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走来。
战狂跳在地上,摇摆脑袋撕裂卓尔的黑色肌肤,从里面抽出了战盔上的长钉。
靠近的黑暗精灵停下脚步,仿佛正在拼命理解眼前这个可怕的景象。他又开始移动了,不过这次是往回跑,而潘特则在后面一边吼叫,一边追击他。
卓尔对这个短粗矮人的疯狂速度感到大惑不解,甚至害怕自己会被这个敌人追上。他要把这个危险的家伙引离主战场,不过他并不用跑很远。
他们进入了一片曲折交错的隧道系统,黑暗精灵领先矮人有十步的距离。他的优雅身姿即使在他停步转身的时候似乎也没有改变。随后他抽出佩剑,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
潘特并没有降低速度,他只是低下头将盔钉对准了黑暗精灵。因此,他的视野受到了限制,当他发现陷阱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的足下出现了一道深渊,卓尔飘逸的大步轻易就能越过它,但矮人的短腿就做不到了。
战狂向下跌落,不断撞击身边的岩石,钢环和尖钉擦出无数火花,不过也削减了他的速度。他在一个石笋上撞断了一根肋骨,打了几个滚,平躺在一座洞穴里。
他躺了一会儿,欣赏着敌人的狡诈,也欣赏着不断在眼前盘旋的洞顶。
※※※※
并不熟悉刀剑的凯蒂超水平地发挥着战技,用崔斯特传授给自己的所有防御招数拼命扳回战局。她确信卓尔最初的优势正在消退,她很快就能找回平衡,甚至争取主动。
但突然间,她的敌人消失了。
艾吉斯之牙在她面前旋转,强劲的锤风吹动了她的长发,黑暗精灵早已被它的全力一击撞出老远。
凯蒂转过身,但她感谢之情却在沃夫加家长式的目光中消失殆尽。靠近野蛮人的迷雾已经成形,一看即知那是一只凶恶的低层界生物,一个远比黑暗精灵更可怕的敌人。
危险虽然就在沃夫加身边,但他还是把凯蒂的安全放在了第一位。
对于确信能够照顾自己的凯蒂,这样的行为与其说是无私,倒不如说是愚蠢。
凯蒂将手伸向自己的神弓。
还没等她握住弓身,那只蜡融妖已经完全进入了这个层界。这只没有固定形态的怪物仿佛是融化的巨大蜡块。从一团肉块上伸展出八条粗大的触手,利刀一样的牙齿直接生长在巨型胃囊的前端。
凯蒂又一次感到危险从背后袭来,她转过身执弓在手,看见一个卓尔正举剑准备劈开她的头颅。
银箭抢先射出,甚至将卓尔带离了地面,随后又穿透他的身体,在洞顶处爆成无数火花。卓尔落回地面后,仍然保持着站姿,长剑还攥在手中,他的表情显示他并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凯蒂跳到他面前,用弓背像棒子一样朝他头上猛砸,直到自己明白他已经死了。
她回头看见沃夫加已经被蜡融妖的一只触手缠住,另一只触手紧接着也挥了过去。野蛮人的超卓力量并不能阻止他向怪物的胃囊移动。
※※※※
除了蛛化精灵黑色的躯体之外,布鲁诺什么都看不见。他一直在猛冲狠打,驱赶狄宁不断后退。除了斧刃带起的风声,金属和金属的撞击声,蛛身硬甲的碎裂声,他什么都听不见。
但直觉告诉他,他的孩子们——凯蒂·布莉儿和沃夫加已经陷入了危险。
布鲁诺的斧头全力劈中了蛛化精灵,他的身躯沉重地撞在墙上,另一只蛛腿掉落在地上。布鲁诺后退几步,定住脚,开始凝聚全身的力量。
失去了两条腿的狄宁并没有追击,他古怪地扭曲着身体,似乎很高兴能得到暂时的休息。但布鲁诺片刻之后便发起凶猛的冲锋,前所未有的惨烈气势完全压倒了受伤的蛛化精灵。精金盾隔开第一记斧斩,头盔挡住第二记劈砍。
豁齿战斧垂直劈落,蛛化精灵肚腹上的硬皮纷纷崩碎,热血喷涌而出,沿蛛腿和布鲁诺的斧柄四散奔流。
布鲁诺已经陷入狂暴状态,战斧毫不间断地连续劈砍。蛛化精灵的两条前腿之间立刻伤痕累累,硬壳碎落露出软肉,软肉腐烂,喷出血浆。
布鲁诺的斧头再次凶狠地劈出,但他的右侧肩头这时也被砍中。不利的角度消耗了蛛化精灵大部分力量,斧头并没有砍穿布鲁诺的秘银精甲,但一阵高温引起的疼痛却袭入布鲁诺的肉体。
而他的心正向他狂吼,凯蒂和沃夫加需要他!
强自压制着难忍的灼痛,布鲁诺将战斧反手上撩,斧刃劈中了蛛化精灵的手肘。怪物发出惨痛的号叫,布鲁诺的战斧又从另一个角度劈出,砍中了怪物的腋窝,将他的整条手臂切了下来。
凯蒂和沃夫加需要他!
蛛化精灵的长臂绕过了矮人的盾牌,在布鲁诺的小臂上割出一道血痕。布鲁诺执盾前冲,将怪物撞在墙上。他向后跳去用斧头狠命砍中怪物暴露的体侧,然后再次执盾前冲。
矮人反复冲击劈砍,直到他听见蛛化精灵的另一把斧头也掉落在地上。随后,他便用斧头开始了连续的斩砍,蛛化精灵靠在石壁上,血肉迸溅,肋骨折裂。
布鲁诺转回身,看见凯蒂安然无恙,便向沃夫加走了一步。
“威施牙!”
能量的波动击中了矮人,让他双脚离地摔在十几尺外的岩壁上。
他弹起身,向沃夫加跑去,却在隧道出口栽倒在地。矮人愤怒地吼叫一声,他看见在隧道深处有几名卓尔正盯着他。
“威施牙!”喊声再次响起,布鲁诺突然向隧道里面撞去。
“你要弄多少次?”强壮的矮人吼叫着从刚刚撞到的洞壁边站起身来。
瞪着他的那些眼睛消失了。
一团黑暗落在矮人身周。实际上,他现在倒希望周围能够暗一些。最后这一次撞击对他的伤害已经超出了他愿意承认的范围。
※※※※
维尔娜、贾拉索和剩在他们身边的一个保镖继续向隧道深处前行,过了不久,他们遇到了第四个卓尔。
“那边的那个矮人极其疯狂暴虐,”新加入者报告,“我引诱他掉迸了一道裂隙里,但我怀疑这并不能阻止他!”
维尔娜想发出指示,却被贾拉索拦住了。佣兵团长指引她向旁边的一条支路看去,那里有一名卓尔正在慌乱地向他们比画着手语。
凶猫!这个卓尔比画出这样的词句。第二个身影跑过他身边,几秒钟后又是第三个。对手下的行动了如指掌的贾拉索知道,这三名士兵是岩壁上两场战斗的幸存者。他也知道,岩壁和下面的隧道都已经失守了。
我们必须离开,他用手语对维尔娜说,让我们找一个更有利的地形,继续这场战斗。
“罗丝已经回应了我的呼求!”维尔娜向他大声吼叫。“她的侍女已经到了!”
“我们离开的理由不止于此。”贾拉索大声回答,“我们现在要去猎捕你的弟弟,好向蜘蛛神后表达你的忠实。”
维尔娜对这句话考虑了一会儿,不出久经世故的佣兵团长预料,她点了点头。贾拉索撇下她,大步向前走去。他现在很怀疑,整个奇袭队是不是只有这五名达耶特佣兵,他自己和维尔娜活了下来。
※※※※
沃夫加的胳膊狂野地敲打着这些摇动的触手,他用双手紧紧握住包裹他怪物肢体,竭力想挣脱它们钢铁一般的封锢。更多的触手都在拍打他,分散着他的注意力。
他的身体被横着拉进怪物的巨胃中,剃刀一样的牙齿插入他的后背和肋骨,切开肌肉,刮削骨骼。
他伸出手,抓住一把蜡融妖黏滑的皮肤,硬撕下一块来。怪物没有任何反应,仍旧在咬啮他的骨架,剃刀一样的牙齿在陷入胃中的躯干上来回切割。
艾吉斯之牙回到了沃夫加的手中,但以他现在的位置,根本无法对敌人实施有效打击。他尽力挥出一击,但邪恶生物的肉质身躯似乎吸收了攻击的力道,在艾吉斯之牙的锤头下深深凹陷。
沃夫加强忍肉体被撕裂的痛苦,再次挥锤。他看见第二个卓尔已经倒在了凯蒂的脚下,而她看见沃夫加暴露的雪白肋骨,表情完全被恐惧所俘虏。
不过,爱人毫发无伤的样子还是在野蛮人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上增添了一丝安慰的神色。
一道银色的闪电在蜡融妖身上爆炸,让沃夫加吃了一惊,也让野蛮人认为他马上就可以获救了。他心爱的凯蒂·布莉儿,那位他竟然胆敢小看的女子,将最终杀死攻击他的这只怪物。
一只触手卷住了凯蒂·布莉儿的脚踝,将她拉倒在地。她的头颅重重地撞在岩石上,她所珍爱的神弓脱出了她的手掌,当蜡融妖开始将她拖过来的时候,她没有进行任何反抗。
“不!”沃夫加吼叫着,一次又一次地击打怪物,但始终毫无作用。他高声呼唤布鲁诺,从眼角里,他看见矮人蹒跚地从一团黑雾中走出来,离他们相当遥远,而且矮人神志显然没有恢复。
蜡融妖的巨胃无情地咀嚼着,换做一个普通人,可能早已在这样的酷刑中崩溃了。
凯蒂和布鲁诺都处在危险之中,沃夫加不能允许自己现在死去。
他开始全心全意地为坦帕斯——他的战争之神歌唱,他的肺叶早已充血,高亢的歌声直接来自于一颗有力地跳动了二十余年的心。
他在歌声中忘记了肉体的痛苦,歌声回荡在他耳中,回荡在洞穴里,仿佛这位神柢的仆从们正在全体合唱这首歌。
他在歌声中握紧了艾吉斯之牙。
沃夫加挥出神锤,目标不是身边的怪兽,而是怪兽所在的洞壁凹陷。
岩石在战锤的轰击下崩碎坠落,伴随着雄壮的歌声,沃夫加一次又一次地击打凹陷的顶部。
蜡融妖并不愚蠢,它猛烈地咬合,狂野地晃动胃囊,但沃夫加已经摆脱了疼痛的桎梏。艾吉斯之牙不断向上挥动,直到一块巨石随它一同落下。
凯蒂一恢复知觉,就看到了野蛮人的行动。蜡融妖已经失去了对她的兴趣,不再拖拽她,她终于可以爬回去,抓起她的弓。
“不,我的孩子!”她听见布鲁诺在洞穴另一边高声呼喊。
凯蒂在弓上扣住一枝箭。
艾吉斯之牙再次轰击岩壁。
凯蒂的箭在岩壁塌陷前一瞬射入蜡融妖的身体。巨石在“隆隆”声中落下,它们的缝隙立刻就被碎石填满,烟尘直冲半空,整个洞窟发生猛烈地震撼,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传遍了所有隧道。
凯蒂和布鲁诺根本无法站立,只能趴伏在地上,双手抱头,直到这场塌陷慢慢结束。在一片黑暗与烟尘之中,他们什么都无法看见,所以他们也没有看见,千百吨砾石埋葬了沃夫加和怪兽。
第五篇 游戏的结局
当我死的时候……
我曾经失去朋友,失去我的父亲,我的导师,是最伟大的神秘——死亡夺走了他们。从我离开故土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体尝到这其中的悲痛。那一天,邪恶的玛烈丝主母告诉我,札克纳梵已经被献给了蜘蛛神后。悲痛,这是一种奇怪的情感,它的对象也在不断变化。我是在为札克纳梵、为蒙特里、为沃夫加悲痛?还是在为我自己,为我必须永远承受下去的失落感而悲痛?
这也许是对于凡间生灵最基本的问题,也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除非这样的答案是一种信念。
当我想起和父亲进行的对战训练,和蒙特里在山间穿行,想起沃夫加的时候,我依旧难免感到悲伤。而其中最为鲜明的一幅画面,是在凯恩巨锥的那一天,在那个能够俯瞰冰风谷冻土平原的地方。年轻的沃夫加和我一同眺望他的游牧族人们点起的星星篝火,就在那一时刻,沃夫加和我真正地成为了朋友。那时,我们开始体会到,虽然我们的生命中还有许多不确定的东西,但我们已经拥有了彼此。这一时刻时常在我的脑海中闪现。仿佛是对我生命中最近这些年的一次总结。
我还记得白龙冰亡,巨人皮格林,如果没有英雄的沃夫加和我并肩奋战,我在这些战斗中必将难逃一死。我也记得,同我的朋友分享胜利时的欢娱,我们之间被信任和爱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我们如此接近,又从不会感到拘束或压抑。
当他亡故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无法像他曾经支持我那样支持他。
我甚至不能说一声“再会!”
当我死的时候,我会孤独吗?如果不是死于怪物、刀剑或是疾病,我肯定会比凯蒂·布莉儿和瑞吉斯生存更长时间,甚至布鲁诺也会先我而去。在我生命的这个时间里,我坚信,无论是谁将陪在我身边,如果他们三个不在了,我只能孤独地死亡。
这些想法并非如此黑暗,我曾经对沃夫加说过上千次的“再会”。我每次对他说这个词,都要让他知道,他对我是多么重要。每一次,我的言语和行动都在巩固我们的友爱。我们在活着的时候,每天都会说“再会”。它包含着我们的爱与友谊,意味着即使生命不再,回忆也将绵延不绝。
沃夫加去了别的地方,拥有了新的生命,我必须这样相信,否则生存的意义何在?
我真实的悲痛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在生命中最后一日之前一直要承受的失落感,无论那一天将出现在多少世纪以后。但这样的失落感所伴随的是一种安详,一种可爱的平静。认识沃夫加,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幸运。即使要忍受这样的悲痛,回忆起那些引起悲痛的事情,也比从没有和他一同前进,并肩战斗,从他水晶一样的蓝眼睛里眺望这个世界要好得多。
当我死的时候……但愿会有朋友为我而悲痛,纪念我们共同分享的快乐和痛苦,延续我的记忆。
灵魂因此而不朽,血脉因此而永远流传,成为悲痛的源头。
但也是信念的源头。
——崔斯特·杜垩登
第二十章 突然间
尘土仍然在广阔的洞穴中弥漫,微弱的火光因此而显得暗淡、破碎。一枝火把已经被落下的大石压灭了,它的光芒在眨眼间熄灭。
熄灭,一如沃夫加眼中的光芒。
当崩塌最终停止,不再有大块岩石从洞顶落下的时候,凯蒂勉强坐起,急忙望向那个已经变成砾石堆的岩壁凹陷。她擦去眼睛上的尘土,在阴暗的环境中拼命地眨着眼睛,但最终,她还是无法否认眼前残酷的现实。
怪兽的一条断掉的触手仍然卷在年轻女子的脚腕上,断口处的肌肉仍在不断抽搐。
再向前望去,只能看见成堆的岩石,令人无法接受的画面完全压倒了凯蒂。她的身体左右摇摆,几乎昏厥过去,而内心爆发的愤怒与拒绝的情绪终于让她找到了一点力量。她扯下脚上的触手,四肢着地向前爬行。她拼命想站起来,但剧烈的痛感在她的大脑中不断跳动,让她无法直起身,而一阵阵恶心的感觉让她几乎无法维持清醒。
沃夫加!
凯蒂爬到岩石堆旁边,拨开仍在抽动的触手,用双手挖掘碎石与岩块。很快少女的肌肤上就布满了累累伤痕,一个指甲被彻底从指尖剥离。这个岩石堆和他们第一次穿越秘银厅时埋没崔斯特的那个是多么相像啊。但那是一个矮人设计的陷阱,当洞顶的岩石塌陷时,崔斯特可以安全地顺着地板下的一个装置滑到下层走廊。
凯蒂提醒自己,这并不是设计好的陷阱,没有能滑到下层洞穴的斜坡。一个柔弱的声音落出她的双唇,又似呻吟,又似呜咽。她继续拨开一块块岩石,不顾一切地想找到沃夫加,祈祷坠落的巨岩会为野蛮人留下一个生存的空隙。
这时,布鲁诺跑到她身边,将斧头和盾牌放到地上,疯狂地冲向岩石堆。力大无穷的矮人挪开几块巨石,但在塌陷的边缘被清除之后,他停住动作,只是站在那里,茫然地盯着岩石堆。
凯蒂·布莉儿仍然在努力挖掘,没有注意到父亲紧锁的眉头。
超过两个世纪的掘矿经验告诉布鲁诺,这是一次完全的塌陷。
孩子已经走了。
拼命挖掘的凯蒂也开始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