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淳跑过来打断在院子里沉思的我:“福晋,冬衣要不要带啊?”
“嗯,带一两件吧。”我想着那边该冷,随口回答。
“呦,姐姐,您这是要和咱们爷长住大草原呀,连冬衣都要带,眼看着这天儿刚开始热呢。”我厌恶地瞧了眼云溪,嘲道:“云妹妹是有身子的人,弘春又离不开额娘,我这做姐姐的只有替妹妹们伺候爷了。妹妹你说,是不是……”
她脸色未变,我恶作剧似的侧首,换上一个明媚的笑容,朗声道:“对啦妹妹,”我瞟一眼她微鼓的肚皮,“爷可说了,这次他想要个女儿,这样才儿女双全嘛。何况,长子已经有了。对吧妹妹?”说完我也不看她神色,径自回屋。却听到云溪不冷不热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呵,姐姐不常见着爷吧,爷说什么,姐姐怎么会知……”
我扭过头,不去听她说了些什么。相比看来,我现在倒是比较喜欢直来直去的悠月。她有了孩子以后尽管骄傲,但不复以往张狂。有时看她对弘春的慈爱,我倒是真想和她认个姐妹。只怕她按照古人的模式认死理,不肯与我解开心结,所以这话我也不好说。
*
出发这日的天气不错。我坐在德妃的马车里,随着龙辇和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发了。
德妃与宜妃看似随意地聊着天,我闲来无事便伸出头去看车外的风景。现在已经远离北京城了。空气变得越来越清新,也已感受不到天子脚下的那份压抑。而我也不需要避嫌,可以掀开帘子瞧着外面的风景。她们说着话儿并没注意我,我也难得落个清净。
纯蓝的天空显得格外清爽高远,偶尔有成群的飞鸟飞过车队的上方。我正兴趣盎然,突然明显地感觉到马车放慢了速度,听到有人小跑过来的声音。
原来是一个小太监。只见他在宽大的马车前跪下,恭敬道:“启禀各位娘娘、福晋,今儿快扎营了,奴才小连子特来通知各位主子。”德妃随意应了声,不大会儿又听刚才那小太监通报道:“娘娘,十四爷来给您请安了!”
德妃脸上立即显示出几分喜色,果然她是十分喜欢自己这个小儿子的。马车中不好跪拜,十四只是口头请安。礼毕后,十四笑盈盈地对德妃说道:“儿子听说就要扎营,就来这边找额娘,看看没有没什么帮得上忙的。”
德妃笑容更加慈爱,却未开口,只听宜妃羡慕地说:“呀,还是咱们德姐姐有福气,我那儿子不管跑哪儿去,总是忘了他额娘的。”德妃也略有些得意,对十四夸道:“你有心了。”
“唉,”德妃忽然叹了口气,“如果胤禛也能有这份心……”
谁知十四突然看向我,朗声道:“依梦,怪不得一日不见你人影儿,原来在额娘这儿腻歪着呢,也不怕额娘厌烦了你。”
他的语气欢快明朗,使我不由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刚才叫我什么?我没听错吧?还是他故意在别人,尤其是德妃面前这样叫……
我未及沉思,顺口回答:“什么额,你们这些爷的整日威风地骑马,把我一个人扔在车辇里多没意思呀。所以就厚着脸皮找额娘来啦。”
德妃慈爱地笑笑,指着我道:“瞧你说的,梦儿我可是喜欢得紧呢!”她似乎很满意我和十四之间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怕她心里想的更多吧……
这次换了个小太监来禀报:“启禀各位主子,皇上已经吩咐停车扎营了。”宜妃和德妃点头,我们也就各自回帐了。
下车不久后,我突然发现在德妃帐篷不远处有个神色慌张的小太监。我心一沉,忙走上前问:“你在这里东张西望地做什么?”语气严厉得令我自己都是一惊。
也不知是不是这口气有了效果,他战战兢兢地答道:“奴才小连子……哎……”
我这才想起他就是刚才车外的那个太监,于是继续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有些害怕的样子,颤抖着说道:“刚才……刚才十四爷进去不久后,四爷就来了,奴才正要通报,谁知德妃娘娘……”
听到这儿,我已明白个大概,有些失神地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原来胤禛也是有这分孝心的,不过是比十四晚了步。想他定是听到德妃那声叹息与不信任的言语,便落寞地独自离开了吧。唉,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他只是一个不被自己亲生额娘宠爱的孩子。孩子?我不禁笑话起自己来,怎么会称呼雍正大帝是个孩子呢……
我见那小太监没走远,便叫道:“回来!”
他忙跑过来,小心回话:“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今天的事……”
他信誓旦旦地道:“您放心,奴才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我摇头,坚定回道:“错!你可以不告诉别人,但是必须要去,委婉地透露给德妃娘娘知道。”
他疑惑地看着我,不由反问道:“告诉德妃娘娘?”他似乎有意识到自己失态,忙点了头承诺后,方才离开。
如此……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呢。让德妃也体会到四阿哥对她的孝心,也对他多信任一点,多喜欢一点……
我是不该管这闲事的呵!我摇摇头,转身走向自己的临时帐篷。
经过几日的颠簸,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我也脱下了麻烦的旗装,换上了蒙古少女的袍子,头发也由德妃默许换了样式,不用梳麻烦的发髻了。这样不知省了多少麻烦,精神也觉得清爽了许多。
这次其实说是康熙巡幸塞外,其实就是来见蒙古王亲的。因此我们并没怎么见着皇帝,自己在草原上乐得悠闲。于是我就拉着彩薇和若淳在美丽的大草原上游玩,欢儿则被我留在府里看家。
*
这日我好不容易才爬上了马背,德妃身边的宫女却突然叫我回去,说是有贵客拜访,让我见见。我们一路欢笑着走到帐外,只听一个明朗的女声正在大声地讲着笑话。我被感染了好心情,也是笑着进去的。抬头简单扫了一眼后,便给上座的各位请安。有德妃、荣妃、宜妃、太子妃、还有一个站在地中央儿刚才说话的女孩。我一进去,认识的都朝我或点头或微笑,那个少女不认得我,便用蹩脚的汉语问德妃:“娘娘,她是谁?”
德妃笑笑,“这是我小儿子的嫡福晋——梦儿。”她想了想,继续说道:“娜仁花格格和梦儿是同岁呢,你们两个同龄,倒是能说得来吧。”
“她是十四阿哥的妻子?”那少女张大了嘴巴,惊讶无比的样子。
太子妃温婉地向我解释道:“这位是咱们喀尔喀亲王家的宝贝格格。”
我对太子妃点头表示感谢,正想对娜仁花“亲切地问候”两句,谁知她却敛了刚才的喜色,一本正经地对上座福道:“娜仁花先告退了。”荣妃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等娜仁花出了帐子,宜妃才淡淡地解释道:“草原上的格格都这样儿,没个定性的,不必在意。”
之后就再没提起这个格格,我却觉得隐约有什么不对。即使是蒙古的格格,应有的礼数还是会有人教的,这样把大清的妃嫔摆在这里,实在是没规矩。我却也没再深思。坐下才瞎侃了几句,突然有个太监进帐,宣皇上口喻叫德妃和一干女眷去他帐里吃新鲜的果子。想到又要见康熙,我不禁有些紧张,攥紧了手中的绢子。
随着一大堆女人进了皇帝休息的帐篷,那突然的明皇色刺得我眼睛生疼,心也是不由地瑟缩。那些个皇子就是为了这象征尊贵的黄色,才一个个……我在心中叹气,面上却还不能显出来。请安过后,只见康熙笑吟吟地打量着我,对德妃说道:“宫宴上忙碌,都快一年没仔细看看梦儿了,这孩子看着倒是乖巧水灵了不少。”德妃忙以眼神示意我谢恩,我刚要行礼,却被康熙制止了。德妃只好笑着对他说:“都是托皇上的万福。”康熙微微笑了笑却没接话,宜妃却抢过了话头:“还是德姐姐会说话呢。”
宜妃是康熙最宠爱的妃子,晚年却不得善终,恐怕就是因着这爱出风头的性子吧。
康熙看似随意地问我们对草原的感觉如何,而我自从嫁给十四以后一向行事不求出挑,避免“穿越女主一出口,上至康熙下到阿哥无不惊艳”的“巨俗情节”,也就没说什么,只是附和着众人。
我无意识地随便乱看,却蓦地呆住!是,我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正在帐外窥伺里面的情况!而他与我四目相对时,那双眸子显示出的也是惊讶,片刻后,却也显出几分了然。与我对视几秒后,他便匆匆离开了。
我吓得真想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却得在别人面前强自保持镇定。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皇家巡游的驻扎地啊!我思索着,隐约记得康熙四十三年也算是个太平年,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因为他,此刻我却不想改变什么历史了。若是历史真能改变,他一旦做出什么事来……那可就不妙了。可蓉玥那凄美而决绝的笑又浮现在我眼前,不改变历史,她又该怎么办……
墨玄青……你要保重才好啊……
我悬着一颗心,回到营帐。想了想还是不要主动去找他了,毕竟我这个皇子福晋现在做什么都比较显眼。既然他有本事来这里,也看见我了,必然会主动与我联系。
可是我错了,一连几天我都没见过他。我也越来越担心,觉得事情不妙。他半年前明明和我说的是要去盛京,虽说盛京离这儿也并不是特别远,但……他是怎么混进来这皇家大营的呢?是我看错了吗?不会呀,虽然只看到一双眼睛,但那灵动的眸子,我可以确定是他……
“彩薇,若淳她还在睡吗?”我强自镇定地喝了口茶,掩饰地问。彩薇点头道:“这小丫头恋家得很,到了这儿还不大习惯。”我“哦”了一声,“那你没事吧?咱们出去走走吧。”彩薇忙去给我拿外衣,我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不知该怎么说她好。都六月天了,热死人不偿命的时候,拿什么外衣。但我也不好说出口,毕竟她是为我好。
“我那点儿小风寒早就好了,咱们直接走吧。我有些头疼,吹吹冷风想必能好些。”我淡淡地道。
她却不依:“格格头疼?要不要去给您请大夫?”
我直翻白眼,“大小姐……”
草原风光无限美,而此刻吟诵那段“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早低见牛羊”又似乎太俗。我想了想这两年补看的诗书,不禁吟道:“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想了想,哀怨的诗词又不觉从口中流露:“绿草蔓如丝,杂树红英发。无论君不归,君归芳已歇。”
彩薇似懂非懂地听着,突然对我粲然一笑,“格格心情不好吗?”
我怕自己焦虑的心情影响到她,强笑道:“没有,只是才疏学浅,所知的关于草原的诗又不多,就随便说出来了,没什么旁的意思。”
漫漫陌路平遥望,满腔离愁感夜长。墨玄青,三个月的相处后便在我的生命中消失,后来竟没有一点消息。我与他的相处一直是处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状态吧,虽然我知道自己不能枉比君子。不过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种自然恬静的感觉真的很美好。现在想来,当时却是并没有怎么在意的。
再想到更久更久以前,初见那个疏朗淡定的男子,让我用自己的方式弹琴的老师,与我协力接生小弘春的搭档,离别时阳光下的背影……虽与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多的交集,却也让人无法忘记那段平和的日子。
有一男子如斯,轻轻地到来,悄悄地离开,他就像是上天赐予人间的一方尤物,又仿佛是早间荷叶上的一滴清露,虽蕴积天地精华,却依旧淡淡逝去,不着痕迹,只在污浊的尘世间留下了半缕清风。
他……就是这样的吧。
我随意地在大草原上溜达着,不时有宫女和太监从我身边路过,见了便是低着头请安。彩薇见我闷闷不乐的,就提议去骑马。我在现代一年也能骑一两次,就勉强答应了。
彩薇给我选了匹看起来比较温和的小红马,自己却不选。我不解问:“你怎么不骑?”她愣了愣,回答:“傻格格,这里的马当然都是贵族骑的,奴婢怎么敢造次。再说了,格格不是说您马术不精吗?就让彩薇牵着马儿带您溜达好啦。”我心下感动,连忙称谢,并要她答应我们换着骑才开始遛弯。
我的马术确实不怎么样,在现代也是哓玥带着我的,她的骑术很棒。凉风吹在脸上的确很舒服,我正仰面享受着,马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只听彩薇恭敬说道:“奴婢彩薇给娜仁花格格请安!”
她随意“嗯”了一声,看向我,略带傲气地说道:“你怎么不下来给我请安?”我觉得好笑,给你个小丫头请安?想起来我到了清朝以后,虽说也给人低了不少头,但除了华贵人之外,我根本就没给比我小的女孩请安过。
彩薇护着我,坚定地说:“格格,这可不对。喀尔喀既然归顺于我大清,自然就是附属的部落。格格您虽然身份金贵,但是我们福晋是当今圣上皇十四子的嫡亲福晋,血脉更加尊贵。这么说来,还是请格格您给我家主子请安!”
她似乎不服,蔑视地瞪了彩薇一眼。我见了心烦,沉不住气地刺儿她:“罢了,格格的请安礼依梦也不敢受着。不过……怕是这草原上的人儿都松散惯了,我们大清繁复的礼节,你们也做不得吧。”却见娜仁花赌气似的下马,规规矩矩地给我福身。我不禁笑了,这真是个傻丫头呵,激将法对她再适合不过了。
“格格起吧。”我懒得再理她,给彩薇一个眼色意思走人。
“福晋请等一下!”她拦住我,“不知福晋有没有空,与娜仁花赛马?”
我实在无心与她纠缠,便淡淡道:“依梦马术不精,怎敢污了格格的明目。今日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了。”她却不依,眉一挑,朗声道:“你好端端的,就是不和我比,难道是不给我这个喀尔喀亲王家的格格一点面子吗?我早就听说你们满族女子从小精通马术,今日就与我蒙古女子较量一二如何?”
我见她纠缠着我心下厌烦,却硬换了付笑面孔,“格格硬要拿自己长处比他人的短处吗?那依梦与格格比试诗词如何?”她见我也咄咄逼人,恐是觉得自己在这儿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哼了一声,便骑马走了。
*
这日我到德妃那儿请安,却在门口恰巧遇见一起来的四阿哥和八阿哥。我吓了一跳,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还是到德妃这?四阿哥到这给德妃请安我倒不特别惊讶,倒是八阿哥,他到这里做什么?还没及我多想,他们就已经看到我了。
“依……弟妹,在这里站着干吗,不进去吗?”八阿哥依旧温润如初,只不过面色似乎有些疲惫。
见我不说话,四阿哥冷冷接过话茬:“嗯,各位娘娘和十四弟已经在等我们了。”他提到胤祯的时候语气十分冰冷,我心里发慌,想起那天下午在马车边……唉,不知道他听自己亲生额娘说那番话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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