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将斐特拉曼带走。
这么一番分析后即可看出,此时即使我说得再嚣张,那男人也无法对我采取什么手段,因为他所能做的,仅仅只有在电话里对我步步威胁。而之前我几乎就被他的语气带着沦陷进去了,此时一旦清醒想通,他那步棋显然对我已经没有什么作用。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的状况能有任何改观。我依旧处在一种棘手的状态中,只是目前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们一时还不会对我采取些什么实际性行动而已。
想到这儿,突然电话那头咔沓一声响。
就在我以为对方彻底失去耐心从而挂了我电话的时候,一阵细碎的沙沙声忽地响起,片刻,话筒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缓慢而陌生的话音:“A,伤口怎么样了。”
我一惊。
男人的话仿佛有某种暗示的力量,原本几乎忘了背上的伤,此时经他提醒,只觉得骤然一阵刺痛从背心上钻出,迅速扩散至整个上半身,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片刻后深吸了口气,我问:“你是谁……”
“他们叫我黑金皇帝。”
“……油王??”我脱口而出。
黑金皇帝是我对油王真实身份所唯一了解的东西。
我不知道那个人的真名到底叫什么,事实上即使是代表他同我签约的那些人,对此也一无所知。但我知道很多人都以黑金皇帝来称呼他,因为他是个比台面上那名原油之王更具势力的原油皇帝,自萨达姆死后,伊拉克百分之七十的原油仍在他掌控下,其势力由此可见一斑。
“也可以这么叫我。”一阵电磁嘈杂声过后,他道。
略带沙哑的话音混合着电话里头沙沙的电磁声,听起来有些模糊,以致我无法判断出他的年龄,也感觉不出他话音中的情绪。只是突然间一个只在合同上出现过的人此时无比真实地出现在电话那头,未免让人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这感觉再次让我思维有点迟钝了起来,轻轻擦了把手汗,我下意识道:“合同上的事,我们另约时间再谈。”
“我不是来同你谈合同的,A。”
“那是为了什么。”
“想同你聊聊一样你最近颇感兴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
“据说你最近在找一块战国云锦,是么。”
他的话令我再次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我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是他以及他所掌控的那个庞大机构所了如指掌的,因而只呐呐应了声:“对。”
“找到了么。”
“没有。”
“他们让你在中国找它下落是么。”
“……对。”
“不用找了,A,不用找了。”
“为什么。”
“那块云锦,全世界只有一块,现在它在美国FBI总部最严密的保险库里存放着。”
这话让我皱了下眉:“这不可能。我爸爸90年代在长沙古墓里挖掘出了它,而FBI的那块则是三十年代从古埃及法老王的墓里出土的东西。”
“90年代出土的那块,就是30年代的那块。”
“呵……怎么可能。”
“如果你死而复生是个事实,为什么那个不能成为可能?”
话音落,我蓦地一呆。
小时候生病靠吃太岁肉活转了过来,这是刚刚才听汪爷爷告诉我的,而这人远在棕榈滩,他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知晓这件事,难道这房间里被装了窃听器??
闪念间迅速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电话里再次沙沙一阵杂响。片刻,那人轻轻一笑:“我知道关于你的很多事,A,譬如在你小时候收容了你的那个组织,譬如……在那张光盘里出现的男人。”
听他说到光盘里的男人,我再次一惊,迅速问:“那男人是谁?!”
“你感兴趣了?”
我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忍住了没再继续吭声。
“再说个你感兴趣的。那块战国云锦,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想我可以帮你把它弄到手。”
“交换条件是什么。”
“呵呵……我喜欢你的直接,A。”
“条件是什么。”
“把木乃伊交给我,以一种很安全,稳妥的方式。”
我缓缓吸了口气:“你既然对我的现状了如指掌,那么应该很清楚,我办不到这一点,除非他自愿去你那儿。”
“你很聪明,A,所以我相信你会有办法去办到的。”
“我做不到。”
“给你两天时间,好好想想,云锦和木乃伊,你必须得选择一个。”
“必须?”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所指的意思。”
“明白。”因为我背上的伤一直在迅速恶化,因为只有那块云锦才能帮我找到斐特拉曼坟墓的下落,因为只有找到斐特拉曼坟墓的下落,我才有可能可以解开我身上被施加的诅咒。“但那不过是个毫无把握的赌博。”
“你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确实没有。”
“所以……”
“所以我想知道,你能用什么来令我相信你必然可以弄到那件东西,并且把它交给我,阁下?”
问题一提出,对方如我所预料的沉默了下来。
“如果做不到的话,抱歉我只能……”
没等我把话说完,电话那头嘶啦一阵响,然后我听见那男人道:“半小时后有辆车会停在外面,你想要的东西就在那车里面。”
“什么车??”再追问,电话却已经挂了,忙音响了好一阵我才想到挂上电话,回过身时望见斐特拉曼在汪老爷子身边那张凳子上坐着,手里拈着将军玦漫不经心转着圈,也不知道他对我刚才跟油王说的话听进了几句。
意识到我的目光,他朝我看了过来:“说完了?”
我勉强朝他笑笑:“说完了。”
“这东西有点意思,多远的距离能让你和那边的人说上话?”
我略略定了定心,显然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我同别人的交谈上,而在这部电话上面,它引起了这个来自几千年前的男人的好奇心。“只要有人的地方,有多远,差不多能通过远。”
“很了不起的东西。”
“是的,很了不起。”刚说完,背上再次一阵刺痛,痛得我几乎直不起腰来。勉强抓着身边的桌子才不使自己倒地,我忍了忍,在最初那阵距离的疼痛感逐渐适应过来之后,慢慢往地上坐了下去。
“你怎么了。”看着我的脸,他握住玉玦站起身问我。
“背上疼得厉害。”
他走过来掀起我背上的衣服看了看,然后放下。
“怎么样?”我抬头问他。
他没回答,只是捻了捻手里的玉玦。
边上突然响起阵呜咽声,是一直呆坐着的汪老爷子。本来一直安静得像根木雕似的,此时也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呆呆看着天花板,嘴里拉长了声调发出种长一下短一下的哭声。
“汪爷爷?”我试着叫他,他没理睬我,只是那么呆呆傻傻地对着天花板哭,哭声令我后背上的伤更加疼痛,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我从衣袋里摸出烟点燃了,狠狠地吸了两口。
“那东西里的人跟你说了什么,”看着我的样子斐特拉曼问我:“你看上去很紧张。”
“没什么,生意上的事。”一边说一边将烟塞进嘴里,我发觉自己手指抖得很厉害。
“生意和我有关么。”他又问。
我再次朝他看了一眼。这人很敏锐,虽然我和那两人通话时刻意注意了自己的话语,仍是被他感觉出了我那些零碎话句里潜藏的东西,或者,也许是从我脑子里窃取到的。但他目光看上去很平静,我无法从中窥知任何情绪,所以说凡人同特殊能力者的落差就在这里。“不,没有关系。”而撒谎是我的天性,即便他感觉出来,只要他不道破,我也不需坦白。
这时背上再次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令我眼前一阵发黑。
我不得不闭紧了眼睛咬了咬牙,慢慢试着继续将这种痛感消化掉,但很难,每一次的发作强度都要高出原来数倍,疼痛让我胃里排山倒海似的恶心,我不由自主哆嗦了起来,像刚被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发抖。
而这过程那男人就在边上看着,仿佛当初艾伊塔在棺材边静静看着他被活埋那样,平静得令人心寒。我的牙齿咬断了烟头,它从我嘴里掉了下去,在我腿上烫了个黑斑。
“如果实在忍不住,你可以叫出来。”他弯腰将烟头从我腿上拾起来时淡淡对我道。
我冷笑。
一边继续发着抖,一边再次摸出支烟塞进嘴里,但是摁打火机时却无论怎样都没办法将它点燃,它在我手里被抖得不成样子。
“要不要我把你打昏,那样你会好过点。”最后近乎狂躁地摇晃着打火机里液体的时候,斐特拉曼按住了我手背静静对我道。
我吐掉香烟一张嘴咬住了他的手,他也没有抽离。
皮肉在我牙齿间被咬碎时的吱嘎声令我身体疯狂的疼痛和颤抖变得略微好受了一点,嘴里隐约感觉到了一丝血腥味,我突然想起他木乃伊的本质,连同刚才汪老爷子所描述的太岁肉,胃里不由得一阵排山倒海的搅腾。
赶紧松口,只感觉到喉咙里一阵痉挛,一扭头哇的一大口黑水从嘴里直喷了出来。出乎我意料的是那男人倒也没有避开,只由着我抓紧了他的手一大口一大口将胃里那些折腾不已的东西尽数呕空,方才抽开手,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好点没。”
我深吸了口气点点头。说来也怪,胃里被掏空后背上密密麻麻疼痛的感觉似乎一下子减轻了很多,我挺了挺腰发觉自己可以直立起来了,于是甩开他的手,朝地上那堆呕吐物看了一眼。
“SHIT……这都是什么,胃酸?”
“你器官里的血。”
“血?”斐特拉曼的回答令我一激灵。
“诅咒已经透过你的皮肤和骨髓侵如你脏器,假以时日,你吐出来的不单是这些东西,还会有被彻底腐烂的内脏。”
不自觉脚底一软,我几乎又跌坐了下去:“那我会有什么感觉?”
他用他那双澈蓝的眸子看着我,微微一笑:“我没有中过这种诅咒,怎么可能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SHIT……”
砰砰砰!突然一阵敲门声响令我将咒骂了一半的话吞了回去,紧接着听见有人在外头大声嚷嚷:“有人吗?102室有人在吗??”
我怔了怔。
夜已深,此时来人未免有点突兀,虽然如此我还是立刻擦干净嘴转身匆匆走向外间。
外间被走廊亮起的感应灯照得很亮,隔着房门边的窗玻璃,我见到两个穿蓝灰色制服的人在外头站着,见我出来立刻敲了敲窗:“汪炳德在家吗?我们是长城乡敬老院的!”
“敬老院?”迟疑了下打开门,我朝对方又打量了几眼,瞥见两人制服上别着徽章,徽章上‘长城乡敬老院’这几个字还挺显眼的。
“对。”点头后其中一人朝身后停在大楼外那辆小面包车指了指:“管理处让我们来接他回去。”
“接他回去?”我怔:“你的意思是他在你们那里入住了?”
“对。”
这回答倒也不让人有多少意外。毕竟汪爷爷年纪一大把,还得了那种病,既然已经有了看护他的地方,倒省去我一桩心事。只是抬腕看了下表,我不禁皱眉,这种时段还跑来接人,这家敬老院未免也敬业了点。“现在就要带他回去?”于是我问。
“是啊。”回答完,对方看了我两眼,道:“您是他亲戚?”
“……对。”
“原来他还有亲戚……”
“远房的。”
“哦,那麻烦帮忙签下这表格吧。”
我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知道是斐特拉曼,于是后退了一步,将两人从门外让了进来:“什么表格。”
“一张是暂离申请单,一张是回院证明。”依旧是之前那高个子,边说边从包里取出两张单子递到我面前。
我从对方手里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不解:“他出来时没填这个表格么?”
“没有,他是自己跑出来的。”
“自己?”
“是的,这次还算发现得及时,要是跟上两回那样出走了两天才发现,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意外,”一边说,那男人一边朝自己脑门处戳了戳:“老大爷这地方现在是越来越不好使了啊。”
“他经常这样不说一声就出走么?”我在单子上签了字递还给他。
“没错,还好每次都是回自己家,如果是满大街乱走,更加麻烦。”
话音刚落,身后悉索一阵响动,我回头瞅见汪爷爷从里屋走了出来:“敏敏,吃晚饭了。”
两个男人朝我看了一眼。
我退到一边,目送他们走到汪爷爷身边,一人馋住他一条胳膊,小心搀扶着走向门外。
一路走,老人一路东张西望着,温温吞吞问那两个男人:“敏敏呢?”
“敏敏在等你吃饭。”男人好声回答,像在哄着小孩。
“敏敏睡觉了。”
“是啊敏敏睡觉了。”
这情形看得让我觉得自己有点儿恍惚。
就在之前,那老人还在以他极好的记忆力对我述说着过去那段不存在于我记忆力的往事,转眼,除了他那位已经死去多年的妻子,他脑子里似乎已经不存在任何东西。
好大的落差……大到让人油然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正兀自出着神,忽然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匆匆从车里返回,将一只油布包着的盒子交到我手里:“对了,这东西是有人寄到医院给他的,我估计老爷子也看不明白,不如您帮着看一下是什么吧。”
我接过看了眼,发觉没有填寄件方地址,盒子很轻,摇一摇没有任何声音。
不知道会是什么。当下拆开,打开盒盖看了一眼,随即吃了一惊。
这只外表极其普通的旧月饼盒里装的东西,竟然是小半块战国锦帛……
☆、第七十四章
目送敬老院的车带着汪老爷子离开后;我关上门将那块锦帛从盒子里取了出来。
这块距今有两三千年历史的帛看上去依旧是结实新鲜的,质地柔软而坚韧,并且色彩层次非常分明。当然,还是不可避免因氧化而改变了不少本质,比如总体色调偏向一种近似咖啡色的暗红,不过并不影响对它色泽的识别。
在我靠近它的时候;隐隐一丝草药似的气味从布上散发出来,闻着有些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出究竟是在哪里闻到过类似的。正仔细辨别着的时候,胃里突然一阵空落落的绞痛;紧跟着眼前一阵发花,我险些晃倒在地上。
这才想起来,今天这一整天我几乎就没吃过什么东西;仅有的那点残存也都被我吐光了,此时稍微一动就是一身虚汗,别说思考问题,就连站着都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于是赶紧在碗柜里翻了一圈,翻出两包泡面倒进锅里煮了,挖了几大勺辣酱往面里拌了拌,也顾不上烫,一边吹着气一边哗哗就往嘴里塞了起来。
一口气吃掉大半碗,心慌气短的感觉登时消了很多,抬头瞥见斐特拉曼的目光,才想起他也有一整天没碰过任何食物了,于是把剩下的面朝他面前推了推,问:“吃么?”
他摇头,我也不跟他客气,将碗重新拖到自己面前,继续大口把面往嘴里塞。直到整碗面条下肚,身上不停打着寒颤的感觉才彻底消失,脑子也开始重新正常运转了起来,我把桌上的月饼盒拖到近前打开,再度看了看里头那张古老的锦帛。
一度曾觉得这东西的出现是自己的幻觉。
打从知道它的存在那天开始,我就辛辛苦苦到处打听寻找,但一直都毫无线索。转眼却以那么随便的方式到了自己的手里,虽然说只是锦帛的一部分,着实也来得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