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这番话说得不亢不卑、不软不硬,当下就让那群不速之客碰了个软钉子、完全没了气焰,黄衫汉子看来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只见他的态度开始变得有些谦卑,再开口时也多了几分可怜样儿:“我们今日找上门来是有原因的,那一日我家兄长包了你家的船由闽江西上,但路上却意外……”
原来这黄衫汉子姓钟、在家排行老二,且他竟是那日出高价包了张家大船的客人的弟弟,那一日张家的船在江上翻了,那位包船的钟姓客人也没能脱险、当时便落水溺死了。
因此钟二此次前来张家,便是打着让张家赔他们家一些银子的主意,毕竟他的兄长是包了张家的船后才出事的,且当日那一船的货物也算是押上钟家所有的家当,眼下那原本指望着能翻上一番的家当全都打了水漂了,钟家人自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而和钟二一同前来的那些人,也大多是因搭乘张家船遇险丢了性命的人的亲属,这些人想着自个儿的亲人是因搭了张家的船才丧命的,便认为张家这个始作俑者自是要给他们一个说法,或多或少要给他们一些银子当做赔偿。
尤氏等人得知钟二那群人的来意后,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沉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倒是一向少根筋、只懂得往钱眼里钻的马氏马上跳了出来,指着钟二说道:“你们凭什么让我们张家赔钱?又不是我们故意让船在江上翻了去!再说了,我们家不也死了两个人,我们找谁赔银子去?”
钟二一见马氏不肯赔银子,马上就急了起来:“我兄长是包了你们的船才会出事的,你们本就应当赔偿我们钟家的损失!就算别的我们钟家不要你们赔,那那一整船的货物你们总该赔吧?别忘了我兄长可是和你们家那个叫张宗的人,当面立下了白纸黑字的字据!”
钟二这话倒也不是随便编出来的———当初张宗和包船客人一起立下的那张契书,上头的的确确是白纸黑字的写明、若是张宗不能完好无损的将货物运到目的地,那就要赔偿客人的一切损失。
也就是说货物一旦搬上张家的船,在到达目的地卸下来前,张家都必须对货物负起责任,这也是跑船的行规、大多船家都会遵循。
但马氏显然不愿意把家里的银子往外掏,只见她很快就耍起了无赖来:“那船遇到意外翻了乃是天灾人祸,我们两边可是都没讨到好处!既然我们两边都没讨到好处,那我们也就不必赔你们银子了!再说了,你们钟家才死了个儿子,我们张家可是一连死了两个儿子,说起来我们张家还比较吃亏哩!”
张耀见马氏竟然糊涂到同人比起谁家死的人多,那样子看着就像是在比谁家烂死的白菜多般,这样的马氏让张耀当场觉得又气又羞,也不敢对上张光夫妇的目光,只敢飞快的把马氏扯到一旁、低声训斥道:“你说的那叫什么话?!咱家死了一兄一弟,这是值得同人炫耀和攀比的好事吗?!你这话要是叫爹听见了,小心爹把你这大逆不道的儿媳妇儿赶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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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毁约
张耀一提起张老爷子,马氏就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似乎真有点害怕张老爷子责怪她。但马氏在银子面前胆儿一向都比较大,因此她虽然害怕张老爷子责怪、却还是不死心的小声嘀咕了句:“咱家的船没了,以后可就少了最大的一个进项哩!”
“加上家里才刚刚办了场丧事———这把棺木一路从江南西路抬回来,抬回来后又要花钱买冰置放在灵堂里,随后还要再置办一些给去了的人用的物事,还有请人来吹吹打打的送葬……这些哪一样不要花钱?”
“我这不是看咱家短短几日就花了这么多银钱,怕再赔些银钱给这些人,咱家很快就会穷得见底吗?咱家要是穷了,挨饿的可就是咱这一大家子!我这也是好心才会同那些人理论,不叫他们白白占了我们的便宜……”
“好了,你别再说了,有大哥、大嫂在,还轮不到你来同他们理论!你赶紧给我闭了嘴、乖乖的站在一旁只听不说,别忘了爹眼下还在生你的气呢!你再闹出什么让爹更生气的事,到时候可别怪我不顾夫妻情分、听爹的话把你给休了!”
张耀这番狠话总算是让马氏安分下来、不敢再随意插嘴,而尤氏那厢也已代表张家同钟二等人交涉了一番,最终尤氏以要同张老爷子商量为由,让钟二等人暂且先离去,三天后再到张家来商谈,到时张家一定会给钟二等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钟二等人虽然很想立刻就从张家拿到银钱,但无奈前来索要赔偿的人算起来也有不少,张家说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那么多银钱来、他们倒也没辙———钟二他们总不能硬闯进张家抢夺银钱吧?
且先不说要真撕破脸闯进去抢、究竟能不能抢到银钱,就算抢到了这些银钱也是来路不正,指不定钟二他们还没把银子捂热、就叫官差给抓了去,少不得还得吃上几天牢房。
因此钟二等人私下商谈了一番后,最终还是答应了尤氏的要求、说定三日后再登门时,尤氏一定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否则到时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钟二硬着头皮撂下这句狠话后,便带着人离开了张家,而尤氏等人则急忙忙的进了里屋,打算马上商量该如何应对此事。
钟二等人开口要的银钱数目不小,尤其是钟二,他要求赔偿的可是和一整船货物价值相当的银钱。
因此尤氏等人商谈过后,最终决定将此事告知张老爷子,让张老爷子来做最后的决定。毕竟张老爷子还健在,就算尤氏是操持家务的当家大嫂,她要从家里支走那么大一笔的银钱、也得事先得到张老爷子的同意才行。
于是尤氏等人便一起去了张老爷子的屋里,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与张老爷子听,说完大家伙儿便一起静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立在床榻前,等候张老爷子的指示。
而张老爷子听完事情的始末后,先是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子,随后才闭着眼沉思起来,沉思片刻后他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这场祸事终究是因我们张家而起,若是老二和老四当日不做出开船出江的决定,那这场惨剧也不会发生……”
“罢了、罢了,”张老爷子说到这儿又长叹了声,随即顿了顿才接着往下说到:“既然酿成大祸的人是我们张家人,那我们确是应该给那些不幸没了性命的人的亲属一些补偿!”
“老大媳妇儿,就按照他们说的,给他们一些银钱把他们打发了吧!免得他们日日堵在我们家门口,乡亲好友见了还以为我们张家做了什么亏心事,日子久了他们难免会嚼出些闲话来。”
一旁的马氏一听张老爷子竟答应悉数赔偿,当下就急了起来,一时也就忘了张耀先前的警告,再次插嘴说了句:“爹,您不是老糊涂了吧?今儿上门来的那群人,他们开口要的银钱数目可不少哩!”
“我们把这笔银钱一给,自家可就立马见底了!您忘了眼下我们家已没了挣钱的大船,只能靠这几年存下来的一点子积蓄、和剩下那几亩田地的租子过日子了吗?”
这回马氏虽然依旧是以钱为出发点、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却也算是从侧面帮尤氏、把张家眼下的财政状况说与张老爷子知晓———张家断了跑船这桩买卖、每年就会少进账许多银钱,甚至如果情况恶化、将来这一大家子的日子还有可能会过不开……
因此尤氏最近心里一直都在为此事烦恼,且她也打算把家里的情况、以及自家的担忧如实告知张老爷子。因此眼下马氏替尤氏把话说了出来,尤氏也就顺水推舟的借着她的话补了句:“三弟妹这回说的倒是在理,我们也得好好的替自个儿打算一番才是,毕竟眼下我们家的状况已大不如前。”
张老爷子见连管家的大媳妇儿都这样说,便晓得马氏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于是再三斟酌过后,张老爷子退了一步、做出了一个折中的打算:“那就只给一半的银钱,就说我们张家只能尽这点子薄力了,若是他们不愿意只拿一半的银钱作为赔偿,那我们张家也只能是无能为力了。”
赔偿银钱折中后的数目倒不算是很大,因此尤氏众人也就不再多说,赔偿这件事也算是敲定下来了。随后尤氏便开了钱箱子点出所需要的数目,随后尤氏便把点出来的银钱装到了一个钱匣子里,打算三日后钟二等人来了、再把钱匣子取出来。
既然事情已经有了决断,张家也就暂且恢复了正常,各人都该干啥便干啥去了。
而兄弟去世张光不必守孝、照常可以参加科举考试,因此张光很快就打点好行李、再度启程北上,打算加快脚程尽快赶到东京、参加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这张光之所以走得这般匆忙,乃是担心今年错过了科考就得再等三年,而以张光的年龄来说、他已经没有几个三年可以等了。
且先不说张光如何,却说张家人都以为索要赔偿这件事、很快就能得到妥善的处理,让此次风波平息。哪知还没到约定的第三天,钟二那群人就没守约定的先找上门来了,且看样子钟二等人的情绪似乎还比以往要激动几分……
钟二等人再度找上门来时,不但尤氏等几个大人都不在、张大郎兄弟也到州学里读书去了,只留了卧病在床的张老爷子、刘婶、禾花和年幼的妙儿在家里。且那些人找上张家时,刘婶和禾花都在屋里各自忙各自的事去,只有妙儿一人在院子里练大字。
于是看着有些不对劲的钟二等人,也就自然而然、首当其冲的冲妙儿发难了……
只见钟二等人不再像上次那样堵在门口,而是毫不客气的闯进了张家小院、并径直冲妙儿走了过来。这次领头的人换了个青衣汉子,那青衣汉子长相看着比钟二还要凶狠上几分,且那青衣汉子一进院子就伸脚、狠狠的把地上摆着的一张小杌子给踹翻了!
且那青衣汉子也没因妙儿是个小姑娘而好言好语,只见他一走到妙儿面前就出言不逊的问道:“你家那几个满嘴谎话的大人呢?快叫他们给小爷滚出来!滚迟了,别怪小爷把这院子里的物事都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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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妙儿受伤
妙儿一边悄悄的往后退了退,一边飞快的转动起脑筋来、想着该如何应对面前的情形,妙儿知道尤氏等人已决定要赔给这些人一半的银两了,因此妙儿心想只要把这点告诉这些人,他们应该就能被安抚住、不再怒气冲冲了……
只是这些人怎么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就提前找上门来了呢?
也许他们是等不及三天后才能拿到银钱,所以才会提前上门吧!
妙儿这么一想,心里便比先前镇定了几分,并且很快就照实回答了青衣汉子的话:“我家眼下没大人在,几位叔叔伯伯……”
妙儿还没来得及委婉的把张家已经愿意赔银钱的事说出来,那青衣汉子就性急的打断了妙儿的话:“没大人在?!我看你家那几个满嘴谎话的大人是故意躲起来的吧!你们张家人实在是太可恶了,竟然先拿好话将我们给哄骗过去,等把我们哄走他们就伺机躲了起来,你们以为只要躲起来就可以不赔给我们银钱了吗?!真是可恶!”
一旁的钟二听了青衣汉子的话,也开口说了句:“我就说前天我们不该听信那婆娘的话,给他们三天时间商量!我们当时就该一直堵在张家大门口,让他们哪里也去不了、只能乖乖的把银钱拿出来!”
又有人满脸气愤的附和了句:“没想到那天那些老爷、夫人穿得那般体面,却个个都是言而无信的人,就只会拿那些好听的话儿来哄我们、这些目不识丁的村夫!我看他们是早就算计好了的!”
钟二等人不知为何,肚子里似乎有着满满的怨气,只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张家人的不是来,说到最后那个领头的青衣汉子似乎十分生气,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气撒在了妙儿这个唯一在场的张家人身上,还动手推了年幼的妙儿一把……
妙儿没料到这些人竟会对弱小的孩童动手,一时没提防、让那青衣汉子推得跌倒在石桌旁,且这一跌,妙儿的额头还好巧不巧的碰到圆石凳的一角!
这石头做的圆凳本就比木凳可要结实不少,加上妙儿是被推倒后磕上的,因此妙儿的额头很快就磕出了一道口子来,那道口子虽然不深、但很快就渗出了不少血迹,印得那张圆石凳上红了一小块、叫人看了顿觉触目惊心……
本在厨房里忙着做饭的刘婶,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跑出来一探究竟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钟二等人团团把妙儿围住,妙儿则跌坐在地上、并用小手捂着额头,除了妙儿的指缝里有鲜血渗出来外,一旁的圆石凳上也有着触目惊心的血迹!
这样的画面让刘婶心下意识的一紧,随后她马上举着锅铲、不顾一切的冲妙儿奔来,只见刘婶先是挥舞了几下锅铲、把钟二等人赶到一旁,随后才把妙儿紧紧的搂在怀里护住……
刘婶护住妙儿的同时,还不忘扯开大嗓门冲钟二等人嚷嚷道:“不得了了!地痞流氓冲到我们家里来杀人了!你们这些挨千刀的家伙,竟然连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这刘婶本就是个彪悍的主儿,再加上她的身份是下人、撒起泼来比尤氏还没顾忌,因此她那番叫骂很快就把钟二等人给唬住了,而刘婶一见对方被自己唬住了、马上抓准时机更大声的冲门外喊到:“快来人啊!快来人救救我们,这些没良心的家伙起了歹心、要将我们害了去!乡亲们快来救我们一命啊———”
刘婶的嗓门本就大,因此她这一喊、马上就有许多乡亲闻声涌到张家来,一见平日里最讨人喜欢的妙儿竟满头是血,当下就冲过来把钟二等人给团团围住。一些平日里和张家关系较好的村民,看小妙儿头破血流实在是气不过、当下便捡了石块狠狠的冲钟二等人扔去,一副想要替妙儿讨个公道的架势。
而先前端了衣服去溪边洗的禾花得了消息后、也端着木盆急忙忙的赶了回来,进门后见妙儿满头是血马上就急哭了,一边央人去给到隔壁村走亲戚的尤氏捎个信,一边急忙忙的奔出去替妙儿请游医,临走前禾花还不忘请乡亲们帮着把钟二等人围堵住,让他们不能逃之夭夭……
这妙儿出了意外,钟二等人怕担上人命、自是马上就嚣张不起来了,只敢缩着脑袋躲在一旁,等游医前来替妙儿诊断。
而禾花出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急忙忙的请了个游医回来,游医才替妙儿仔细瞧过、药都还没来得及开,得了消息的尤氏就跌跌撞撞的赶了回来,一扑到妙儿跟前、见妙儿满头是血,眼泪马上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妙儿,娘亲的好妙儿,疼吗?别怕,疼就和娘亲说,娘亲帮你呼呼……”
其实妙儿虽然额头磕出了血来,但却是磕得不重、也不算疼,因此妙儿为了宽尤氏的心,马上冲尤氏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娘亲您别哭,妙儿不疼,真的,妙儿真的不疼!”
“好孩子,娘亲不哭,”尤氏一边搂了妙儿,一边擦了擦眼泪,强自镇定的冲游医问道:“大夫,我家闺女没事吧?”
同尤氏一同赶回来的马氏嘴快的问了句:“对啊,大夫你快说说我家四娘有没有事,不会这一磕就磕成傻子吧?要是真成了傻子,那今后可就要白废粮米养她了……”
马氏话还没说完,尤氏就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让她赶紧把话尾给吞进肚子里,但马氏的脚却似沾在地上般丝毫没有挪步,不知道她是真想看看妙儿究竟会不会变成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