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两,宋氏有本事拿到手上去用,那就给她全都吐出来。
“京中娘亲故人前日送信给我说,说她手上正好有几对鸳鸯瓶子,想送给我兄长添礼,”赖云烟拍了拍胸,“孩儿当时不知是何意,现下才知她老人家是什么意思,现下想起,这胸口都闷得慌。”
说到这,赖云烟眼中都湿了,“连外人都知兄长院的摆饰寒酸成了这样,都怨我先前为迁府,什么事都不知,早知如此,便是当了嫁妆,我都要去弄上一批像样些的。我是回了府中,才知舅父大人已早先我许久已送来了二十万两用,孩儿只恨自己无用,什么都不知晓,父亲要是责怪我失了宋姨娘的脸面,那便责怪罢,只是兄长这婚礼,万万不能失了样,到时,要是六皇子来了府中,看着院中那粗糙的摆饰,孩儿,孩儿……”
赖云烟低头,掉了眼泪。
她虽早已向府中伸手,知晓内情,只待等待时机反击,但说到此时,她确也是心酸无比,这眼泪掉得货真价实。
兄长太难了,在这府中,他暗中不知受了多少侮辱。
偏偏他是男子,这内宅之事他还开不得口,只能让人打脸,心中不知有多憋屈。
“六皇子要来?”赖游听到了重点。
赖云烟闻言抬脸,茫然地道,“父亲不知?”
“谁说的?”
“孩儿夫君说的。”
赖游闻言轻瞥了桌上册子一眼,抬头朝赖云烟淡道,“无事了,下去罢。”
“是。”
赖云烟回去后,便写了一封信给姜三娘。
当夜,她找了赖震严,让兄长的贴身武官风片把信秘密送出去。
赖震严看过信,差了风片过来拿走信后,他对赖云烟皱眉说,“你什么时候布置的?”
“知晓您订亲之日起。”
赖震严伸出手,摸摸了她的小脸,缓和了平日严绷的脸,轻声道,“难为你为我花这个心思了。”
“不为难,”赖云烟摇头,“只要你好就好。”
说罢,她又对赖震严道,“这内宅之事,兄长不需管,您只要找好大夫调养好嫂子的身体就好,这管家的权,我定会帮她拿到手。”
赖震严听着她这好大的口气笑了起来,笑过后,第一次感慨出声,“我的小妹妹长大了。”
这么深的算谋,她都弄得出,连他都不知晓她是如何沉得住这么深的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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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姜三娘得了赖云烟的信,当晚写了二十封贴子,请了京中嘴巴最松的十来位夫人明日下午共聚荆府赏花。
荆封先前已得魏瑾泓的信,对妻子此举也甚为支持。
她帮了魏大少夫人,等于他帮了魏家一般。
按魏大公子的品性,定会在他升迁之时为他美言几句。
第二日下午,赖府那边忙碌的奴才来往之间人声鼎沸,这厢的荆府也是七嘴八舌,嚼赖府的舌根嚼得甚是痛快。
第三日,连宫中的贵妃都知,工部尚书允许宠爱的姨娘私吞大儿的婚钱,昏脑得甚是厉害。
当晚皇帝夜歇贵妃床边,白日与宠爱的小儿聊过的贵妃不经意地谈起了工部尚书府中的这事,老皇帝听了,眉头微皱。
隔日,听过边疆战报的皇帝心情不是很好,在议完朝,快要散朝之际,他当着满朝文武百官问工部尚书,“你大儿这月二十八日成亲?”
“是。”赖游眉头深敛,面上还是拱手恭敬回道。
“听说你有个不懂规矩的当家姨娘。”
皇帝这般问,赖游刹那哑口无言。
他无言,前几日在床上被新宠妃挥了一巴掌,把她拖下去宰了也还是未消火,正要诛她九族的老皇帝顿时火冒三丈,朝赖游厌烦地斥了句,“妄你为朝廷命官,朕看你是当官把脑袋当糊涂了。”
赖游欲要辩解,这时皇帝已挥袖离去,满朝恭送万岁之声,赖游随之跪下,心下猛生谨戒,不知是谁盯上了他,暗中向皇上进送了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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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金宝来京中三日,与外甥女从不熟到熟也就只花了三日。
“你莫不是骗我?”任金宝觉得他这外甥女怎么就这么奸狡。
“骗您?”前世与任金宝熟得不能再熟的赖云烟抬头便“哈”了一声,语带不屑地道,“再来十个我,也骗不了您一两银子。”
说着,竖起根手指在任金宝面前不停地晃。
任金宝闻言不以为耻,反倒得意地笑了起来,“不瞒你说,你舅舅我活到现在,就没被人骗过一两银子,就只有我……”
说到这,想起他正在官宦之家中,便闭了嘴。
可不能说只有他骗别人的。
“我说,”熟了之后,任金宝就敢把心中的话跟外甥女透透了,他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倾过身,探出圆滚滚的脑袋跟外甥女咬耳朵,“你真把那二十万两全花了?”
“不止,花了二十三万两,您要是有空,等会就去全瞧瞧,看值不值这个价,也看看我的眼光如何。”赖云烟是万分喜欢她这个奸商舅舅,对他说话也是毫不掩饰。
“好。”任金宝也不放心,要去算算。
说罢,又浅算了一下,道,“那就是赚了三万?”
“可不是。”赖云烟觉得也有些得意。
吐出来不算,还得给她贴上一些。
不过只得意了一下,她便叹了口气,自行倾过身,贴过舅舅,跟他咬耳朵道,“这算不上赚,您想想,日后这府中的哪样不会是我哥哥的?”
任金宝听完,咬着牙大拍了一下肚子,愤愤地道,“可不就是如此,这小妾着实可恶,这些年不知花了我外甥多少的银子。”
看着为了省钱,连妾都不愿意多纳一个摆看的舅舅,赖云烟又靠近他点,朝他偷偷地道,“所以,这银钱不能再这么花下去了,您想想啊,她花的银子里,还有您给父亲送来的孝敬钱呢。”
任金宝一听更是呲牙咧嘴,道,“外甥媳妇要快些嫁进来才好,莫让我的银子被外人骗去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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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任金宝在院中遇上回院的魏瑾泓;人肥脑圆的舅父大人朝魏瑾泓唯唯诺诺地拱了拱手,笑得一张脸上他的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不仔细找根本就找不着。
在魏瑾泓朝他拱了拱手后;这位老狐狸突然抽了抽鼻子嗅了嗅,又说了两句幸会幸会的场面话,就这么急急地溜走了。
他真真是溜;一大个胖墩;就差踮起脚尖无声无息地贴着墙脚;跟个做贼的毛贼一般地溜了。
就算未至如此;他那小跑步,肥肉一颤一颤抖着往门外跑的那滑稽样;真真笑死个人了;魏瑾泓身后的两小厮,就没有忍住,“噗”地一声笑出了口。
便是杏雨梨花,嘴边也有笑。
只有当主子的魏瑾泓未笑,赖云烟未笑。
魏瑾泓是知晓这胖子吃人不吐骨头的厉害,笑不出来;赖云烟是觉得这样的舅舅怎么看怎么可爱,一点都不觉得有啥好笑的。
她看着任金宝离去的嘴边微笑甚是温柔,上世,魏瑾泓知道她与她舅父舅母一道往塞北走时遭遇了狼群,三人一道活了出来后,任家的钱就任她予取予求了。
在那段时日,她干了什么?魏瑾泓想了很多年,也查了很多年,也没得知什么讯息。
只知那次后,他偶尔送去给她的信,她会听顽笑话般地念给下人听,不再像过去那般丢到火里烧毁。
她念了几次后,他就不再送了。
从此,除了厮杀,除了那最后的一眼,他们再无什么关联。
“为何而笑?”魏瑾泓回过身,看了发笑的苍松翠柏一眼。
苍松翠柏立马正面,弯膝跪下,“奴才失礼,该死。”
魏瑾泓未再看他们,挥袖进了屋。
“小姐。”梨花见状,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赖云烟。
“无事,随我进去罢。”赖云烟笑了笑,“不过,等回头见到舅老爷了,要向他赔个罪。”
“奴婢遵令。”
赖云烟笑着摇了摇头,带着丫环们进了屋,刚进去,魏瑾泓就对丫环们淡淡地道,“你们出去。”
“是。”丫环们相视一眼,同时看向赖云烟,赖云烟朝她们点了头之后,她们这才往后退。
她们退下后,赖云烟笑望着魏瑾泓,并没有开口说话。
魏瑾泓似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在盯了赖云烟半晌后,缓缓地闭了眼,轻吐了一口气。
现在情况不比哪都去不了的那三个月,赖云烟无须对他用尖酸刻薄来探知他的反应,她现在也没有什么话想跟魏瑾泓问的,也就暂时没有跟魏大人说话的意思,于是微笑闭嘴不语,管他心里现在吹的是哪面风,她不搭话就是。
“你还是要与他合手?”魏瑾泓睁开了眼,眼神恢复了平静,没有刚才那般漠然。
“我舅舅是个商人。”赖云烟不紧不慢地回道。
没有商人不喜欢挣钱的。
她要拉拢他,哪会不与他联手?
只有魏大人,老想着一点甜头都不给才好,只想做那无本买卖。
“还是要让他做皇商?”
“这个暂且不急。”赖云烟拿出帕子,低头仔细打量。
“嗯。”魏瑾泓淡了口气,良久未语。
在赖云烟也不出声后,他起身去了她院内的书房。
如说前几月,私下她对他像刺猬,现在,她面对他,就变得从容不迫了。
三个月,还是太短了,不够他用。
**
赖震严成婚那天,苏家来送亲的人着实吓了一跳,送嫁的队伍一进赖家的封地,鞭炮声就响了近十里地,震得这些人的耳朵到赖府后半时辰之内都还听不清人声。
拜堂后,赖震严就进了洞房,挥退了房中丫环,掀了苏明芙头上的喜帕。
两人相互静看半晌,苏明芙忽朝他嫣然一笑。
赖震严便也翘了翘嘴角,伸出手,把她头上的金冠摘下。
“喝点粥。”他起身把放于柜中的热罐拿了出来,倒了一碗粥出来,递给坐于喜床上的她。
“谢夫君。”苏明芙觉得她的胸口从来没跳得这般快过。
赖震严止了她的施礼,摸上她冰凉的手时,她往后退,他更紧紧地抓住了她,拉她坐下,嘴间难得温和地与她道,“知你身子娇弱,要养一段时日。”
“妾知婆母早逝,家宅无主母打理,妾日后定会为夫君尽那棉薄之力。”如若之前对于赖云烟信中所说的事,苏明芙先前还在深思其中之意,但现下却是下定了决心,博上一博。
听到她的言语,赖震严笑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秀发,轻声地与她道,“不知云烟与你说了什么,你只要记得,在这府里,你是我赖震严的妻子,府里唯一的主母,你便什么都不会怕了。”
他探到她耳边,见她的耳朵全红,他眼里也不禁露出了笑意,在她耳边轻道,“万事我都会护住你。”
苏明芙抿着嘴,轻轻地点了下头。
如他妹妹所说的那般,只有见了面,她才知他是怎样的人,才知以后要做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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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亥时,吉婆婆来了赖府与赖云烟请安,话间的意思是赖大公子的婚事已经办完了,赖云烟可以回府了。
如此迫不及待,赖云烟甚是好笑,便当着吉婆婆的面,让丫环收拾好包袱,她则先去了前院与赖游告辞。
赖游并未见他,去禀告的仆人回来与她报,“老爷正跟几位大人在饮酒,让您先回去,这安就不用请了。”
赖云烟看了那低头看地的奴才一眼,转身对着赖游的方向遥遥一福身,敛眉离去。
她这父亲啊,也太不给她脸了。
今晚尚还有许多客人留在此处,她前来请安他却不见的事传到他们的耳里,受损的可是他。
他上世一意孤行,这世,遭皇上训斥了,也还是如此。
她还想尚留一点父女之情,奈何父心似铁。
赖云烟上了马车离去,吉婆婆见她朝赖云烟行礼,赖云烟都未答她一句,也知惹怒了这位少夫人。
回去后,犹豫了再三,还是把赖云烟的反应如实告知了夫人。
魏母听后,淡道,“你怕她生气作甚?你是我身边的老人,她不敬着你,便是不敬着我,失礼的是她,不是你。”
这厢赖云烟走了官道回去,行了两里地,自家的封地里出来两队护卫,一路护送她到了通县。
那厢,任金宝提着笔在烛灯下算银子,算来算去算到最后,白净且胖乎乎的胖子愁眉苦脸地道,“明日姐夫大人要是不把当家权交给我外甥媳妇,我还是一头在他面前撞死,去下面找姐姐哭去。”
他每年这么多的孝敬钱,可不是让一个小妾一年十七套头面,好像不要钱地打。
他夫人他都舍不得,一年顶多五套,多一套,他连吃肉的心情都没有。
“咦?”任金宝这时又看了一眼聚丰斋出来的帐册本子,捏着胖手指又翻了一页,不禁肉疼地道,“还有根玉簪子,那败家老娘们。”
不算不知道,一算快要吓死他的老命了。
这还只是他聚丰斋出来的帐,想到这小妾还会化名在别的地方花他姐和他的银子,任金宝明日食肉的心情算是彻底没了。
想来,还是他外甥女好,挑的东西都是他聚丰斋出来的,眼光好得不行,挑的全是上上品,钱也让他这老舅赚了,真是个贴心聪慧的。
**
夜间行路慢,赖云烟过了寅时,天快破晓时才回到通县的魏府。
一回去就是洗漱用膳睡觉,直到当日夕阳西下才醒过来。
醒来让杏雨传膳,梨花则在她耳边道,“大公子似醉得不轻回来了。”
“嗯。”
“小姐,”梨花叫她,“要不要送点补汤过去?”
赖云烟一听,忙点头道,“送。”
不说她都忘了,她多少要装点样子给府里的下人看。
梨花差厨房去炖补汤,遇上一见到丫环,她就语带忧虑地说大少夫人甚是担心大公子的身子,这就要去厨房给他炖补汤去。
这日夜间,赖云烟正看书时,曾安突然来了,在外屋隔着屏风对她说魏瑾泓病了。
赖云烟刹那吓了一跳,转脸去看梨花,还没对她的丫环表达敬佩感激之情,这时曾安又在外道,“大夫说是酒醉之后受寒引起的高烧。”
赖云烟顿时失望不已,有些意兴阑珊。
“少夫人……”曾安又在叫她。
赖云烟摇摇头,嘴里答了话,“我去看看。”
说罢起身进了里屋,换了身上舒适的青袍,穿了件白色的丝裙,挂了白玉坠,头上还戴了朵白玉小花,穿得跟守丧般去了魏瑾泓那边的屋子。
他们屋子虽说是正侧之分,但隔得远,赖云烟原本打的就是魏瑾泓就是死在那边,她这边也听不到哭丧声的主意,但一到了魏瑾泓的屋子,见侍妾丫环都哭得梨花带泪,她顿时颇有些扼腕。
这哭丧声听来其实也是好听的。
要是人真死了,那才是真真好。
赖云烟心里感叹着,脸上一片焦虑又强自镇定的模样进了内屋,一见到被苍松灌药的魏瑾泓,见他脸色绯红,眼睛紧闭,额上满是虚汗,她就褪下了那张着急的脸。
这屋里的这两个小厮,比谁都知晓她与魏瑾泓现下比相敬如宾还冷淡。
“如何?”药喂下去后,赖云烟朝苍松问。
“奴才不知。”苍松回头拱手道。
大公子说了,不管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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