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看报纸!我要看报纸!”她嚷嚷道,冲上前就抓住了魅儿的肩膀摇晃着,
魅儿被她这样的举动惊呆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而一旁的芳儿更是慌了神,颤声说道:“小,小姐,四少,四少说过不让给你报纸看的,小姐,小姐我给你跪下了,您别难为我们啊!”说着,便跪了下去,一脸的无奈和祈求。
而青若不管这些,她松开了魅儿,嚷道:“你们不拿给我看,我自己去拿!”
说完,青若不顾她们的阻挠,冲到了门边,打开了门,就在那瞬间,青若愣住了,
只见门外站着一身戎装的慕凌,紧紧只是十来天不见而已,此时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胡子拉碴,一脸的沧桑和疲惫,
“四哥!”青若失声叫道,眼泪不由地狂涌出来,并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心疼。
慕凌没有回应,他走了进来,对芳儿和魅儿说道:“你们先出去给小姐弄点吃的吧!”两人应声后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啊!”慕凌说道,走上前拉住青若,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片刻,眉毛舒展开来,“还好,温度降下来了,应该不烧了,等一下再喝点热粥就好了!”说道,他已经把她推到了床边,让她坐了下来,然后又帮她盖上了毛毯。
慕凌做了这一系列,青若并没有阻止,也不是完全享受,只是心里觉得担忧和恐慌。
“四哥,金陵要打仗了,那爹呢?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打仗啊?”青若问道,语气急促着。
而慕凌此时心里则是矛盾和压抑的,这次的计划进展的不顺利,没想到解救的途中遇到了卓霈凡的人,卓司令没有被解救出来还不说,自己的那几个得力爱将也在这次行动中受枪击而亡,现在中央军那边果然和奉军达成一致,要一举攻下金陵。想到这里,慕凌蹙紧眉头,强烈压抑着自己心里的痛苦,淡淡地说道:“七妹,爹可能回不来了!中央军和奉军要打进来了,我得和三哥他们得守着金陵,而你们今晚就得离开这里,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青若听到这里,脸上没有了任何神采,刹那间脑袋一片空白,片刻,她才呆呆地问道:“四哥,你刚刚说的是什么?爹可能回不来了?说错了吧,你说错了吧!”
她突然大叫了起来,心脏仿佛都要被剜了出来,喉咙和胸口哽咽的难受,那种伤痛让她此时差点窒息,“四哥,爹为什么回不来,为什么不能回来,为什么。。。”
她撕心裂肺地吼着,而慕凌此时眼眶也红了,他一把搂住了青若,紧紧地压下自己心里那种如若刀刻的伤痛,强作安稳地说道:“七妹,不哭;不哭。。。”
可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的声音都在发颤,终于他压制不住那份伤痛,任它随着泪水静静地流淌下来,落在了青若那头黑色的长发上,和她的忧伤融在了一起。
屋外是风在哭吧,呜呜呜的声响像是吸光了暮秋的哀恸,又像被附上了秋殇的魂,在窗外肆无忌惮地推动着窗户,而屋内,慕凌没有再说任何话语,只是默默地抱紧了青若,保留着自己内心最后的那份坚强和勇敢!
夜很快就黑了下来,青若她们一些女眷已经被安排到了飞机上面,是从金陵飞往香港的班机,上面还有金陵城里一些上层富贵人士以及一些在大使馆工作的外国人,他们是因为得到金陵这次要开战的风声,此时个个都表情凝重,心里急迫地希望能赶紧离开这里。
青若是坐在靠窗边的,看着外面黑蒙蒙的一片,此时她的心里也泛出了满满黑色的安静,她就这样看着外面,头靠在窗子的玻璃上,冷冷的,让她有种卧倒在冰天雪地里的感觉,而此时窗外风呼呼作响,传进了耳朵里像是海浪的咆哮声让人感觉不安和害怕。
这时柳骏逸端了一杯热水走了过来,“小七,该吃药了。”他说道,把热水放到了她旁边的桌子上,然后也坐了下来。
“谢谢。”她轻声说道,表情依然凝重没有生气。
“六小姐他们也在美国,这次你去那边不会感到孤单的。”柳骏逸说着,此时竟有些局促起来,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青若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红色的荷包,荷包还是温热的,是她的温度,里面的东西还在,青若把它拿近放在自己的鼻尖嗅着,回忆着那熟悉的味道。
“我哥和你说了什么吗?”她放下荷包,看着正在一旁翻杂志的柳骏逸问道。
而柳骏逸则目光继续盯着报纸平静地说道:“四少说让我把你安全送到美国,然后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哼,”青若冷笑道,“是不是和那笔存款有关?”她直接问道,
此时紧紧握着荷包的手都在发抖,那是他们的回忆,里面有他的味道,可没想到竟也成了他们之间最致命一击的“匕首”,而现在,她要拿着扼杀他们希望和幸福的“匕首”回忆着他,虽是饮鸩止渴,但她也要这样伤痛地去回忆着,不想遗忘!
旁边的柳骏逸听到青若这样单刀直入,便放下了手里的杂志,目光盯着眼前的青若,只见她瘦了,疲惫了,憔悴了,但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成熟了,长大了,眼光里已经不再有少女的那种无邪和无虑。
“是!”柳骏逸简单了当地回答着,心里不想再做任何隐瞒。
青若听到他样的一个肯定回复,本来波澜不惊的心,此时又腾起了希望。
“你们见过他?他好吗?”她急忙问道,声音已经不再平静,眼睛里的急迫仿佛深夜里熠熠闪光的星星。
柳骏逸迟疑了一会儿,他不敢看她,也不想不回答,他竭力想委婉地告诉她,可他还是于心不忍,“在火车上,他中了两枪,死之前,他告诉我存款除了他可以取出外,剩下一个便是你。”
柳骏逸终究把这句千钧重的话语说出口,短短十来秒,可却像是过了漫长的几千年一样,时间仿佛都静止了,唯有窗外的哀悼声,只听到耳边遥远的地方那心跳的声音已经迟缓下来,宛如一个上了枷锁的寥落老人,又似残喘之余鼻尖里呼出的最后一口气息一样,青若彻底的感觉不到自己现在的存在了,她只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色漩涡,里面不再是恐怕和害怕,而是伤痛,绝望和无助!
然而,她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咆哮,只是咬紧了嘴唇,垂着泪水,任那种伤痛绞割着她的心脏。
“霈禹!霈禹。。。。”她的嘴唇在颤抖着,声音也开始呜咽了,任心里的那种绞痛憋在胸口,按压不下也舒缓不出!
青若用手紧紧握住那个荷包,任泪水掉在荷包上面,然后又被浸湿。
“原来你一直。。。,对不起,我是一个最笨,最笨,最蠢,最蠢的女人!对不起,对不起,我恨我自己那么傻。。。。”她哭着喊着,嗓音也沙哑了,所有的伤痛此刻哽噎在她的心口和她的喉咙里,让她再也无法释怀,让她永远只保留那份回忆,那份带着遗憾有了缺角的回忆!
旁边的柳骏逸看到这里,心也乱了,一种酸涩的味道在他眼里打着转,扯动着他的鼻息,让他此时眼前的视线变得朦胧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了黑茫茫的窗外,而青若则是头靠着他的肩膀,像一个丢了最宝贵宝物的孩子一样,一直哭着,哭着,不是因为柔弱和脆弱,而是因
为失去了最在意的,便禁锢住了自己的勇气和坚强!
飞机继续飞着,外面的黑夜继续肆无忌惮着,此时机舱里传来一阵阵的歌声,
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外国老爷爷坐在他们后面哼唱着:
Like the meeting of the seagulls and the waves we meet and e near。The seagulls fly off; the waves roll away and we depart。。。。。。
声音沧桑悠扬着,像是要为空气里的那份悲泣的忧伤加上一件初冬的裘衣,
the waves roll away and we depart。。。。。。
三个月后,金陵被攻占,奉军入驻金陵,此时整个金陵古城已经落下皑皑白雪,像是穿上了缟素举行着它自己的葬礼,聆听着它自己的悼词。。。。。。
不远的法租界里,灰蓝色的洋房中,一个穿着黑色皮草大衣的娟丽女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而楼下客厅里一个军官正在恭候着,见她下来后,便赶紧行了个军礼说道:“二小姐!”
那娟丽的女子便是梅家二小姐,梅墨染,只见她冷漠的表情中带有几分忧伤,像这冬天盛开的梅花一样,孤傲冷艳。
“怎么样了?有没有看到她?”她问道,语气也是寒冷的。
那军官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已经按您说的去办了,我以前有在聂慕凌手下做过事,她知道我的,便信任我,没有怀疑我说的话,现在已经往可梅园那边赶去。”
梅墨染听到他这样一说,表情依然是冷冷的,“很好,你先下去安排车子吧,等一会儿带我们一块儿过去!”
军官应了一声便走开了。
这时,有丫鬟端参汤过来,梅墨染叫住了她问道:“司令上午的针有打过吗?”
那丫鬟点了点头说道:“打过了,不过司令最近好像是越来越上瘾了,每三个钟的样子就得让左木田先生给他注射一针。”
梅墨染听到这里,脸上已无任何表情,俨然她已哀莫大于心死,“好的,我知道了,这参汤就让我端进去吧,你先下去!”她对丫鬟说道,此刻她觉得内心的那种惧怕离她越来越近,可是很奇怪的是她竟然要自导自演去面对这样的惧怕,结束这样的惧怕,“霈禹,我真的希望你能骗我,骗我说你会选择我!”她自语着,幽怨的眼神中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伤痛。
墨染上了楼,打开了房门,只见卓霈禹正躺在床上睡觉,她便走上前去,轻轻地把参汤放在桌子上,然后又走到床边想要帮他盖好被子,而霈禹却厌烦地推开了她的手,然后侧过身子,眼睛睁都不睁开一下。
墨染虽对他这样的做法见怪不怪,可是每次他这样做,她的心便如刀割一样难受,现在更如此了。
“霈禹,我们都是夫妻了,是要过一辈子的,你怎么能总是这样对我呢?”墨染柔声说道,满心的委屈。
霈禹依然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蹙着剑眉,显然墨染这番掏心掏肺的话在他这里便成了聒噪之音,让他心生厌烦!
墨染见他这样,此时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而心也彻底死如槁灰,只见她眼睛里掩饰不住的阴险和恼恨让她此刻看起来有些恐惧。
“哼,好,好,你就这样吧,我还原想着带你去见一见你日思夜想的七小姐呢!哎,既然你不领情,那就算我多事了,我就让人打发她走吧!”说着,墨染转身就要走。
“等等。”霈禹听到她这样一说赶忙从床上坐起,“你说的是真的吗?”他满眼期待地问道。
墨染听到他这样一问,感觉心在滴血,她多么希望霈禹刚刚能不叫住她,而现在他既然叫了,竟也是顺着她的计划来,墨染索性擦掉流下的眼泪,转身说道:“是,她已经过来了,你想见她吗?”
霈禹听到这里,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有了神采,那种神采飞扬和当年她第一次见他时一样,而墨染却高兴不起来,她的心像是在承受着绞刑一样剧痛着,“那好,我帮你准备一下吧,毕竟你们有那么久没见面了。”
“不用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脸见她,我只是想远远地看她一眼就好!”霈禹说道,脸上的神采片刻又黯淡下来。
“好,随你喜欢。”墨染说道,她此时只觉得天昏地暗,他什么都是为她着想,她真是恨透了她!
可梅园这边,一抹红影雀跃地在这梅花丛中穿梭着,青若此时心里充满了希望和期待,当她听到那个军官告诉她霈禹还活着,而且就在金陵的时候,她的心瞬间又活了起来,便迫不及待地一个人从美国赶了回来。
也不知道霈禹现在怎么样,青若心里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急迫,此时的时间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她踱着步子,把脖子上的白色针织围巾取下,放在手里去接那九天而下的落雪,雪花落到了围巾上,她莞尔一笑,像是冬天里振翅欲飞的白色蝴蝶那样透着纤柔纯净的美。
而不远处的一辆军用汽车里,卓霈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做着的这一切,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旁边的墨染看着他这样的笑容,心里五味杂陈,“你要过去看她吗?她就在那里。”墨染说道,眼眶里噙着泪水。
“不用,不用,我说过不用!”霈禹有些躁动了,老实说他很恨墨染上次为了救他而给他注射了吗啡,弄得他现在和一个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他讨厌现在的自己,对墨染自然也是更加厌恶了,于是,车子里又沉默了起来,大家彼此都想着各自的事情。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而青若感觉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她的热心开始冷却,可还是抱着希望,“卓霈禹,卓霈禹,卓霈禹!”她大叫着,为了发泄自己心中对他的那种思念。
而在车里的霈禹此时却落泪了,那是一个男人的泪水,是一个曾经戎马倥偬,意气风发的军人泪水,那样宝贵,却为了那个女人哭了,这让墨染彻底地疯狂,彻底地嫉妒了!
“走,副官,开车,我们要走!”她命令道。
副官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小姐,不再等一会儿?”
墨染这才冷静下来,冷笑道:“霈禹,人你也看到了,你们现在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还惦记着她做什么呢?”
霈禹没有说话,他此刻感觉身上又疼痛起来,像是无数个蚂蚁在啃噬一样,他知道自己又要注射了。
“这个你不用管,我们回去吧!”霈禹厉声说道,他不想在青若面前展现他最萎靡的一面。
墨染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这是毒瘾发了,便冷笑道:“这个时候你想到我了?我说过,我想得到的,任何人都别想跟我抢!”
说完,她从口袋里面拿出了装好吗啡的注射器在他面前摇晃着,“你是不是想要这个?”她冷笑道。
霈禹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剜心掏肺的痛,全身上下像是被扎上了无数的刺一样,他已经不能自已,但还是硬下声说道:“走!我说走,没听到吗?走啊!”
他叫道,可是那个副官却纹丝不动,而墨染更是嚣张地打开了车门,拿出了□□,对他恶狠狠地说道:“卓霈禹,你不是想要这个吗?好啊,那你就拿枪把聂青若给杀了!到时候,别说要注射吗啡,就是放了你也没问题啊!”
霈禹此时是如堕地狱般痛苦,他感觉他的全身上下像是被放在火炉上炙烤一样痛,又感觉自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那样寒冷,他受不了了,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了,他大声呵责道:“走,我说走,你这个贱人,贱人!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别整天像个仆人一样对我俯首帖耳的,你以为这样我就能接受你吗?哼!你不觉得你很恶心吗!”霈禹咆哮着,他只想着要激怒梅墨染,让她一枪把他结束掉,然而,他没有想到那梅墨染已经不再如以前那样秉慧贤良了,她也知道如何让别人更心痛;只听啪的一声枪响,“不要!”霈禹嘶吼着,冲出了车门,只见青若转身一看,就在那一瞬间,仿佛是死神把他那只古铜色的手□□了她的胸口里一样。青若表情立刻痛苦起来,她捂着胸口,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从她的心脏延伸到她的全身。然而,她转身的那刻看到了日思夜想的霈禹,心里是高兴的,也是满足的,她微笑着,发自内心的微笑,她强忍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