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张婳气得干瞪眼,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许过的诺言这么快便反悔不认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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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大吵一架之后,朱祐樘再也未踏足霁月殿。张婳除了去仁寿宫请安,极少出门,镇日里坐在东暖阁里抄写《女论语》。
小环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姐,听说殿下病了,苏选侍、杜淑女、许淑女、冯淑女她们天天往宣明殿跑,您好歹也去看看殿下。”心下暗暗焦急,小姐新婚之夜独守空房成了宫中最大的笑话,现在好不容易得到太子殿下的宠爱,却又不知怎么把太子气跑了,两人再这样僵持下去,小姐迟早会彻底失宠!
张婳眼皮也未掀一下,不冷不热地道:“我又不是太医,去了他的病难道就能不药而愈?”
小环急道:“小姐,殿下生病,您身为太子妃,理应朝夕照顾,您这样不闻不问,实在有失妇德,若传到太后耳里,您就麻烦了。”
哎,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张婳不以为意,淡淡地道:“最多被呵斥几句,能有什么麻烦。”皱了皱眉,说道,“你再唠叨下去,我耳朵都要长茧了。快过来替我揉一下肩,酸死了。”
小环委屈地闭上嘴,走过去替她按摩肩膀。
“皇嫂。”清脆的声音忽地响起。
珠帘外站着一名红衣少女,绛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上裳,玫瑰色马面裙,裙边镶着二寸阔的金边,梳百合髻,簪着一对赤金镶碧玺喜上眉梢珠钗,项上挂着赤金镶羊脂玉璎珞圈,容貌明艳,笑靥如春花,正是仁和公主。
张婳又惊又喜,忙起身迎上前,携着她的手,含笑道:“最近很忙么?这么久也不来看皇嫂。”
“前些日子我在学刺绣。”仁和公主从怀中掏出一只香囊,喜滋滋地道,“这是我绣的,送给你。”紧接着又问了一句,“绣得还不错吧?”
张婳接过香囊,摸了摸上面的蝴蝶,不想打击她,只好违心地道:“这两只蝴蝶绣得很逼真。初学便有这般水平很不错了。”
哪知仁和公主哭丧着脸:“皇嫂,这两只是鸳鸯,不是蝴蝶。”
张婳愣了一下,忙安慰道:“我刚学刺绣那会儿,绣了一朵牡丹花还被人以为是一根狗尾巴草呢,你这水平比我那会儿可强多了。”随手将香囊挂在腰间,说道,“这香味闻着很舒服。”
“皇嫂喜欢便好。”仁和公主见她佩带上香囊,展颜一笑,拉着她向外走去,兴冲冲地道,“外面阳光很好,我们去御花园逛逛。”
张婳微笑颔首,自上回高斐之事后,仁和公主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寝殿里,几乎足不出乎,本来还担心她有些想不开,想找时间过去开解开解她,现在看到她言笑晏晏,似乎未将高斐之事放在心上,遂放下心来。
甫跨出宫门,却见朱祐樘迎面走来,玄色织金螭龙袍,赤金嵌翡翠王冠,俊脸憔悴,双眼布满红血丝,人似整整瘦了一圈,原先合身的衣袍如今显得有些空荡荡。
张婳低垂着头,行礼如仪:“臣妾给殿下请安。”
朱祐樘手捂着嘴咳了数下,双颊泛红,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不辨喜怒。
仁和公主关切地问道:“皇兄,你身子还未大好么?”
朱祐樘淡淡道:“不碍事,好得差不多了。你们要去哪里?”
仁和公主有些犹豫,皇兄生病了,皇嫂肯定亲需要自照顾他,自己将皇嫂拉出来逛御花园好像太不懂事了。
朱祐樘猜到她的心思,微微一笑:“你皇嫂这些日子一直在屋里抄写《女论语》,我政事繁忙,没时间陪她,你若得空多陪她出去散散心。”
仁和公主点了点头,乖巧地道:“皇兄,你好好养病。千万别为了政事,累坏了身子。”
朱祐樘微笑着点了点,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婳,带着德全离去。
仁和公主笑嘻嘻地道:“皇嫂,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和皇兄天天见面,刚才皇兄还一个劲地盯着你,好像千儿八百年没见过似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你,看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
张婳神色淡淡,岔开话题道:“玉簪花开了,我们去摘些新鲜的花瓣做糕点。”
仁和公主摇着她手臂,自顾自地说道:“看皇兄刚才的神情,他眼里分明只有你一人。皇嫂,你可真幸福。”
张婳心下冷笑,幸福?你若知道他天天让我喝避孕的汤药,还会觉得我幸福么?
仁和公主忽红着脸,低声问道:“皇嫂,你说如何……如何才能让一个男子全心全意地爱上你,就像皇兄那样爱你。”
张婳懵了,这小丫头想得也太简单了吧,多看几眼便是爱了?呃,她自己都是个失败者,又如何教她?想了想,叹道,“其实殿下并不喜欢我。”
仁和公主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皇兄他明明……”
张婳苦笑道:“有时候眼睛看见的并不一定是真的。”
仁和公主半信半疑,安慰道:“皇嫂,你别泄气。我从未见到过皇兄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这说明他心中是有你的。”
张婳淡淡一笑,抿唇不语。
御花园百花绽放,莺飞蝶舞。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停在花朵上吮吸花蜜,仁和公主顽心大起,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举着团扇扑向蝴蝶。蝴蝶十分机灵,感觉危险立即振翅飞走了。
仁和公主扑了个空,气道:“死蝴蝶,本公主非捉住你不可。”
那只蝴蝶却似存心戏弄她,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忽近忽远,引得她跑了很多路,娇喘吁吁,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蝴蝶却越飞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仁和公主气得直跳脚:“居然被它跑了,差一点就捉到了。”
张婳拿丝帕擦拭她额上的汗水,微笑道:“瞧你满头大汗的,先去亭子里歇一下吧。”
仁和公主点了点头,径直向前面的凉亭走去,角落里几株芍药恣意怒放,红似榴花,白似雪,粉红若桃花,宛如天际的云霞,绚丽多姿。
仁和公主奔上去,挑了一株开得最艳最美的芍药折下,扬了扬手,娇笑道:“皇嫂,好看么?”
张婳见芍药花映着一张明艳的脸庞,真正是人比花娇,含笑地点了点头。
仁和公主向她招招手,笑道:“皇嫂,过来帮我簪一朵在发髻上。”
张婳走过去,凑到花树前,左挑右选,拣了一朵最美的摘下,正欲簪在她发髻上,左脚忽被针扎般剧痛,忙低头望去,却见一条竹青色的蛇紧紧地咬住脚,不由“啊”的一声,惊恐地叫道:“蛇!蛇!”
仁和公主闻言脸色剧变,大叫道:“哪里?蛇在哪里?”
那蛇极毒,不过片刻功夫,张婳只觉得一阵晕眩,全身无力,瘫坐在地上。
“皇嫂,你没事吧?”仁和公主大惊失色,情急之下,用手去抓那条竹青色的蛇。
张婳大骇,叫道:“仁和,住手。”
然而为时已晚,仁和公主手刚触到蛇身上还未来得及找到它的七寸,已被它反咬了一口。
☆、141 相思局
“皇嫂,你没事吧?”仁和公主大惊失色,情急之下,用手去抓那条竹青色的蛇。
张婳大骇,叫道:“仁和,住手。”
然而为时已晚,仁和公主手刚触到蛇身上还未来得及找到它的七寸,已被它反咬了一口。
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飞掠而来,两根修长的手指轻巧地捏住蛇的七寸,将它掷在地上,青竹蛇抖了一下,便不再动弹。
仁和公主欣喜地叫道:“高斐。”
高斐却未看她,神色焦急惶恐,一把扶起昏迷的张婳,见她眉心已呈现几分黑气,忙卷起她裤脚,莹白秀气的脚踝上赫然有四个极深的牙印,正汨汨地流着黑血,没有任何犹豫,低下头一口口地吸毒血,直到流出的血变成嫣红方停下。
一抬头却见仁和公主满脸泪水,神色凄楚,绝望而愤恨地盯着自己,心中一惊,问道:“公主,您的伤……”
仁和公主冷冷地打断:“高大人还是担心自己吧,你虽替太子妃吸出蛇毒,自己却中了毒,若不及时医治,必会七窍流血而亡。”
高斐见她手背上虽被蛇咬了一口,流出的血却是嫣红色,不由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公主没有中毒,卑职便放心了。”
仁和公主凄然一笑,脉脉地望着他,眼中有痛苦,愤恨,酸楚,不甘,羞恼,最后都化为深深的绝望。
高斐装作没有看懂,双手抵着张婳后背推血过宫,逼出她体内余毒。
仁和公主脸色雪白,颤声叫道:“你疯了!你身上中了巨毒,此时强行运功替她驱毒只会让你毒发得更快。”
高斐恍若未闻,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印堂隐现一团黑气,喉间涌起一股腥甜,张嘴吐了一口血。
张婳幽幽醒转,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虚弱的脸庞,笑容璀璨似夏日的骄阳,唇角却逸出一缕鲜血,不由吓了一跳,关切地问道:“高大人,你受伤了?”
高斐满不在乎地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仁和公主急道:“高斐,你还不快去太医院解毒,难道想等毒发么?”
张婳动容,怔怔地望着高斐,喃喃道:“是你救了我?”
高斐轻描淡写地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又向两人行了一礼,“太子妃,公主,卑职告退。”说罢转身离去。
张婳眼中升起一片水雾,嘴唇翕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望着离开。
仁和公主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仍不愿收回目光。
良久,张婳叹了一口气,淡淡地道:“仁和,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仁和公主回头望着她,惨然一笑:“皇嫂,他爱的人果然是你!”
张婳脸色微变,上回在百兽观高斐以身替她挡下黑熊致命的一击,她已隐隐猜到他的情意,可身为太子妃,她只能装作不知道,也不敢去知道。可现在仁和公主却逼着自己去看清他的心意,逼着他们两人不能再像从前那般相处。
她苦笑了一下,取下腰间的香囊,叹道:“你先用这个香囊引出毒蛇咬我,又命人将高斐约到此处,目的就是想看他会先救谁?”
“那日回去后,我便怀疑高斐已经爱上了你,只是心中还有些不确定。”仁和公主目光满是绝望,流泪道,“今日我事先服了一颗解毒丸,故意让毒蛇咬了你我,果然高斐看到你昏迷不醒,整个人都吓呆了,看也没看我一眼,便迫不及待地替你吸毒,还强行运功逼出你身上的余毒,完全不顾这样做是否会让他死得更快。”她幽幽一笑,凄然地道,“皇嫂,他将你的命看得比他自个儿的命还重要。”
张婳喉咙发干,讷讷地道:“仁和,我……”
仁和公主拭了一把眼泪,自嘲地道:“皇嫂生了一颗七窍玲珑之心,想必早就清楚高斐的情意。我可真是天下最笨的傻瓜,居然让皇嫂替我去问他的心意。皇嫂想必为难了很长时间吧。”
张婳急道:“仁和,你误会了,我……”
“不用狡辩了。你把我当傻瓜一样欺骗。我恨你!”仁和公主恨恨地望了她一眼,转身便跑远了。
张婳颇有些头疼,心烦意乱地回到霁月殿,让小环将高丽国进贡的解毒圣药雪参丸送给高斐。因刚来了月信,小腹一阵阵地作痛,遂歪在紫檀雕花榻上闭目歇息。
过了片刻,绿翘端了一碗药进来,关切地道:“太子妃,奴婢熬了一碗药,您喝了便不会疼了。”
张婳想起那一碗碗的避孕汤药,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厌恶,睁开眼,淡淡地道:“先在搁桌上,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绿翘暗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最后福了福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下。
张婳翻身下榻,倒了一杯热茶饮下,顺手将那碗汤药倒在花盆里。过了半晌,小环从外面回来,低声道:“小姐,高大人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他让您不要担心。”
张婳松了一口气,无精打彩地倚在榻上。一名小太监忽进来,行礼请安后,禀道:“太子妃,太后请您去一趟鸣鸾轩。”
张婳打起精神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裙发髻,携着小环出门。到了鸣鸾轩,却见太后端坐在黄花梨宝座上,脸色阴沉。苏选侍坐在下首,眼眶微红,似乎刚刚哭过。杜芊羽,许清如,冯淑女则战战兢兢站着,神色紧张不安。
张婳皱了皱眉,看这阵仗肯定又出什么事了。不会又是冲着她而来吧。趋步上前,行礼如仪:“孙媳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将桌上的几株绿草扔在她面前,沉声问道:“太子妃可认得这些草药?”
张婳捡起草凝神细看,如实答道:“孙媳认得,这是益母草。”她每次来月信,小腹总会疼痛难忍,服用益母草熬成的汤药后便会好很多,常年累月与这些草药打交道,是以一眼便认出。
“很好。”太后闻言脸色愈发寒冷:“太子妃可知道益母草有何功效?”
张婳隐隐觉得不妙,硬着头皮说道:“益母草味辛、性凉、活血、祛淤。”说到“活血”两字,心猛地一沉,孕妇若误服了岂不是要滑胎?
果然太后冷哼一声:“你倒很懂医理。”轻拔着手中的伽楠木佛珠,寒声道,“苏选侍的安胎药里被人加了益母草,幸好钱太医及时发现,才没酿成大祸。”
苏选侍适时地抽泣,一副受尽迫害小媳妇的模样。
张婳想起适才倒掉的那碗药,心没来由地一慌。
太后冷冷地接着道:“哀家命人查过,只有你宫中的念桃昨儿去御药房领过益母草。”
张婳定了定神,冷静地道:“皇祖母,孙媳每回来月信小腹总是要疼上好几日,一直有服益母草汤的习惯,此事孙媳身边的宫女都知道。”
小环立即点头道:“奴婢可以作证。”
苏选侍轻拭了一下眼泪,说道:“你是太子妃的心腹当然会帮着她说话。”
小环涨红了脸:“奴婢所说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谎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苏选侍抽抽泣泣地哭道:“太后,嫔妾绝不敢怀疑太子妃。今儿若不是钱太医查出安胎药有问题,嫔妾腹中的孩儿就……”说罢伤心地哭起来。
太后安慰道:“不要怕,哀家自会替你作主。”又冷冷地望向张婳,“哀家查过,念桃总共向御药房领了四两益母草,你宫中可还有剩下?”
张婳心里并不清楚,只能含糊地道:“应该还有些剩下。”
太后扬声道:“来人,去霁月殿搜查一下。”
过了半晌,一名太监进殿回禀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翻遍霁月殿各个角落,没有发现一根益母草。”
太后脸色阴沉,冷声道:“传念桃进来。”
张婳心下已明白此事是冲她而来,心念电转,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一名绿衣宫女低垂着头走进殿,长相清秀,跪下道:“奴婢念桃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吉祥。”
太后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剑:“昨儿你向御药房领了四两益母草,是么?”
“是。”
“剩下的益母草在哪里?”
“没有剩下,已经全都熬成药汤了。”
“大胆。”太后猛地拍了一下扶手,寒声道,“一碗汤药只需二钱益母草,四两都够煮二十碗药汤。难不成太子妃每日需要喝二十碗药?”
念桃冷汗滚滚而落,不住地磕头道:“奴婢不敢撒谎。所有的益母草确实已经煎熬成药汤,请太后明鉴。”
“看来不用大刑你是不会说真话。”太后望向左右,高声道,“来人,将这个贱婢拖出去狠狠地打,打到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