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应当是和韩修仪是有关系的。
也是让眼前这个男人头痛的角色。
龙羿没听道钟夙再辩解,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
钟夙看到龙羿的一手上的四指正摩挲着那块翠玉扳指,一如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模样。
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
此事甚是严重。
龙羿立刻就想到了曲骛。
这事当早有预谋,但他没料到曲骛会出此计谋,直接置韩修仪于死地,又可一石二鸟。
准确的说是三只鸟,振武将军和他是圈在计谋里了,而祈妃则是附带用的牺牲品。
呵呵。
皇帝心中暗笑,表面却沉静如水。
旁边的太医、公公、宫女亦不敢出声。房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最后,一人声音清冽,在房屋里响起,如珠落玉盘,声音不大,清晰可闻。
“皇上,钟夙有一法,可查证修仪娘娘的死并非钟夙所为。”
他说着,眸光直视龙羿。
而龙羿也正好和他的眸光汇聚到了一块。
第21章 夜行窃
振武将军驻军镇守西南,掌管西南大权,拥兵二十万。
接西南处,是楚国地界。
楚国兵强马壮,窥封国疆土多年,这是封朝百姓众所周知之事,更何况满朝文武与高在庙堂之上执掌封国皇权的帝王。
但钟夙却是不知的。
龙羿听完钟夙所言,又与钟夙对视半响,“嗤”地一笑。
钟夙听出这个男人笑中的意味,有不屑、有讽刺。
他仍是默默站着,连眼神也没有变过,牢牢地盯着龙羿的眼。
龙羿又是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心中快速闪过几个变策,方才对钟夙笑道:“你能行?”
钟夙直着身子,不失胆气。
“不成功,便成仁。”他说道。
龙羿呵呵笑了几声,又没音了。过了许久,他方才说道:“如此,朕便允你。”
“查到证据后,先回朕这禀告。”龙羿又补了一句,沉声严厉。
他也不问钟夙用的是何方法去查证自己的清白,只是开口,便给了钟夙执行的权利。
“是。”钟夙道。
有这么一刻,钟夙觉得龙羿就是自己的队长,手差点就举到太阳穴、行军礼。
钟夙应声后,龙羿不再踱步,反而挑了只木制大椅坐了下来道:“小夙,你先去办事。”
他的话缓和了不少。钟夙转身离开,一刻也没有停留,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
皇帝盯着钟夙的挺直的背影半响,方道:“今日的事,不许外传,谁泄露消息,尚方司的刑具候着。”
旁边的太监宫女立刻应了。
龙羿挥手令这些人散去,房间里唯留下成风楠和他自己二人。
过了些时候,纪慕年也匆忙赶到。他进门先行礼,再将目光望向韩修仪的尸体。
死相真难看。
这是纪慕年看了之后的第一个反应。
龙羿这才又站起来,走到尸体前,撩开尸体的衣服,目不转睛地盯着尸体身上的青斑,最后道:“成风楠,查仔细了。”
成风楠得命不再拘束,仔细翻看了尸体,最后又打开尸体的口腔,刮下桂花糕的残渍,和之前龙羿要服侍的那块桂花糕做了比对,方禀道:“回皇上,这桂花糕确实有毒,只不过这毒和修仪娘娘所中之毒有所区别。”
龙羿和纪慕年各在一边听着。
“桂花糕上的毒是‘青芒种’,中毒之时症状是腹中绞痛,全身布满青斑,难受至极,但不能致死。但如果‘青芒种’加了‘霜吟’,中毒症状虽是一样,但疼痛加剧,能快速致人于死地。不过这两种毒甚难区别,一般医师通常会将两种毒混淆,忽略了‘霜吟’。”
成风楠又道:“修仪娘娘应当是先服用了‘霜吟’,‘霜吟’是慢性毒物,服食后若得解药,便可安然无事。”
“结果她没有料到桂花糕里还有一种毒。”龙羿冷笑道,“本来想栽赃陷害,没想到自己却搭了一条命。”
真是好笑之极,死有余辜。
只是皇帝并没有把后面半句加上去。
他面上不动表情,望向纪慕年道:“这事和曲暄脱不了干系,叫人紧盯着。”
“臣遵命。”纪慕年立刻应道。
“把仪羲园和这次事情有关系的人都找出来,修仪最近接触过哪些人,也都一个一个盘查。”龙羿道。
“是。”纪慕年再次应道。
皇帝吩咐完这事之后,再命成风楠和纪慕年退去,自己却是侧头唤了声。
“夜鹰。”
“属下在。”角落里传来夜鹰平淡的声音。
“盯着钟美人,别出什么差错。”皇帝揉了揉眉角,开口说道。
“是。”夜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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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夙说“不成功,便成仁”是有原因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是否可行,但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只能这样做。
夜里,四下俱静。
钟夙挑了一身暗色衣服,穿上兽皮小靴,肩上扛了粗绳,从仪羲园出发。
夜鹰见钟夙出门,亦快速跟上。
钟夙行路的方式与夜鹰有异曲同工之妙。影卫讲究的是不暴露自己行踪,专门隐蔽在暗处,钟夙也正是如此。
如果不是夜鹰知晓其中关键,怕一时半会也跟踪不了钟夙。
钟夙快速行到临胜宫宫外一处角落,抛出绳索,慢慢攀了上去。
宫中禁卫的巡逻时间一刻钟来回一次。钟夙早已把握好时间,踩着屋檐房瓦,俯身默默地往临胜宫正殿潜去。
子时。
一道暗影伏在正殿屋脊上,用耳贴住房瓦,静静听着里面的声音。
正殿里没有声响,寝宫里的暄贵妃应当是睡下了。
钟夙望向守在正殿门口的两个宫女,估量了一会,翻身从屋檐上跳下,在角落里借势打了个滚,稳住身形。
随后他飞快俯身窜出,借着殿前阴影迅速奔到两个宫女身后,用手猛撞其中一个宫女的后脑。
宫女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瘫倒在地,另外一个宫女只见一双明亮的眸子骤然出现在眼前,惊得失声要叫出来。
钟夙比她更快一步,闪到她身后,用手紧紧捂住宫女的口鼻。
声音被咽在了喉咙里。
钟夙豪不犹豫,又打晕这个宫女,将两个宫女拖到殿边角落里。
夜鹰只隐在角落静静地看着。
女人,鲜少有这样的速度、这样的反应的。
而且这人走路的时候不带声响,是用脚尖垫着走的。这样行路的方式能维持这么久,应当是经过长久的训练。
钟夙安置好两个宫女的,便闪入正殿。
他半个月来到每日都到临胜宫,对这里的情形熟悉,一下子摸到正殿书房,翻找起来。
钟夙要找的是那日德禄接到的飞鸽信笺。他虽不知信笺里面有什么,但是经过韩修仪一事后,也不得不怀疑起来。
只盼暄贵妃还没有将信笺处理。
钟夙飞快地翻着案上的东西,没有找到预期要找的东西,随后将目光望向案上放着的一个小香炉。
他紧紧盯着香炉一会,忽然伸手去揭香炉的炉盖。
盖子里有灰烬,接着不大的光线,钟夙还可以看到一片烧了半张的纸。
钟夙立刻将纸片取出来,盖回香炉盖子,将炉子放回原处。
他闪到窗边,借着月光,看清楚了信笺上的字。
纸是烧了一半的,但是钟夙还可以辨认出上面的字。
“除掉韩敏,嫁祸祈妃。”
钟夙默默看着纸片上的字,心头只觉寒冷,万种情绪涌起,但很快又抛在脑后。
他将纸片收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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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钟夙潜进临胜宫的前一个时辰,亥时。
一道利箭“嗖”一声射向空中,空中传来“咕”一声呜咽。有什么东西从空中直坠而下。
纪慕年收起弓箭,快步下楼,走到东西坠落的地方。
他在临胜宫附近的钟楼里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从里面飞出的信鸽。
鸽子通体灰色,乍一眼看去,还真难从夜色里辨认出来。
纪慕年拾起被自己射穿咽喉的信鸽,从鸽子爪上取下一个小筒,快步向皇上的养心殿走去。
龙羿未睡,早已在殿中等候多时。
见纪慕年到来,接过呈上来的信筒,打开了翻看,随后笑道:“好一个曲骛,好一个曲暄,朕没动你们,居然敢先来动朕的人。”
纪慕年低眉问道:“皇上,现今改如何?”
龙羿顿了顿,道:“朕虽下令,但韩修仪暴毙之事,怕是瞒不过去。韩家迟早也会知晓。”
纪慕年道:“这样一来,振武将军会不会投靠曲骛?”
龙羿道:“以前尚有可能,只可惜曲骛的算盘打错了。”他又冷冷哼了一声道:“曲骛早有收买韩天啸的意思,但若是韩天啸知道自己的女儿死在曲骛手里,不知会是如何反应。”
纪慕年已知龙羿心中所想,道:“那这封信……”
皇帝这才笑道:“你拟份曲暄的笔迹,再找个一样的识得路的鸽子,放出去。”
纪慕年领命去了。没多久夜鹰又从殿前进来,跪禀道:“皇上,钟美人已经往养心殿这边过来了。”
龙羿挑眉好笑道:“这么快?”
这实在是出乎意料。
皇帝又问道:“她去做什么了?”
夜鹰道:“钟娘娘去了临胜宫盗了封信笺。”
皇帝更是诧异:“她怎么盗的?”
夜鹰回忆钟夙所为道:“攀绳沿房檐行到临胜宫,打晕守夜宫女,潜入书房盗取。”
影卫的话言简意赅,但是皇帝就记住了“攀绳”二字。
攀绳。
猴子和蠕动的虫子。
皇帝脑海里又浮现钟夙白天里抱着树干上下爬来爬去的样子。
为什么这个人能是这样一朵奇葩。
而且经久不谢……
他思虑间,德福已经引着钟夙前来面圣。夜鹰一跟头翻到梁上,隐在黑暗里。
殿外来的人一身暗色衣裳。龙羿看着走进来的人影,夜幕掩去这人大部分的面目,若只见这人行路方式,皇帝差点还以为这人是个男子。
这样的错觉在龙羿心里一闪而过,钟夙已然行到养心正殿内。
皇帝正眼看着钟夙,心里的思绪又搅成一团。
人总是有区别的,奇葩永远是特别的。
纪慕年奉命行事,无论是刺杀还是探听监视,总是保持自己洁然一身。
而眼前这人……
为什么眼前这人偷了件东西,半张脸就全是灰尘污垢,像是在灰尘里打过滚一样?
最重要的是,这人是个女人!
还是皇帝的妃子!
龙羿觉得自己对钟夙的脾气从一开始的好奇已经变成了现在的无奈头痛。
第22章 同枕眠
“皇上万圣金安。”
在龙羿闪神之时,钟夙作揖请福。
皇帝这才出声让钟夙起来。钟夙从衣襟里拿出碎纸片,呈与龙羿。
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一声不吭,只等着龙羿发话。
龙羿拿过纸片,仔细看了看,方才望向钟夙道:“爱妃好本事。”
他说话时沉稳,错句有序,又道:“只是仅凭这一张纸,并无法证明爱妃你与此事没有瓜葛。”
钟夙抬眸道:“若是皇上仍然无法相信,钟夙还会继续搜寻证据。”
龙羿听完钟夙所言,忽地笑开,如乌云拨开现明月,光彩夺目。
“朕第一次发现,小夙对这事可是特别上心。”皇帝慢慢走近钟夙,在他面前一尺处停下步子,也不在靠近,低头俯视这个比自己矮上半个多头的女子。
钟夙亦随之抬头,虽是位居人下,但不失胆色。
“为何?”龙羿望向钟夙的脸。
钟夙的脸虽然半张被沾满了灰尘,但是眼神清亮。龙羿可以在那双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钟夙道:“人命关天。”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道:“清者自清。”
他说的话很简洁,道理也很简单。
龙羿位居帝王之位,自幼开始玩弄权术,第一次听到一个后宫美人说出这话,只觉得幼稚,可这位美人说来理直气壮,生出几分天经地义的意味来,让他无从反驳,也生不出嘲笑之意来。
人命关天,冤死枉死,不计其数。
清者自清,栽赃陷害,数不胜数。
最后,皇帝还是笑道,琢磨起钟夙最后一句话来。
“清者自清?”龙羿俩眸生出笑意,笑得狡黠自然,伸出一只手朝钟夙脸上探去。
钟夙的心立刻提起来。
自从上次池中两人发生冲突、仪羲园众人被罚五大板子后,钟夙对龙羿颇有忌惮,不敢轻举妄动,凡事都开始按着宫中规矩开始行事。他这么做一为眼前这人喜怒无常,二为他身边服侍之人身家安全,三为自己不敌此人,落于下风。
然而他本来预想的事情没有发生。皇帝没有如之前那番如登徒子般调戏他,反而只是在他的脸上轻轻刮了一下。
龙羿看着钟夙紧张的模样有些好笑,伸手将自己的手指伸到钟夙眼前。
“清者自清,小夙这样子怎么清者自清?”
“……”
钟夙将目光移向龙羿的手指,看到上面的污垢泥泞,应当是从自己的脸上刮下来的。
他见皇帝满脸笑意,促狭目光瞟来,心中迟疑,用手背去摸自己的脸。
擦拭了一下,放到眼前,手背也是一手的脏。
“……”
钟夙想起来了,自己去临胜宫偷窃信笺的时候,曾在房檐上贴耳察听正殿内情形。房檐风吹雨淋,日头暴晒,必然是积了一层的污垢。
灰尘应当是那时候沾上的。
钟夙又抬手去擦了一下,他这回手心手背都是脏的,一张脸越擦越花。最后连着钟夙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擦了。
龙羿看这人皱着眉头的模样实在可爱,唤来德福,命他打来一脸盆的温水。
温水还腾着热气,钟夙正要去拿棉帕,龙羿的手却更快一步。
钟夙默默地看着龙羿将棉帕浸润拧干,眉头蹙得更深了。
“抬头。”那厢皇帝发话了。
“……”
钟夙依言再次抬头。
温润的棉帕拭上他的脸,又柔又轻,但钟夙觉得却十分别扭。
他皱眉道:“皇上,钟夙自己来便行。”
龙羿看钟夙的嘴巴一起一合,有些好笑道:“小夙要自己来?”
钟夙点头。
“不可。”
龙羿用湿帕一边擦着钟夙的脸,一边道:“朕担心爱妃无法自清。”
“……”
这话又是讽刺钟夙不爱干净无法自己打理,又是拿着钟夙之前认真说的“清者自清”作为笑柄。
钟夙忍。
“小夙既然做了朕的女人,仪容应当时刻打理干净。”龙羿擦完钟夙半张脸,将棉帕扔进温水里。
“……”
钟夙想,谁是你女人。
这正是一个人明话里挑刺,一个人暗地里不服。
沉默间,德福又打上来第二盆温水。
龙羿依旧强势,拉着钟夙坐到旁边红檀木大椅,又开始擦了起来。
夜里已深,宫中丑时钟声已过。殿外灯火微晃,万物俱静;殿内烛光通明,两人一高一低,在烛光中投下剪影,摇摇晃晃,叠合在一起。
钟夙仰着头吃力,眼神终于汇在龙羿身上。
若说天下男子风采,龙羿的气度、样貌都算是中上之层,更勿论这人权势滔天,一人江山。纵然钟夙前身是为男子之身,对这人也是难以匹敌。
但这人擦起自己的脸来确仔仔细细的。
龙羿好不容易将钟夙擦得干干净净,心满意足地点头道:“今夜来到养心殿,可被其他人看见了没?”
钟夙答道:“除德福公公外,还无人知晓。”
“那便好。”龙羿点了点头,又问道,“出门之前,可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