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寇彤一个人躺在床上,摸着粗糙的寝被,听着母亲走来走去忙碌的脚步声,寇彤觉得再也没有什么比现在更满足了。
这一夜,寇彤睡得香甜无比。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微微亮,寇彤就在清晨的鸟鸣中醒了过来,她觉得自己现在精力充沛,全身都充满了力量。多年的苦读医书让她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拿着木盆到井边打水,洗漱之后,天已经大亮了。
她打了一桶水拎到厨房,然后又打了一桶水将木盆装满,用来给给母亲洗脸,这才去叫苏氏起床。
记忆中的母亲都起床很早,哪怕是病中也鲜少睡懒觉,怎么今天这样反常!
不好!
寇彤放下木盆,忙朝苏氏房内走去。
苏氏脸色苍白地正在穿衣服,她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要不是寇彤眼明手快,苏氏几乎要摔到地上了。
“母亲,你这是怎么了?”寇彤焦急地问道。
苏氏由寇彤搀扶着做到床边,虚弱地说道:“母亲没事,就是有些泻下,可能是昨晚着凉了,喝点热水就好了!”
“嗯!”寇彤点点头:“那你歇着,我这就去烧热水来!”
苏氏挣扎着起来:“你病刚好,身子弱,需要将养着,还是我自己去烧吧!”
寇彤按住苏氏的手说道:“母亲,我身体已经好了。反倒是你,是需要将养的那一个,你若是执意起来,累坏了,可怎生是好?”
苏氏听了,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小心点,仔细火烧了手,仔细水烫着,掀锅的时候,仔细热气哈了手!”
寇彤朝苏氏笑笑:“母亲,你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
然后寇彤就到厨房添水、生火、烧水!
等水开了,她用热水烫了烫一个黑黝黝的粗陶碗,然后舀了大半碗开水,双手端着碗,小心翼翼地来到苏氏房内。
寇彤跨进房门,可是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大吃一惊,手中的粗陶碗也掉到了地上,好在她避开了,要不然滚烫的开水浇到脚上可不是玩的。
但是依然有几滴热水溅到她脚上,烫的她连连直跳。
她顾不得脚烫,忙上前几步,扑到苏氏身边:“母亲,母亲你怎么了?”
苏氏面黄如纸,嘴唇惨白,汗出如浆,双手还捂着下腹。
寇彤突然就想起来了……
那一年,她发烧不退,母亲为了照顾她,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等到她醒了过来,母亲却因为太过劳累,而导致腹泻不止。到最后几乎去了半条命……
后来,虽然治好了,母亲的身子却大亏。
她出嫁的那个晚上,母亲告诉过她,是母亲把自己泡到冷水里面,等身子凉透了,再抱着身子滚烫的她,帮她降温。
现在已经是九月初,就算范水镇是在南方,可是到了晚上也已经有些凉意。这个时候泡冷水,身体要承受多大的寒凉!更何况母亲还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地照顾自己!
她之前不明白,不知道母亲做出的牺牲。可是现在,她读了这么多医书,自然知道百病由寒起!她更知道妇人更是忌讳凉寒!
她记得那一次就因为母亲的病没有及时医治,耽误了病情,导致身体大虚。能下床之后,为了生计,又不得不帮别人洗衣物来赚钱养家。
寇彤的泪水渐渐模糊的她的视线,她用袖子粗鲁地擦了擦眼泪,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苏氏,就撒开腿朝镇子中心的一条街跑去。
寇彤一口气跑到这个镇子唯一的大夫—柯大夫家,看到柯大夫正坐在中堂里面给一个人把脉,寇彤就收敛了脚步,在门口站定。
等了一会,柯大夫跟那人说了一会话,然后,那个人就拎着几包药材出来了。
寇彤忙蹬蹬几步跑到柯大夫旁边,哀求道:“柯大夫,我娘亲病重,腹泻的厉害,如今起不了床,求你帮帮我,救救我娘亲!”
柯大夫看着寇彤身上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问道:“要我出诊是需要给诊费的,小丫头,你有铜板吗?”
铜板?
寇彤忙道:“柯大夫,我现在身上没有钱,但是请你放心,只要你医好了我娘亲,我一定会好好挣钱,一定不会拖欠你诊费的。”
看着他不相信自己的样子,寇彤这才想起来自己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她忙解释道:“我娘亲病好了之后,就可以干活了,你放心好了,我们不会不付钱的!”
他这样一说,那柯大夫却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哦~原来是你呀!你娘亲不是说你病的快死了吗?怎么今天这样生龙活虎地活蹦乱跳?”
说着他一把推开寇彤道:“你们母女都一样,没病装病!”
寇彤忙道:“不是的,柯大夫,我母亲是真的生病了,哪有女儿诅咒母亲生病的呢!柯大夫求你救救我娘亲!”
柯大夫却翻翻白眼道:“有病又如何?你母亲还说你病得要死了呢!没有我去医治,你还不是好好的活过来了!都说女儿肖母,想必,你母亲跟你一样命硬,没有人医治也死不了的!”
“你……”
这个柯大夫怎么回如此不通人情!
他再坏,也是这个镇子上唯一的大夫,眼下寇彤还指望着他救苏氏的性命,根本不敢与他争辩。
寇彤见柯大夫无动于衷,干脆跪了下来,给他磕头:“柯大夫,求求你,发发善心,救救我娘亲。你好人有好报,我会给您立长生牌位一天三炷香的供奉的,您的大恩大德我永生也不会忘记,柯大夫,我只有我娘一个亲人,求求你,求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
4求人求己
柯大夫的家就在范水镇最繁华的街上,这一会的功夫,门口已经站了不少的人。
当着众人的面,寇彤跪下去给柯大夫磕了好几个响头!
可是寇彤并不觉得难堪,在郑家比这难堪的事情她都经历过,如今为了母亲,只要母亲能好,磕几个头算什么呢!
柯大夫却说道:“我不要什么长生牌位,那个不中用!只要你能拿银子来,我就出诊!”
门口开始有小声议论的声音。
柯大夫是医生,脸面总是要顾的。这样为难一个小姑娘,不是君子所为。
想到这里,寇彤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
她跪着往前挪了挪,抱着柯大夫的小腿,哭着哀求道:“柯大夫,我与我娘亲相依为命,若是我娘亲有个三长两短,我……”
想到这里,寇彤有想起了母亲离开她之后的那段日子,她的眼泪滚滚而下,哽咽难当,再也说不下去。
门口有人看不下去,帮忙说道:“柯大夫,你行行好,帮帮她吧!”
“就是,这小姑娘多可怜啊!”
“是啊!是啊!”
寇彤感激地望着门口的人,说道:“谢谢,谢谢你们!”
柯大夫却一脚把寇彤踢开,十分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别在在煽动人心坏我名声,我告诉你,没钱,休想我出诊!”
“柯大夫,你怎么能这样?”
不待寇彤开口,门口就有人气愤地问道。
柯大夫却威胁地看了那人一眼:“怎么?想做好人啊!那以后你再也别来请我出诊!”
那哪行啊!他家中的老母亲还指着柯大夫的药呢!
那人忙噤声不再说话了!
其他的人见了,想到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跟家人不生病,也不敢再说话了!
柯大夫得意地望着寇彤,寇彤却“嚯”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原来是个黑心肝的恶医!浪费了我半天的口舌!”
柯大夫不怒反笑:“恶医?你还不是跪下来求我?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继续跪下来求我,向我认错,在我门口一直跪到日落,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施舍你一些治腹泻的药!”
寇彤眼睛一亮!
随即她看到柯大夫脸上嘲讽的笑容!
寇彤冷笑一声,突然拔高声音,对着众人说道:“我跪下来求你,是因为我当你是个人,没想到,你却没有把自己当人!是我寇彤今日眼拙,到了此刻才发现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
她声音朗朗,不卑不亢,丝毫不见刚才的谦卑懦弱,她的话,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柯大夫脸上。
周围一片冷静!这些人没有想到,这个衣着破旧的小姑娘,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更多的人心中叫好,他们被柯大夫压榨了多年,今天终于有人给他们出了一口气。
愤怒!憎恨!柯大夫死死地盯着寇彤,那目光好像要将寇彤生吞活剥一般。
寇彤却毫不畏惧,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昂首出了柯家的门。
她先是镇定自若,接着越走越快,远离了街市之后,干脆跑了起来。
她边跑,边擦着眼泪,边责怪自己:寇彤啊寇彤,你怎么这么没用,你这个样子,怎么能救得了母亲。请不到大夫,抓不到药,就治不了母亲的病,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像前世那样被病痛折磨吗?
不!
寇彤大喊一声,她又跑了起来。她顾不上满头大汗,心中告诉自己,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止住母亲的腹泻的……
突然,她停下了……
止腹泻……
她紧急地在脑海之中搜索着曾经看过的草药书。
山药……
山药补虚,除寒热邪气,益肾气,健脾胃,止泄痢,化痰涎,润外相。
正对母亲的病症!
可是到哪里去买山药!
对了!她突然拔开脚步,朝镇子西头跑去。
九月,正是山药成熟的季节。
寇彤记忆没有出错,镇子西头的小山坡上,的确长了许多野生的生山药。而这个时候,山药只是一味药材,它的食用价值还没有被人发现,所以,这一大批野生的山药才得以毫发无损地继续躺在小山坡上。
四年之后,山药的食用价值被发现,山上的山药被人一掘而尽。
寇彤气喘吁吁地来到小山坡,谢天谢地,缓缓的山坡上有一片片微微隆起的地皮,地皮上覆盖着黄色的蔓藤,蔓藤上挂着零星的叶子!
正是山药!
寇彤高兴极了,忙跑过去跪在地上,用手挖掘!
土地比她想象中的松软了许多,可是还是很难挖!
若是有小铲子就好了,她这样想着。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腿边就有一个小小的铁铲子。真是天助我也!
寇彤美滋滋的想着,除了那个柯大夫之外,今天的一切好像都十分顺利。她顺手抄起小铲子,挖的十分起劲。
“哪里来的贼?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偷东西!”一个气愤的声音大声呵斥着。
寇彤没有想到这小山坡上还有人,她忙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义愤填膺地望着自己。
寇彤放下铲子,站起来对他说道:“这位小哥,你是不是弄错了!这山药是野生的,怎么说就是你的呢?”
“这山药怎么不是我的?我日日浇水施肥,拔苗除虫,这山药自然是我的!不仅是山药,这地里面中的其他东西,也都是我的!”
寇彤忙环顾四周,果然,这块山药地四四方方的,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理的。除了山药地之外,这山坡上还有许多方方块块的土地,里面分别种着不同的植被。
这些植被大部分寇彤都认得,有白术、益母草、金银花、威灵仙等多种中草药!
眼前的少年说的不错,这块山坡现在是有主的。
这块山坡因地土地并不肥沃,在上面种植作物费力又收成不好,所以时间久了,就成了无人的荒山。
大晋朝律法有明文规定,对于无人管理的荒山,谁在上面种植作物,所有权就归谁所有。
所以,这个少年说自己是贼也没有冤枉了自己!
可是,自己明明记得这小山坡是无主之地,怎么突然间有人了呢?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就在寇彤发愣的片刻,那少年走到寇彤旁边,一只手拾起被寇彤放在地上的铁铲,另一只手抱着寇彤挖出来的山药。用拿着铁铲的手指着寇彤说:“你偷了东西,还装傻!快别发呆,跟我去见师父去!”
说着还十分粗鲁地推搡了寇彤一把。
寇彤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回头白了他一眼,踉踉跄跄地朝前走去。
缓坡上搭了几间茅屋,茅屋门口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那老者正躺在藤椅上,看上去十分悠闲安逸。
他看到寇彤二人过来,大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但是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是笑眯眯地望着寇彤说:“小姑娘,是谁让你来挖山药的?”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几乎要看不见了。
寇彤看他十分好说话的样子,便说道:“没有人告诉我,我娘亲得了腹泻症,我听人家说山药能治腹泻,所以就想挖一些煮粥给我娘亲吃!”
“哦!”那老者听了寇彤的话,立马从藤椅上坐了起来,本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也绽放出异样的神采。
他对着寇彤点点头,声音越发和蔼:“小姑娘,那你告诉我,你是听谁说山药能治腹泻的!”
“这个……”寇彤低下头,想了一会说道:“我不记得了!”
“哦!”那老者似乎有些了然,又似乎有些失望地继续躺回到藤椅上。
寇彤见了,连忙说道:“老丈,我不是故意要偷你家的山药的。我以为这山药是没有人要的,我家就住在镇子里面刘地主家后面,我娘亲是真的生病了。这山药既然是您种的,我绝对不会白拿,这山药算是我买的!等我娘亲病好了,我就把钱送过来!您看,行吗?”
寇彤的语气越发焦急与谦卑。
那老者睁开眼睛,望着寇彤看了一会,然后摆摆手:“不用了,几根山药而已!”
然后冲寇彤身后的少年说道:“子默,把山药给这丫头吧!”
“师父……”,那唤作“子默”的少年十分不快,还欲阻止。
那老者却摆摆手道:“不必多说,给她吧!”
“是!”
那个少年这才十分不情愿地将山药递给寇彤,气冲冲地说道:“给你!不劳而获的家伙!”
寇彤拿到山药,十分高兴,也不在意那少年的脸色,笑逐颜开地冲那老者跟少年一人鞠了一躬:“谢谢!”
然后不待回答就抱着山药跑下了小山坡。
寇彤回到家,先看看苏氏,给苏氏喂了一点清水之后,就急急忙忙清洗山药,削皮,剁成泥,然后淘米、兑水,煮起粥来!
锅灶里面的火烧的热气腾腾、亮亮堂堂的,不大一会寇彤就闻见了米香伴着山药的清香飘了出来。寇彤咽了咽口水,她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吃早饭。
还好,粥煮的不少,母亲应该吃不完。
她用手摸着肚子说道:“肚子啊肚子,你别叫,等母亲吃过了,我再喂你!”
寇彤端着热腾腾、香喷喷的山药粥来到苏氏床旁边,细心地把苏氏头托起来,在苏氏身后放了两个枕头,然后轻轻地唤着苏氏:“母亲,母亲,醒醒!”
作者有话要说:
5话说当年
苏氏悠悠转醒,看见寇彤正笑眯眯地望着她:“母亲,你饿了吧,来,我喂你喝粥!”
苏氏看着脸上黑一块、灰一块,花猫一样的寇彤,心中不知是欣慰还是酸涩,强忍着眼泪点点头。
寇彤见苏氏盯着自己,忙用手擦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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