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克在后面跟踪。
计采楠也不乘公共汽车,而是步行来到河沿西街,又拐到景山后街。
前面出现一个公共厕所,计采楠进入女厕。
肖克不便进去,守在外面等候。
等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计采楠出来。
这时候恰巧有个小姑娘往女厕走,肖克叫住她。
“喂,小妹妹,你看看女厕所里还有没有人?”肖克和蔼地对她说。
小姑娘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我老婆说是上厕所,一直没有回家。”肖克撒了一个谎。
小姑娘点点头,进了女厕,一会儿出来道:“叔叔,里面没有别人。”
肖克一听慌了,好不容易抓到一条大鱼,难道就让她在自己眼皮底下溜了?
肖克走入女厕。
小姑娘叫道:“你怎么也进来了?”
女厕内果然空无一人,东西两侧各有一排纱窗,西侧纱窗有一处已破开。
计采楠显然破开西侧纱窗逃去。
肖克又来到男厕。
暗角处有一个男人正蹲在那里大便,他双手举着一张报纸。
“你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肖克问他。
他摇摇头。
“神经病!”他不耐烦地嘟嚷道。
肖克看到公厕两壁紧邻一个夹道。他爬了上去,只见夹道内没有一个人,里面有打扫卫生用的扫帚、簸箕等物,还有一个皮箱。
正是计采楠手提的那个皮箱。
肖克翻了进去,拿起那个皮箱,里面是计采楠的淡蓝色的衣裤,女人用的化妆品,还有一头假发。
肖克顿时明白了,计采楠是女扮男装,男厕内那个人就是罪犯!
肖克翻墙出来,赶过男厕小便池,一看,男厕内空空无人。
肖克冲出男厕,只见那个男人正飞也似的钻入一辆汽车,汽车飞驰而去。
肖克连忙追过去,恰巧有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而来。
“同志,我是公安人员,借给我自行车用用,我叫肖克。”
肖克夺过自行车,骑车去追汽车。
晚上,行人稀少,车辆也少,汽车飞驰着,肖克也飞快地骑着……
汽车在华侨大厦门口停下来,那个男人踉踉跄跄冲入大厅,冲人卫生间……
肖克骑车来到华侨大厦门口,一扔自行车,也冲了进去。
大厅内只有三三两两的人。
肖克看到一个服务员迎面而来,问道:“刚进来的一个先生到哪里去了?”
服务员用手一指卫生间:“有个人跑到卫生间去了。”
肖克来到卫生间,一个个开门寻找,有一间门反锁着。
肖克掏出手枪,喝道:“快出来,你跑不掉了!”
没有任何动静,一股鲜血从门缝底下流出来……
大厦保卫处的两名同志和值班室经理也闻讯赶来了。
肖克用力撞开卫生间,只见刚才那个男人坐在便池上已经死了,他的背部插着一支梅花状的飞镖。
肖克扶起那人的脑袋,大吃一惊。
原来这个男人是计兆祥。
肖克知道,解放初期国民党军统局少校台长计兆祥被捕后,被判处无期徒刑,后到西北服刑,在一次山崩中,被乱石掩埋,不知去向。如今竟出现在这里,真是一个奇迹!
计兆祥已经死亡,很可能就是那辆汽车上的人所杀,他或他们为什么要杀死计兆祥?这是一个谜。
可是他为什么要到这华侨大厦的卫生间里?而且坐在便池上?
肖克紧张地环视着四周围。
北京市公安局的法医和公安人员赶到了,照像后抬走了计兆祥的尸体。
人们散去,肖克依然没有离开现场。
肖克关上卫生间的门,在里面插上,坐在便池上大便,大便后拉开手纸卷……
奇迹出现了。
手纸拉出一米长,出现了血写的一行字:东单土地庙下坡7号……
十六、公园里的人皮炸药
北京的深夜,神秘莫测。
天暗了下来,深黑的夜空,像浸透了墨汁。一根根电线杆上,间或露出一点点灯光。
东单土地庙下坡七号。
这里就是龙飞为寻找白薇来过的那座小洋楼。
肖克在小洋楼周围转来转去,高大的法国梧桐那宽大的叶子把小楼围得死死的,楼上没有灯光,自从白薇逃走,居住的老太太死后,这里更呈现出死一般的沉寂。
肖克见大门紧闭,顺着院墙翻了进去。
肖克暗暗想道:今晚还真是有收获,原来计兆祥和计采楠是一个人,这个计兆祥可能是阴阳人,一忽儿变成男人,一忽儿又扮成女人;男不男,女不女;一忽儿扮成计兆祥,一忽儿又扮成计采楠,原来他们是一个人。
肖克见院内空无一人,于是打燃打火机,借着打火机的光亮摸进楼,一楼是厕所。厨房和几间堆放杂物的屋子,有一间屋子堆满了各种旧式家具和字画,壁上也挂着画和书法。
肖克看到一个书柜内堆满了字画,顺手拿起一幅书画展开一看,原来是幅字,上面写道:“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题款是:蔡若媚,民国三十五年写于南京。
肖克又拿起一幅书画,借着微弱的打火机的光亮,仔细一看,是一幅工笔画,画的是一朵金蔷薇,含苞欲放,三只粉蝶环抱,题款是:王璇,民国三十七年画于南京。这幅画的左上角还有题诗:蔷薇蕾绽几时归?烟雨时节潜入飞。本是帝王多情种,梅花兴落开几回?
肖克又拿起第三幅书画,轻轻展开,吃了一惊,这是一幅梅花图,图案跟龙飞讲过的一模一样,好像是十几年前龙飞潜入南京紫金山梅花党总部看到的那一幅梅花图。
肖克又惊又喜,急忙打开梅花图下轴的轴塞,可是里面空空,什么也没有。
肖克感到十分失望。
就在这时,摇曳的光影里,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身影……
一股凉风袭来。
肖克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打火机的光亮消逝了。
四周漆黑一团。
肖克连连想将打火机重新打亮,但没有奏效。
肖克放下画轴,急忙跑向门口。这时,楼梯上传出有节奏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这夜半时分,在这座阴森森的小楼里回荡着,充满了恐怖。
肖克悄悄走过去,走过去……
脚步声仍在有节奏地响着……
肖克走到楼梯口,什么也看不见。
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一柱明晃晃的光柱扫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那道光柱落在楼梯顶端一只漂亮的绣花鞋上,那只绣花鞋风尘仆仆,典雅精致。
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妇人沉重苍老的声音在楼道回荡着……
“这就是你要找的一只绣花鞋,这就是你要找的梅花党……”
肖克正要看个明白,头上挨了重重一击,以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计兆祥尸体检查的结果出来了,他是一个做过变性手术的男人。
可是肖克失踪了。
就在肖克失踪的第二天,北京西北一个小花园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清晨,大蒙蒙亮,东方露出鱼肚白。经常走入这座花园进行晨练的一位老人发现湖面上漂着一个白乎乎的东西。他立即报告了公园管理处。管理处人员划着小船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具男尸,尸体脖颈处插着一把匕首。
公安局的同志赶来了,龙飞也闻讯赶到现场。法医迅速进行了检查,做出初步判断:从尸体僵硬的情况看,被害时间是昨天深夜。因为死者口袋里的钱分文未少,所以不像是抢劫作案……
众人巡视了一下附近地面,昨天深夜下了一场秋雨,地面又湿又软,所以被害人的脚步清清楚楚地留在地上。可是,非常奇怪的是,没有发现罪犯的脚印,只是留下了像棒子尖拄地似的点点痕迹。
“真像似高跷的痕迹,是不是罪犯踩着高跷杀死被害人的呢?”一个公安人员看着地面不可思议地说。
龙飞道:“如果是踩高跷的话,两手够不到地面,是无法用匕首刺杀被害人的,被害人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人杀了的。”
另一个公安人员说:“那么,这奇怪的痕迹也可能与本案无关。也许是孩子们踩着高跷出来玩时留下来的痕迹。”
龙飞道:“先把死者运回去,赶快查明死者的身份。”
白薇从那个小花园回来的路上,一直总是不安,心里像装只小鹿,到处乱撞。长年以来她一直想搞到一部电台,好与台湾取得联系,再把搞到的情报发送出去。
可是解放前夕潜藏的几部电台都被中共反间部门捣毁了。这几年白薇被迫隐蔽得更深,一直没有敢公开活动,所以暂时没有电台也就作罢,而今蒋介石火急火燎叫嚷着反攻大陆,没有电台可怎么成呢。上回阮明带一部电台入境,在边境翻山时丢失了,祸极生福,苦极生乐,恰巧,从西北服刑偷跑到内陆来的计兆祥到重庆与她会面。这个计兆祥是她在天津特警学校时的同学,白薇的生母蔡若媚是副校长,学校内秘密开设一个班,是专门培训梅花党特务的。白薇比计兆祥晚一期,她刚进校时与计兆祥住一屋,她当时见到的计兆祥是一位红面含娇、纤手弄姿。长发披肩的摩登女郎,说话柔声柔气,眼睛含情脉脉,眉目飞转传情。
一天晚上,计兆祥看见白薇端来温水,脱下旗袍洗下身,嘟嚷道:“你也不嫌麻烦,哪有天天洗的?”
白薇不满地瞥她一眼:“我十岁时,我妈妈就让我天天洗,女孩子哪有不天天洗的,就你脏,臭死了!”
一次,计兆祥看见白薇换卫生纸,不禁惊讶道:“哎呀,你怎么出这么多血?”
“我来月经了。”白薇心绪不佳,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月经,那是打哪儿来的?”
“怎么,你还没有来过月经?”白薇心里一颤,“你,你别是阴阳人吧?”
第二天一早,白薇跑到副校长、生母蔡若媚那里去告状。
“我不能跟他一屋住了,他是阴阳人!”
蔡若媚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
原来计兆祥是特务少将蔡若媚的杰作。
两年前,计兆祥考入这所学校时,是一个英俊的美男子,他生得十分标致,活脱脱一个京剧小生。蔡若媚一见到他,就生出了一个奇特的想法。
蔡若媚授予他少尉军衔,并规定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不许与周围任何人交谈、会面,不许随意走动,他独住一个房间,每天早晨洗漱后自有人把早餐送进房来,餐后就在临窗的写字台前听课,声音由桌下的扬声器里传出。听不懂的记下来专门拿给教官解答。学习的内容是密码通讯、化妆、刺杀、侦察、邮检、开车、发报、打枪等特工业务。晚上看小型电影,放映上午授课的操作。
一天早晨,扬声器里传出教务长的吼声,要计兆祥到射击场待命。计兆祥到了射击场,看到有20名学员排成一排,他们中有五个女学员,都是20岁左右。
教务长指着缚在枪靶上的一个年轻男人说:“这小子昨晚开小差逃跑,按军法处死,由你们执行,顺便考一下你们的枪法,每人开五枪!”有个同学稍有迟疑,教务长上去抽了几马鞭,于是,乱枪齐开,那个开小差的学员被打得稀烂。从此,在如同囚徒的培训生涯中,计兆祥再也没有想过逃跑。
一天,副校长蔡若媚笑眯眯来到计兆祥的住房,把他带到自己的住宅,这是一套豪华别墅。蔡若媚把他带到客厅,一忽儿取出一堆花花绿绿的旗袍、高跟鞋、绣花鞋。丝袜、薄如蝉翼的内衣裤、各式乳罩……
计兆祥迷惑不解地望着蔡若媚。
“校长,你这是……”
“我给你化化妆!来,小计,把身上的衣服都给我脱下来!”
计兆祥嗫嚅着,恐慌地望着她。
“校长这……”
“快脱!有什么害羞的,干咱们这一行,性命都得置之度外。”
蔡若媚说着,帮助计兆祥脱光了衣服,然后亲自给他穿上女式内裤,戴上乳罩,又让他穿上高领丝光粉色旗袍,脚穿粉红色高跟鞋。计兆祥已在一年前被命令不许理发,此时正好乱发披肩。蔡若媚替他烫发,给他涂上脂粉,抹上唇膏,挽上他的胳膊,原地转了几个圈,不禁大笑道:“哈哈,多么迷人的小姐,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计……”
“不!”蔡若媚吼道:“你叫楠楠,楠楠小姐!计采楠!”
从此,蔡若媚教计兆祥做女人的各种常识,坐、立、走、卧、吃喝、谈吐、喜怒哀乐、描眉涂粉等,还教他如何揣摸男人的心理。计兆祥竟也是无师自通,特别是眼睛的觑、睨、盼、瞥,胜似女人,逗得蔡若媚欢喜若狂,不住地在他脸上狂吻。
一天,蔡若媚从上海运来四块立地穿衣镜。
镜子摆在房间四周,为使他在中间一站就能看到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计兆祥看到自己的倩影开心地笑了,不料遭到蔡若媚的一记耳光。
蔡若媚吼道:“你的嘴张得那么大,难道要去吃人吗?记住,女人笑不露齿!”
过了几天,蔡若媚又拿来两件类似女人游泳衣的奇特橡皮衣,命令他脱光了衣服贴肉穿上。这件衣服弹力极大,紧紧地束住腰部和下腹。
蔡若媚还规定,除了洗澡,任何时候都不能脱下这件衣服,每周洗一次再换上另一件。蔡若媚每次还亲自给他注射一针,强迫他吃下一小包药粉,那是雌性激素,为的是让他的躯体在那个特定的模子里尽快向女性发育。
从此,计兆祥每天关在室内做作业,那就是对着镜子反复练蔡若媚教的72套标准动作,然后便是打针吃药。
蔡若媚到底属于哪个系统,军统?中统?还是其它系统?计兆祥也不清楚,只知她是这座学校的副校长,军衔是少将。
蔡若媚打枪准,号称“神枪”,还会双手使枪。她抽烟、喝酒、骑马。打猎、钓鱼、跳舞,无所不好,无所不通。宴会上能喝一斤白酒,喝完了都不带晃悠的,上一趟厕所就全从下水道流走了。抽烟能吐烟圈,一撂撂,摆出好几种图案,骑马能撒着欢骑,上山下河沟,不带皱眉头的。打猎,上至天上飞的,下至地上爬的,水里游的,一准满载而归。钓鱼,一甩杆,一条小白条,再一甩杆,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鲤鱼。
不久,蔡若媚还请来烹饪师、剪裁师教他一些做饭菜、剪裁衣裙的本领。
一天晚上,蔡若媚带计兆祥进入一辆神秘的小黑轿车,轿车东拐西拐,进入天津街市,来到一座神秘的小医院。一位外科医生将他的双眼用黑纱蒙上,为他做了手术。
这一手术虽然施行麻醉,但计兆祥还是痛得大汗淋漓……
白薇入校后,蔡若媚才收敛一些,让计兆祥搬出自己的别墅,把计安排与自己的亲生女儿白薇同居一室。
从此,计兆祥有了双重身份,一个是计兆祥,一个是计采楠。
一次,学校举办时装表演,丰乳肥臀、楚楚动人的计兆祥,穿着一件紫灰色锦缎旗袍,脚穿白色高跟鞋,上台下台,脚步一扭一款,披肩长发一飘一伏,时而还用手掠一下额前留海,举目环视台下观众,目光所到之处,鸦雀无声。观众都为这位妩媚动人的“少女”喝采鼓掌。
计兆祥先于白薇毕业,以后白薇也离开了那座学校。
解放后,白薇在四川重庆潜伏下来,计兆祥在北京立足,以计兆祥和计采楠姐弟俩的双重身份活动。计兆祥所操纵的电台向台湾方面提供了许多情报,就在他得意忘形之时,被我反间部门逮捕,电台随之起获。而在这同时,计采楠自然消逝了。因为计兆祥和计采楠是一个人。
计兆祥被判无期徒刑,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