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清清白白,哪个敢闲言闲语,本宫拔了她舌头,看她敢不敢乱嚼舌根。”张婳冷冷地盯着他,喝道,“还不给本宫滚。”
杜芊羽怯怯地道:“汪公公,这间屋子就这么大,一目了然,哪里有高大人的身影。许是小宫女眼花看错了,公公还是向太子妃陪个不是,带人出去吧。”
汪直一双贼眼骨碌碌地打量着屋子,忽紧紧地盯着屏风,阴恻恻地道:“太子妃如此心虚不肯让奴才搜查,莫非真的藏了一个男人在屋里?”
朱祐樘沉下脸,周身忽散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意,正待发作,一只柔软温暖的小手忽在他掌心轻轻地捏了一下,立即会意,遂缄口不语。
张婳从他怀中跳下来,似乎被汪直的连番顶撞气得七窍生烟,连原先的几分醉意也彻底消失了,恨恨地瞪视着汪直,冷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有人看到本宫与高大人幽会,本宫若不让你搜查想必你定然不会心服。”
“岂止奴才不服,众目睽睽之下,太子妃若不敢让人搜查……有一句叫什么来着?”汪直偏着头想了想,故意拉长音说道,“此地无银三百两。”又向众宫人问道,“你们说对不对?”
那些宫人哪敢得罪太子妃与太子,俱是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够了。”张婳脸罩寒霜,十分干脆地说道:“本宫让你搜查。”
“太子妃早早点头不就完了么?奴才尽快搜完,您和太子也可以尽早回宫歇息。”汪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径直走向屏风,张婳却闪身拦在他面前,脸色铁青,:“你要搜查可以。但是本宫贵为堂堂的太子妃,岂容你一个奴才随随便便质疑本宫的清白!!!!”
汪直眯着眼问道:“太子妃又想怎样?”
张婳盯着他,利剑般锐利的目光恨不得在他身上穿两个透明窟窿,一字字地说道:“你若搜出屋里有别的男子,本宫立即自尽谢罪!若你没有搜出人,本宫定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将你的肉一块块割下,直到你咽气为止,否则难消本宫心头之恨!”
她早已料到汪直不会善罢甘休,遂孤注一掷,豪赌一把。
汪直脸色微变,赔笑道:“奴才这也是为了肃清宫闱不得已为之,太子妃何必发这么大怒火?”
“肃清宫闱?”张婳冷冷一笑,“汪公公言下之意是指本宫秽乱宫闱?”
汪直忙道:“奴才不敢!”
张婳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闪身让到一边,十分坦然地道:“汪公公请搜查!”
汪直双脚却似被钉在地上,紧紧地盯着屏风,脸上的表情十分地精彩,一忽儿跃跃欲试,一忽儿又咬牙切齿,一忽儿又似看到什么可怕的事物,满脸惶恐。
张婳紧握着双拳,故意装作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催促道:“汪公公,怎么还不搜查?”
汪直心下疑惑,莫非屋里真的没人???
人群中一直默不作声的仁和公主忽道:“汪公公,你刚才不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一口咬定高大人也在屋里么?那你怎么还不搜呢?”笑意盈盈,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模样。
汪直嘿嘿干笑道:“奴才也是听冰雁这个死丫头说高大人也在屋里。”
张婳怒哼了一声,不耐烦地催促道:“那你还愣着作甚么?还不快搜!!!”
汪直一双鼠眼滴溜溜地转动,就是磨蹭着不肯上前。
仁和公主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汪公公搜一搜不就知道了?”又向众宫人问道,“你们是不是也很想知道屋里有没有人?”
多数宫人兴奋地点点头,俱巴不得汪直赶快去搜查,遂齐声道:“汪公公,快搜啊!”
☆、158 误会
仁和公主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汪公公搜一搜不就知道了?”又向众宫人问道,“你们是不是也很想知道屋里有没有人?”
多数宫人兴奋地点点头,俱巴不得汪直赶快去搜查,遂齐声道:“汪公公,快搜啊!”
汪直看到所有的人都幸灾乐祸地望着自己,额头冒出黄豆般大的汗珠,心下气得直想骂娘,这帮王八羔子定是巴不得看到我被太子妃扒皮抽筋!!!如今骑虎难下,若不搜,不但颜面尽失,宫人们背后也会讥笑我胆小如鼠,若搜查了,万一找不到人,太子妃可不是盏省油的灯,一定会言出必行,将我的肉一块块割下来。
张婳见他神色动摇,知他心中已生惧意,遂决定再下一剂猛药,高声道:“德全。”
“奴才在!”
“速去请皇上过来做个人证!若汪直不能搜出高大人,证明他是捕风捉影,胡乱质疑本宫清白,本宫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挖出他的心,将他碎尸万断!”
“奴才遵旨。”德全躬身应诺,正欲奔出门。
“且慢。”汪直再无怀疑,赶紧赔笑道,“太子妃请息怒。这点小事何必惊动皇上。”
“事关本宫的名声也叫小事?”张婳沉着脸,冷冷地道,“德全,速去请皇上。”
汪直忙闪身拦住德全,猛地拍了一下脑袋,似想起十分重要的事情,神色凝重地道:“太子妃,您先别忙着请皇上,奴才觉得此事有蹊跷。”
张婳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蹊跷?”
“都怪奴才年纪大了容易忘事,刚刚才想起来高大人今晚在神武门当值,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内廷。”汪直不住地骂自己糊涂,转而望向冰雁,喝问道,“你刚才果真看到高大人进屋了?”
宫中的奴才们向来畏汪直如虎,冰雁也不例外,身子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道:“奴婢只是看到一个影子,好像是高大人,往这个方向过来,奴婢便猜他进屋了。”
“什么叫好像?这种事也能猜?”汪直暴怒,声音陡地拔高,“竟敢污蔑太子妃,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冰雁“扑通”跪下,磕头道:“公公饶命!奴婢知错了。”
汪直抬脚狠狠地踹了她一下,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连太子妃也敢污蔑。来人,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看看以后谁还敢无中生有?”
冰雁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的腿,惶恐地叫道:“公公饶命!公公饶命!”
两名太监上前似拎小鸡般地提起她,径直出门,直到走出很远依然传来凄惨的叫声“公公饶命”。
张婳一直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汪直搓了搓手,嘿嘿干笑了数声,低声下气地说道:“太子妃,都是一场误会。奴才已经处死冰雁,您若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回清华殿伺候贵妃娘娘。”
“一场误会?汪公公说得可真是轻巧。”张婳面色冰冷,寒声道,“冰雁含糊其辞,说好像看到有男子进来,还请公公当着众人的面搜屋,还本宫一个清白。”
“太子妃,您平日行为端正,又与太子殿下恩爱非常,怎么可能会与其他男子幽会?”汪直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都怪奴才心急轻信了冰雁那个死丫头的话,奴才给您赔个不是。”
张婳不为所动,冷着脸道:“你不搜屋如何断定本宫不会与其他男子幽会?说不定这个屋里真的藏了一个男子呢?”她知道汪直奸诈狡猾,若自己答应得快,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遂故意不依不饶地要他搜屋。
汪直心下悔得连肠子都青了,一时大意竟被人当枪使,这回太子妃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必想趁机将自己扒皮抽筋。遂连连打躬作揖道:“太子妃,您就饶了奴才吧。这间房就像块豆腐干大,哪能藏什么男人?奴才何需再多此一举搜查。”
张婳见他死活不肯搜查,强忍住笑意,冷冷地问道:“当真不搜?”
“不搜。”汪直只差向她下跪求饶了。
朱祐樘忽道:“婳婳,既然汪公公承认错误,你就别和他计较了”
汪直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喜欢朱祐樘,心下不由大发感慨,真正是最毒妇人心。幸好太子还未近墨者黑!!!
张婳极勉强地说道:“看在殿下的面上,此事就此作罢。”
汪直如闻纶音,忙行了一礼,带着手下奴才们逃似地离开了。
朱祐樘望向左右,淡淡道:“都退出去。”
杜芊羽等人陆续离开,德全细心地关上房门,唯有仁和公主一动不动地站着,不肯离去。
朱祐樘问道:“仁和,你有事?”
仁和公主冷冷地盯着张婳,讥笑道:“皇嫂好手段!贼喊捉贼的本事真够高明,连汪直那只老狐狸都被你吓走了!”
张婳有些头疼,这孩子为了高斐看样子是彻底地恨上她了。
“你已经有了皇兄,为何还要去勾引高斐?”仁和公主满脸愤然,出言讥讽道,“难不成皇嫂你天生水性扬花,朝秦暮楚,喜欢勾引不同的男人?一个二皇弟还嫌不够,还想着招惹高斐。”
“仁和!”朱祐樘脸色阴沉骇人,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还不快向你皇嫂道歉。”
“道歉?”仁和公主恨恨地啐了一口,“凭她也配?”
朱祐樘失望地望着她:“你一向乖巧懂事,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可理喻?”
仁和公主面孔微微扭曲,指着张婳愤愤地说道:“皇兄,你对她百般宠爱,千般呵护,可你知不知道她背着你都做了什么好事?我亲眼看到高斐进屋,又亲眼看到她向高斐投怀送抱,还……还……”她毕竟是黄花大闺女,又出身高贵,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最后口不择言地道,“她就是个不要脸的淫妇。”
“闭嘴。”朱祐樘脸色铁青,冷声道,“不许如此污蔑你皇嫂。”
张婳心陡地一沉,适才她中了媚毒和高斐纠缠不清的模样竟然都被仁和公主看到了?
“我亲眼所见,何须污蔑她?”仁和公主眼圈微红,恨恨地道,“皇兄若不信,大可以问她自己,有没有向高斐投怀送抱?有没有和高斐卿卿我我?有没有……”
“够了!不要再说了。”朱祐樘脸色发白,一瞬不瞬地盯着张婳,双眼满是苦涩与晦暗。
张婳似吞了黄莲般有苦说不出,她若告诉他是因为中了媚药?他会信么?
仁和公主冷笑道:“有胆子做,没胆承认吗?”忽快步上前,狠狠地将屏风推倒在地上,似怨似恨地盯着高斐,说道,“皇兄,现在你总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高斐脸色有些苍白,解释道:“殿下,是有人设局陷害太子妃,故意引卑职来到此处,随后又引你们过来。”
朱祐樘面无人色,眉头紧拧,定定地盯着张婳,一言不发。
仁和公主嘲讽道:“你和太子妃搂搂抱抱,卿卿我我难不成也是受人逼迫?”
高斐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红晕,羞愧地道:“卑职罪该万死,冒犯了太子妃,请殿下降罪。”
张婳强忍着手上的痛楚,跪在朱祐樘面前,垂头道:“殿下,高大人是无辜的。仁和说得没有错,的确是臣妾向他投怀送抱!”她心中苦涩,后半句话“因为我错将他当成了你”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朱祐樘脸色惨白,嘴唇紧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仁和公主大笑道:“皇兄,你听到了么?她亲口承认向高斐投怀送抱,枉你这般宠爱她!”
高斐脸色微变,急道:“太子妃,您胡说什么?事实是卑职趁您醉得不省人事冒犯于您,您不必替卑职隐瞒。”
仁和公主冷冷一笑,讥道:“你们两个倒真是郎情妾意,居然互相抢着认罪。皇兄,你该不会还相信他们是清白的吧?”
高斐心下自责羞愧,太子妃虽然中了媚毒,可他一直都很清醒,却没有推开她,反而……若不是他把持不住,也不会连累她遭仁和公主羞辱,遂跪下道,“殿下,此事错在卑职,与太子妃无关。”
张婳抬起头,坦然地望着朱祐樘,平静地说道:“殿下,臣妾一时不慎中了媚药,才会对高大人做出荒唐之举。臣妾妇德有失,甘愿接受一切惩罚。”
仁和公主讥道:“媚药?皇嫂可真会编理由。方才你虚张声势,吓唬汪直,冷静机智得很,哪里有半分像中了媚药的样子?”
高斐双眼微黯,声音里透着无尽的苦涩:“公主请看一下太子妃的手臂,便会清楚为何太子妃可以沉着冷静地与汪直斗智斗勇?”
朱祐樘闻言望向张婳,却见她左手袖子上染着一抹暗色的血迹,因衣服是胭脂色,又绣着繁华富丽的花纹,若不留心极难发现,眼睛一暗,忙卷起她衣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白藕般的手臂被利器扎得伤痕累累,伤口兀自涔出嫣红的液体。
☆、159 怒火
仁和公主亦吃了一惊,半晌,又讥道:“想用苦肉计博取同情么?”
朱祐樘脸色微白,忙撕下半幅袖袍替张婳包扎伤口,又打横抱起她,盯着仁和公主,面无表情地说道:“再诋毁你皇嫂一句,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妹妹。”
仁和公主愣了一下,委屈地道:“皇兄,你当真相信她中了媚药?她分明是用苦肉计骗你。”
朱祐樘淡淡地道:“只要是她说的,我都相信。”
张婳心中一暖,昔日他曾答应过,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无须证据,他都会相信她。眼眶升起一片水雾,被人信任的感觉真的很幸福。
朱祐樘眉头微皱,正色道,“仁和,不要忘了你是公主的身份,凡事须三思而后行,莫任性胡闹,惹人非议。”
仁和公主幽怨地瞥了一眼高斐,咬唇不语。
朱祐樘面无表情地盯着高斐,默了一瞬,说道:“我接到急报,郧阳县一带聚集了数十万的流民,有人蠢蠢欲动,妄想煽动流民造反,对抗朝廷。你替我走一趟,查清流民的规模以及他们的头领情况。”
郧阳县处于湖广、陕西、河南三省交界处,属于一个三不管的地区,无数荆襄两地的流民聚集于此,因没有设立官府,无人治理,流民们每天斗殴杀人如家常便饭。朝廷对此已头疼已久,只是苦无良策。仁和公主脸色大变,心下后悔不已,急道:“皇兄,荆襄流民目无王法,野蛮血腥,人数又众,高斐孤身前往,岂不是……岂不是有去无回。”
张婳心“咯噔”一下,可她现在若开口替高斐求情,会不会越发激怒朱祐樘?遂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慌乱与担忧,乖巧而温驯地伏在他怀中,脑海间飞快地转动着念头寻思良计。
高斐朗声道:“卑职遵旨。”
朱祐樘点了点头:“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儿一早便去郧阳县,皇上那边我会处理。”
高斐躬身答应,恭敬地行礼退出去。
仁和公主眼中蓄满晶莹的泪水,指着张婳愤愤地道:“皇兄,犯错的人是她,高斐是无辜的,你却让高斐去送死。”
朱祐樘沉下脸,皱眉道:“来人,送公主回宫。”
守在屋外的德全忙带着几名太监进来,向仁和公主躬身道:“公主,请。”
仁和公主泪水涟涟,哀求道:“皇兄,求你收回成命,饶了高斐。”
朱祐樘眉头紧拧:“胡闹。这是朝廷大事,岂容你任性。”
仁和公主恨恨地顿足,哭着道:“我去求父皇。”说罢,转身欲奔出门。
朱祐樘冷声道:“你若真想害死高斐,就尽管将事情闹大,向父皇禀明今晚的事情。”
仁和公主愣怔片刻,上前拉着他的袖袍哭泣道:“皇兄,我求求你,放过高斐。”
“此事不可能更改。”朱祐樘抱着张婳,大步离去,身后传来仁和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皇兄!皇兄!……”
朱祐樘脚步未停,抱着张婳回到霁月殿,径直走进寝殿,将张婳放到床上,寻了一瓶金创药,解下她手臂上缠绕的布条,动作轻柔地替她涂药,重新拿干净的棉布包扎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