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问她算什么?寡妇就说:算算水生今年能不能考中。瞎子马上摇头说:咱乌衣巷出不了秀才的。寡妇转身就走。
在晚饭桌上,妇人对水生说:今天瞎子算命说你会考中。乌梅马上就笑:说妈也信这一套了,听那瞎子乱说。妇人瞪了她一眼。说:明天给你哥把皮鞋和新衣服准备好。咱歇两天磨,给你哥做点好吃的,让他考好试。
那一晚,水生在迷迷糊糊中做了许多梦。一会梦到跑船时拉船上石板滩,一会梦到木楼上的白寡妇和她的霉豆渣,一会又梦到小时候在河里游泳的事……直到天光泛白,乌梅娘开院门,劈柴生火的动静,水生都没睡着。
早上水生吃了四个荷包蛋,出门前母女俩把他从头到脚都打理了一遍,一身挺拔的中山服,刷得油光的大头皮鞋。连头发都梳理得一丝不乱。水生走在去中学考场的路上,心里还想着妇人在大门口期待的眼神。
古时候说秀才十年寒窗苦,其实比秀才更苦的是秀才的娘子和老母。
学堂里挤满了人,有十几岁的后生,也有二三十的返城知青。高音喇叭播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县上和镇上的领导都到了学校,公安武警战士抱着枪在大门和校园里站岗。水生一时都不能适应那种喧嚣的气氛。虽然是冬天,手心里仍在冒汗……
以至于在多年以后,水生坐在天府大学文学院的教授楼里,向妻子讲起那些往事时,还像是做了一场梦。
亦真亦幻,感慨万千。
那个冬天很漫长,等待中的漫长。放榜的时间要过了年。水生只能在悠悠的石磨声中一圈圈地消磨着日子。乌家豆腐在临近年关的时候生意出奇的好,巷子里的人家都爱在冬天做一坛霉豆腐。上下街的女人们拿着小簸箕排着队等豆腐出锅。乌梅娘忙得从早到晚都不能歇口气,到晚上连腰都直不起。但妇人的脸上总挂着温柔的笑,看着水生在院子里进出的身影,她的心里就感觉特别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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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让她感到担忧的是她发现乌梅跟二毛走得太近。
镇上在春节前开始放起了电影,这让镇上的青年男女夜晚有了一个好的约会借口。二毛总能弄到靠中间的票,然后骑着自行车让乌梅坐在身后一路的招摇过市。妇人发现自己的丫头开始用上了雪花膏,每次出门都要半夜才进屋。整个冬天里,水生爱晚上坐在东头屋里火炉边烤炭火,妇人坐在炉边衲鞋底,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谁也不说话。水生爱看妇人那白皙的手指在鞋底上跳,那种宁静像雪后的天空一般澄清。
石磨在妇人的眼角已经留下一道刻痕,面对女儿的恋爱,她不能改变一切。水生也知道,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在他的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他不能回到重前,乌梅也不能回到重前。
也许过了这个冬天,一切都将重新开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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