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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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明宫- 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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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祐樘沉默地紧紧地抱着她,心中满是苦涩与哀伤,一遍遍地唤道:“婳婳!婳婳!”声音里充满愧疚与悲痛。
  张婳撕心裂肺地大哭,既为失去腹中的胎儿,亦为失去沈兰曦这个比亲姊妹还亲的姐姐,哭了很久很久,声音早已嘶哑,鬓发里沾满黏腻的泪水,双眼肿得像核桃般,直到哭累了方沉沉地睡过去。
  朱祐樘默默地望着她苍白的小脸,眉间凝着化不开的哀伤,多少次他想携了她离开皇宫,远离一切的争斗与阴谋,从此千山万水,快意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
  可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国君,有自己的责任,他不能丢下跟随了他十几年的属下任性地一走了之。若他走了,所有的太子党立即会被万氏赶尽杀绝。
  夕阳的余辉渐渐淡去,暮色四合,黑暗里朱祐樘似一座塑像般纹丝不动地坐着,天际明月升起又落下,一夜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
  张婳醒来时,朱祐樘已经离去,窗外一轮冷月挂在天际,冷冷地俯瞰着大地万物,多么希望她只是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梦魇,睁开眼时,她腹中的孩子尚在,她的沈姐姐依然活着。
  眼泪无声息地滑下,落入柔软锦被上,瞬间湮没。
  绿翘端了一碗药掀帘进来,叹了一口气,眼眶含泪,劝道:“太子妃,节哀顺变。兰妃娘娘若在天有灵,一定不愿看到您如此伤心。”
  张婳默默地流着泪,心中满是自责与后悔,若乞巧节那晚她坚持回宫,也许就不会发生这场意外,也许沈兰曦就不会死,她的孩子也不会没有。
  绿翘扶她坐起来,顺手拿了一个软枕垫在她身后,关切地道:“太子妃,您刚滑了胎,身子正虚弱着呢,不能落泪,当心留下病根。”又拿起丝帕拭了拭她的脸上的泪水,舀了一匙药喂到她嘴边。
  张婳木然地喝着,晶莹的泪珠似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滴入褐色的药汁里,溅起几丝涟漪。
  绿翘轻叹一声,劝道:“太子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您振作起来,将来一定可以替兰妃娘娘报仇雪恨。”
  老妖妇只手遮天;想要报仇谈何容易?张婳心灰意冷,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冷月。
  绿翘想了想,说道:“皇上已下旨厚葬兰妃娘娘,并追封她为皇贵妃,谥号为温惠端敬皇贵妃。”
  张婳心下冷笑,人都死了,要一个皇贵妃的虚号作甚么?
  “兰妃惨死,贵妃娘娘口口声声说皇后是不祥之人,让皇上下旨废黜她,幸亏太后几名老臣以皇后贤惠并无大过为由力谏,皇上才打消废黜的念头,罚皇后禁足坤宁宫面壁思过。”
  张婳身子发冷,一国之君竟昏庸至此!宫中上下谁不知道此事是老妖妇所为,皇后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
  绿翘轻声说道:“您昏睡了整整三日,现下一定很饿,奴婢去弄些清淡的粥来。”
  张婳无力地点点头,斜靠在床上,乌黑的青丝垂于胸前,衬得脸如巴掌般大小,我见犹怜。
  绿翘收拾起药盏掀帘出去,过了片刻,端着食盒进来,将几道清淡精致的菜肴摆在桌上,扶张婳起来走过去坐下,盛一碗燕窝粥放在她面前,说道:“太子妃,快喝点粥填填肚子。”
  张婳几日未进食物,早就饿得头晕眼花,却没有任何胃口,勉强喝了一碗粥。绿翘又盛了一碗燕窝粥,劝道:“太子妃,您再喝一碗,不然身子吃不消。”
  张婳厌恶地摇摇头,问道:“兰妃的灵堂设在何处?我想去拜祭她。”
  “灵堂设在严明殿。”绿翘低声劝道,“皇上下旨七日后出殡。您现在身子还很虚弱,再过几日去拜祭兰妃娘娘吧。”
  “去准备些冥纸蜡烛,我们现在就去严明殿。”张婳长身而起,打开紫檀嵌宝石衣橱,换了一袭月白色衣裙。
  “是。”绿翘见她神色坚定,无奈掀帘出去,过了一会儿,拎着一个青色绸缎包裹进来,扶着她的手出门。
  夜色静谧,冷月无声,晚风里隐隐传来一阵靡靡的丝竹管弦之声。
  张婳心下愤怒,沈兰曦尸骨未寒,皇帝不但不替她追查真正的凶手,反倒和老妖妇纸醉金迷,通宵作乐。
  绿翘叹道:“太子妃,走吧。”
  张婳冷冷地盯着未央宫的方向,静立了片刻,方提步向前行去,到了严明殿,远远地望见白色布幔飘扬,红木供桌上赫然立着温惠端敬皇贵妃沈氏之灵位,眼泪陡地滑落,直到这一刻她方肯真的相信沈兰曦已经永远地离开她了。
  世间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沈兰曦般信任她,保护她,疼爱她!
  眼前一片模糊,依稀看到沈兰曦姗姗走来,神色温柔,笑着向她招手:“婳妹妹!快过来!”
  张婳心中大恸,跌跌撞撞地奔进去,穿过白色布幔,扑到朱地彩绘梓木棺上,哭道:“姐姐!姐姐!”
  伊人已逝,躺在棺椁里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不会有人含笑叫她“婳妹妹”。
  绿翘抹了一把眼泪,低声道:“太子妃,您别再伤心了。您这个样子,兰妃娘娘就算走也会走得不安心。”
  张婳紧紧地抱着梓木棺,哭得声堵气噎,老天爷,你到底有没有眼呢?沈姐姐那么好的人,为何命运多舛,不得善终呢?
  “哟,嫔妾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太子妃您哪。”一名盛装丽人忽从殿外进来,容貌娇媚动人,轻摇着泥金檀香小扇,不是万宝珠又是何人?
  张婳恍若未闻,抚着梓木棺,心中悲痛,躺在里面的人应该是她!!!
  万宝珠下巴微抬,嘲讽道:“嫔妾还以为是哪个小宫女哭得那么伤心,就像死了亲娘似的,原来是您在这里哭灵。”

  ☆、290 发狂

  绿翘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抹恼意,语气恭谨却又含着几分威严:“侧妃,太子妃正在拜祭兰妃娘娘,请您离开,莫要打扰。”
  万宝珠刚刚解了禁足,正憋着一肚子的火,哪肯离去,绕着朱地彩绘梓木棺走了一圈,站在张婳面前,满脸不屑地道:“你以为将我禁足,我便奈何不了你么?”
  张婳脸色冰冷如雪,嘴唇紧抿,一语不发。
  万珠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是太子妃又如何?我姑姑是贵妃娘娘,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连太后都要让她三分,就凭你,斗得过我么?”
  张婳眼帘低垂,眸底闪过几分绝望,是啊,皇帝昏庸无能,老妖妇权势滔天,杀人如麻,她一个小小的太子妃如何斗得过?
  绿翘脸色微变,冷声道:“侧妃,请您立即离开,不然休怪奴婢命人赶您出去。”
  万宝珠冷冷地笑了笑:“我不过想和太子妃说几句话罢了,又不会吃了她,你紧张什么?难道只有太子妃可以拜祭兰妃娘娘,我就不可以么?”
  绿翘顿时哑口无言。
  万宝珠不屑地盯着朱地彩绘梓木棺,啧啧啧地道,“我听说兰妃死的时候可惨了,整个脑袋都砸开花了,血流了一地。这个兰妃也真是个榆木脑袋,成天和一个晦气的人在一起,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滚!本宫命你即刻滚出去!”张婳大怒,眼中跳跃着两簇怒火,若此刻有利剑在手,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刺入她的心脏。
  万宝珠越发得意,“咯咯咯”地娇笑:“不是说我和你的命格相刑相克么?我的命可硬着呢,你若想活命,就向皇上求旨废去太子妃之位,搬到冷宫居住,或许还能长命百岁。”
  张婳冷冷地一笑:“本宫是祭告过天地,宗庙的太子妃,若无大错,即便是皇上也不可以随意废黜。你想要当太子妃就等下辈子!”
  “是么?”万宝珠不怒反笑,冷冷地盯着她,语气阴森,“可我怎么看你长着一副短命相,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和你的好姐妹兰妃娘娘团聚呢。”
  绿翘闻言不禁动怒,寒声道:“侧妃,您再敢出言不逊,诅咒太子妃,奴婢只好命人去请殿下过来,求他主持公道。”
  “想拿殿下压我?我姑姑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娘娘,殿下又能拿我怎样?”她“嗤”的一声讥笑,瞥了一眼灵堂嫌恶地说道,“真是晦气。我还要去未央宫陪姑姑和皇上饮酒,就不打扰你和兰妃娘娘相聚。”说罢,扭着腰枝扬长离去。
  绿翘皱眉:“这个侧妃仗着贵妃娘娘撑腰,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张婳面无表情地拭了拭眼泪,淡淡地说道:“不必与她置气。她对太子妃之位志在必得,往后我们要更加小心,好好查一下霁月殿上下的奴才,信得过的留下,信不过的全打发了。”绿翘低头恭谨地答道:“是。”
  张婳沉默地打开包袱,抓了一把冥纸元宝放入铜盆点燃,哽咽地说道:“姐姐,黄泉路漫漫,你一路走好,喝过孟婆汤,下一世记得别再找我这样的祸害精做妹妹。”
  一沓沓冥纸似火红的蝴蝶转眼成了灰烬。
  殿内阴风阵阵,烛火摇曳,白色布幔轻轻飘扬,窗外冷月西坠。绿翘看了眼天色,催促道:“太子妃,将近子时了,奴婢扶您回去吧,您刚刚滑胎,身子十分虚弱,周太医千叮万嘱一定要您好好休养,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张婳默默地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朱地彩绘梓木棺,终于狠下心肠快步出门,晚风迎面吹拂而来,脸上的泪水瞬间风干,她的步子迈得又急又稳,抬头望着清冷的明月,心下默默地说道,姐姐,我答应你,不管前路如何艰难,我都会好好地活下去。
  她的命是沈兰曦给的,从今以后她一定会努力地快乐地活着,绝不会让沈兰曦白白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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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张婳晨起梳妆后,用过早膳,坐在东暖阁整理着婴儿衣物,手指轻抚着大红肚兜上虎头虎脑的娃娃,心中苦涩,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绿翘端着一碗热气袅袅的药进来,叹道:“太子妃,这些婴儿衣物还是让奴婢收起来吧,免得睹物伤情。”
  张婳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收起来也罢。”
  绿翘吹了吹白玉盏里的药汁,舀了一匙喂到她嘴边,说道:“周太医说您之前关入水牢,寒气未除尽,这次滑胎身子又受到了损伤,一定要好好调理,每日按时喝药,更重要的是保持愉悦的心情,身子才能好得快。”
  张婳就着她的手喝完药,无精打彩地斜倚在贵妃榻上,鸦翅般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清丽的脸庞透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绿翘想了想,低声道:“太子妃,这几日殿下下了朝便过来陪着您,您为何总是对他冷冷淡淡?奴婢明白您心里难受,可是殿下他也刚刚失去孩子,他心中的痛绝不会比您少。下回殿下过来的时候,您可别再给他脸色看。他是男人,也有尊严,若每回来都碰一鼻子灰回去,长久下去终有一日会对你心生厌倦。”
  张婳心中苦涩,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我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绿翘长叹一声,劝道:“殿下若来了,您就装装样子敷衍他几下,又何必将他往外推呢?”
  张婳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你下去吧。我有些困,先小憩一会儿。”
  绿翘答了声“是”,往鎏金珐琅仙鹤纹香炉里添了一勺安神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殿内寂静无声,锦泰蓝大瓮里几条金鱼悠然游动,不时地冒出水面,睁着圆鼓鼓的双眼好奇地望着四周。
  张婳昏昏沉沉地睡着,很多人在眼前走马灯似地晃过,杨彩蝶,杨氏,初夏,杜芊羽,苏选侍,一个个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向她索命,厉声叫器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张婳猛地惊醒过来,背后冷汗浸浸,鬓发全是黏腻的汗水,心脏剧烈而急促地跳动着,微喘了一口气,扬声叫道:“来人!来人!”
  绿翘闻言匆匆掀帘进来,见她脸色惨白,额上布满冷汗,忙扶她起来,紧张地问道:“太子妃,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张婳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有气无力地说道:“水!倒杯水给我。”
  绿翘忙走过去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张婳接过斗彩荷花纹茶盏,低头正欲喝下,忽脸色大变,惊恐地瞪着茶盏内嫣红如血的液体,似乎还散发着阵阵腥臭,不由“啊”的一声大叫,惶恐地扔掉茶盏:“这是什么?”
  绿翘大惊失色,惶然问道:“太子妃,您怎么了?”
  此时,朱祐樘从外面掀帘进来,见张婳缩在榻角,满脸惶恐惊惧之色,不由脸色骤变,沉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绿翘脸色微白,心中亦生起一股不祥之感,颤声道:“奴婢也不知道。方才太子妃还好端端地,不知为何歇了一觉,醒过来就变这副模样。”
  朱祐樘俊脸黑如锅底,喝道:“还不快去请周太医。”绿翘答应一声,慌慌张张地奔出去。
  张婳皱眉盯着他,忽从榻上跳下来,恶狠狠地扑向他,大叫道:“你这个杀人凶手!还我孩子的命来!还我沈姐姐的命来!”
  朱祐樘愣了愣,脸色凝重,紧紧地抱住她,任她如何厮打都不肯松手,柔声说道:“婳婳!是我!”
  “杀人凶手!我跟你拼了!”张婳双目赤红,拼命地挣扎着,无奈被他似铁钳般的双臂紧紧地箍着动弹不得,忽低头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腕,嫣红的血顺着嘴角缓缓滑落。
  朱祐樘感到腕上一阵钻心的剧痛,眉头紧拧,却仍是不肯放手,声音带着几分痛楚:“婳婳!婳婳!”
  过了片刻,绿翘领着周谨匆匆赶到见状忙命人分开两人,张婳被小环等人牢牢地抱住,发髻凌乱,目光凶狠地盯着朱祐樘,大叫道:“放开我!快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小环不知她为何狂性大发,变得六亲不认,双眸含泪地道:“小姐,您清醒一下。他是太子殿下。”
  朱祐樘脸色紧绷,右手腕一片血肉模糊,血仍嘀嗒嘀嗒地淌着,双眸充满痛惜与焦灼,皱眉道:“周谨,快看看太子妃为何会突然发疯?”

  ☆、291

  周谨恭敬地答了声“是”,快步上前,只见张婳目光涣散,神色癫狂,不住地挣扎着,遂道了声“得罪”,掏出一枚金针快速地扎进她的百会穴。张婳顿时停止了挣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朱祐樘脸色微变,惊道:“婳婳!婳婳!”
  周谨忙道:“殿下不必担心,微臣方才替太子妃施了针,她只是昏睡过去罢了。”
  朱祐樘松了一口气,亲自打横抱起张婳将她轻轻地放在榻上,心疼地望着她苍白的脸庞,
  眉目间充满忧虑。
  周谨见他手腕上的伤口仍在流血,忙打开药箱,说道:“殿下,微臣先替您清洗包扎伤口。”
  朱祐樘摇摇头道:“你先检查太子妃的病情,为何她会突然发狂?”
  周谨答应一声,走过去坐在榻前的锦墩上,绿翘取了一方丝帕覆在张婳的皓腕上,周谨伸指搭脉,眉头紧锁,脸色竟是前所未见的凝重,低头沉思良久仍是一言不发。
  朱祐樘心中焦急,问道:“太子妃究竟如何?”
  周谨沉默了半晌,起身回禀道:“微臣若没有诊错,太子妃的症状应该是中了剧毒。”
  朱祐樘脸色阴沉,琉璃般的双眸闪过一抹杀意,拧眉问道:“中毒?”
  “对。据微臣推断,太子妃中的应该是慢性毒药。”周谨低垂着头,沉吟道,“前些时日微臣替太子妃把平安脉时已隐隐察觉太子妃的脉像有些古怪,可是翻遍医书也查不出任何头绪,想必那个时候太子妃刚刚中毒,症状尚浅,所以无法确诊。而今儿也许太子妃机缘巧合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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