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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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明宫-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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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佑樘向绿翘吩咐道:“你们好好守着太子妃!”说罢便走向正殿,端坐在宝座上。
  须臾,德全押着一名小太监进来,小太监长得十分瘦小,脸色苍白,身子抖若筛糠,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奴才张远参见太子,太子千岁吉祥。”
  朱佑樘向来脾气温和,待人温文尔雅,极少动怒,此时脸色阴沉,额上青筋暴起,显然是怒到了极点,寒声问道:“是谁指使你纵火烧死许淑女?”
  张远磕头如捣蒜:“殿下饶命!奴才该死!没有人指使奴才纵火。奴才杀许清如是为了报仇。”
  “报什么仇?”
  “多福公公是奴才干爹,前几日他忽然上吊自尽,奴才悲痛欲绝。干爹是许清如身边的首领太监,在宫中有权有势,不可能会自尽,一定是被许清如逼死的。”
  “多福欠了一身赌债的时候,怎么没有干儿子出来替他还债。人死了倒跑出个干儿子来替他报仇。”朱佑樘声音冰冷,望向德全,“把他带到地牢,让他尝尝七十二套刑具,什么时候肯开口说真话再停止用刑。”

  ☆、094 狗急跳墙

  张远吓得瘫软在地上,下身缓缓流出一滩可疑的液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尿骚味。
  朱佑樘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德全忙命几名小太监将张远拖走。小宫女们端水进来清洗地面,又往熏炉里添了一把香,殿内的异味方消失。
  朱佑樘长身而起,径直走进寝殿,坐在榻沿上,望着仍在沉睡的张婳。橘色烛光衬得她脸庞莹白如玉,鸦翅般纤长的睫毛微阖着,嘴唇似水洗过的樱桃,莹润粉嫩,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朱佑樘俯身吻了吻她柔软的樱唇,又替她掖好被角,静静地望着她。
  窗外明月渐渐西坠。鎏金缠枝莲烛台上的通臂巨烛已近燃尽,烛火微弱,似随时都会熄灭。
  张婳醒过来,揉了揉双眸,发现自己睡在霁月殿里,朱佑樘坐在榻边含笑望着她,闭了闭眼,回想了一下沉睡之前的事情,忙一骨碌爬起来,连珠炮般地问道:“殿下,我们不是在明瑟阁么?怎么回来了?那个人来偷信了么?您抓到他了吗?”
  朱佑樘温言道:“那人没来偷信,她派了个小太监用迷香迷晕我们,又放了一把火想烧光整座明瑟阁。”
  张婳惊愕不已,结结巴巴地问道:“那我们是怎么逃出来?”
  “是暗卫救了我们。”朱佑樘轻描淡写地说道,略去逃生时惊心动魄的场面。
  张婳有些后怕地拍拍胸口,道:“幸好殿下英明,带了暗卫一同前去,不然我们肯定被火烧死了。”
  这次是她思虑不周,太心急抓幕后之人,没有做好万全之策,险些葬身火海。
  朱佑樘亦是心有余悸,幸好这次他碰巧撞上,跟她一起去明瑟阁抓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婳想起一事,急切地问道:“殿下,暗卫有没有救小元子,小平子出来?许淑女没事吧?”
  朱佑樘轻默了一瞬,说道:“暗卫只来得及救出我们,小元子,小平子多半已经烧死了。大火是从寝殿开始烧起,许淑女躲在别的屋子,应该能逃过一劫。”
  张婳脸色煞白,泪如雨下,自责道:“是臣妾害死了小元子,小平子。若不是臣妾自作聪明,设局引蛇出洞,那人也不会狗急跳墙,纵火烧屋。”
  朱佑樘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忍不住将她拥在怀中,如哄小孩般柔声道:“不哭!不哭!这事不能怪你!”
  张婳第一次没有避开他,伏在他怀里哭了个尽兴,末了抬起一张梨花带雨般的脸,抽抽噎噎地问道:“殿下可有抓到纵火之人。”
  “抓到了。”朱佑樘替她理了理鬓发,皱眉道,“那人自称是多福的干儿子,口口声声说要烧死许清如替多福报仇。我已让德全带他去地牢,明日应该会有口供。”
  张婳想了想,挣开他的怀抱,下榻趿着鞋向屋外走去。
  朱佑樘拉住她的手臂,好笑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想去哪里?”
  张婳担忧地道:“不知道许清如有没有逃出来,臣妾去明瑟阁看看,”
  “这种事情让奴才们去做。”朱佑樘将她摁回床上,温言道,“天快亮了,你上床再歇一会儿。”转身出去着人去明瑟阁打探火势状况。
  张婳哪里肯睡,在屋里走来走去。过了一柱香时间,绿翘方进来禀道:“明瑟阁的火势已扑灭,许淑女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
  张婳松了一口气,挥手命她退下,瞥见朱佑樘倚在榻边,脸色有几分疲惫,想起适才醒来时他仿佛一直守在床边,又想着他明日一早要去文华殿讲读,若自己不上床歇息,他肯定也无法安睡,遂忙爬到床上躺下,说道:“殿下,您早些歇息。”
  朱佑樘微笑颔首,脱下靴子,放下绯色销金帐帷,在她身边躺下。两人中间依然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谁也没有越雷池一步。
  次日张婳醒来,已是寅时三刻,朱佑樘早已离去,洗漱更衣后,苏选侍,杜芊羽,冯淑女进来请安。
  张婳端坐在宝座上,说道:“昨夜明瑟阁走水,房屋多半烧毁,选侍的鸣鸾轩宽阔,本宫想让许淑女暂时先过去和选侍挤一下,待明瑟阁重新建好,再让她搬回去。”顿了顿,问道,“选侍意下如何?”
  苏选侍忙柔媚道:“许妹妹愿意住嫔妾那儿,嫔妾求之不得呢。”又装作惋惜地说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好端端地居然会走水,还好许妹妹平安无事。”
  张婳轻抚着腕上的凤血玉镯,淡淡道:“明瑟阁走水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有人想纵火烧死许清如。”
  苏选侍吃了一惊,问道:“何人这般歹毒,竟然纵火杀人。太子妃可有抓到纵火之人?”
  张婳盯着她,一字字地道:“当然抓住了。德全正在审问他!”
  苏选侍身子晃了一下,隔了半晌才说道:“这种胆大包天的奴才应该将他五马分尸。”
  张婳微笑道:“选侍说得有理。不过指使他的人更加可恨,千刀万剐都太便宜她了。选侍你说呢?”
  苏选侍强笑道:“是太便宜她了。”
  又坐了一会儿,苏选侍等人告辞离去。
  张婳用过早膳,传了轿辇去仁寿宫向太后请安,回来后歪在迎窗大炕上,小环端了一盏杏仁酪进来,放在炕上的紫檀嵌螺钿案几上:“小姐,快趁热喝了。”
  张婳坐起身,端起杏仁酪慢慢地喝着。
  小环低声道:“小姐,昨儿碧桃没有出去过。”
  张婳轻轻地“嗯”了一声,唇角扬起一抹欢快的笑,看来碧桃倒是个忠心的。
  过了一会儿,朱佑樘掀帘进来,张婳忙起身行礼请安,朱佑樘扶她坐下,犹豫了一下,说道:“张远死了!”
  张婳心“咯噔”一声,不能置信地道:“死了?”
  朱佑樘皱眉道:“他受不住刑,咬舌自尽了。”
  张婳心下冷笑,若每个犯人受不住刑都咬舌自尽,那德全也太不中用了,还配作他最得力的心腹么?是他想保护某个人吧?所以张远只能‘自尽’。默了片刻,装作惋惜地说道:“居然死了?臣妾差点把命赔上了,还抓不到幕后之人。”说罢连连叹气,一副失望懊恼的模样,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怨怒与气愤。
  朱佑樘盯着她,沉默半晌,说道:“我不会让她们再伤害你。”
  张婳暗自腹诽,少惺惺作态了!苏选侍用水蛭害我,纵火烧屋,你都舍不得杀她。我不是猫,没有九条命,指望你保护,那跟任人宰割有何区别?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受宠若惊地道:“谢殿下。”
  朱佑樘嘴唇翕动,欲言又止,默了片刻,道:“我回去处理政务。”
  张婳盈盈浅笑:“殿下慢走!”
  朱佑樘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似想要望进她的内心深处,半晌,方转身离去。
  张婳慢慢地坐下,脸色铁青,随手抓起案几上的斗彩花卉碗盏,欲狠狠地向地上摔去,手举到半空忽又慢慢地收回,唇边勾起一抹冷诮的弧度。
  小环担忧地说道:“小姐,难过就发泄出来吧,别憋在心里,奴婢看着难受。”
  张婳自嘲道:“我有什么资格难过呢?他想保护谁,我又能奈他何?”
  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一个人,所有明枪暗箭,鬼蜮技俩,只能独自抵挡,从未想过依靠谁。伤了,痛了,委屈了,也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原以为即使他对她没有情意,不曾当她是他的妻子,至少会将她当成一个盟友。
  可终究是她想错了。
  她什么都不是!
  张婳拭去眼角的湿意,心里默想,有什么可伤心呢?天下不公平的事多了去,她这点委屈算什么?
  ******
  张远自尽,纵火之事,水蛭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因再过几日便是上巳节,朱佑樘特地赦免了许清如,卫媛两人的禁足。
  张婳每日除了去仁寿宫向太后请安外,其余时间都留在屋里看看书,或做女红。
  朱佑樘偶尔也会过来,张婳一如往常般笑意盈盈,对他客气而有礼。朱佑樘温和沉默,略坐坐便离去。两人关系比从前越发地相敬如宾。
  小环忍不住说道:“小姐,您为何不留住殿下?”
  张婳不屑地扯了扯嘴角,道:“我又没吃错药,留他作甚?”
  小环无奈地叹气,想了想,道:“殿下这段时间极少去苏选侍屋里,倒是经常宿在杜淑女,许淑女那里。”
  张婳斜倚在榻上,微阖着眼,冷冷道:“他爱去哪,与我无关。以后不要告诉我他的事情,我不爱听。”
  小环垂首道:“是。”
  ********
  鸣鸾轩。苏选侍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脸色阴郁,问道:“殿下是不是对我起疑了?”
  白菱安慰道:“选侍多虑了。殿下对您还像从前一样宠爱,昨儿不还赏了您很多珍宝么?”
  苏选侍讥嘲道:“难道杜淑女,许淑女没有得到赏赐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殿下好像变了。”
  白菱低头想了想,出主意道:“选侍,殿下不是最爱看您跳舞么?再过两日便是上巳节,皇上会在宫中设宴邀请群臣,到时您当众献舞,殿下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苏选侍思索了一会儿,双眼忽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道:“我有办法了。”转身进寝殿取了一沓厚厚的银票塞在白菱手中,又在她耳边低语了一番。
  白菱静静地听着,脸上忽露出惊骇之色,手中的银票就像烧红的烙铁般,扔又扔不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选侍,这……这若被皇上知道了,可是要杀头的。”

  ☆、095 噩耗

  苏选侍秀眉微挑,冷声道:“怕什么?你以前做过杀头的事还少么?”
  白菱结结巴巴地道:“可这回不一样!这个办法实在太冒险了,若出点差错,皇上……说不定会将我们满门抄斩。”膝行了几步,苦苦哀求道,“选侍,您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苏选侍脸沉下来,道:“不行,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太子对我死心塌地。”
  白菱苦口婆心地劝道:“选侍,您三思啊!这次计划若失败了……”
  “不会失败。”苏选侍冷冷地打断她的话,语气森寒,“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又不肯替我办事,你说你会有什么下场。”
  白菱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哆嗦地说道:“选侍误会了,奴婢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苏选侍柔媚一笑,道:“快去吧。”
  白菱唯唯诺诺答应,爬起身,揣着一沓银票奔出房门。
  ********
  初春,阳光和煦温暖,微风轻柔,远处一树树杏花恣意绽放,云蒸霞蔚,绚丽多姿。
  张婳携着小环拐进一间废弃的小屋,小环替她卸下发髻上的珠钗,重新挽成宫女的双鬟髻,又从怀中掏出易容物事放在地上。
  张婳十分麻利地将自己易容成金莲的模样,又换上宫女的衣裙,向小环吩咐道:“你在这里等我。”
  小环点点头,道:“小姐小心。”
  张婳出门后,低垂着头,径直向浣衣局行去。
  以太子妃身妃去浣衣局见青璇虽然会方便很多,却极惹人注目,若有心人察觉出蹊跷,顺着云姨往下查,那她的秘密迟早不保。
  绿翘虽是她身边的掌事姑姑,平时对她恭敬忠心,可她发觉绿翘在暗中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猜不透绿翘究竟效忠何人?难道是万贵妃派来监视她?可又不像。
  今日费尽心思瞒过绿翘去浣衣局,老天保佑可以顺利查出云姨的下落。
  浣衣局是获罪宫女嫔妃服役之所,房屋低矮破败,地上到处堆着小山般高的衣物,宫女们俱是低垂着头浆洗衣物。
  管事内监周宝二十来岁,身材精瘦,一双锐利的眼睛打量着张婳,见她装扮似是宫中比较得脸的宫女,忙满脸堆笑,十分客气地问道:“这位姐姐,来浣衣局有事么?”
  张婳微笑道:“我是太子妃身边的宫女金莲,想见见青璇姑姑,请问公公方便么?”
  周宝听闻是太子妃身边的人,态度越发地恭敬,连声道:“方便!方便!”又在前面引路,恭谨地道,“请随我来。”
  张婳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一名女子捶打衣物太过用力,水花飞溅而出,洒落在张婳裙摆上。
  周宝见状劈头盖脸甩了她两巴掌,骂道:“没长眼啊?连件衣服都洗不好,今儿甭想吃饭了。”
  张婳见那名女子惊恐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袖袍卷起的手臂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痕,显然平日里经常遭毒打,心有不忍,正想替她说几句话,忽心头一跳,那女子容长脸,颧骨高高突起,发髻凌乱,散落在脸侧的青丝竟有一半灰白,似乎比之前苍老了十余岁,正是昔日的蔡尚仪。
  张婳乍见到她有些心慌,蔡氏之前见过金莲,她怕露出什么破绽,忙垂下头,默不作声。
  周宝打骂了几句,又向前行去,将张婳领到一间屋子,亲自斟了一杯茶,谄媚地道:“金莲姐姐,您在这儿喝口茶,我去带青璇来见您。”
  张婳淡淡地“唔”了一声。周宝转身出去,细心地带上门。
  张婳心下紧张无比,掌心全是黏腻的汗水,马上便见到青璇了,云姨究竟是生是……她不敢想下去,紧紧盯着房门,心中默默地说道:云姨,槿儿来找您了。
  门忽“吱呀”一声打开,周宝领着一名女子进来,讨好地道:“金莲姐姐,青璇带到了。您们慢慢聊。”说罢转身离开。
  张婳定定地望着那名女子,三十岁左右,身材中等,容貌秀丽,因长年劳作,脸色枯黄,额头上过早地刻上了几条深浅不一的皱纹。记忆中的云姨与眼前的身影重叠,仿佛是云姨正沉默地站在面前,眼中蓦地有了湿意,忙起头,硬生生地将眼泪逼回眼眶里。
  张婳暗暗吸了一口气,压下满心激荡,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乖巧地喊道:“姑姑。”
  青璇愣了愣,轻声道:“不敢当,我是有罪之身,你直呼我贱名便可。”
  张婳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问道:“姑姑可认识一个叫阮念云的人?”
  青璇听到“阮念云”三字身子震了一下,问道:“你和阿云是什么关系?”
  张婳将想好的借口说出来:“云姨是我远房亲戚,小时候我曾在云姨家住过一段时间,云姨很疼我。进宫后打听到云姨也在宫里当差,可寻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她,听说姑姑认得云姨,姑姑可否告知云姨如今在何处当差?”
  青璇打量着她,似在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见她一脸真诚,眼中满是期望与紧张,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来迟了,阿云两年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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