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舌素来厉害,便是这时也不轻饶他,魏瑾泓无法,只得轻叹了一下,道,“那便不怪罢。”
左右都拿她没办法。
“世朝如何了?”赖云烟动了动身体,发现僵硬,但还是能动的,等再躺会,她就应该能起了。
“无碍,先前醒过来一次,”魏瑾泓把下巴搁在了她的发顶,让她靠在他胸间,淡淡地道,“不过要卧床一段时日休养罢。”
赖云烟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他,“等你能下地,去跟他好好谈谈,便是不如世宇世齐,也得教他怎么护得住家小。”
☆、196
下人抬来了膳食;赖云烟吃着坨糊糊;见魏瑾泓老看着她;她噗嗤一笑;搁了碗;去拿先前搁在一边的参碗。
本来喂魏瑾泓用药是青松的事,但魏瑾泓朝老仆微一摇首;老仆间刻就心领神会,放下碗退下去了。
随后;魏大人就一直瞅着其妻。
赖云烟被看得发了笑,拿着参碗扶了他起来,刚把碗放到他嘴边;就见魏瑾泓摇了下头,朝她淡道;“你先喝两口。”
赖云烟眼敛一垂,嘴边笑意没变,她未多想抬碗喝了两口,这才放到魏瑾泓嘴边喂他喝参汤。
这是百年老参片熬出来的母鸡汤,无论是老参和鸡都难得,魏瑾泓喝了大半,就抬手接过碗,把剩下的放赖云烟嘴边。
赖云烟好笑,这次她笑着开了口,有些不以为然地道,“这就别顾着我了,我用的不比你的差。”
魏瑾泓点头,但还是喂了她最后一口。
赖云烟虽说不以为意,但喝完还是捏了帕擦拭他嘴,眼睛也轻柔了一些。
“去用膳。”魏瑾泓抓住她的手在嘴间一吻便放了开。
“歇着罢。”赖云烟颔首,回座一碗坨糊糊还未用完,魏瑾荣就上门来了。
魏瑾荣是来跟赖云烟商量事的,他刚坐下想开口,看到长兄朝他看来,他就止了嘴,安静地等长嫂用完膳。
“嫂嫂知道我们活捉了皇上那派来的人了?”赖云烟一搁下碗,魏瑾荣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赖云烟颔首,这事魏瑾泓是跟她说了。
“我们按兄长的吩咐先关了起来,您看……”
“我看?”赖云烟皮笑肉不笑,眼睛也往魏瑾泓那边扫去,魏瑾泓看到她看过来,头微微往旁边一偏,躲过了她的眼。
赖云烟当着魏瑾荣的面冷笑着哼了一声,不过开口时语气也恢复了正常,“审出什么来没有?”
“子伯候去问了,没问出什么来。”魏瑾荣硬着头发道。
“那就杀了,难不成要留着他们吃粮?”赖云烟朝魏瑾荣笑笑,“杀了派人把头扔皇上营地去。”
大冷天的,魏瑾荣听了此言身有冒冷汗之感,低头道了声“是”。
他得了话,欲要出门,就听族兄在背后淡道,“就说是我的吩咐。”
魏瑾泓虽已对皇上做尽了不义之事,也不再怕担这名声,但很多时候,他对皇上所会做之事确需借妻子之嘴才做得出来。
说来妻子向来对他的为人处事有种种不屑,魏瑾泓细想来,自己言行也常有自欺欺人之感,但两世来他都如此,再如何幡然醒悟也改不了本性。
现今他唯一能改的是,是他之意,哪怕借她的嘴,他也能站她前面担着了。
用了许多年,他终学会了在她面前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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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瑾荣走了出去,赖云烟招丫环进来替她着衣。
冬雨给主子找披风时听到男主子温和地问,“今儿外边冷吗?”
“回大老爷,有一些。”冬雨转身,朝他福了一福。
“比前两天如何?”
冬雨犹豫了一下,答,“更冷了一些。”
“给夫人穿厚一点,”魏瑾泓靠在枕头上朝想得专注地道,“把那件黑狐大氅拿出来吧,想来也用得上了。”
赖云烟听了略挑了下眉,嘴角笑意弥漫了开来,“还是貂皮那件罢,再冷些再穿狐皮。”
魏瑾泓那几件好东西,看来她都要穿遍了。
“穿暖和一些罢,”魏瑾泓转向她,满脸的温和,“这天越来越冷了。”
赖云烟未再说什么,等冬雨找来单独搁在一个箱笼里的狐氅与她穿上,她出了门去儿子那。
魏世朝恰好醒着,刚到她来,就要下地给她请安,赖云烟朝他摇了头,“老实躺着,别动了伤口。”
“谢谢娘亲。”魏世朝向母亲虚弱一笑,又转脸看向了福着腰身不动,向母亲请安的妻子。
“起来吧。”赖云烟也看到了他眼神,略一挥袖就坐到了床边,问魏世朝,“可好了一些?”
“好多了,谢娘关心。”
他们说话间,突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赖云烟转头一看,看到了低头的司笑哭了,泪水掉在了地上。
她哭什么哭?赖云烟讶异,转头看向魏世朝。
魏世朝见状眉头一皱,轻声朝司笑问,“怎地了?”
司笑不语,却一头朝赖云烟跪下,抖着嘴掉在泪与赖云烟道,“娘,过去种种都是儿媳的错,您就原谅了我罢?”
赖云烟看看不断磕头的她,再看看儿子,见儿子探询地看着她,她暗中轻吸了口气,脸色不变道,“算了,起来罢,别哭了。”
司笑抬头看不清她神色,这时又听夫君轻道了一声“别哭了”,她止了眼泪起来,朝赖云烟一福身,“谢谢娘。”
说罢,站到了床边,跪坐在了床边,扶了扶魏世朝背后的枕头,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她手势轻柔,赖云烟默不作声地看着。
冬雨已经给她报了,说这几天少夫人都在厨房帮忙,晚上无油灯,会就着柴火做衣裳,说只花了三个夜晚,就把大公子的两件棉袍做成了一件压紧的厚袍。
不管真假,她有这份心难得。
赖云烟确是不喜司笑,许是性格问题,她喜欢白氏那种刚柔并济的女子,哪怕心眼小点,但她有那个为自己图利的聪明劲,西行路上哪怕与她这主母翻了脸,但白氏走的每一步,哪怕是哭是闹,还有示弱也好,都是有其目的,她能屈能伸,且也忍到了达到目的的一天。
今日的荣夫人,哪怕她儿子不是他们看好的下任族长,赖云烟也会就她的能力给她相对的权力。
司笑不行,从她带儿只带到与外族亲,不与他们这对祖父母亲就可知晓,这个看不清时势的小妇人或许不蠢,但太懵懂。
这夫妻俩看起来还是像的,赖云烟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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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云烟没留多时就要走,魏世朝有些失望,自母亲出门,他的眼睛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但没有等到她的回头。
门关上后,屋内的光便暗了。
“我以后会听娘的话。”司笑见他自赖云烟走后脸就暗淡了下来,她上前捧着他的手在心口暖着,“你莫要灰心,总有一天她会对你继续好起来。”
魏世朝笑了笑,他垂首看着妻子的发顶,无声地叹了口气。
继续好起来的那天是哪天?他们还等得到吗?
现今便是她上前去请安,母亲都不见,父亲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来西地这么久,妻子见过父亲几次?
他们已不得父母亲的心,现今只能尽自身其力保全自己,便也算是不给父亲母亲丢人了。
“不要操之过急,”魏世朝抽出手,慢慢地抚摸着妻子的头发,眼神冷静,目光幽幽,以往总是溢在其眼中的那些对妻子的爱恋消失了,他眉宇之间的柔意褪却了大半,整个人都散着坚韧的味道,“我们做好我们之责,顺其自然就好。”
司笑抬起头,看着变了不少,但却让她目不转睛的夫君,她怔怔地点了头,捧着他的手,把脸靠在了他手心,满含爱意地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她从他奋不顾身把她从污泥里拉出来那刻,眼里心里只看到他一人了,那些不得已嫁给他的心情已成前尘往事,她已不再愿意想起,只愿与他今生一世都是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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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变了许多的。”冬雨扶着主子,轻言道,“教教也真是懂了许多,许是……”
说到这,冬雨咬了咬嘴才接道,“许是以前在娘家呆久了,不太懂事。”
冬雨的心硬得快,也软得很快,看着自小带大的小主子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转眼便又为他的妻子说起了好话来。
“怕是。”相比冬雨总是放了大半在魏世朝身上的心思,打一开始对那对小夫妻赖云烟就要显得淡漠许多,这时见得他们变得有些像样,也并无太多欢欣。
“会变好的。”冬雨听着主子淡漠的口气,有些安慰自己般地喃喃自语。
赖云烟任她多想,一路去了兄长处。
她去时赖震严正在下她送去的黑白棋,见到妹妹,赖震严朝她招手,“过来与我下一盘。”
“煦阳煦晖呢?”没见到侄子,赖云烟坐下就问。
“暗室。”赖震严淡道,伸手摆棋,“瑾泓如何了?”
“挺好,明日就能下地了。”赖云烟笑着道,在兄长的示意下先走了第一着棋,“十娘子是怎么说的?”
“尚还未说什么。”赖震严蹙眉紧跟着下了另一着,又漫不经心地道,“不过快了,她要是一字都不说,就让她亲爹亲娘去给她行刑。”
“咦?”赖云烟微愣,“不是送了他们出去?”
这对夫妇不是被谴出去了?
“暗兵露了角,皇上要他们还何用?”赖震严露出嘲笑,“一听煦阳能给他们口饭吃,跟狗一样在后面爬着跟来了。”
☆、197
十娘子按她的是意思由魏家交给了赖震严;兄长如何处置;赖云烟并不再关心。
她仔细往兄长脸上端详,见他精神好了一些,就招了一边刚刚到;还在站着的任小铜过来。
为示对他们兄妹的尊重,任小铜只要没得话就会站着,这时赖云烟朝他招手;他过来再一揖;笑道;“无咎多谢表兄表姐。”
赖云烟微笑;拉他到身边坐下,又沉吟着下了一步棋;才对赖震严说起她的五指山来。
其中地势存粮;如何进出,她都说了个明白,末了对兄长道,“如我所料不假,这两三年,西地怕是不得平静。”
库中存粮,按目前的任赖两家的人数算,也不过只得一年,还不包括变数。
“两三年?”赖震严扔子,没了下棋的心思,“不是说西地乃是圣地,国师言语有误?”
海水往下褪去已几十丈,赖云烟不知国师从哪得知的此地是圣地,如若是,那这处应是巨变最平稳的地方,震后几年,也能逐渐平衡,而原本的宣国……
天地变幻之事,赖云烟不敢多妄加猜测,她穿越重生好几回都不能追究其因,这些玄幻之事再去细思,怕是得成疯魔。
“妹妹想了想,所若国师所说不假,这是最安全之地,那么,别处的变化怕是要比这处再险恶万分,我大宣被大地吞没之言,想来也不虚假。”赖云烟淡淡道,“是真是假,用不了半年,也是看得出来的。”
到时总会有往这边逃亡过来的人,从他们的嘴中,总能得些消息。
“这等境况,还会有人过来?”赖震严皱了眉。
“哥哥休要小看人的生存念头,您看,那被谴出去的人,再万分丢人,哪怕是让他杀儿杀女他不也要回来讨口饭吃?”赖云烟淡淡道,她从不敢小看人的求生**,为了活着,人类没有做不出做不到的事。
“也是。”赖震严转念一想,释然。
说来都到了此处,再想是不是真的圣地,也无太多意思。
“什么都缺,”赖云烟低身捡回兄长扔掉的棋子,微笑着道,“怕是要先多走别人几步才行。”
去找也好,抢也好,有备无患才能防患于未然。
赖震严看看任小铜,算了算两家加在一起的人数,不到二千人,能用者,一千余;魏家加上内眷,四千余,能用者三千余。
“不说长远,且就目前一二十年来说,我们三家应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蚱蜢,”赖云烟仔细说道,“无论对抗外敌还是后辈的通婚,都只能作此对打算。”
赖震严本已想过此事,听妹妹明言说出,他颔了首,说,“我知你的意思。”
说罢,抬眼看向妹妹,“皇上那?”
“皇上的主要对手是岑南王,”赖云烟淡淡道,“如皇上要再分力对付我们,只会败得更快,目前我们几家还是安全的。”
前面皇帝没有使出好法子出来弄掉他们,现在这局势,就是想对付他们,也是有心无力了。
“岑南王那现今如何?”
“呵,”赖云烟闻言轻笑,“王爷这一生,怕是没犯过什么错,也没打过没有准备的仗,西地所有势力中,怕是只有王爷府里的物什最多。”
如若不是同盟,她都对王爷的储备心动。
不过岑南王现今日子不好过,他就是条恶虎,但也有逼急了会咬人的兔子上去夺食,而元辰帝岂会放过这等可用之机。
一个上午,赖云烟把时间都花在了与兄长沟通如今的局势上,等到外面的人来报说族长请夫人回去,就已过晌午了。
“该是用膳了。”没想一说就是大半天,赖云烟哑然,扶了桌面起身,又端过送来的药物,跪坐在赖震严面前看他用药。
她容颜已老,但神情还是温顺如当年未出嫁的少女一样,赖震严缓和了冷硬的脸,伸手碰了碰她的头发,叫了她一声,“妹妹。”
他娘留下来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这一生从未辜负过他,如今还得她温言笑语,想来那些为她做过的事,哪怕辛苦,也是值得。
兄长一生喜怒不形于色,这一次是赖云烟能明显从他的口气中听出极强的感情来,她不禁笑了,满眼温柔。
她的人生一求不辜负自己,二求能保护好在意自己的人,现今看来,哪怕日子过得狼狈,老天也还是对她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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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瑾泓来请下,赖云烟便没有留下与兄长一起用膳,出门时看到两个侄子坐在一处,煦阳抱着煦晖不知在说何话,逗得煦晖咯咯笑个不停。
冬雨秋虹都站在他们身边,也都握嘴偷笑。
赖云烟乍一听到煦晖那笑声,跟自己年轻时候笑起来的声音竟是差不了多少,不禁好笑。
见到她出来,主子丫环都回过了神。
“见过姑姑,见过表舅。”一见到赖云烟与任小铜,两兄弟都极其恭敬地请安。
“回来了怎么不进去?”赖云烟走向他们,一人温柔地摸了一下他们的头。
“等姑姑,表舅和爹说完话。”赖煦阳笑道。
赖云烟看了兄弟俩一眼,笑着点头,“那现在就进去罢,陪你们爹用午膳。”
“是。”见她似有事,两兄弟退到一边,等她与任小铜带着下人走了,这才回了屋。
赖云烟走了几步,对身边的表弟说,“这几天要是路好走了点,去给煦阳煦晖拿点药材吃食过来,他们身子经不得耗。”
都不是身体好的,这阵子他们也是在熬,两兄弟脸上都带着病气,许是不想让大人担心,两兄弟没一个喊病喊疼的,却不知听着他们的笑看着他们的脸,为长者之人的心如同被刀割。
“是。”任小铜答道,走得几步,又道,“来回需得几天,过几天就有了。”
“不急。”听出了他语中的急切,赖云烟一笑,朝表弟摇了摇头。
等回了住处,魏瑾泓却在打坐,赖云烟上前去看了看他的脚,问老仆,“可换药了?”
“再需得半时辰。”今日在旁听候令的翠柏答。
这时魏瑾泓睁开了眼,赖云烟朝他笑着道,“我先用膳,稍会与你换药。”
魏瑾泓眼睛一眨,看到她坐到了桌子处,这才又闭上了眼,调生养息。
赖云烟用了点吃物,又出门与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