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用说,云天就知道他的未尽之言。
──可是他的臣子不会承认一个身为男人的皇後,作为皇後,不能没有孩子,否则就是愧对後位、愧对皇上、愧对天下。
云天知道这不是赵海倾的错,他一己之力无法对抗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赵海倾的父亲虽有一位男妃,但他还有许多妃子,他的皇後也是女人,而云天是断然不肯和别人分享爱人的,这是他的底线。
赵海倾曾说过他们可以领养别人的孩子,可那是他当王爷的时候,现在他做了皇帝,便没有了领养的道理,试问谁会接受储君并非皇帝的亲生血脉?
除非赵海倾自己能生或者叫云天生一个出来,否则这事就没法解决。
云天不是自私的人,但他也没有伟大到可以眼看著赵海倾跟别人生孩子。到时候他们一家三口,自己该是何等尴尬?
“云天,孤一定会想办法,抱歉,要暂时先委屈你一段时……”
“海倾,我打算离开京城去拜师学艺。”
云天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赵海倾惊了一瞬,问道:“为什麽?”
“嗨,那有什麽为什麽啊,我想学点武功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难道我就一辈子靠这种半吊子功夫混下去?”
云天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一扫方才的阴郁之色,露出赵海倾最喜欢的笑脸,“我考虑很久了,要是学到了本事,将来还可以做个武官,帮你打打仗什麽的。”
赵海倾默了片刻,肃然道:“云天当真是这麽想的?”
──如何当真?怎会当真?!
云天心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攒住,胸口都有些发疼。
他不想离开赵海倾,可是他不能再待在京城了。如果赵海倾看不见他,就不用顾虑他,然後和别人组成一个家庭,生一群可爱的孩子。毕竟血浓於水,赵海倾有了小孩以後一定会慢慢忘记他。
“……不行,孤不答应。”
赵海倾直视云天,眼中透出明显的不信任,“你想一走了之,对不对?!”
云天不敢看他,生怕看一眼就会背弃自己的所有决定,在赵海倾的皇位面前,他的爱情真是渺小得不值一提。如果他强行留在赵海倾身边,那些大臣又会怎麽想?赵海倾现在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了,而是天下人的景仰和支柱。
云天垂著头,发出一声疲惫的笑,“皇上,我累了。”
赵海倾的喉咙如同忽然被人扼住。
“我不想因为你遭受一群老头子的白眼,那样很不爽,我也不想看著你跟你未来的孩子妈甜甜蜜蜜,那太委屈我自己了,赵海倾,咱俩的确爱过一场,不过你现在要考虑考虑实际情况,爱情对於皇帝来说永远不能摆在第一位。你也不用为我担心,我现在攒够了钱,可以过的很好。”
赵海倾似乎不敢相信云天竟会这麽说,一时慌了神,而云天不给他任何挽留的机会,继续道:“你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什麽?等你当了皇帝就放我走,现在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吧?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赵海倾不语,还是用那种令云天不舍的眼神看著他。
最终,云天终究是退了一步。
“……好吧,我答应你,最迟五年後,一定会回来。如果那时候我们还有可能。”
五年足够改变多少东西?也许那时赵海倾已经连他的长相都不记得了。
赵海倾终於苦笑了一下,“云天,你这是在考验我麽?”
“可以这麽说,”云天笑著扬了扬眉毛,“别告诉我你的爱连五年时光都经不住。”
良久後,赵海倾抬起头,深深地望著他道:“好,五年。云天不要失约,否则就算翻遍天下的每一寸土地,我也会把你找回来。”
(23鲜币)第二十二回。 经年
两年後。
落月岭。
一个黑衣少年手持长剑,蹲在山头的草丛里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旁边年长些的蒙面少年低喝道:“蠢货!打草惊蛇了怎麽办!”
黑衣少年委屈道:“我忍不住嘛……”
“使劲按人中就忍住了!”
“知道了,我下次注意……”
蒙面少年拍拍他的脑袋,一指不远处的山路,“等一下他们从这边过来,你就跳出去拦住他们。”
黑衣少年“哦”了一声,“大师兄,要是我打不过,你会帮我吗?”
蒙面少年淡淡道:“打不过的话没有肉吃,你自己看著办。”
“……”
不多时,山路尽头远远行来一队人。
他们都是提著大刀的汉子,吆五喝六地赶著十多辆马车,车上载满货物,一看就是打劫来的。
黑衣少年等他们走近,唰地飞身跃了出去,拔出长剑大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为首的山贼和同夥对视一眼,捧腹大笑。
“哈哈哈!!小毛娃,老子在这条路上混的时候你爹还在吃奶!”
黑衣少年脸红了一下:“好吧,不管我爹那时候有没有吃奶,反正你得把这些东西留下。”
山贼头领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老子今儿个心情好,留你一条小命,快滚吧!”
“不行不行,师兄说了,你要是不肯把东西交出来,我就得揍你。”
被一个毛孩子如此挑衅,纵是山贼们心情再好也忍不住发怒了。两边一触即发,霎时间打得不可开交。
黑衣少年虽然看上去不大,身手却出奇的好,他以一敌众居然还游刃有余,一把长剑舞得虎虎生风滴水不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山贼们就被他全部打趴在地,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草丛里的蒙面少年这才施施然走了出来,啪啪啪地鼓掌。
“好师弟,干得不错。”
被打劫的商人喜出望外,感激涕零地向他们道谢,“多谢二位少侠仗义相助,在下感激不尽,这些银两还请少侠收下,权当一点心意……”
黑衣少年憨厚地抓抓头发:“不用不用,助人为乐嘛……哎呦!师兄你干嘛掐我……”
蒙面少年清了清嗓,肃然道:“银两就不用了,咱们在山上有钱也没处花。敢问这位高板高姓?”
“在下姓徐,青云镇人士。”
“哦……听说徐老板这次押送的都是药材?”
“对,对,都是一些极珍贵的药材,所幸少侠出手相救,不然我全家老小来年都只能喝西北风喽……”
“这个……咳咳,不知徐老板有没有一种叫做朱明草的药材?若有的话,就卖给我一些吧。”
“朱明草?有、有!少侠需要的话只管拿去……”
“我还没说完呢,除了朱明草之外,我还需要桂西草、青!、小金砂……”
他一连列了一大串药材名,都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那徐老板一听,顿时面有菜色地想:他这麽狮子大开口,和那夥山贼有什麽区别呢?只是他抢人的方式更加隐晦一点而已。
好在这蒙面少年还算有点良心,没有白要,最终用八折的价钱将所需药材都买下来了,也算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云天满载而归回到山上,将装满药材的包袱往白风真人眼前一丢,转了转臂膀道:“可累死我们哥俩了,师父,明日的早课就免了吧,让我们多睡一阵。”
白风真人两眼放出精光,欣喜若狂地扑到那包袱上:“不愧是我的徒弟!哈哈哈哈,这麽一来为师就能炼出仙丹啦!”
“得了吧!自打上次试了你炼出来的东西,我脸上的疙瘩到现在还没退!你什麽时候解决我的脸面问题!”
白风真人尴尬地咳了一声,摆手道:“爱徒莫慌,半月之内为师定能叫你恢复原貌,保证比从前更加玉树临风,迷倒柳坡村所有的老少娘们。”
云天体态修长,虽然蒙著面,但那身形却是说不出的优美。
这两年内他长高了不少,也结实了不少,早就不是当初那纤细的模样了,如今云天下山一趟,那就跟鲜花儿进了蜜蜂群似地,走到哪都有年轻小娘子羞答答地望著,甚至有媒婆找上山来为云天说媒,搞得他烦不胜烦。
後来云天为了避免骚扰,索性对外宣称自己已经娶妻,并且不会纳妾,为此还造就了一个深情的名声。
不过他这一招击退了小姑娘,却击不退另一个人。
这个人叫做夏玉真,是江南一名富家公子,长相颇有水乡男子的那种风雅味道,加上他为人够不要脸,出手又大方,在江南一带朋友众多,也很受女子欢迎。
夏公子的劫数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那一天他上山游玩,被毒蛇咬伤,眼看著就要小命休矣。这时云天刚好路过,便顺手救了他。夏公子自诩见过美人无数,可一看到云天,他竟是半晌没回过神来,心道天下居然有如此好看的人,从前见过的那些与眼前这个一比,当真都成了中庸之姿。
再後来夏公子心里就装不下别人了,他为了上山见云天一面,甚至不惜下血本寻来各种珍奇药材送给白风真人炼丹。云天虽然对他无感,但师父倒是很高兴有一个免费药材库,云天便只好对夏公子的殷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回应也不拒绝。
这一天,夏公子又带著二十两鱼肠草上山来了。
彼时云天正在午睡,听说了夏公子到来的消息,他颇为烦躁地挥挥手,对师弟道:“让他把药留下,然後赶他走。”
师弟踌躇地挠挠头发:“这样不好吧……”
云天顶著满脸的红疙瘩哭笑不得:“林小蛋,老子都这熊样儿了,你诚心让我出去吓他?”
师弟这才如醍醐灌顶,“我明白了,我就告诉夏公子说你毁容了。”
“……”云天觉得他这话哪里不太对劲,可也说不出究竟有什麽问题,於是翻了个身道:“去吧去吧。”
过了片刻,门外响起夏玉真悲伤的高呼:“云天!云天你怎麽了?是谁将你打伤了麽?!快让我看看!”
林郸看著夏公子,既同情又认真地说:“大师兄已经娶妻了,夏公子你这又是何苦。”
“我不信,成了亲的男子又岂会如他这般洒脱。”
“这二者之间有必然关联麽……?”
“你说他有妻室,可有证据?你曾见过云天的夫人麽?”
林郸点点头:“当然,我看过嫂子的画像。”说著回房取出一张被揉得乱七八糟的纸,展开来,上面画著一只叮当猫。
夏玉真与此猫对视,只觉得天雷滚滚,“……”
林郸一本正经道:“这便是我嫂子,你瞧,这里还有大师兄的落款。”
夏玉真细细打量了一阵,觉著自己的容貌比起这怪异丑人来说真是有如云泥之别,於是轻蔑地“哼”了一声,挑起眉尖儿妒忌又挑剔地说:“黄夫人的脑袋似乎有些圆……”
“脸如满月,是福相。”
“这嘴巴似乎有些大……”
“嘴大吃四方,饿不著。”
“这体型似乎肥短了些……”
“丰满的女人好生养,夏公子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麽。”
师弟颇鄙视地从他手中夺回叮当猫,一边卷起来一边不屑地说:“嫂子这等天仙般的人物,夏公子不懂欣赏也是情有可原。”
夏玉真目光呆滞,久久无语。
林郸打发了追求者,回房向云天报喜。云天先是高兴了片刻,然後又摇头道:“求而不得,夏公子也是个可怜的人,总不能叫他一直这麽下去,也是时候跟他彻底断掉了。”
林郸认为夏玉真风流好色,不值得托付,因此对云天的决定持双手赞同态度。
“师兄,虽说那夏公子没啥可留恋的,不过你……你也不小了,师父也说没什麽可教你的了,师兄难道不想成家麽?”
云天笑著摇摇头,躺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师弟没有喜欢的人吧?”
林郸诚实地说:“还不曾遇到过能让我倾心所爱之人。”
“可是我遇到过,”云天叹了口气,“那个人什麽都好,他对我也是一心一意……可我们已经分开了。”
“我不懂,既然两情相悦,为什麽要分开?”
“并不是两情相悦就可以相守一生,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明白。”
“我不小了,”林郸不满地反驳云天,“难道是因为那位小姐身份高贵?师兄身为男子,为何知难而退。”
“嘿──”云天跳起来弹了他的脑门儿,“你小子编故事的能力倒不简单,我还什麽都没说,你就先给我扣了顶没出息的帽子!”
林郸吃痛地捂住额头,可怜巴巴地看著他。
“我的婚事我自己都不急,还用你来操心?怎麽,嫌师兄人老珠黄,连媳妇都娶不到啦?”
“没有,没有……”
云天并没向林郸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因此他不计较林郸无意中贬低他的行为。
再过半个月便是江湖中三年一度的盛事──武林大会。
白风真人本来对这种活动没有兴趣,然而今年的冠军除去武林盟主的宝座之外,还会额外获得一把名剑、一株百年天山雪莲。
云天爱剑,白风爱雪莲,师徒二人不约而同地盯上了这次的武林大会,摩拳擦掌地想要将那两样宝贝占为己有。
在两年行走江湖的历程中,云天以蒙面大侠的身份和不少人比试过,如今早已罕逢敌手,总有种英雄寂寞的感觉。
他每次和别人交手之後,都会回味一番曾与赵海倾在宁王府中庭大院里舞剑的情形。
那时阳光明媚,惠风和畅,二人在漫天落花中穿梭。宝剑铮鸣,衣袂飞扬,他们脸上带著笑意,彼此眼中只有自己的影子,就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同赵海倾在一起,大概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了吧。
云天苦笑一声。
赵海倾一年前已经立了皇後,正是漓州范氏。范红依是个聪明能干的女人,又擅长经营人心,有她帮助赵海倾治理江山,正可谓是如虎添翼。如今天下都说皇上与皇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曾经的宁王妃却再没人提起,仿佛那只不过是赵海倾登基前的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而已。
云天从当初的不舍到现在的麻木,足足经过了两年。从前他听到赵海倾的名字都会禁不住揪心,如今已能淡然地想:啊,那家夥是我的老相好。他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
又过了几日,云天脸上的疙瘩终於消失得一干二净,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甚至比从前更加丰神俊朗。
他早晨洗脸时看著河里的水,发现自己真是一天比一天帅,不由满意地吹了个口哨。
林郸站在他身後酸溜溜地说:“大师兄,你又在臭美了。”
云天深沈地叹道:“天生丽质难自弃,大师兄也不想帅得惨绝人寰,可是上帝赐给我这麽一张脸,我又有什麽办法。”
林郸好奇地问:“‘帅’是什麽?‘上帝’又是什麽?”
云天懒得跟他解释,整了整衣服道:“拿包袱上路,哪那麽多废话。”
师徒三人乘著马车,来到了武林大会的举办地──奉阳城。
有此等盛会做基础,奉阳的大小客栈早已住满了,街边尽是些侠客打扮的江湖儿女,家家户户都悬著红底黑字的大旗。此情此景,令云天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豪迈之气。
好在段鸿方早早地就为他们预定了客房,还是城里最大最豪华的客栈的天字号。云天与段鸿方半年未见,碰面後都激动不已,勾肩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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