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孙德顺去政协做个什么委的主任就行了。”任在娜说。
“不谈政治。”杜赞之说,“我们再好好乐一回吧。”
第二天,当安玲玲再到杜赞之办公室提起公安局班子的事时,杜赞之说:“既然梅市长对他有信心,那就做方案讨论吧。另外,据反映,文化局的孙德顺魄力差点,你们了解一下,必要时就一起做方案吧。”杜赞之说。
方案没几天就出来了,但没有孙德顺的名字,除了布维鹰和董为的任免,就是免贺奇才的交通局局长职务,拟接任却不是宋双的亲戚,而是曹捷的侄子。杜赞之知道,梅初山的话比他这个市委书记的管用了。会议一开始,大家就争起来,争议的焦点是布维鹰任公安局局长行不行,董为调任政法委副书记合适不合适还在其次。肯定布维鹰的常委说布维鹰敢说敢做,工作雷厉风行,不像董为畏首畏尾,半天不敢放个屁,公安局长就要有敢吃生蛇胆的气魄。肯定董为的常委说董为为人正直,处事稳妥,不像布维鹰去到哪里吃到哪里拿到哪里,也不尊重正职,现在治安不好,破案率不高,都是布维鹰分管的。杜赞之默默地看着常委们,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较量。
常务副市长石梓皱着眉着说:“布维鹰的考核材料那么好,我感到有点意外。”
杜赞之觉得石梓提这种问题太嫩。带着领导意图的考核会差吗?现在有些地方的人事管理已经到了一种什么状况,没有在基层干过的人连想都不敢想。组织部门本来是管干部的,却不管干部,一年到头只是呆在办公室里统计几个数字,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到基层对已任用和将任用的干部考察,只有到了换届或来了新的市委书记,才从各行各业抽调一批人组成考核组对干部进行考核,让这些根本不懂也无须懂得如何评价干部的乌合之众去接受第一次朝拜,领第一次人情,然后由分管的常委们接受第二次朝拜,领第二次人情,最后市委书记接受关键的一次朝拜,领关键的一次人情,平衡各种关系,这样方案就出台了。而平时个别调整的,就更好操作了。现在时髦什么公示,但那不是德的公示能的公示,而是让人署真名去反映问题,只要被公示的人“没有能查得出来的问题”就可以提拔了,但“没有能查出问题”的人跟人才相去也甚远。
常委们叽叽喳喳了大半天,自然没能得出结论,因为杜赞之和梅初山一直没发表意见。杜赞之等梅初山先说,梅初山等杜赞之先说。
“观点不很一致。”杜赞之说,实际上应该是“观点很不一致‘,杜赞之知道自己正在玩政治上的文字游戏,他看看人大主任姚智,”姚主任,你有什么想法?“
“你们常委先说吧,书记市长还没有说,我说什么?”姚智当初在市委书记的位置上不少支持董为,但董为从来没对他表示过什么,用姚智自己的话说,董为是过桥拆板,连水果都没送过给他,而布维鹰那样子他一看就不顺眼,因此干脆什么都不说。
杜赞之没有看梅初山,但话是对梅初山说的:“梅市长,那你就先谈谈你的意见吧?”平时的话可以让容棋传递,但会上就只能对着天花板说了。杜赞之刚任市委书记时,曾主动接近梅初山,梅初山却不答理他,尽管杜赞之忍让和迁就,但他们两人之间始终没有单独在一起过,也没有人看见他们面对面用语言交流过,除了会议上。党政一把手往往就这么回事。
“我本来想先听听杜书记的意见,现在杜书记既然把球扔给我,我只好接了。”梅初山很有风度地笑着说,“我知道这个球上沾有水,刚才滚出界沾了水,谁先接,手就得温一点。”这个比喻大家都觉得有意思,常委们脸上都绽出笑。梅初山接着说:“董为这几年做了不少工作,公安方面我市这几年虽然或多或少存在一些问题,但毕竟不是大问题,布维鹰呢年轻一点,工作中也有明显的不足之处,但听了大家的意见,我自己权衡一下,以发展的眼光看,我是略略偏向布维鹰的,最后怎么定,我尊重杜书记的意见。”
梅初山说完,常委们一齐将目光投向杜赞之,都希望杜赞之的意见偏向自己一方。杜赞之未说话先微微一笑,这一笑决定了他对梅初山的附和,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反对梅初山的意见,他知道常委中赞成布给鹰的已占多数,他在这件事上已无法左右局势,他反对就等于自己站到布维鹰的面前告诉布维鹰:我不同意你当公安局长。以后的工作就没法做了,以后的日子也不希望好好过了。这一点杜赞之不得不权衡,所以他必须随大流装糊涂。杜赞之笑过后说:“这个球虽然让梅市长给擦了一下,但上面还是湿源源的。”常委们又笑起来,观点不一致带来的拘谨突然间仿佛都没有了。“我同意梅市长刚才对两位同志的评价,董为确实做了不少工作,这位同志在公安战线多年,是经得住考验的,布维鹰嘛,还算是个年轻人,对年轻人我们不能求全责备,是应该用发展眼光看,梅市长略略偏向布维鹰,我同意梅市长的意见吧。”
会议室里突然变得很静,仿佛电影上的定格镜头,杜赞之刚说出“我同意梅市长的意见吧”,常委们就都不动了,好像呼吸也停止了,杜赞之自己也感到有点不正常。不知过了多久,杜赞之再看看大家,问:“大家还有没有其他意见?刚才讨论那么热烈,轮到梅市长和我发言后就不说了,如此我和梅市长不成了一言堂了?”
石梓说:“我们今天这个会是开得很民主,大家该讲的话都讲了,该决定的事也决定了,但我总觉得,让布维鹰接任公安局长,心里不够踏实。”
“我很赞赏你这种肯思考的习惯,也很赞赏你这种负责精神,但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开始就看得很准的,现在很多于部出了问题,要是当初谁有这个预见能力就好了。”梅初山说。
第三十六章
常委会结束后,杜赞之突然想起董为曾跟他说过卢业萌奸污中学生的事,他想一定要找时间好好跟卢业萌谈一下。但当卢森带着卢业萌来到他家,他突然又觉得这种事不好开口了。
那天,边皂德正式将小燕子交给卢业萌后,卢业萌问小燕子愿不愿留在娱乐城做工,小燕子说她要回去读书。卢业萌说那好吧,从边皂德给他的1 万块钱里抽出1000元给她,还骑摩托车送了她一程。临分手时,小燕子突然变成个小媳妇,问卢业萌:“我还能不能找你?”小燕子原来要告他,边皂德跟她讲清楚后她就软下来了,本来她对自己的命运已经无法把握,想不到还碰到了好人,有所失但也有所得,现在不但得了钱还可以回去读书,她突然对卢业萌产生了感激之情。
卢业萌看着小燕子一脸的天真,还越看越可爱,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还可以跟她玩,就给了她呼机号码。
小燕子拿过卢业萌给她的笔在手掌上记了呼机号码,又拉拉卢业萌的手,好像他们已是多年的情人。
送走小燕子之后,卢业萌觉得自己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他决定回家看看父母。边皂德第一次给他的钱,他用来买了摩托车,现在又有了9000块,他想,这回得买些东西回去孝敬父母了。
卢森见儿子突然买了很多东西回来给他们,觉得儿子真长大了,高兴之余就提出让儿子用摩托车搭着他到杜赞之家去。卢业萌就给卢森5000元,让他装进红包到时给杜克。卢业萌认为早应该对杜赞之表示一下了,但手头一直都没有钱。
杜赞之一家已从医院搬进市委大院,虽然是三室一厅,但一家三口再加上保姆,也显得很挤。
卢业萌穿了工作服,看上去除了英俊之外还增加了几分威武。杜赞之看着卢业萌搬上楼的一个果箱问:“带什么东西来?”显得很严肃。
卢森说:“红薯,没有什么好东西,就是有好东西也不敢带,给你轰出去不丢脸吗?”
宋双马上说:“就是红薯也不必带,有空就来坐坐,什么也别带。”
卢森坐在沙发里,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就说:“不来不知道,谁能相信市委书记就住这点地方?”
杜赞之说:“我们住得算宽了,你去看看两室一厅的,那才叫差。”那时,杜赞之正在建私房,目前已开始装修,很快就可以搬了。杜赞之本来还不想自己建房子,反正有套房住着,但宋双说杜克大了,家里来了客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杜赞之想想也是,住在市委大院里,家里来个客人坐什么车甚至带几只箱子,院子里的人都会看得清清楚楚,建就建吧。
卢森接着说,幸好杜书记帮他儿子找了份工作,不知道怎么感谢杜书记才好。卢业萌听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想起前天睡那个中学生的事。
“好好干,那么年轻,大有前途。”杜赞之说。
杜克从学校下晚自修回来,卢森将卢业萌给他封进红包里的钱塞给杜克,说要给杜克上学买早餐。宋双有点生气,说你哪来的钱?杜赞之也不高兴,是真的不高兴,他说:“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一套?”让卢森一定拿回去。
卢森傻笑着说:“我给杜克又不是给你?”说着就要走。宋双从杜克手中拿过红包要追卢森,卢森说:“你要这样我下次还敢上你的门?”
“算了算了。”杜赞之说。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卢业萌将一辆微型车开到杜克家门口。杜克上车后说要到什么地方接一个人,但上车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其中一个是董菲。
到董为家里去再次见到董菲后,卢业萌就时时想着她,他跟杜克打听她的情况,杜克说,董菲跟梅栅很熟,让梅娜帮你约她好了。
他们将车开进水库旁边的山坡上,在那里架起炉灶。吃过几块烤肉后,杜克和梅概说要到什么地方去,将卢业萌和董菲扔在那里。
“我们不是冤家不聚头。”董菲笑着说。
卢业萌说:“其实那天我只是无聊,看到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想说说话,我知道驾驶证并没有错,谁知弄假成真了,如果你发火,我就不敢再扣你的车了。事后我知道你是董公主,真担心你爸怪罪下来,那天我才知道,你爸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董菲说:“我听人说交警中没有几个好人,一直不相信,那天才长了见识。”
“怎么坏也是你爸领导下的。”卢业萌说。
董菲听了有点不高兴。她还没有知道她爸工作变动的事。
卢业萌问:“见到我之前,你知道今天跟谁出来玩吗?”
“不知道。”董菲说,“杜克说是刑侦大队的一个朋友,我曾见过的,要知道是你,我还不一定出来呢,你那么讨厌!”
此后没几天,杜克就带梅珊到家里吃饭。杜克从小就喜欢跟女孩子玩,女同学们像一群鸽子整天围着他飞,慢慢长大之后他身边的女同学才少了。上高中后经常带着梅搬到家里来,但她没有在他们家吃过饭。宋双私下跟杜赞之说:“也许她是我们未来的儿媳妇了。”杜赞之也有这个预感,但他还是说:“日子长着呢,小孩子。已血来潮,喜欢跟谁玩就跟谁玩。”
梅栅长得很漂亮,样子挺可爱。杜赞之第一次见到她觉得像一个人,但像谁呢,他又说不出来。杜赞之问她:“你爸妈是干哪行的?”
梅栅睁着大眼睛问:“杜叔叔,我可以不说吗?”
杜赞之非常宽容地说:“可以。其实我也是随便问问。”
“这不算个人隐私吧?”宋双也想知道梅栅父母的情况,她趁机说。
杜克在一旁说:“严格起来应该算个人隐私。到梅搬家里去,我也不告诉她爸妈你们是干什么的。”
梅概说:“不是不告诉,但现在不行,等方便的时候再说吧。”
宋双说:“现在的孩子,听他们讲话像是30岁的人了。”
梅栅走后,杜克说:“梅栅她准备出国读书了。”
宋双间去哪个国家。杜克说:“先去日本读完高中,顺便进修英语,然后就到加拿大。”声音沉沉的。杜赞之感觉到,杜克情绪有点不对头。
宋双说:“现在移民年龄越来越小,许多孩子年纪小小的父母就让他们出国了。‘”
杜赞之说:“有亲人在外面可以,要不能放心吗!”
杜克说:“梅珊有亲戚在外国,日本有,加拿大也有。”
宋双说:“要是我们有亲戚在外面,我也让杜克出去读书。”
杜克说:“梅哪希望我跟她一起出去,她说我的手续可以跟她一起办。”
与杜赞之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候,宋双说:“杜克是想跟着梅哪一起出国了,你还没感觉出来吗!”杜赞之想,现在领导于部的子女只要有机会的都出国了,深造往往只是堂而皇之的借口,开一个户头让老子将黑钱转出去洗才是真正的动机。杜克还小,杜赞之原来不打算这么早就让他出去,起码等大学毕业后,但现在如果他一定要出去,只要宋双同意,杜赞之就不反对。别人的孩子可以出洋,他的孩子怎么不可以出洋?
过几天,杜克回来正式提出他要跟梅哪一起出国读书。杜赞之说:“如果你有这个愿望,我和你妈也认为可以,就去吧。”要求杜克把情况说具体一点。
杜克说:“这已经很具体了,梅栅她有亲戚在外面,不但能帮她安排出去,同时也能帮我,而她也希望我跟她一起。事情就是这样。”
“费用呢?”宋双在一旁问,“办出去需要多少钱,在那边读书又需要多少钱!”
杜克说:“十几万元就可以办好手续了,如果你们没有,梅栅她的亲戚可以帮我垫出来,在国外的费用我可以自己打工解决。”
杜赞之想,梅栅的亲戚也真够大方。他说:“我跟你妈商量一下吧,这不是费用多少的问题,而是现在让你出去好不好。”
杜克有点不高兴,不吭声就回自己房里去了。杜赞之也回了自己的房,他给教育局局长打了个电话,查询现在出国读书的情况。教育局长说,现在出国读中学的人很多,先富起来的个体户和领导于部都纷纷让子女出去,不少人出去的时候就准备不回国了。
杜赞之最后让教育局长帮了解汉州中学高二(二)班梅娜的情况。教育局长很快就打来电话,他告诉杜赞之,梅娜是梅初山的二女儿。杜赞之这才记起,梅栅跟她妈曹捷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宋双悄悄走进来,看见杜赞之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问:“你不是不舒服吧?”
杜赞之苦苦一笑,坐起来说:“是有点不舒服,今天可能是累了。”
宋双说:“累了就早点睡。杜克的事怎么办?”
杜赞之说:“我正在考虑。你猜,梅娜是谁的女儿?”
宋双说:“杜克自己不说,我怎么知道。”
杜赞之说:“我刚问了一下教育局长,梅娜是梅初山的二女儿,我跟梅初山要结亲家了。”
宋双也感到非常意外,她转身就要去找杜克。她的儿子怎么爱上了曹捷的女儿?多年前她就认识曹捷,曹捷也不会不认得她。曹捷历来目不斜视,她到医院去看病,开始宋双曾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可曹捷像是没有看见宋双,几次之后,宋双再也不睬曹捷了。
杜赞之忙叫住她:“你要干什么?”
宋双说:“我干什么了,我想问问杜克,是不是他们谈恋爱了。”
杜赞之说:“你怎么那么笨,事情都明摆在这里了。你什么也不要说,等我跟他说。”
父子俩的谈话在杜克的书房里进行。杜克见父亲走进他书房默默坐下,也知道父亲今晚进他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