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平终于迟疑的点点头。
顾一北嘴角的笑容变得愈加明晰,挥舞了一下筷子,“姐,你快坐下!吃饭,先吃饭!具体怎么办,待会儿咱们再说。”
“嗯,”顾安平依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顾一北看着顾安平还有些稍稍的走神,心里明显还没有完全的定下来,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待会儿再好好劝劝她,跟她说说其它店里的一些情况,差不多,也就有个谱了。
顾安平很多时候都太过优柔寡断,没有人逼她,就很难做出决定,犹豫半天,结果也只是循规蹈矩,按袭前例。这样的人,成不了什么大事,也很少办出什么错事。不过,她的心思细腻,做事从来又踏实细致,打理好一家小商铺倒是极为合适。
第十四回
…
有些跃动的灯光旁,顾一北把之前南竹写给她的药方子展开放在了桌案上,左手边上摊开了一本医书,借着微微跳跃斑驳的光影,顾一北在书里仔细的翻找着药方子上写到的每一味药草。
北芪,当归,茯苓,红花……
虽然知道中药里,每味药材的分量多少对一副药最后的效果有很大影响,但是,对此完全不懂的顾一北明显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通过自学成为合格的中医药剂师。但是,仅仅只是大致的翻看了药方子里的几味药单独的功效,只要不是什么太多偏门罕见的药方,总能猜出个大概的功用来。
顾一北手里捧着医书,慢慢的翻页,每找到一味药材,略过其通常能够采集到的自然环境地理位置等等的信息,直接大致的浏览一遍其主要功效。毕竟,中药入药的成分大多是植物,而自然界中的植物成分又远比实验室里的抗生素等成分复杂,所以,对应的功效也就十分的复杂且种类繁多了,而且,配合着不同的药材,很多甚至是能够产生跟本身完全挨不着边的药效的。
但是,南竹当日写下的药方却是极为温和的一种,里面提到的药材也都是比较和缓的。仔仔细细对着医书扒了一晚上,顾一北就是再怎么不懂中医,好歹医书上的说明还是看的懂的。
每找到一味药材,大致的浏览了其功效后,顾一北的脸色就沉上几分。等到在好几本医书里终于把那张药方子里的所有的药材都找到后,顾一北的脸色已经是几经变化,越发难看了。
轻轻的把医书倒扣在桌案上,顾一北对着蜡烛,毫不犹豫把那张药方子送到烛焰上,看着那张纸慢慢的烧为灰烬。现在自己身边也没有人,虽然烧东西散发出来的味道有些刺鼻,不过她也没有必要继续装咳嗽、给所有人摆出一副身娇体弱的样子了。
总结一下,其实,南竹的那张方子里,大部分药材都是可以给女子调理身体的,看着那些医书上写着的什么“补气养血,调经止痛,降逆定乱”等等的一类词汇,顾一北就感觉自己一阵阵的气血上涌,脑海中忽然想到当时南竹眼睛里的了然,瞬间更是怒气满点。
闭上眼睛稍稍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顾一北起身,慢慢的收拾好书房里烧过东西的痕迹,把那几本医书也合好整齐的堆放在桌案上。晚饭的时候顾安平提起过她自己也想要看些医书打发时间,正好明天就让丫鬟把这些书给她送到房里去。
从桌案下面的另一个暗格里拿出一个梨木盒子,翻出说好给顾安平的那家店的房契来,又仔细的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把这张房契夹在刚刚那几本要拿给顾安平的医书里,等到顾安平看书的时候突然看到这张房契,想必会很吃惊吧!
顾安平心思细腻小心,虽然现在名义上是顾家的大小姐,可是,骨子里却始终没有真正的站在这样一个位子上,在她的心里,她永远都是顾一北身边的丫鬟。
但是,这间顾一北送给她让她打理的小店铺,在付出了心血之后,却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即使微不足道,却也足够让她的心里产生完全不同的。
想到这里,顾一北笑了笑,然后,又把其它的重要契约都整理好放到盒子里锁好,最后才把梨木盒子重新放回到暗格里收起来。
一直到都脱了衣服躺在了床上,顾一北扯着被子,眼睛亮亮的盯着床帏,自己从京城里直接派去清泉镇调查南竹和烟荷情况的三个人,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吧!不知道,南竹、还有烟荷,究竟,都是什么身份!念及此处,顾一北的眸色转暗。想到还远在京城里,置身朝堂的徐斯,不禁在心中微微一叹……
翌日一早,小三儿已经从府里叫上了几个人跑去店铺里收拾了。
老管家许伯心里虽然不是很赞同,却也细致的帮忙打理着。快到晌午的时候,还特意的过去店里看了看,帮着拾掇收拾了会儿,最后带着小三儿他们几个一起回来的。
一大早,顾安平的贴身丫鬟碧荷便从顾一北那里把医书取了过来。
顾安平的闺房毕竟不是顾一北的书房,摆放好了床铺,梳妆台,圆桌,椅子,以及其它一些装饰的家具物事之后,虽然还很宽敞,可是里面毕竟还有没有准备书架,桌案之类的东西。
碧荷想要把小桌上的茶壶和茶杯推开,不想却碰到了旁边的一个小茶杯,慌忙中,碧荷急着去抓茶杯,怀里的一摞书还搭在小桌的桌沿上没有访问,一下子便全都滑下去,哗啦哗啦纸业张开的落到了地上。
闻声过来的顾安平连忙帮着把地上的医书捡起来。碧荷放稳了小茶杯之后,也慌忙的蹲下身子,一边手忙脚乱的胡乱摊开的书,一边说道:“对不起,小姐,奴婢刚刚不小心……”
碧荷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看着从医书里散出来的一张契书,她不认识那些字,但是,她知道上面盖着的红印中,有一个是少爷的私印——说是私印,却又能完全的代表了整个顾家。
“小、小姐,”碧荷把那张房契交给了一旁的顾安平,虽然不知道上面到底写的什么,可是,她却知道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心中暗暗奇怪:不知道少爷怎么会把这种重要的契约夹在书里。
顾安平接过那张房契,看到上面的字迹时,不禁惊愕的愣在那里。她并不清楚街上两旁的那些商铺的具体位置牌号,但是,她知道上面最后一行明显是顾一北笔迹的娟秀小字标注里,名字写的是她顾安平。也不难想到,写着位置在小西街的这家店铺,正是顾一北要交给她打理的那一间。
想立刻就拿着这份房契去找顾一北,但是,毕竟跟在顾一北身边这些年,她很清楚的知道顾一北那从来就说一不二的性子,是霸道甚至专横,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却也是坚定和不变的执着!
看着写着自己名字的房契,顾安平心里明白,这绝对不是顾一北不小心随手夹在了医书里,而是知道要把医书送过来,所以,故意夹在里面,就是让她亲自发现的。换句话说,顾一北做了这个决定,就从来没打算过要更改!
咬了咬嘴唇,顾安平拿起这张房契,坐在椅子上,有些怔怔的看着上面的内容,白纸黑字,红色印鉴,清晰明了。
一直到碧荷把散落在地上的医书都收拾好,并安静的带上门退了出去,顾安平仍旧沉浸在这一纸房契所带来的震动中。说不清,道不明,心底里除了惶恐和犹疑,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着一丝淡淡的、奇怪的欢喜。
毕竟,这间店铺今后,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完完全全的属于她一个人。脑子里还叫嚣着不应该,她所有的一切都是顾一北给的,顾一北甚至还给了她相同的姓氏,她不应该这样不知足,还想要一家明明应该属于顾一北的店铺。
可是,心底里那阵意外的惊喜,只是一丝一缕的,却很难扯开,挥之不去。
怔了好一会儿,顾安平才缓缓的舒了口气。
她站起身,小心的收好这张在顾一北看来、也许根本就值不了多少钱的房契。其实,就连她平日里,顾一北派人添置的金银首饰,恐怕也不比这份房契便宜多少。而那些同样很精致值钱的首饰,就那样随意的收好放在了梳妆镜下面的木奁里。
在她的房间里,也是有一个暗格的,就在她的梳妆镜的后边,很小的一个暗格,刚好能够放下一个小巧的盒子,以前,里面一直都是空的,现在,正好可以藏着这张对她而言,非比寻常的东西。
罢了,反正,她的命都是顾一北的!
顾安平收好房契后,嘴角勾起一朵笑容来,格外的温柔开心。顾一北给了她自我,给了她原本作为一个下人,永远不可能拥有的东西。所以,她愿意,为了顾一北,付出包括她的生命的所有。不是应该,而是,从心底里,愿意。
所以,她想要保留这份只属于她的存在,小心的、妥善的藏好,更重要的是——珍藏在心里。
李辰翔坐在书案前面,神色不明。他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前面,悠闲的张开画卷,好似在认真欣赏的齐澜。
半响,李辰翔终于开口,“你是说,徐斯在锦州做知府的时候,就和顾一北相熟?而且,你调查到的,徐斯的政绩,也都属实?”
“没错!”齐澜随口说道,眼睛还盯在手里的水墨画上。
“齐澜!”李辰翔声调明显调高,对齐澜在该明明办正事的时候还只顾着手里的那副水墨画而不满。
“在呢,在呢!”齐澜颇为幽怨的瞥了李辰翔一眼,让李辰翔顿时有些承受不住,嘴角也不禁有些微微的抽搐。
齐澜叹了口气,动作慢条斯理的开始卷上手里的画卷。嘴里还解释道:“那个顾一北,或者说顾家的根基就在锦州,作为顾家的当家少主,和当时身为知府的徐斯交好,也不足为奇。至于徐斯,虽然还看不清他到底是站哪边的人,至少在京城里,说话办事,都是极为水准的!”
顿了顿,齐澜突然一笑,“明明是在架空宋闻在户部的势力,结果,整的好像他在处处给宋闻办事似的!宋闻那老头没准还觉得这后生忠厚实诚!说实话,我都有点佩服他!”
李辰翔微微测过头,仔细想了想近日来户部里的情况。
齐澜还在那里一边小心的卷画一边啧啧称奇的说着他对徐斯的看法——绝对算是个厉害人物!
就在刚刚,李辰翔才在不经意间,终于注意到,齐澜手里的那副画上是墨竹——只是用单一的墨色,简简单单勾勒出的一副墨竹,有些单调凄清,却愈见铮铮风骨!
第十五回
…
之前在京城里敲定的那批粮草和武器中,粮草之类的苏管事已经陆陆续续的从各地的粮库中分批的调了出来,其中一小批运送到了京城里,就等着兵部尚书的人验过之后,由朝廷里派人押送过去。
而另外的一大部分,却是在前往漠北军的路途中,顾一北已经派人把带着她的印鉴的命令送过去了,由各个地方的粮库里分批调集,既节省了一笔价格不菲的运费,同时,也算是把自家生意里各处的粮仓都清了清,已经秋收过了,这个时候,正好适合开始囤积新米。
同时,苏管事在给各处的粮店里传消息的时候,也没忘了时时都跟顾一北打好招呼,做好汇报。毕竟,他能完全自己做得了主的只是京城这一片的店铺,距离远了,范围大了,没有顾一北的印鉴,人家那边的管事的肯定是不会认的。
至于军备之类的武器防具,数量大不说,其中还包括棉衣之类的保暖衣物,时间上也是要紧的。漠北那边不比在京城里,冬天来得早,天也冷的快。
漠北军那边大皇子李辰韫催得急,苏管事这里也急着出手,年前好把货物出清,账房先生也要开始算这一年的进项,然后才能及早给还在锦城的顾一北送过去。两厢催促下,苏管事又跟兵部尚书和管户部的徐斯提了提,赶紧的就先把急用的一批棉衣和粮草算在一起给送了过去。
至于武器防具之类的,苏管事倒是一点也不急。顾一北手下有专门管这摊生意的人,从制造上,那些不同于一般的打铁炼铜的法子,就是要严格保密的。苏管事多少知道一点,包括那么大批量的挖矿之后,那些铁矿石练好之后的精铁,除了这笔生意之外,更多的部分都到了哪里去了。
可是,苏管事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什么。这次的武器防具生意里,包括什么刀枪箭戟、斧钺勾叉的,他就是负责代替不常露面的那位管事的跟京城里的兵部尚书一类人打交道谈生意的,等到谈妥了,那边按着他提供的方案用自己的法子直接把货送到就是了。
至于自家少爷顾一北有没有跟别的什么人谈过武器军火的生意,他不管这些生意,他可什么都不知道……
即使是徐斯还穿着官服就亲自跑来问,苏管事依然态度坚决,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管你怎么问,管他是谁在问!言下之意就是你要真是我家少爷的好朋友,我加少爷要真是跟你无话不谈,那你找她本人问去吧,我就一小小的京城这片的管事的,少爷的生意那么大,我哪能什么都清楚,徐斯大人您说是不是?
“苏管事,”徐斯声调平稳,眼神却越来越厉,知道苏管事也是个油盐不进的,干脆直接就把实底给摊开说了:“那批军备里是要调给漠北军的,现在,漠北军那边还没拿到武器,倒是从边境上抓到的一个细作身上有和你提供的军备里相同的匕首,这件事可大可小,而你竟然说什么都不知道?”
苏管事闻言顿时愣住,紧紧的盯着徐斯,一副惊愣的样子,脑子里却飞快的转起来。
既然提到了细作,又是在边境上,那肯定就是其他国家的人了;自己少爷手下有两个人是专门管兵器制造和买卖的,这个他自己也知道,而少爷一贯的做法都是专人管专事,其中大多数都是像他这样,是按照都城分的,还有一种,就是像粮米或者军备之类,都有单独的管事。
既然能够单独分出来管事的,肯定就说明这里头的生意和门道都不少,那么,仅仅是东临国,如今还仅仅只是一个漠北军,显然满足不了少爷的胃口。换言之,少爷在和其它国家的人有着军备上的生意,也是必然的了。
心里想明白了,苏管事口头上也就活络了,迅速收起脸上的惊愣表情,笑得一团和气的看着徐斯,先是惊愕的大叫一声:“哎呀,这可真是的!前两天还有人从下边报上来,咱库里的军用兵器被人偷去了些!”
徐斯微微皱眉,不用往下听,他也知道苏管事这明摆着是在胡说呢。
苏管事却不以为意,使劲一拍头,有些为难的看着徐斯,“徐大人,其实吧,后来我们也都把那些个护院的给罚了,可是,这丢的东西毕竟找不回来了不是!后来吧,我们也都仔细查过了,您看,”说着,变得越来越小声,还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才继续跟徐斯说道,“可不就是对面那家店,嫉恨咱们家的生意好吗,什么歪门邪道都敢使出来了!”
听着苏管事这一溜完全不搭调的栽赃陷害,徐斯都被气乐了,“苏管事,你说这话可要掂量清楚啊!”
“哎,徐大人,就看着您跟我们少爷这交情,我还能骗您不成?”说着苏管事朝徐斯使了个眼色,提到顾一北了,徐斯心下微微一动,不知道这苏管事心里头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可不就是对门那帮兔崽子在作弄么!”苏管事话说的溜极了,继续栽赃道,“您派人过去查查,肯定能查出点门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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