“你把昨天报案的情况具体跟吴队长说说。”
“好,昨天是我接待的报案人,老太太着急得不行,安抚了好一会儿才把事情说清楚。
她们祖孙俩平时睡得早,晚饭也吃得早,5点中老太太就把晚饭做好了。
她最后一次看见孩子,是从厨房出来,上院里的菜架子上拿了一棵葱,那会儿孩子还在院子里玩呢。
等她做好饭,出来叫孩子吃,孩子却不见了,她就出门去喊,喊了好几声也不见孩子答应。
老太太也不着急,就回家自己把饭吃了……”
“自己回家吃饭,不管小孩了?”吴错有些诧异。
民警解释道:“我们这地方,您不太了解,可以说是民风淳朴吧。
小孩经常东串西串地玩,串到谁家,谁家大人就把孩子留下吃顿饭,太正常了,老太太就是以为罗乃静去别人家吃饭了,所以没等她。
老太太吃完饭,刷过碗,在村里转了一圈找孙女,却没找到,这时候就有点着急了,村里好几个老人都帮着找,平时跟罗乃静一起玩的小孩也都被家里大人拎了出来,孩子们都说没见过罗乃静,这下全村都急了。
到我这儿报案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多快10点了。”
吴错点点头,该了解的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他又问道:“报案人是发现孩子的夜班工人吗?”
“没错,不过他前半个晚上值班,后半个晚上又接受询问,累得够呛,刚刚回家睡觉了,这里是询问记录。”
民警翻开一个笔记本,递给吴错。
吴错接过,顺着他翻开的那一页向后翻了翻,发现密密麻麻记了五六页,字清晰娟秀,像是女孩儿写的。
“多谢。”
此时,不远处的闫儒玉对吴错喊道:
“老吴,你来看!”
闫儒玉已经猫着腰在小女孩被挖出来的小坑处看了半天。
直到他跳下坑去,捏住一块掩在土里的布角一拽,拽出来了一件毛坎肩。
吴错接过毛坎肩,虽然血迹在褐色的毛坎肩上并不好辨认,却还是被吴错一眼看了出来。
除了血迹,吴错还在毛坎肩上发现了两小撮头发。
“应该是凶手留下的,看样子凶手曾经试图帮小女孩止血。”吴错道。
闫儒玉只是盯着那深坑发愣。
不多时,他问一旁的民警道:“昨晚小女孩被救之前,这块地方的照片有吗?”
民警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脸,“当时只顾着救人,没想起来拍照取证,等我们想拍照的时候,都已经挖成这样了。”
闫儒玉只好继续问道:“你是第一批赶来的警察吗?”
“没错。”
“当时这里的路面能看出什么异常吗?”
“这……其实吧,我赶到的时候,报案人已经开挖了……我真不太清楚……”
闫儒玉无奈地抽了一下鼻子,“好吧,看来得跟报案人聊聊。”
吴错却道:“这路虽然刚刚修成,还不让走车,不过路边上与之平行的小道行人车辆却不少,在周围走访询问虽然费点工夫,但应该会有结果……不过,你问这个干嘛?”
“有大用处,搞清楚这个细节,案子就破了。”
明辉小白一听这话,立马积极道:“我们这就去村里走访!”
待两人走出几步,却被吴错喊住了。
“你俩分头行动,一个在村里走访,一个联系施工队,务必把参与这段路施工的所有工人都过一遍筛子。”
“得嘞!”
村长听了吴错的安排,也积极道:“施工队我帮着联系,我跟他们领头的喝过酒,算是有点交情。”
“那就多谢了。”
第四一九章 黑洞(3)
中午12点,村东头的一家面馆里,重案一组五人正吸溜着面条,法医科长徐行二也赶来了。
一上桌,没来得及点一碗面,他就沉声对几人道:“那孩子太可怜了,在icu病房,现在还没醒呢。”
“伤情怎么样?”闫儒玉问道。
主要两种伤,“一种是沥青灼伤,一种是后脑处呈星芒状的伤口,后脑处的伤口最奇怪。
我原本以为那是钝器击打所致,可是核磁结果却显示,孩子的颅脑有对冲伤。”
“对冲伤?那不是摔跌时特有的伤痕形态吗?”
“是啊,对冲伤多见于头颅撞击外界物体而致伤者,少见于受打击致伤者,即减速运动多见,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孩子难道是自己摔到了头?”
闫儒玉放下筷子,一边擦嘴一边拿过徐行二带来的照片看着,“记得年前那个摔孩子的案件吗?行凶者因为推着婴儿车的母亲挡了自己的车,就下车抱起婴儿车里的孩子,摔向地面。”
吴错端起手边一次性杯子里的茶水喝了一口,“你的意思是,孩子是被人举起来摔到地上的?”
“孩子才4岁,个头只有这么一点,”闫儒玉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这么小的孩子,无论她自己怎么摔倒,也不可能造成这么严重的创伤,一定有人出了力。”
明辉也吃完了面,汇报道:“已经联系过施工队了,他们在邻村干活,马上就赶过来了,目前施工队没有出现人员逃逸,一切正常。”
小白举了一下手,问道:“咱们现在的怀疑重点好像在施工队内部?”
吴错道:“没有揪出凶手之前,还都不好说,怎么了?”
“我在村里走访的时候,发现了一条线索。
说是村长家的儿子儿媳仗着有个村长老爹,平时多吃多占,为人处世相当的……霸道。
俩人在罗家老太太的小店里拿东西,从来不给钱,都是记账,前前后后欠了有上千块了。罗老太太找他们要过钱,他们不给,罗老太太就在他们家门口骂街,骂了一整天呢。
打这以后算是结仇了,两口子扬言要烧了罗老太太家。
本来村民之间有点矛盾不算什么,可我还听说了一条消息:村长儿子前两年自己也当过包工头,这村子的公路翻新之前,以前的老公路就是他带人修的。
当时也赚了点钱,有钱了就在外头胡搞,据说是养了小三,最后钱财也败光了,还差点弄个妻离子散,这两年才消停点。
其它的都不重要,关键在于他包过工程,还修过路,我就想着……他会不会也有浇筑沥青的技术……这么算下来,他具备动机和作案条件。”
吴错一拍小白的肩膀,“你可真行,这才多一会儿,就挖出来这么有用的信息。”
小白挠了一下头,“也没啥,我帮孤寡老人干了一上午活儿,她自然就什么都肯告诉我了。”
吴错竖了一下大拇指,“我们都应该向你学习。”
小白不好意思地赶紧摆手。
“那咱们先去跟村长的儿子聊聊?”吴错问道。
闫儒玉却道:“我看还是先见施工队吧,毕竟要在村长的地盘上办事,这么快把他得罪了,恐怕以后都不方便。”
“管他呢,咱们是来破案的,不是来跟谁套近乎搞关系的,”吴错指了指桌上罗乃静的照片,“总要给孩子一个公道。”
他这么一说,闫儒玉便也不反驳了,“那你去询问村长儿子吧,我跟施工队聊聊。”
吃完面正结账,吴错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对答了两句就挂了电话,转头对闫儒玉道:“施工队已经到村派出所了。”
“成,我这就过去。”
村派出所。
闫儒玉下过不少农村基层派出所,多么简陋的条件他都见过,可是像大王村派出所这样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派出所是一横排的几间平房,平房外头有个小院子,院子里除了几盆打蔫的花,竟还有一个猪圈,几只鸡笼。
三头半大的猪哼哼唧唧地吃着槽里的猪食,母鸡迈着八字步在院子里溜达。若不是大门口挂着派出所的牌子,闫儒玉真以为自己走错了。
“警官!来了?快进来!”
王局长撩开一间屋子的门帘,从里头探出个脑袋,招呼着闫儒玉。
闫儒玉与同行的小白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进了屋。
屋子本就不大,挤着一个二十来人的施工队,拥挤不堪。
小白一进门就皱了皱没有,闫儒玉则面无表情道:“腾出一间屋子做询问室吧,把大家分散安置一下,都挤在这儿,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这么多人,询问得一阵子呢。”
“询问室就在隔壁,施工队老板在里头呢,您先问老板?”屋里仅有的一名民警道,却不提安置施工队众人的事儿。
他不提,闫儒玉也不再要求,转身出门就往隔壁的询问室走,王局长自然也跟在后头。
等出了门,闫儒玉指着院里的猪圈,对王局长道:“派出所现在也搞第三产业了?”
“哪儿啊,上头有规定,我们可不搞这些,”王局长连连摆手,“地方空着也是空着,村民想用派出所的地方养点家畜家禽,我们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人民公仆嘛……”
闫儒玉挑起嘴角一笑,“能用得起这块地方的,怕不是普通村民吧?是村长家的猪?”
王局长一看瞒不住了,只好讪笑道:“您误会了,要是别的村民提出来,我们也答应……这不是赶上了吗,谁让村长家头一个开口的呢……”
闫儒玉又指了指其余三间锁着门的屋子,“这房子也给村长家用了?”
王局长干脆转移话题,指着询问室道:“包工头在里头等了一会儿了,咱们赶紧开始询问吧。”
好一个通天县,这些人没有通天的本事,往自己口袋里搜罗钱的本事倒大得很。
闫儒玉不再多问,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破案的刑警,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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