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奶奶也种珍珠梅？”连奶奶问。
“对啊。爷爷以前和我奶奶说这白色的珍珠梅啊就像一团团雪一样落在叶子上，之后我奶奶就喜欢上了珍珠梅，也像您一样在门边砌一个槽，拉了个篱笆，种满了珍珠梅。我奶奶和我爷爷还在门前合过影呢。”冷宁安掏出了一个苹果，坐在旁边削苹果。
连奶奶听着冷宁安说的，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想起了枕头底下的那张照片。于是缓缓道：“我以前也和我丈夫在门前照过相。那照片是我这辈子拍过最漂亮的照片了。”
“我奶奶和爷爷拍的照片才是最漂亮的照片，我想一定拍的比你的照片好看，我爷爷是个军人，腰板子直，站在我奶奶旁边很英俊。我奶奶……”
连奶奶一听心急地摸出了枕头底下的照片，道：“你这丫头，拿去看看，是不是比你奶奶的照片好看？”
冷宁安说了这么多都是为了让她拿出照片，她接过照片认真地看着。
连奶奶说：“我丈夫也是军人，是解放军。那个时候我们整条巷子的姑娘都喜欢他，不过他从头到尾……”她突然顿了顿，又接着说：“他就喜欢我。这张照片是我们结婚的时候拍的。”
“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就被叫到去朝鲜了。”
冷宁安注意到连奶奶讲话的时候，神情中有欣喜也有失落。“还有呢？”她继续问。
“他没回来过了。”连奶奶的眼前闪过一抹哀伤，“他当时走的时候，说了，要我在家等他。等他回家。”
“所以连奶奶你一直不能搬迁是因为要在这个家等他回来？”她小心翼翼地问。
连奶奶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
“这么多年，他都没回来过吗？”
“他会回来！他说过让我等他，他就一定会回来。”连奶奶突然变得激动又着急，“他一向一言九鼎，他从来没有骗过我，所以他一定会回家，会回来。”
“可是这些年……”
连奶奶激动拿起枕头扔向冷宁安，骂道：“你给我走，不要胡说八道！”她胡乱抓了东西往冷宁安身上扔。
“连奶奶，你听我说……总经理可以帮你找……”冷宁安还没说完，就被连奶奶扔过来的杯子砸到了头，杯子里的牛奶洒了她一身。“啊。”她疼的捂住额头。
护士听到声音跑进来，看到连奶奶激动地扔东西，而且手上的针管快被扯掉了，紧张地对冷宁安说：“你赶紧出去，不能让连奶奶太激动。”
医生也赶了进来，赶忙控制住连奶奶，护士推着冷宁安走出去。
冷宁安被推到了门外，她捂住额头的手放了下来，手指上有血。“好痛。”不过她发现另外一只手一直握着连奶奶的照片。“把照片给总经理，就可以帮连奶奶找到他了。”说着她开心的笑了。
冷宁安拿了照片就去找陆正笙，虽然是周末，陆正笙仍旧在办公室，于是冷宁安就去公司找陆正笙。
冷宁安到了他的办公室。看到他在看文件。她走了过去，“总经理。”
陆正笙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总经理，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没有。”他继续低头做事。
她拿出照片，放在桌上，“这就是连奶奶的丈夫。”她发现他一直在看文件，以为他没听到，她推了推照片，“有了照片也许就好找了。”
“把照片拿回去。”
“连奶奶一直不搬就是因为要等照片上的这个男人。找到这个男人京陆集团的问题的迎刃而解了。”
“既然如此，就更应该把照片拿回去。连青青发现照片没了，一定会很激动。”他仍是一边拿着笔修改文件一边对她说。
“那我把这张照片拍下来，发到你手机上。”说完，她就掏出手机，拿着照片拍了一张。
陆正笙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
“啊。发错了，我发成自己的照片了。”她懊恼的再发一张。“可以了。”冷宁安收起手机，看了好一会儿，陆正笙仍然在认真的看文件，于是有点无趣地说：“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去把照片送回去。”说着等陆正笙的回应，结果没有等到，她在原地站了一会，犹犹豫豫的转身，她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陆正笙，还是一副专注的模样，她抿了抿唇，便大步走出办公室。
“宁安？”
冷宁安在走廊里听到有人叫她，她回头看到陆正禹。
陆正禹走到冷宁安的面前，说：“你真的相信正笙会帮你找那个人？”
“什么意思？”她不解他的问题。
“你刚刚和正笙的话我都听到了。连青青阻碍的是京陆的一个大case，就算真的找到那个男人，连青青真的就会配合我们的工作吗？这些都是未知数。而我们唯一明确的就是，连青青病情严重，你以为陆正笙派医疗队是为了治疗连青青吗？他这么做是为了监视连青青，把连青青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并且掌握她还剩多少时间，只要等到连青青一死，京陆的目的就达到了，工程可以立马启动。”陆正禹说。
“我不相信你说的。”冷宁安说完便要走。
他拉住冷宁安的手，走到她的面前，“早上就有人来报，说你被连青青砸伤了头。”他抬手拉开她的刘海，露出她随便用创可贴贴的伤口。
冷宁安推开他手，“就算知道那房子里发生的一切又能怎样？总经理不是唯利是图的商人。”
“无奸不商。”他笑了声。“奸，向来不是商人的目的，只是从商的手段而已。正笙是京陆的总经理，不可能为了连青青一个人的利益去伤害京陆的利益。”
冷宁安不管陆正禹说什么，抬步向前走。
陆正禹看着冷宁安着急离开的身影，笑了笑。
冷宁安在地铁上回想一切，她给陆正笙照片，陆正笙不要，这是不是说明陆正笙根本无心去找连奶奶的丈夫，一切真的是如陆正禹所说，都是为了商人的利益。
冷宁安到连奶奶家的时候，连奶奶睡着了，她偷偷将照片放在她枕头旁。她看到连奶奶苍白的脸，害怕那一天慢慢的临近。她坐到床边，一直看着一旁的心电图。
陆正笙放下笔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他拿起手机，看到有消息，点开一看是冷宁安的照片，是在沙滩上拍的照片，她笑的如沐春风。他看着照片笑了笑。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在手机上拨了号码。
冷宁安走在路上。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接了电话：“喂。”
“是我。”
“我知道。”
“晚上一起吃饭。”
“不用了。我晚上没空。”
“嗯。”陆正笙挂了电话。
冷宁安放下手机，对着手机屏幕发呆。她是有怀疑。所以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睡前发了条短信给陆正笙，内容是：“你会帮连奶奶找到她丈夫，对吧。”
他没回。
这几天的天气越来越炎热，连奶奶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
连奶奶也没有力气再赶冷宁安了，也接受冷宁安经常在她的面前晃来晃去为她忙前忙后，嘘寒问暖。
连奶奶躺在床上挣扎着要坐起，用微弱的声音喊道：“宁安……”
“嗯？”冷宁安正在浇花，她放下花洒，扭头看到连奶奶要坐起，她赶忙跑到她身边，“连奶奶，叫我有什么事。”她扶着连青青坐好，用枕头给她垫背，然后给她倒了杯水。
连青青喝了口水之后说：“你帮我把窗户前面的那个箱子打开，里面有一件衣服，你帮我拿出来。”
“哦，好。”冷宁安欣然答应。她挽起衬衫的袖子往箱子走去。她打开箱子，箱子里堆满了东西，有信件，有些小玩意，还有几件衣物。“是哪一件衣服？”她问。
“是件蓝色的衣裳。”
蓝色？冷宁安看到了一件她觉得眼熟的衣服，拿出来，她张开衣服。
连青青在床上说：“是这件了。”
冷宁安突然受了惊吓似得转向连青青，问：“连奶奶，你要这件衣服做什么？”
“明天是我结婚纪念的日子，我想穿这件衣服。”
“不能！”冷宁安喊了一句。
连青青被冷宁安吓了一跳。
“你不能穿这件衣服。绝对不能。”冷宁安变得紧张。冷宁安脑海里不停地重播一个画面，她拿衣服的手越发的抓紧。
医生听到声音，赶了进来。
冷宁安拿着衣服跑出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知故犯（7）
第二十五章
明知故犯（7）
冷宁安在双手抱膝，蜷缩在床上，身体在颤抖，她还是不能接受这一天的到来。她突然想到什么，她立马下床。
陆正笙听到急促的敲门声，他从显示屏里看到狼狈的冷宁安。他走到门前开了门，冷宁安一见门开了就着急地问：“陆正笙，找到连奶奶的丈夫了吗？”
他从头到脚打量她，头发杂乱，衣服是很明显的家居服，穿着一双拖鞋，眼睛有点红肿。“没有。”
“来不及了。”她着急地说。
“我很抱歉。”
“我不相信你找不到他，没有京陆做不到的事，也没有你陆正笙做不到的事，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找？”冷宁安激动地抓着陆正笙的手臂。
“找不到。”他还是一句。
“来不及了，再找不到他，连奶奶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冷宁安，你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连奶奶可能明天就……”
“找到了又能怎样？他已经死了。”
冷宁安愣住了。
陆正笙伸手将像块木头的冷宁安拉进怀里。
在陆正笙的怀里，冷宁安反而是忍不住了，她哭道：“他怎么能死！连奶奶等了他一辈子啊。”
他抱着她，说：“很多人是等不到的。”
冷宁安情绪一直很不稳定，陆正笙让她留在他家，睡在他的房间。
冷宁安辗转反侧睡不着，门是虚掩的，她听到门外的声音，陆正笙说：“绑也要把他从黑龙江绑来。”后面的话冷宁安就没听清楚了。她平躺着，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想着连奶奶和她的丈夫。
可能想久了，她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陆正笙躺在她的身边，她侧着身子，仔细看着陆正笙的松懈的睡脸，他的棱角在此刻看起来都不像白天里的锋利，头发也变得柔软。她觉得能这样近距离看着他，是她最大的幸福。突然，她想到连奶奶却再也见不到她等了一辈子的人，她就有点伤感。
她慢慢地下了床。
“嗯……”
冷宁安听到床上有声音，回头一看，陆正笙已经睁开了眼睛，她有些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他坐起身，他拿起手机一看，说：“我叫人给你准备了衣服，在更衣室里，你去拿。”他下床穿了拖鞋，往浴室走去。
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才走向更衣室，陆正笙的房间很大，更衣室在他房间外屋一个隐藏门内，她打开门一看有些吓到，比她的套房还大。而且区域分明，她看到只有门旁的一个衣架上挂了有十几件女装。这是给她准备的衣服吗？她在衣服面前看了看，又忍不住朝里看去，最外围是鞋区，然后依次是袜子，腰带，领带，裤子，衣服。不管是衣服还是鞋子都由颜色品牌分列清楚，整齐摆放。她好奇地外里走了走，她惊叹之余看到最里边还有一扇门，这扇门没有关好，她正想往里看，被身后的陆正笙吓了一条。陆正笙伸手关了门，她想解释：“我只是好奇，没有……”他打断她：“你的衣服在门旁的衣架上。”
“哦。”她发现他紧张这个门，门后会是什么？有什么让陆正笙紧张的东西？她朝衣架走去。
冷宁安和陆正笙坐在餐桌上，早餐是厨师一大早前来准备的，因为她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厨师离开。陆正笙在边看i pad边吃早餐。冷宁安吃了几口三明治，喝了点咖啡。
陆正笙的手机突然响了。
“知道了。”他挂了电话后对她道：“连奶奶情况危急，我送你去她那。”
“啊！”
总该会有这一天。
冷宁安和陆正笙赶到了连奶奶的屋里。
冷宁安看到连奶奶罩着氧气盖，气息奄奄完全没有平时骂人的气焰。她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一动不动。看着连奶奶越来越痛苦，然后死去，她却什么也做不了，这就是所谓的无能为力。
陆正笙和医生走出屋子。
医生说：“陆总，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病人之前不配合治疗，错过了最佳时期。而且病人求生意识不强。”
虞笑下了车，赶到了陆正笙的面前，脸色沉重地对陆正笙摇了摇头。
陆正笙转身对医生说：“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你必须让连青青活着。”
“宁……宁……”
冷宁安听到连奶奶细细微微的声音，她跑了过去，握住连奶奶的手：“我在，我在这里。”
“我的……衣服……呢？”她连眼睛都睁不开，说话的声音冷宁安凑近了才听清。
“衣服？衣服？”冷宁安想起自己带了衣服来，她从包里取出衣服，送到连奶奶床边，“衣服在这里，连奶奶，我对不起你。”她以为只要不让她穿这件衣服就拖一天是一天，可是她还是无法阻止既定的事实。
“帮……我……”她艰难说了两个字之后，顿了很久，“穿上。”
冷宁安眼里噙着泪，看了衣服好一会，才点点头。“我帮您穿上。”
冷宁安帮她穿好衣服后。陆正笙和医生护士走进房间。
医生说：“马上转移病人到医院。”说着护士与护工开始动手。
连奶奶抬起手要阻止护士抬起她。她脱下氧气罩：“你们放下我，我要……在这里等我的丈夫。就算……带我老太婆去医院也没用了，反正都是死，我也要死在这里，等他回来……”说完她扯开手背上的针头。
“王医生，病人的心电图……”护士道。
冷宁安一看，心电图趋于一条直线。
“马上抢救。”王医生道。
俩护士将冷宁安和陆正笙推了出去。
冷宁安愣愣地站在门口，手越发的冰冷。
陆正笙伸手，揽住她。
如果等待的时间时一分钟，那么煎熬的时间是十分钟。
王医生终于打开了门，他脸色凝重地说：“死亡时间2014，8月24日，早上11：21分。”
冷宁安抓着陆正笙衣服的手越抓越紧，最后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冷宁安坐在墙角的白珍珠梅旁一动不动。
搬仪器的工作人在门口来来往往，医生和护士们都离开了，来了殡仪馆的人，京陆集团也来了人，都在处理后续的事情。连青青没有亲人，陆正笙派了专人处理她的后事。
太阳从艳阳高照到夕阳西下。
走动的人也少了。
冷宁安看到几个人准备走进连奶奶的房子，冷宁安知道他们是要抬走连奶奶的。冷宁安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说：“能不能让我在进去看她一眼？”
工作人员们互相看了看也没个主意。虞笑突然出现在一旁，对他们点了点头。
冷宁安扭头对虞笑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谢谢。”说完，她走到门前，她在门前用双手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她吸了几口才走进去。
她走进门，只是踏进门槛就没有再向前一步了。就在门口远远的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没有呼吸的连奶奶。
她很安静地躺着，白发特别的显眼，穿着那件蓝色带花的衣服，头发梳的整齐，枕头旁边放着那张她结婚时的合照和她的一副假牙，床边的仪器已经搬走了，余晖透过窗子落在窗户下的那个箱子，也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