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叹了一口气:「你常这样,该让我如何是好?我一心想避开朝事,就是恐怕一朝你我为了这种事而闹个不快,你却总是没有这个自觉?瓜田李下,难免惹人诟病。」
「我说你想这麽多干嘛,人生不就是要珍惜眼前的吗?未来的事谁知道呢?说不定有一天你看我不顺眼,把我做掉了也说不定呢?」扶苏懒洋洋地说:「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眼一闭,那管之後往哪去?」
「得了,你不在意我也不担忧这个。」秦牧摇摇头,可能他永远无法理解扶苏的想法,但他却会尊重扶苏的决定。
「那是,想得太复杂这日子还怎麽过……爹啊,奏摺写了甚麽,怎麽你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扶苏好奇地伸长颈子,想八卦内里写了甚麽东西。
秦牧又摇了摇头,脸色平静下来,道:「不过是韩信传来的捷报……他倒是好胆色,一连收复了数个城镇,只是把我留给他的炸药都用得差不多,正让我的裨来求援要求补给呢。」
「哎,真不节制,炸药可是爹你的宝贝,都省着用呢。」扶苏挖苦秦牧。
秦牧瞪了他一眼,这都甚麽话,活像他是守财奴似的?果然都是年轻人,不懂事,完全不会为自己留下後路。
扶苏伸了一记懒腰,卷了被子抱在身前,眯着眼睛说:「你也不要太在意了,不过……历史上的韩信可是很勇猛的,相信没有炸药这种逆天的武器也能战胜敌方,直接回说没了就行。」
「历史是历史,现实还得回到现实。刘邦不就给你干掉了吗?要是甚麽都谈历史,你现在还能在这处赖床?」秦牧教训扶苏。他觉得扶苏的想法有时过分依赖他已经知道的历史轨迹,长此下去只会令扶苏变成一个凡事只相信‘未来’,无法和现实接轨的君王。
「知道知道,我不就是提提吗?」扶苏点头受教了,他接着说:「那爹你决定,该怎麽发放物资就怎麽发放!」
「你啊……」秦牧口气有几分无奈,若是扶苏再残虐一点,活脱脱就是一个昏君加暴君的形象了。
扶苏翻身休息去,完全不管他爹的万分纠结。
*
扶苏与秦牧一路直下,还跑到一些边缘的小城视察视察。
整个秦国也不是处处都像澄南城那样繁华,大部分城镇的人民目露麻木,生活有如机械般行屍走肉,吃住也是乱糟糟的。
扶苏和秦牧穿得那样光鲜,一过去自然受到了注目,无意间被痞小流氓盯上了,一天中便遇到了数次的抢劫,把人扭去衙门也没有用,那些小吏懒洋洋地瞥了扶苏他们一眼,一张口便是要银两,不然不会办事。
整个衙门连上班的人也不多见,官兵在当地只管勒索百姓,连走过也要从小贩上顺走一两个水果才罢休。奇怪是百姓们见怪不怪,表情完全没有半点的转动。
「哎,都是甚麽地方啊……」扶苏总算开了眼界。
秦牧也无语,他虽然没有期望过整个国家都富足安定,但如此刁顽的官吏的确出乎他想像之外。
「走吧……」秦牧扯着扶苏,恐怕扶苏和他已经被人盯上,从刚才开始他便一直觉得有人在暗地里留意他们一行人。
「嗯。」扶苏与秦牧回到客栈,领了马,脚一跨便直接往城门方向走去。
在出城前被当地的官兵拦着,几个士兵不悦地叫嚷:「下马下马!在大爷面前还敢骑马?」
「有事吗?」扶苏满脸笑容,看上去温文又客气。
带头的士兵围着扶苏和他的马转了一圈,啧啧称奇:「好马好马,大爷我在这处当了这麽久兵,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好马。行,马留下来,人走吧。」这摆明就是强抢。
扶苏挑起眉毛,好奇地问:「为甚麽要给你留下?」
「呵,看不出你这小子虽然脸目精灵,但却生得这麽蠢啊。大爷我说留下就留下,哪来这麽多理由。」带头的士兵可能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反问他,不禁嗤笑了一声。
「要我留下马,自然得有理由说服我。不然……抱歉,我是不会给你们留下……任──何──东──西──」扶苏微笑着,但口气却是凌厉极了。
「你大爷啊,这是胆敢抗命了?好,你敬酒不喝,非要喝罚酒,来人,把他们给我捉起来,送入大牢,嗯……罪名就是抢劫官兵,这些马就是证据!」带头的士兵连忙喝道,把身边的人召集起来,打算来个明抢。
这时秦牧抬头看向四周,已经围上了不少的士兵,当中有几个还挺熟面的,就是在衙门前问他们要钱的几个,恐怕是要钱不成,心一横,打算抢劫了吧?
三个侍卫立即把扶苏保护在中间,然後与士兵对峙着。
秦牧淡然地看了四周一眼,与扶苏先一步跨了上马,对那三人说:「杀,不用留活口。」
这句命令一下,顿时气氛便紧凝起来。那些士兵连想也没有想过居然有人不怕他们,都气得急急地扑上去想阻止扶苏和秦牧的离开。
三个侍卫从怀中抽出弩弓了,箭一搭,一箭射出,倒下的便是一人,甚至力道过猛,直接把他身後的人串烧起来,没多久数箭过去,士兵便死了大一半。
这时带头闹事的士兵看着不对劲,转身就想逃。秦牧从怀中抽出弩弓,对着他就射出了一箭,即使他跑到数米远,但还是被那急厉的羽箭穿胸而亡。
「走!」秦牧喝道,与扶苏同时奔出城外。
三名侍卫也翻上马,然後在城门紧闭前的一刻快速地逃了出城。
五人急马直奔,丝毫不敢停下来,直到走了七八里远後才慢慢停住勒停了马匹。
「啧,看来名牌要换个了。」扶苏撇嘴。经此一役,他们还不通缉他们啊?不过幸好他贵为皇帝,别的没有,但‘身份证’还是有备几个的。
「嗯。」秦牧下了马,从怀中拿出水囊递给扶苏:「润润喉。」
扶苏也下了马,接过水囊咕噜咕噜就是一大口,然後用手袖擦去嘴角的水迹。
「你不开心。」扶苏说。
秦牧默然,背着手望向山下。
任谁见到自己的江山居然存在这样的地方,自然心中亦会觉得不舒服,尤其是整个秦国到底还有多少个像这处的地方?
以前秦牧还是嬴政的时候,即使出巡也是浩浩荡荡的,身旁跟着无数的人,而路过的县府无不对他招待极致,所呈现给他看尽是江山美好的一面。秦牧从来不会深思其中的猫腻,只是与扶苏相处久了,他渐渐明白到有时候百姓才是决定江山未来的主宰。若然他们不服,反了天,那江山也岌岌可危了。
扶苏能临危受命,稳住原本被胡亥折磨得千疮百孔的江山,靠的就是他的好口碑﹑受百姓爱戴。百姓宁可相信他们温和的‘长公子’,也不愿意投靠敌方接受投诚。所以在最艰难﹑最缺人用的时候,是扶苏的那一份威望守住了秦朝最後的江山。
「那些官吏,是时候整治整治了。」秦牧说。若是内政不治,何来谈天下事?现在天下稍平,那些官员也不必再留了。
「呵……」扶苏眯起眼,笑了:「早就准备好……温水煮青蛙,那些‘青蛙’看来还懵然不知呢。」
秦牧抬头看着那烈阳,听着林中的鸟鸣,最终无话,只化作一口无奈的叹气声。
106秦牧是女的?
扶苏和秦牧沿途又到了几个城镇;只是想游山玩水的心情已经尽失。看着一城饥饿的百姓;他又如何能对着那些期盼他和秦牧给点钱他们的眼神;还能提起玩乐的兴趣?
秦国比他想像中糟糕多了;咸阳和边沿一些小镇繁华;只是很多地区却是连温饱也成问题。
带着这样沉重的心情,扶苏和秦牧回到了咸阳城。
一行五人很快便回到咸阳;居然赶在军队到来前便入了城,秦牧先找了一个客栈暂住。扶苏粘了一把胡子,作了简单的修改,换上了粗衣麻布,整天在咸阳城里游手好闲,结交了不少三界九流的人。
扶苏混迹於此地;听来不少小道的消息还有官场上的八卦,例如那位官员跟那一派结交,他们的公子又在京中如何横行霸道,强抢良家妇女这些必备的恶行。
「你这样说,皇帝岂不是个傻子?」扶苏咬着竹签,一只脚撑在木板椅上抖啊抖。
这是一间小茶馆,由於吃食茶水便宜,聚集了不少闲汉或者是武夫等等在此地闲话家常。
「皇帝离傻子也差不多了……」一个人大咧咧地叉开着腿,口中毫无顾忌地讲:「儿子又不是他生的,这麽宝贝到连後宫也不进,你们说,会不会长公子其实是前皇帝的儿子?」
「唉,不是说皇帝喜欢的是男人,所以才久久未进後宫吗?」一个人好奇地八卦道。
「你懂甚麽?喜欢男人对女人能硬得起来?他娶这麽多个难道都是做摆设?听在他府上任职过的士兵说,以前在太原是每天都会夜宿於不同妃子的房内。」另一个人撇嘴:「照我说,应该是皇帝不想被百官钳制,特意传出来的……」他压低了身影神秘兮兮地说:「你看现在的皇帝弄出这麽多东西,不停地累积政绩,不就是为了不受他人控制吗?看着吧,皇帝一定会找个说法把那些官员的妃子都废了,然後再对付那些老人……年轻人嘛,就是气盛。」
「……」扶苏没想过从自己的妃子那处入手,不过这人倒提醒他以後要提防他後宫那群被无视已久的妃嫔。
「那皇帝老子有这样好心机?」一开始说扶苏傻的人提出质疑:「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搞不清楚是不是他的种!」
──扶苏表示,他真的搞得清,那不是‘他’的种。
「这种皇家的秘史你们懂甚麽?长公子说不定是跟在他身边……一直很亲密的那位将军……生的!」那人忍不住反驳:「不然两人怎会这样好?我看来那位将军虽然威猛,但说不定是个女儿身!」这人似乎想彰显自己的不同,又暴出了自己不同的观点。
扶苏一口水喷出来,趴在桌上双肩抖动───哦,他爹是女的!
其他人也雷得不轻,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坐在当中的一人哆嗦着身体说:「兄……兄台真是好见解。」
那人洋洋得意地喝了一杯茶,补充了一下水份又继续说:「你看陛下与那位将军朝不离他,晚上也要他留宿在宫中可见到这人与陛下之亲厚。而且长公子对於这位更为亲热,这就是母──子──连──心──啊!」
「这话何说?难道兄台……」有人怀疑地看着他的下|半|身,直把他当成是宫人。
「你往俺的哪看呢你?」那人跳起来骂道:「俺认识的人广了去,用得着入宫当那捞子的宫人吗?而且出行那时俺也挤到好位置,把那将军看得清楚不行吗?」
「唔,我也觉得兄台所言有理。」扶苏憋着笑,一本正经地说:「看来事的确有蹊跷。只是皇帝亦未必会知道百官的恶行罢,未必如兄台所言为了惩治他们而作出来的事……你不觉得这与你刚才所言有所矛盾吗?」
「那是皇帝老子的心思,你不懂!」那人硬着颈子说:「老子觉得就是那样……日後便知结果如何!」
「嘘──」茶肆内好几人都冲着手摆手:「这话忒难听了。」
「呸,你们都是黄口小儿……那有我通天本事!」那人被说得满脸通红,结了茶钱便匆匆离开了。
扶苏好不容易把心情平复,再细听其他人的八卦来来去去不是皇家便是朝廷之事,大多都是重复,自然觉得无趣,结了茶钱,与相熟的打了招呼便回到入住的客栈。
晚上秦牧归来时,扶苏捡着这笑话说给他听,顿时秦牧沉了下来,整个脸都黑如墨汁。
他咬牙,挤出了一句:「以後别让申儿叫我做娘!」
*
十二月初,天气已急降变得寒冷,这时秦军才踏着慢悠悠的脚步回到了咸阳。
在他们入京前的一天,扶苏和秦牧出去,悄然地把替身换下来。
朝堂的百官自然出城迎接,扶苏坐在御辇上一挥手,车队便直进咸阳。
回到宫中,申生一早便等在扶苏的主殿里,一见到扶苏脸色那个委屈哟,扁着嘴要哭不哭的。
「父皇坏人,答应了我会接我回去的,结果都没有!」申生抗议道。
「我不也回来吗?乖乖,战场多危险啊。」扶苏弯腰摸摸申生的头。
「我要学父皇上阵杀敌!把敌人杀个片甲不留!」申生握拳:「欺我大秦的人都要死!」
「好志气!」扶苏鼓掌:「宝贝,那父皇就等着你把欺负我大秦的人杀光光。」口气是纯然在哄小孩的。
不过申生却觉得很受用,他肉肉的小拳头对空中挥了挥:「喝啊!我是秦国的长公子!」
湘儿刚巧把热汤托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知为甚麽她内心生出了一般与莫宁的一样的忧心──秦国的长公子长成这样真的好吗?
扶苏回到朝堂上後,并没有动多大的动作,反而是每天养养花花喝喝茶,关心一下年关的准备工作还有祭天大典等等。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做了三年皇帝,越来越有皇帝的样子,朝事也得心应手多了。
只是在暗地里,他总是无声地用自己心腹分化朝中派别的势力,打算来一个一个慢慢击破。
到了一月便是新年,整个城洋溢着幸福而快乐的气氛。
过了年後,祭天大典亦隆重地举行了。
秦国这三年内较为稳定,因此有能力去更远的地方进行祭天仪式,祈求上天的保佑。
扶苏把申生带在身边一起去祭天,宣示了申生唯一继承人的身份。
或许是第一次见识这样庞大的场景,申生一路都很兴奋,要不是扶苏压着就差点想出去跑动了。
在这个药疗水平缺乏的年代,跑动过後出了汗後冷病了,是很难根治的,尤其申生年龄这麽小,扶苏可不想他儿子一下子就病倒,有个万一他以後怎麽办?
幸好申生尚算听扶苏的话,在御辇内陪着扶苏也是蛮好的。
秦牧护着扶苏出行,高大的身影坚挺地坐在马上,任由风雪吹扑也不为所动,倒是扶苏看着心痛了,连忙让湘儿命随行的仆妇赶制口罩,给军中一人发一个。
祭天定在北方的太原,也就是扶苏的原封地。
扶苏踏进太原城,便觉得太原的百姓对他格外欢道,那热情的劲儿只差没有把军队淹没。
「肃静肃静,你们都让让路,让让……」官兵喝道,然後把人群用力的格开。
扶苏伸出手到窗外跟百姓挥挥,顿时百姓的情绪更为高涨。
不知为甚麽扶苏突然想到了一句──主场优势。
扶苏的公子府尚留在当地,自然没有另辟官邸入住了。
只见公子府布置得很是奢华,可见秦牧当皇时对他这个儿子虽然表面上不关心,但实际把所有好的都塞他府中塞了,深怕委屈了这个儿子半分。
祭天典礼虽然言明了不能让百姓围观,但挡不住他们的热情,加上扶苏在当地是有名的温和亲厚,因此搞笑百出的方法便应运而生,有些偷偷躲在林中被搜出,有些把自己吊在崖边被救起,还有一些披上动物皮装成动物……
这些都让扶苏全都打发回去了,一个人也没有惩罚,使到扶苏在当地的名声更为赫赫。
祭天的当天,一早扶苏便与申生起行。与上一次不一样,这次申生亦参与当中一小部分的祭天。
与上天告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