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正面为敌,咱们还真不怕谁。”陈文强想了想,说道:“倒是背地里捣鬼使坏的家伙不可不虑。嗯,摸准赵镜湖的行止规律,说不得,咱们恐怕要先下手为强了。当然,这件事要做得手脚干净,万万不可露了马脚。”
“大哥放心。”大头梨点了点头,又听陈文强交代了一些别的事情后,才带人离去。
屋内只剩下了陈文强和李亚溥两人,对于这位前辈老人,陈文强是敬重的,而李亚溥则佩服陈文强的杀伐果决,认为他是振兴兴义堂的不二人选。
“要把红帮各帮派联合起来,看起来比原先预想得要困难啊!”陈文强苦笑了一下,说道:“不用强硬手段吧,肯定有人不服贴;若是强横硬来吧,又要背同门相残的坏名声。”
“强横硬来也不是不行,只要师出有名,也就无人说三道四。”李亚溥想了想,说道:“对于各帮各派,包括青帮,咱们的打入渗透还不够,资料消息掌握得还不够多。试想,哪帮哪派没有作奸犯科之行,没干过卑鄙龌龊之事?若能掌握一二,文的武的又有何不手段不可用?”
陈文强用力点头,深以为然。毕竟时间不长,仿照着组织的模式,在兴义堂比较粗率地建立起情报、管理、行动等部门,并保持运转,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成绩,想一口吃成个胖子,未免有些要求过高了。
“那个新药——”李亚溥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是真的有效吧?”
“当然。”陈文强笃定地说道:“很快就会被证明,然后会销往全世界。”
“这样的话,如果采用地方代理商的形式,将很有助于兴义堂向外的扩张,即将在外面不能开山立堂,也至少是一个小据点,多增加一个耳目。”李亚溥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第十章 麻皮金荣
“这个我也想过。”陈文强沉吟了一下,说道:“只是不知道是经营茶馆、药店这样不太起眼的小产业为好,还是依李老的意思,直接任用堂中兄弟为代理商,在外面立脚为好。”
李亚溥沉思良久,征询地问道:“或者两者兼而用之更好吧?”
“嗯,就依李老的意思,咱们多方面着手。”陈文强从谏如流,便打算结束这次的商议。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坐堂大哥拿个主意。”李亚溥也不用文件资料,直接就汇报起来。
之前说过,通过七杀所制造的黑名单威慑,兴义堂在十六铺得到了两个码头,扩张了势力。但麻烦也随之而来,因为地域的关系,与法租界恶势力的冲突和交锋,便不可避免。
当时的十六铺地带是华界和法租界的交界地区,以十六铺桥为分界,便是南市、北市,真正是“华洋杂处”。那一带码头林立,商号鳞次栉比,几乎所有华洋轮船出入上海,都以十六铺码头为停泊处。而上海道尹衙门因惧怕外国人的势力,偏偏就不管十六铺的寸金之地,使法国人设在那里的小东门巡捕房的势力越来越大。
而跟在法国人屁股后面的狗也水涨船高,招兵买马,扩充势力,其中陈文强知道的一个家伙开始嚣张起来,眼见着便成为兴义堂和陈文强的对手。
黄金荣,十余年前被法国巡捕房录取为三等华捕,凭着“黑吃黑”、“一码克一码”等手法,以及对法国主子的恭顺孝敬,现在已经升任为华捕探长,并于今年获得法巡捕房一枚银质宝星,成了法租界的显要人物。
随着势力的增长,黄金荣于一九零一年在宝兴茶楼开香堂收徒,自称青帮,向成为黑*道大亨的道路迈进了一大步。
“黄金荣虽然从小东门巡捕房调任至麦兰捕房,但捕房内依然有他的亲信或徒弟,地面上又有结拜兄弟丁顺华、顾子卿等人撑着,可谓是黑白通吃。”李亚溥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十六铺的二处码头,即便是按月送钱送礼,倒也尽可支撑。只是这戏院的事情不太好处置,若是出头硬扛的话,便要与黄金荣交锋争斗;若是忍让退缩的话,传扬出去,对本堂又有不利影响。”
李亚溥所说的戏院,是在上海县城的老北门外,老板叫曹阿兴。三年前戏院开张,便时常有地痞流氓来白听白看,这帮家伙大模大样入场占座看白戏,谁也不敢前去阻挡,有时还要吵闹场子和寻衅斗殴打架。
为了阻挡这班五丧七煞鬼前来观看白戏,曹阿兴不得已便备了厚礼来求金三爷,金三爷见钱眼开,将曹阿兴收入堂中,并派了些人手前去维持。自此,虽然曹阿兴逢年过节少不了送礼孝敬,但这戏院却没再出什么大事,总算能维持下来,且小有赚头。
但近段时间戏院内又来了捣乱的,不仅是地痞流氓,还有巡捕、包打听、三光码子等官面人物。这一下子,曹阿兴叫苦不迭,收入剧减,入不敷出,便求告到金三爷那里。
金三爷派人一打听,竟然是黄金荣在背后的主使,也不知道他听了谁的撺掇,便想要霸占这戏院,于是就施出了流氓伎俩。在法租界,兴义堂势力不大,黄金荣又占着黑白两道,金三爷便不想出头,免得跌霸丢脸,只是敷衍了事。
眼看着这戏院支撑不下去了,曹阿兴便想着盘出去,可黄金荣已经暗中放出话,弄得谁也不敢接手。这曹阿兴万般无奈,只好又求金三爷,希望能以低价相抵,得个盘缠回老家算了。可金三爷连这也不敢轻易答应,便推到了龙兴堂这边。
陈文强思索良久,觉得事情未必便是如此简单,可一时又不得要领。李亚溥说得也有道理,忍让一步,大不了掏点钱把戏院拿过来,过段时间再开张或是转而经营别的营生。但这事不传也就罢了,若是被有心人渲染夸大,无疑对兴义堂的声誉就是一次打击。
此消彼长,退一步很简单,但黄金荣得逞之后,声望上升,势力又会有所增长,这却不是陈文强想看到的。
“此事容我想想。”陈文强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怎么就赶在这个时候,麻皮是听了谁的撺掇?关键是麻皮占着官字,一味强来恐怕不妥。”
“是啊!”李亚溥也有同感,提醒道:“咱们打击土商、土行,断了多少人的财路?黑白两道结下的怨仇不在少数,行事要慎之又慎啊!”
陈文强轻轻颌首,顺风顺水的背后隐藏着无数的危险,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句话并不夸张。鸦*片,不仅是很多帮派、富商的生财之路,烟、赌、娼等邪恶经营的存在,又何尝不是殖民当局获得捐税的来源?为了保证其正常营业,为了不断吸取之带着中国人鲜血的黑金,租界就必须容纳与之有血肉关系的黑*社会势力。
当然,法租界与流氓势力的结合,也有一定的历史的必然性。随着租界的扩张,人口猛增,社会环境日趋复杂。欧洲巡捕不懂中国的风土人情、社会内幕,难以有效地控制社会,以后所招募的外国巡捕也形同摆设。而黄金荣一类人物是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过来的。他们了解社会各阶层的底细,尤其熟悉黑*社会各团伙的内幕与布局。
因此,法租界当局为了确保租界的平安,放弃了司法公正这一道社会公正的最后防堤,而心甘情愿地引入流氓势力,也确实是可以想像的。
而对于黄金荣来说,法租界向他这一类人等伸出“橄榄枝”,不啻于是给他们铺平一条登天的大道。在过去,黄金荣率众从事敲诈、抢劫、诈骗等黑*道事业,既担惊受怕,要躲避官府的围剿,又须防止同道兄弟的“黑吃黑”。现在,不仅能光明正大地出入于大庭广众之前,获得体面的社会地位,更有了殖民当局做靠山,他们就可以凭借自己亦官亦匪的身份,吞并其他流氓集团,以独霸一方。
“青帮,这么快便要正面交锋了吗?”陈文强微眯起眼睛,不太确定地自言自语。
“青帮?坐堂大哥说的是黄金荣吗?”李亚溥微微一笑,有些鄙夷地说道:“他自称青帮,实则是个倥子。他在青帮既没拜过师,也没上过香,有什么资格开香堂收门徒?当年他开山门收门徒时,青帮中可没有哪个老头子去捧场,不过是一些老板、商人前去送礼道贺,为的是在生意上靠靠他的牌子罢了。”
陈文强呵呵一笑,“这个麻皮,很狂妄啊!嗯,看来青帮也是孱头,就没人出来管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关自己利益,谁出那个头。”李亚溥笑中带着不屑。
陈文强突然有些若有所思,好半晌才眼睛一亮,缓缓说道:“这倒象是个可以抓住的漏洞。嗯,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
第十一章 强卓实验室
外面已经是夜静人息,只有繁星在天空中眨着眼睛。卢家湾的强卓化学实验室里却透着点点光亮,陈文强正在进行例行的检查和讲解。除了有走不开的事情,陈文强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
化学实验室从建成到现在,从王卓然一个人,从只有简单的试剂,现在人员已经增加到十五人,连购买带自制,试剂的品种已经很多,能做的实验研究也更多更广。王卓然等人是边学边实验,除了大量购买的化学书籍外,陈文强的指导在其中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而目前的实验研究是集中在苯胺类的染料上,在这方面,德国是遥遥领先的,1856年威廉·珀金就成功合成苯胺紫,之后罗伯特·科赫又成功发明用苯胺类染料为细菌染色。独创合成现在还很有难度,但掌握已经成功的合成方法,则不失为一个夯实基础并提高能力的办法。
科学发展的道路有很多条,有的直接快捷,有的迂回绕去要很多年才能得到成功。而陈文强无疑是最知道如何走捷径奔向成功的。
“这是我测定计算的可能的分子式。”陈文强拿出的纸上画的是水合肼的分子式,虽然他确定是百分百正确,但还是说得有些余地,“下面是大致的实验步骤。你们呢,先从简单的上游原料开始实验室制取,比如尿素、次氯酸等等。最后制取水合肼时我要在场,因为需要很多防护设备,实验也有一定的危险性。”
王卓然点了点头,从陈文强手中接过写好提示注意的报告文件,犹豫了一下,说道:“陈先生,合成氨的实验真的不用做吗?”
陈文强想也没想就摇头否定,沉吟了一下,解释道:“你们从期刊杂志上已经看到了德国人正在进行合成氨的实验,也知道以前的尝试是失败的,而且是危险的。这不只是化学的问题,高温高压的实验环境,又涉及到物理领域。别说咱们这里不具备,就是大多数的国家,恐怕也很难有那样的实验环境。虽然合成氨的制取能够轰动世界,但咱们没那个能力。而且,安全第一,这是我一直强调的。”
历史上,传统的工业合成氨技术是德国人哈伯在一九零六年发明的,哈伯本人也因此获得了一九一八年度诺贝尔化学奖。但从发明技术到实际应用,从实验室到真正的工业化生产,直到一九一四年德国才有第一个合成氨工厂建成。因为这其中有几个关键的难点,即便是德国这样拥有优秀的化学、物理人才,并且制造水平很高的国家,也需要反复摸索,在千百次试验之后,才能够解决。
所以,陈文强认为依靠现在的条件,根本没有抢先于哈伯,搞出合成氨技术的可能。但他可以寻找机会,在合成氨技术转到工业化的过程中投机取巧。
对此,陈文强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思路。那就是别人种地我收粮,别人撒网我捞鱼,更形象的说法则是“站在别人的肩膀上摘果子”。
“明白了,先生。”王卓然有些不甘,但还是恭敬地答应。
“在新兴领域并不要太心急,这些学科开展的时间短,并不深入。如果扎扎实实地追赶,是能够拉小差距,甚距反超其上的。”陈文强看了王卓然一眼,说道:“我从德国订购、订制了一批设备,其中就有高温高压反应釜,以及一些控制设备。旁边的特种实验室也在紧张修建,各种条件正在慢慢齐备,你不要心急。”
“原来先生早有计划。”王卓然展颜一笑,又开口问道:“不知道与西门子的谈判进行得如何了?”
“讨价还价,电报往来,快不了。”陈文强苦笑了一下,说道:“再有,咱们的专利申请还未下来,西门子公司也有等待的心理。不管谈判最后如何,购买该公司的发电设备,基本是确定的。沪西可以先用租界的电,卢家湾这边就得咱们自己想办法了。有了电,能干的事情才更多啊!”
“塑料绝缘电线咱们是独家,谈判肯定不会吃亏的。”王卓然随口说道。
陈文强淡淡一笑,并没有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就目前的制造水平,工人的素质,什么独家的东西能保证产量?药物需要的量少,可能还维持得住,绝缘电线和塑料制品可就不行了。煤焦化工厂还在建设,采购的设备还未运到,培训工人、熟悉生产流程等步骤也要花费不少的时间。更主要的是成本,越先进越熟练越便宜,成本降不下来,又怎么去占领市场?
所以,暂时吃亏不吃亏,陈文强不会斤斤计较,他最希望能进行联合生产,借助外国工厂企业的设备和生产经验,尽快地将知识化为生产力,带动和提高自身的生产水平。
“职业技工学校还要抓紧哪!”陈文强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叮嘱着王卓然,“工人素质差也没办法,硬学。多招少年,年龄小,学习能力强。摊子铺得这么大,如果不能尽快见到效益,能多少钱往里填呀?”
“我知道先生的难处。”王卓然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一定尽力做好,替先生分忧。”
“可惜呀,象你,还有他们,能稳下心来踏实干事的太少了。”陈文强站起身,拍了拍王卓然的肩膀,“留学外国的,要么学理工的寥寥无几,要么在热血奔腾、忧国忧民。唉,真是——”
“先生也忧国忧民,可也在踏实干事。”王卓然想了想,说道:“要是他们能象先生这样,两者兼顾就好了。”
“呵呵,我可没那么多优点。”陈文强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都早点休息。”
走出实验楼,陈文强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不禁有些失神。铺开了这么大的摊子,却受制于现实的环境,产生效益的时间要往后拖延。而拖一天,要耗费多少资金?要支撑维持,除了攫取黑金,依靠现在的条件发明制造出新药,投入小、收益大,或许是最佳的办法。梅毒被攻克了,下一步是哪个顽疾呢?
第十二章 麻皮的忿怒
聚宝茶楼在法租界是个比较有名的地方,茶楼内部既有清洁的“雅座”,也有安静的“幽室”。
因为茶楼地方宽敞,楼厅中间还搭有一个小戏台,专邀本地曲艺人每日定时说唱。有唱东乡曲调的,有说浦东文词的,有唱小热昏或杂曲的。
前来闲坐喝茶的茶客们,泡上一壶香茗,聆听各种曲艺,疏广神志,聊娱心境,其乐也融融。艺人的说唱所得,按照卖茶多寡向茶楼老板提成分拆。在上海滩一般茶楼都有贫苦艺人的足迹。聚宝茶楼有了这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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