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一会儿看到初夏凶神恶煞般地拉着她去见皇帝,嚷着她才是真正的太子妃;一忽儿又看到杜芊羽殷勤地替她抹着胭脂,微笑地夸赞道:“太子妃,您看,是不是气色好了很多?”可一转眼,整张脸竟然裂开,里面爬出很多可怕的蛆虫;画面一变,苏选侍挺着圆润的肚子,桀桀怪笑道:“等我当了皇太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作成人彘!哈哈哈……!”;画面再变,一条巨大的蟒蛇紧紧地缠着她,长而湿滑的红信子在她脸上拂过,万贵妃恶狠狠地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张婳,你敢背叛本宫,本宫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一觉睡得反而更累,张婳吓得全身冷汗漓淋,忽感到有冰凉的东西在脸上移动,猛地一哆嗦,彻底清醒过来,蓦地睁开双眼,大喝道:“大胆!什么人?”
待看清来者,张婳很想装晕倒昏过去!站在贵妃榻前的居然是很久都未踏足霁月殿的太子殿下!
今儿是吹什么风,居然把他给吹来了!!
朱祐樘沉着脸,眉头紧拧,幽深的双眸似极力压抑着汹涌的怒火,冷冷地从她脸上收回手,嘴唇紧抿。
他在生气!!!
张婳想到适才居然对着他喝骂,心不由抖了一下,抖抖索索地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翻身下榻,行礼请安,讨好地笑道:“殿下,您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何也不叫人通报一声?臣妾适才失仪,请殿下恕罪。”
朱祐樘冷冷地盯着她,也不叫她起来,整个人似一座冰雕般散发着阵阵寒意。
张婳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努力摆出乖巧而甜美的笑容,颇有些谄媚地道:“殿下,您站着很累吧,快请坐,臣妾给您斟茶。”心下欲哭无泪,我到底哪招你惹你了,干嘛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子!
朱祐樘冷冷地问道:“做噩梦???”
张婳木然地点点头。
朱祐樘伸手轻拭着她额上的冷汗,动作十分地轻柔,双眸却冷冽如冰:“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张婳支支吾吾,总不能告诉他她有迫害妄想症吧,遂道,“记不清了。”
朱祐樘盯着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可是梦到高斐死在郧阳县了?”
张婳心中大怒,你是不是特别巴望他死???捏了捏小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臣妾梦到自己被人大卸八块,殿下满意了么?”
朱祐樘脸色阴沉,冷声道:“我听奴才们说,你今儿又没有用午膳?”
张婳承实地答道:“臣妾没有胃口。”呃,不吃饭总不犯法吧?
“茶不思,饭不想,忧容满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快要死了呢!”
“殿下左拥右抱,春风得意,何苦咒自己来着?”
朱祐樘唇角弯了弯,挑眉问道:“你这是在吃醋?”
“殿下说笑了。”张婳笑得无比得甜美,“嫉妒是七出中的一条,臣妾幼承廷训,三从四德,可不敢犯七出之条!”
朱祐樘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唇边忽扬起一抹温雅的微笑,声音温柔动人,却偏偏又无比地刻薄阴狠:“你若再不乖乖用膳,我保证即便高斐有命活着回来,我也会命他带一万精兵去镇压郧阳县的流民。”
张婳气得浑身颤抖,一万精兵去镇压近百万的流民,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见过不讲理的,还没见过像他这般蛮横不讲理!
她努力地压下胸间的怒火,装作惊讶地道:“殿下不会以为臣妾是为了高斐而茶不思饭不想吧?”她脸上绽放出比春花还灿烂娇媚的笑靥,睁着眼说瞎话,“殿下误会了,与杜选侍相比,臣妾显得圆润了些,臣妾知道殿下喜欢像杜选侍那般清瘦的美人,所以这些日子特地将一日三顿改成了一日两顿。”她眨着一双无辜明亮的大眼睛,似在说我饿肚子可全是为了殿下您啊!
“是么?”朱祐樘眉头微拧,冷声道,“为了我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为夫可真是感动得很。”嘴上说着感动,脸上却连个笑脸都欠奉,双眼寒冷如玄冰。
☆、165 夜祭
“是么?”朱祐樘眉头微拧,冷声道,“为了我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为夫可真是感动得很。”嘴上说着感动,却连个笑脸都欠奉,双眼寒冷如玄冰。
“殿下言重了。”张婳呵呵干笑了两声,扬声叫道,“来人。”
一直侍立在珠帘外的小环立即进来,感觉到殿内似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不由有些心惊胆战地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张婳微笑道:“我现在饿得很,即刻传膳。”
小环闻言忙喜滋滋地答应,一溜烟儿奔出来。片刻,又率小宫女们端着黄地描金缠枝莲盆鱼贯而入,将菜肴一一摆在黄花梨圆桌上。
张婳走过去坐下,向朱祐樘笑眯眯地招呼道:“殿下,一起用膳么?”
朱祐樘脸罩寒霜,幽深的双眸似跳跃着两簇火苗,盯了她一眼,转身拂袖离去!
他一走,原本敛气屏声垂手侍立的小环立即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吓死奴婢了。殿下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好像全天下都欠他银子似的。”
张婳心事重重,勉强用了一碗饭,便放下碗箸,说道:“都撤下吧。”
小宫女们收拾起碗碟,恭敬地退下。
小环见她闷闷不乐,遂提议道:“小姐,不如去御花园逛逛散散心?”
张婳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你去准备一些元宝、冥纸、蜡烛及香,切记不要让任何人发现,知道么?”
小环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小姐,宫中规定不许在宫中祭奠任何人,违者一律处死!”
张婳眉头微皱,沉声道:“放心。我会小心行事。快去吧。”
小环劝道:“小姐,您若想拜祭夫人,奴婢可以命人去宫外替夫人做场法事。”
张婳佯怒道:“你如此不听话,明儿我便送你回张府。”
今日是云姨的忌日,无论如何她都要去枯井拜祭云姨。
小环委屈地撇了撇嘴,唯唯诺诺地答应,转身出去。过了半晌,拿着一个包袱进来,说道:“小姐,等到了夜里,奴婢会遣走所有人,您去后院祭奠,保证不会有人发现。”
张婳淡淡道:“我是去冷宫拜祭成贵人。”
小环惊道:“成贵人死了?”当初成贵人忽然不再来秋苑,而那个狗洞又被人重新用砖砌上,以为是冷宫的管事太监发现了成贵人的秘密,把她关押起来,万万没有想到她已经死了。
张婳点点头。上回成贵人无意间撞破朱祐樘的秘密,被他送出宫,对外则宣称成贵人暴毙而亡。
入夜后,张婳换了一身夜行衣,让小环支开后院的奴才,抱着包袱从偏门离开。
“小姐,冷宫那边很偏僻,您就让奴婢跟着吧。”小环不死心地哀求道。
张婳皱眉:“快回去。万一殿下来了,你小心应付,务必拖延到我回来为止。”
小环沮丧地点点头,关切地道:“小姐,您自个儿小心,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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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夜空点缀着钻石般的繁星,一钩冷月洒下无限清辉。
张婳东拐西绕,专挑僻静的小径行走,约莫行了一柱香时间,到了安乐堂后院,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方打开包袱,在枯井前点燃蜡烛及香,又烧了元宝、冥纸,跪下对着枯井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哽咽道:“云姨,木槿来看您了。”
拜祭完后,又在枯井旁坐了一会儿,正欲起身离开,忽隐隐听到一阵吵嚷声,心中一惊,慌忙张望四周,却见树影幢幢,哪有什么人。再凝神静听,又没有了声音。呃,难道刚才是幻觉???
张婳提步欲走,右脚还未跨出去,吵嚷声再次响起,忙竖起耳朵静听,脸色突然大变,声音居然是从井底发出来的!!!
她不由毛骨悚然,这枯井埋了无数奴才的骨灰,难道是她们死后冤魂不散?她素来胆大,又不信鬼神,犹豫了片刻,反而走到井边,探着头脑望向井底,凝神听了一会儿,好像是一男一女,声音很模糊,听不清在吵些什么。
张婳沉吟了一会儿,已然明白,想必有人在枯井下面造了一座密室,而枯井便是出口。宫中的奴才们死后尸体焚化后,骨灰洒入在枯井中。此处极偏僻,且是埋葬骨灰的地方,煞气极重,平日里极少有人来,更别说是晚上。
谁会想得到枯井下面居然有一座密室!
那对男女的吵嚷声仍没有停止。
呃,不会是朱祐樘吧?
张婳心中甚奇,弯下腰,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挂到枯井里面,仍没有听清她们的对话,不由有些沮丧,不甘心地又将身子往下面探了几分,忽听到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心中大惊,抓着井沿的手一滑,来不及惊呼,整个人便栽了下去。
“咕咚”一声闷响,张婳重重地掉落在井底,幸好井底的泥土十分松软,除了额头,膝盖上磳破了皮,倒也没有其他受伤,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对男女的吵嚷声忽地消失了。
张婳心下郁闷,难道他们已经走了?她揉了揉膝盖,扶着井壁站起来,沮丧地望着高高的井口,该如何爬上去呢?
此时此刻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会这么倒霉地掉到井里,出来时就不该骗小环说是去冷宫拜祭成贵人!
张婳摸了摸光溜溜的井壁,心下叫苦连天,这下死定了!小环若发现她迟迟没有回去,必会出来寻找,若在冷宫找不到她,肯定会以为她出事了,到时惊动了朱祐樘,她的身份再也休想瞒下去了。
张婳对着一轮冷月不住地唉声叹气,忽心中一动,密室里的那对男女是如何离开的?对了,密室一定还有别的出口。想到此处,不由精神一振,伸手在井壁上摸索了半天,终于触到一块突起的物事,冷冰冰的,仿佛是一块铁状的东西,向左转了转,没有反映,再向右转了转,井壁的石块忽地缓缓地移动,露出一条狭窄的甬道,橘色的烛火倾泻而出。
张婳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提步走进去,身后井壁又无声地合在一起。沿着甬道一直往前走,拐了一个弯,却见一间石室门虚掩着,依然传来男女的声音。
他们还未离开???
张婳心怦怦怦地跳动,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眼睛凑到门缝上向里张望,瞬间似被雷劈了般呆在原地,愕然地瞪大了双眼。
密室布置得十分奢华富丽,鎏金珐琅鸳鸯纹烛台上燃着十八支红烛,地上紫金大鼎焚着名贵的香料,香气甜而绵滑,中人欲醉。紫檀金漆长案上放着一张七弦琴,多宝格架上摆着各色古玩。最为壮观的是那张九尺阔的紫檀镶嵌各色宝石的床榻,绯色销金帷帐里,一对男女相拥而坐。
女子着一袭青色的纱裙,头发挽成家常的百合髻,斜簪了一支素银如意簪,似少女般的打扮,然眼角刻着的几道鱼尾纹却昭示着年华不再。她脸上淡施脂粉,颇显得清丽,与平日浓妆艳抹简直判若两人,不是徐娘半老的万贵妃又是谁呢?
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面如美玉,眸若星辰,文质彬彬,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他眉头紧紧地拧成川字,似无比地苦闷,也许因为长年累月地住在密室中,脸色看起来十分地苍白,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张婳一颗心似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老妖妇居然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造密室养男宠???!!!若不是亲眼目睹,打死她也不相信!
呃,老妖妇实在是太强悍,居然敢给皇帝戴绿帽子!!!
张婳敛声屏气,小心地不发出任何声音。此时此刻若被老妖妇发现,那她真的死定了!!!
“江郎,你别再生气了。好吗?”万贵妃双眸温柔似水,伸手轻抚着他眉间的褶皱,轻声细语地道,“不是我不让你出去,前段时间皇上撤掉了我弟弟的锦衣卫指挥使,又关闭了汪直掌管的西厂,现在我的死对头势力壮大得很快,外面到处是他的人。只有呆在密室才是最安全的。我答应你,等我重新掌控了锦衣卫,我立即带你出去。好吗?”声音轻柔无比,又透着无尽的哀求。
张婳惊得瞠目结舌,她看到过霸气的,妖艳的,器张的,狠毒的万贵妃,却从来没有看过这般低声下气,小心翼翼却又充满爱恋的她,就像一个初坠爱河的少女痴痴地望着面前的男子,赔尽小心,只为博他一笑。
那男子却推开她,在屋里烦躁地走来走去,大声叫道:“我在这里不见天日地住了八年,都快疯了!”
万贵妃走过去轻轻地拉着他的衣袖,软声道:“我知道你很闷。以后我会尽量多抽时间来陪你。”秀眉微蹙,有些发愁地道,“皇上可能察觉了什么,这段时间我不能频繁过来。”
张婳闻言心下狂喜,眼前仿佛出现老妖妇被皇帝捉奸在床的画面,简直想要仰天大笑了,怀揣了这么个惊天秘密,就像一夜暴富的穷人,又兴奋又激动,半天才稍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沉吟了片刻,觉得再呆下去保不准会被老妖妇发现,遂决定先退出去,呆在枯井里比较安全。
她屏住呼吸,一寸寸地向后挪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后背忽地触到什么温热的物事,仿佛是男子健壮的胸膛,这一惊非同小可。
☆、166 惊天秘闻
她屏住呼吸,一寸寸地向后挪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后背忽地触到什么温热的物事,仿佛是男子健壮的胸膛,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失声惊叫起来,幸亏一只大手及时地捂住她的嘴。
张婳惊出了一身冷汗,惶恐地望向身后的男子,头戴束发银冠,着朱色金绣蟒袍,相貌英俊,眉目间却透着一股张扬与霸道,正是朱祐杬。
张婳气不打一处来,敢情这臭小子一直跟踪她?方才她一直留意密室里的举动,居然连他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她狠狠地瞪了朱祐杬一眼,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忽然又想起一事,朱祐杬一直尾随着自己,肯定看到她对着枯井拜祭,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她和云姨说的话。
张婳顿时感到心烦意乱,又见他仍紧紧地抱着自己,不由秀眉紧蹙,冷冷地做了个“放开我”的口型。
朱祐杬呆了呆,心想自己看到她掉下井,好心好意地跳下来救她,她不但连个感激的眼神都没有,还满脸凶恶,好像一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模样,遂气鼓鼓地放开她。
张婳指了指密室,嘴巴无声地开合:“危险。”,又指了指出口,示意出去。
“哐啷”一声,密室里忽地传来杯子砸落的响声。
两人大惊,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连气也不敢喘一下,一个念头同时闪过两人脑海,不会被发现了吧?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密室里男子痛苦地吼道,见到什么便砸什么,瞬间地上一片狼藉。
张婳心疼不已,大叔,你砸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万贵妃苦苦地哀求道:“江郎,这里不是很好吗?你若觉得闷,我多找几个奴才下来伺候你。”
“你囚禁了我这么多年还不够么?”男子几近崩溃,歇斯底理地叫道,“我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除了这件事,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万贵妃满脸温柔,十分耐心地哄道。
“我只想要出去!”男子痛苦地嚎叫了一声,双拳狠命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叫道,“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万贵妃一脸紧张地奔到他身边,使出全身力气按住他双手,不让他伤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