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翼扬亲自走到号鼓之下,拿起鼓槌,击起了战鼓。
咚咚咚咚……
一鼓作气!
梁君倾手中长剑铮地一声龙吟,朝天一擎,大喝道:“开城,迎敌!杀啊!”
“杀啊!”
“杀!”
城门轰然开启,魏国骑兵挥舞着战刀杀出城去,不惧刀剑,不惧飞石,不惧生死!
遇刺同时,东、北、南三个方向喊杀声齐齐大作。
南面,牛肉丸子带着成千上百的雪狼,躲过如雨的箭矢,朝着燕军嚎叫嘶吼。燕军骑兵的战马齐齐受惊,纷纷嘶鸣着扬蹄乱奔,将整齐的阵型立即冲乱。原本无懈可击的环形阵,渐渐露出了破绽。
北面,凤翔带领一万骑兵从侧面掩杀而来,正正切入燕军的后方,杀了燕军一个措手不及。
东面,谢冲带领的五千精兵,在皇甫圣明离开大营后,出其不意地快马绕到了他们的后方,抢进了空虚的燕军大营,将留守的不足千人的燕军杀了个精光,粮草武器全部被打劫了来!
安阳城下,宋安和杨炎率军杀出了城门,将方寸大乱的燕军来回冲杀得七零八落。
梁君倾和宋翼扬携手站在墙头,放眼望去,正见皇甫圣明的中军大旗摇摇欲坠往后退去,她顿时急了,运足内力,大声喝道:“宋安,擒贼先擒王,抓住皇甫圣明!”
宋安在城下听了个真切,立即朝身后将士喝道:“跟我往里冲,抓住敌将者,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将士们呼喝一声,跟着宋安,挥舞着战刀,往燕军阵营里冲杀过去!
“保护将军!”
“冲啊!”
“掩护宋将军!掩护!”
喊叫声此起彼伏,皇甫圣明没想到失败会来得这样快,他有百万大军,魏国的军队加起来也不过是五六十万,安阳城的魏军更是少得可怜,他用人海战术,还有萧农独创的阵法,这样都没能成功么?
身后将士护着他急忙寻隙往外逃窜,宋安却率领骑兵一路杀了过来,越杀越勇,眼看着就要接近他了。
皇甫圣明大惊,喝道:“此人是谁?”
“回将军,这是宋翼扬帐下偏将宋安。”
皇甫圣明一怔,忽然苦笑道:“魏军一偏将,都勇武至此么……罢了……罢了!”
宋安挥舞着长剑,追杀过来,远远看见降旗,大喝一声:“敌将休走!”
皇甫圣明也是勇武一生之人,此时不甘逃走,不顾身后将士们的阻拦,霍然回身拔出腰间长剑,打马回身杀了过来。
两人面对面策马冲杀,宋安一身武艺来自于宋翼扬,自然相当了得,皇甫圣明是燕国成名甚早的武将,武艺也是不差!
两马一个交错,叮地一声,宋安手中长剑险些脱手,臂上传来一阵酥麻,暗暗心惊:这个皇甫圣明,原来不是个草包,还真有些真本事!
皇甫圣明也是心惊不已,想不到这小子看上去极为年轻,内力也是相当了得!
两人居然在这一刻起了惺惺相惜的心思。
最后还是宋安再次挥了长剑,返身策马追上来,两人又杀在了一起,你来我往,不分胜负……
身边的魏燕两国将士已经杀在了一处,一片混乱,分不出你我。
敌人在渐渐减少,魏军逐渐掌控了战场,开始了单方面的屠杀!
皇甫圣明身后的守将见情势危急,顾不得劝阻他,一把拔出腰间武器上来帮阵。宋安正与皇甫圣明打得兴起,没防备身后有人偷袭,待到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长剑恶狠狠地砍向了他的后颈,只差一分,就要砍断他的脖颈。
宋安顿时暗骂一声卑鄙,身子立即一个侧偏,翻身下了马,左右一翻,趁着这个机会,一下子冲到了皇甫圣明的马下,伸手狠狠一拽,将还未回过神来的皇甫圣明拽下了马,长剑一伸,架住了他的脖颈。
“活捉皇甫圣明啦!”
“皇甫圣明被抓住了!”
那偷袭的将士见自己偷袭不成,反而将主将送到了敌人手里,顿时又恨又恼,带着一干残军败将呼喝着冲了上来。
宋安身后的骑兵见了,立即自发地围了上来,护送着他,押着皇甫圣明往城内退去。
魏军仍旧挥舞着武器,与燕军冲杀在一起。
只是,主将被生擒后,燕军士气顿失,有成批成批的燕军已经开始举起武器跪倒在地,投降了!
安阳城一战,燕军百万大军十去其五,主将皇甫圣明被生擒,魏军四路大军齐动,出其不意,以少胜多。这一战,被载入史册,成为宋翼扬一生战绩上,最辉煌的一笔!
安阳一战后,魏军正待整军之后挥师东进,就在这时,魏国内战再次爆发!
清河王魏胥突然挥师挺近王城定平,扬言魏青羽皇位得来不正,当年女皇遇刺身亡之前,已经将皇位传给了长公主魏阳平,他纠集了二十万人的叛军,打着除奸贼保皇位的旗帜,进军神速地往定平挺进。
魏胥的叛军一路上攻城拔寨,短短一个月就连克四座城池,挺进三百余里,眼看就要接近定平。
魏青羽不得已,调拨边军抵抗叛军,宋翼扬亲率大军回援定平,梁君倾留在安阳城,率军守卫边境。
恰恰就在这时,魏国内战的消息走漏,燕国大司马萧农亲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向了两国边境。
魏国兵力本就比燕国薄弱,此时两处受敌,捉襟见肘。
梁君倾率领安阳城不足十万的兵力,对上了萧农的四十万大军,情况万分危急,只好闭城死守不战。
萧农在安阳城外四十里处安营扎寨,似乎也不急着攻城,两相僵持起来。
冬去春来……
魏燕之间始终没有正面的交战,据探子回报,萧农似乎根本不在军中,燕军在安阳城外列阵,为的,也许只是震慑魏国,在魏国如火如荼的内战上,再添一把干柴罢了!
梁君倾暗暗放下心来,如果萧农挥师来攻,她没有把握能支撑多久,毕竟安阳的守军,实在是太少了!
这一日,春暖花开,已经到了三月底。
清河王魏胥是个天生的军事奇才,与宋翼扬竟打得不分胜负,两方人马各有输赢,一时间,内战竟是无法平息下来。
战事拖得越久,对魏国越是不利!
就算来日平息了叛乱,魏国的兵力也受了极大的损伤,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来应付燕国的滋扰,到那时,魏国前景堪忧了!
梁君倾上了城头,看着城外连绵不绝的燕军营帐,苦恼地皱了皱眉,一指那些营帐,问身后的杨炎道:“刺侯可探清楚了,萧农当真不在?”
杨炎在她身后淡淡地道:“是!”
她看着城下那些营帐,忽然看了看营帐外不远处的山林,那里,有着茂密的树木。
她忽然想起三国上那个著名的战役来:夷陵之战。
借助酷暑,引敌军驻扎丛林,继而用火攻!
她眸中亮光一闪,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上了脑海。继而连自己都打了个寒战:如果计策成功了,那么又有多少儿郎葬身沙场不得还乡?
她看着城下,犹豫了起来!
杨炎站在她身后,方才见她神色激动,以为她想到了什么拒敌的良策,继而见她又眉头紧锁,不由得觉得奇怪,问道:“殿下可是有了良策?”
梁君倾眉头皱了又舒,舒了又皱,几次三番,最终轻轻一叹:“是,有了。你过来……”
杨炎凑上前,她轻轻压低声音,如此这般一番安排。
杨炎渐渐双眸大亮,再抬头时,看着她的目光已经带着敬服:“末将这就去办。”
“务必选信得过的人,人数不必多,务必可靠就行!”
“末将明白!”
☆、146 燕国国灭2
魏国承光三年的夏天,似乎来得特别早!
刚刚六月初,就已经是炎炎火日当头,再加上已经两三个月没有下雨,安阳城面临着干旱的威胁,梁君倾命安阳的守军在城内开凿十余口深井,井水充沛清冽,正好解了安阳城的缺水之危。
城外严阵以待的燕军就惨得多,山林里水井开凿工程浩大,酷暑天气里,燕军已经有一批将士中暑病倒。
就在这时,燕军的一批中层将领齐齐约好了似的,向大司马进言,酷暑难耐,希望能将军帐营地往后挪十余里,驻扎在山林里。
萧农心知不妥,但转而一想,觉得安阳城内守军数目太少,的确没有出城迎敌的实力,他们就算退入山林里,梁君倾也不敢出城偷袭,思虑再三后,就准了大家的请求。
燕军终于还是撤退到了茂密的山林里!
梁君倾站在城头,看着大军后撤的漫漫烟尘,不知为何,心底里并没有计策成功的欣喜,反而有些伤感,替萧农伤感!
萧农其人,还是很得她的赏识的!
只是整个燕国,已经从上到下都腐朽不堪,单只萧农一人,实在很难再扭转乾坤!
这一次燕军能撤入山林里,她也只是派人散播了一些流言,在燕军中小面积地下了点毒造成中暑的假象,再花一点钱,收买了几个中层将领许以薄利令他们提议迁入山林罢了!
若是萧农知道,不久以后的惨败,是由于军中内部的腐败,不知会作何感想?
清河王魏胥的叛乱也已经渐渐接近尾声,魏胥虽是军事奇才,却比不过宋翼扬的刁钻,终于渐渐露出颓势来,被宋翼扬追着打了这么久,叛军数目已经锐减到了不足一万,退守到了代国西北的一个叫做无极的小城,死守不战,拖延时间罢了!
相信过不了多久,宋翼扬就能凯旋班师!
城头的太阳尤为炽烈,她浑身汗透,却仍旧定定地站着未动,远远看去,她的背阴,不动如山。
杨炎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她。
这个女子,他还记得那一日,她从魔鬼崖掉下,被巡查的士兵扛回了大营,他眉眼多看一眼,就送进了将军府。
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子会以这样的速度,迅速地成长起来。
当时那个懵懂无知的初生牛犊已经成为了一方猛虎,守卫着家园,成了一个真正的将领。她冷静,知道分辨得失,敢于取舍,心善,却也狠得下心,她俱备一个将领应该俱备的所有素质!
她,已经彻底地镇服了全军!
他轻轻上了城头,站在了她身后,轻声道:“殿下,布置妥当了,今晚动手吗?”
“萧农可在城外?”
“不在!”
杨炎抬眸看了看她的侧脸,淡淡地道:“按照殿下的计策,燕王果然对萧农心生忌惮,将他召了回去,变相地软禁在了萧府。”
梁君倾闻言,眉头皱了皱,半晌,忽然冷笑道:“杨炎,看到了吧,一个国家的败亡,往往不是一个君王的成败得失这么简单,当一个国家上行下效腐坏不堪,人民承受重压活着,就会有怒火,这股怒火也许短短几年内看不出有什么作用,可是总有一天,百姓的怒火和怨怼,会毁了王座上的人,毁了一个统治阶级!”
杨炎浑身一震,一时间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是直觉告诉他,她说的是对的,轻轻挺直了脊背,点了点头。
“下去准备吧,今晚子时,叫城外的燕军,有来无回!”
杨炎双眸一亮,忍不住振奋:“末将领命!”
高大的身影迅速转身下了城头。
头顶的太阳渐渐西斜,天地间像是一个巨大的烤箱,将这世间万物蒸烤得失尽了水分,只待一点点火星,这天地间,就能被焚尽。
她忽然举起手,对着东北方向,做了个“杀”的姿势,然后,在城头的兵士纷纷侧目中,风姿万千地下了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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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东阳,萧府。
书房内,萧农放下手里的文书,淡淡地朝身前的管家道:“命你准备的事情,怎么样了?”
管家是名四十来岁的精瘦男子,微微弓着腰,毕恭毕敬地道:“回家主,都准备好了!老奴……”
萧农眼眸也未抬,随手轻轻地磨着墨,淡淡地道:“你不明白我为何要将萧家的钱财和人口往弥海边偏僻之地迁移吗?”
管家抬眸看了看他,没有说话,神情却默认了。
“我萧家百年大族,就算我萧农不能将其发扬壮大,也不能让萧家毁在我的手里,过几日,你带着夫人和少爷,也悄悄出城吧。”
管家此时若是再没嗅出些不同寻常来就不配做萧家的管家了,他忽然满面惊惶地抬起头来,看着萧农:“家主,燕国……会灭国吗?”
萧农抬起头,看了看他,一瞬家,眸中杀意大盛,片刻后,又恢复淡然,沉声道:“按照我说的做!有的事,不是你该问的!”
管家自知失礼,忙躬身退后,恭声道:“是,老奴明白了!只是家主不与我等一起离去么?”
萧农轻轻摇摇头,看着窗外炽烈的日光,心里那股担忧越来越强烈,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实在太过巧合,让他不得不暗暗心惊。
以前,真是小瞧了魏国那三个名声大噪的青年!
魏王狐狸一般狡诈,他不敢小瞧!
宋翼扬战神之名在外,他也没有小看!
唯独轻视了发迹过快的梁君倾!
本以为这个异姓女王,只是稍稍有些媚主的手段,想不到,也是一方将才!
此时,安阳城外的燕军,怕是已经惨败而归了吧?!
他挥挥手,示意管家退下:“下去办吧,切记保密。”
他要收拾收拾,进宫!
他的妹妹,还在宫里,他的外甥,是燕国唯一的皇子,就算燕国现在惨遭大败,就算燕国已经被蛀虫从内部蛀毁,他也要守在萧家人的身边!
他时刻不敢忘,他是萧家的家主,这一生,他不能为自己而活,就算是死,也要为萧家而死!
“来人,为我沐浴更衣,我要进宫,面圣!”
书房门轻轻开启……
东阳的西城门也轻轻开启,一名传信兵,浑身浴血地快马奔进了城门,径直往九威大殿奔来,一路上,马蹄扬起街道上的灰尘,混在在干燥的空气里,迷呛了路人的口鼻,人们看着那将士的背影,敏感地意识到了些什么,纷纷回了家里,紧紧地关起了门窗。
那士兵一路径直到了皇宫,下了马,在守门将士的搀扶下,一路跌跌撞撞地将军报送进了金殿,看着内侍捧过军报,终于支撑不住,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从安阳到东阳,他一路带伤疾驰,现在完成任务,终于可以安然地睡去!
军报被内侍一路捧进九威大殿,送到了皇甫珏的案头。
魏燕开战以来,皇甫珏心忧战况,食不知味寝不能安,他的双鬓,已经隐隐生出白发。满面沧桑的他,轻轻展开军报,只看了一眼,突然,狠狠一把合上那薄薄的锦布,瘦削的脸颊上,渐渐青筋暴起,肺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燕国……
休矣!
他仰头狂呼一声,一口污血冲口而出,喷在了金碧辉煌的金殿里,喷溅在褐红色的军报上,将那几行小字覆盖住,再也看不清原来的字迹。
“陛下,大司马在宫外请求觐见!”
内侍一路小心翼翼地奔了进来,头也不敢抬。
“宣。”
“宣大司马萧农觐见……”
传唤声一路向外,不多时,萧农一身朝服,步履沉重地走进了大殿,三跪九叩之后,却跪在大殿之上不肯起身。
“陛下,臣……死罪……”
皇甫珏将口中的腥甜狠狠咽下,看着他,半晌冷冷地道:“爱卿何出此言呢?”
萧农脊背挺得笔直,却微微低着头,铿锵有力地说道:“微臣有罪,罪在其三!”
“哦?”皇甫珏微微惊讶,问道,“你倒是说来我听听……”
萧农忽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躬身又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