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起来,路遥开门见山三两句介绍完自己,又直接问道:“简单在你那儿吗?”很符合他一贯的形势作风。
杨舒愣了愣,他悄悄放下杯子,趿着拖鞋回了客厅,这才回道:“她不住。”看着蜷在阳台上拨弄番茄秧苗的那个人,杨舒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简单因为这个人失魂落魄的,伤心了。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一样的。
路遥挂了电话,仍旧开车去了他曾经跟踪过的杨舒住的那个小区,然后在那栋楼下见到了简单的车。那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杨舒走回到阳台,窝在另外一张藤椅上,朝前朝后慢慢摇着。椅子吱呀吱呀发出很老旧的声音,杨舒问道:“简单,你喜欢那个小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底流淌过一道浅浅的异样,撩拨着他的心尖,有一点点酸痛与苦涩。
其实,第一次见到路遥,杨舒就非常清楚地察觉到这个男人的侵略性,可他居然什么都没有做,就这么放任自流,就这么让简单掉了下去,也不知他是太过信任自己,还是信任简单。也许在内心深处,他有一个连自己都跨不过去的坎,甚至,他都比不上简单的勇气,至少她曾经对他说过“杨舒,我一直挺喜欢你的”,而他能做的,就是在教学楼下仰望着她,然后默默骑车走了。
这种酸楚的异样,这道无形的坎,是从少年时期就伴随着他的一种情感,此刻,他的这句话更像是一个分离的仪式,杨舒无比清晰地知道,他的简单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会哭闹的小丫头,不再是那个一哭就爱吃番茄的小女孩,她有了想要操心的事,她有了希望依靠的人……
屋内安静极了。
简单怔怔看着外头的黑夜,没头没脑地反问他:“杨舒,你还喜欢姐姐吗?”
杨舒抿着唇笑了笑,也没有回答。
简单在杨舒家睡了一夜。辗转反侧之间,她忽然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一点东西,可明白之后,她愈发觉得可悲。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肤浅的人!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能成眠的。
清晨,简单很早就醒了,没想到杨舒起得更早。他早就做好一桌早饭,简单看着直嚷嚷饿。两人吃完之后一齐下楼,杨舒上班,简单回家。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只当是寻常的小夫妻。
嬉笑之间,杨舒骑车带着简单直接出了小区。油门的轰鸣不小,让人不想听见都难……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隔了将近一个月才更新,无颜见江东父老啊!!!抱歉,我忏悔!
☆、第 23 章
简单被梦魇缠住了。
梦里的场景千变万化,可到最后,无一例外,都会定格在同一个场景里。
那是冬日的清晨,浓雾还未完全散开,被风一吹,淡到只余薄薄的一层。路遥穿着挺括修身的呢子大衣,如同以往那样,一手揣在衣兜里,另一只手夹着烟。烟燃到了一半,穿过薄雾,发出星星点点的微光。
与离开杨舒家时见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他就这么孤孤单单地立在那儿,盯着她,神色不明,或许是吃惊,或许是凄凉,或许是其他。
她却只扭头匆匆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一眼的时间,很短,也许只有滴答一秒。可这一秒,却似乎进入到了一个时光机,一个上帝刻意放慢脚步的时光机。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个细微动作,像是被记录在古早的电影胶片上。一幕接着一幕,在脑海中反反复复,循环放映。
简单从未觉得自己的记忆如此清晰过,就连路遥手里那支烟的长度,竟然通通记得。
那点红色光芒,直接在某个人的心上烫了个疤,很痛。
真是要人命!
呼吸渐渐沉重,隐约喘不过气的时候,简单终于睁开眼,逃离了那个梦魇。
这一瞬间,外面繁华的光影从落地窗透了进来,迤逦而奢靡,她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望着那片斑驳陆离的光幕,视线穿过重重繁华,挥之不去的,始终是那个迫人的影子,再多盯上几秒,就能看见他的笑容——唇角轻轻勾起,像可口的秋菱。
简单觉得自己疯了。
趿着拖鞋走到厨房,倒了一杯热水,紧紧握在手心里,她才浑噩地回过一点意识。
从杨舒那儿回来之后,她倒头睡了好几天,现在夜深人静,整个人反而越发清醒。
简单并没有再继续去约会周公,她盘腿窝在沙发上。沙发很软,让人陷得极深,简单窝在里面,惬意地眯起眼睛,不想再动弹。
电视里在播一个苦情韩剧,正演到男女主角生离死别的重要一刻。这个片段,属于韩剧的惯常套路,柔和360°无死角打光,诉说衷肠的主角,适时响起催人落泪的配乐……哪怕知道这一切是假的,简单依旧如愿哭了。哭得稀里哗啦,哭得形象全无,哭得满地都是揪成一团一团的面纸。
或者,她一直想找个机会大哭一场罢了。至于为什么哭,她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
如果每件事情都要求个答案,岂不是很累?
简单难得想做一回鸵鸟。
第二天清早,利落地收拾行李,简单迅速逃离了这座城市,重新投入工作。这个世界已经疯狂,而她再留下来,只会跟着一起癫狂。
简单的伤本来就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脸上被磕到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些吓人。现在是冬天,带着帽子裹着围巾,别人也不大能够瞧得出来。
去的地方其实不远,就几百公里外的影视城。过完元旦,好几部大戏同时开锣,这儿很是热闹。有男女主角互传绯闻的,有剧组请超级大咖却故作保密的,还有什么打架伤人抢地盘斗心机的,或者男演员赤~裸裸咸猪手的……所以,简单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挖到什么新料。
每天早出晚归,累成了狗。
简单却觉得还好,如果不忙碌些什么,她不保证会发什么疯。
有的时候,一个人坐在路边喝咖啡提神,怔怔握着电话,她时常会产生一种冲动,那就是拨过去恶狠狠质骂他一通,问他凭什么撩拨了自己,又这样……对她!
但是,看着手边异常安静的电话,简单终退却了。
最最气愤的时候,她确实将路遥的电话号码全部拉黑了,可也不过维持了三四天,她又灰溜溜地十分没出息地再拉了回来。这些日子,只要电话有动静,她就兴匆匆翻出来。可那些电话短信,不是烦死人的诈骗小广告,就是老那汪洋远程催促工作。
这样的次数多了,简单就不敢再奢望了。
“路遥肯定又回温柔乡了!”简单愤愤这么想的时候,心里苦涩成一汪墨色的大海。她是一个溺水的人,却没有人来救她……
等好容易振奋了一点精神,兜兜转转的,她没料到竟然再次遇见了符菱。
从那一夜偶遇之后,简单从来没有想过会和符菱还有其他什么交集,甚至在跑新闻的时候,都不自觉地避开。符菱在这儿拍戏的事情,简单是知道的,可影视城就这么大的地方,再怎么躲,还是有漏网之鱼。
撞到的那一天,说来也巧,简单流窜了好几个地方,最后,一不留神就乱入到符菱剧组所在地。
符菱刚刚拍完一条戏,正坐在旁边休息。看到不远处探头探脑的简单时,起初以为是什么探班的小粉丝,她脸色稍霁。可再盯着看了几眼,符菱愣住,她倏地起身,居然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嗨,你是……”
一边端茶递水的小助理,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这一幕实在超出认知,他不禁瞪大眼打量起来。
简单心里发慌,下意识地拉高围巾,挡去大半张脸,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狭路相逢,她已经输了。
只当是自己狗仔身份被发现,简单准备随便胡诌个理由,冒充是她的粉丝时,符菱歪着脑袋,冥思苦想出了结果:“你就是跨年夜里给路遥甩脸色的那位潇洒小姐?”
不愧是演员,这么长的一句话,居然都不带喘气的。
简单听了,却是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心里又是一惊!
她不知道符菱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可她不能逃,只好被迫直视眼前这个美丽明艳的女人。
符菱的目光清澈,坦荡极了,倒衬得简单有些忸怩。
迎着上下端详的目光,简单上前打了招呼,“符小姐,你好。”说完,又三言两语介绍了自己。
“原来——你是娱记啊?”符菱咯咯笑,带着甜美小女人的清纯之意。
简单看在眼里,心里闷闷的,好像再次沉溺进那汪墨色的深海。她抓不到任何的依靠,只能放任自己浮沉。某些暧昧又令人眼红心跳的画面,被无情的巨浪高高举起,送到她跟前,再一个浪头,将那些不堪打得支离破碎。密密麻麻的碎片,随着浪涌,冲进她的心里,钻进她的四肢,然后,再拼凑出所有的完整,扔到她的脸上。
这样想着,哪怕仅仅是回忆,她便又难受了,难受的只能低低垂下了眼,掩去黯然一片,再次做个鸵鸟。
寒暄了几句业内新闻,简单正计划抽身,就听符菱压低声问:“晚上能请你一起宵夜吗?”
简单猛地被吓了一跳,只见符菱轻嘘,指着后面的小助理,悄悄说道:“你知道他们的……”
望着这个楚楚可怜的女人,简单也不知搭错哪根筋,点点头,居然同意了,下一个瞬间,又后悔不迭——简单知道,自己根本不想见到她!
夜深了,符菱收工,主动打电话给简单。宵夜是这边最寻常的消遣,无论大牌小咖影星拍完戏后,都会出来大吃一顿,权当排遣压力。符菱没有带助理,而是一人偷偷跑出来,见到简单时,极其顺手地挽着她的胳膊,又是那种甜美的笑容。
简单亦不能再冷着脸,连忙微笑回应。
私密的包厢里,两人点了许多东西,符菱又固执地要了酒。美酒伴美食,两人叽叽喳喳地聊起八卦,氛围逐渐变好。
这一刻,平和极了,让简单突然有种熟悉的错觉,就像大学里约着一起出去玩的闺蜜。她心里宽慰许多,就觉得饿了。为了宵夜这个约定,她抑郁了一天,没吃饭,现在便放开肚子。
结果,反倒是符菱没怎么动筷子,不过喝了几杯酒,她就刹不住话匣子,简单怎么都劝不住她,只能任由她如此。说着说着,符菱哭了,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简单措手不及。
符菱讲了很多,断断续续的,都是和路遥之间的故事。他们是如何认识的,又是怎么开始交往的,简直就是一本活色活香的小言。如果被人有心记录下来,绝对是极佳的八卦佐餐。可作为八卦记者的简单,她平时再敬业,此时此刻却没这个心情!
她一开始是边吃边听,后来索性放下筷子,静静听着,偶尔穿插几个字安慰一下,到了最后,只能木讷地递上了一张纸巾,“别哭了。”
符菱似乎已经醉了,她红着眼,目光渐渐放空,连口齿都不再清楚。听了这句话,她突然抓住简单的手,又默默流下两行清泪,“为什么啊?”她的声音低低糯糯的,让人心生爱怜与同情。
此时的情形,如同所有可怜无辜的小白女主,被一个恶毒女配给抢了男主,哭诉无门,只能放下尊严,哀求挽回!
简单怔住了。
对面那人彻底神志不清,嘴里喃喃地只剩那个人的名字。简单挣开她的手,用她的手机给助理拨电话,等送走符菱,才一个人慢慢往回走。
三九寒冬的凌晨,室外已经低于零度了,有些小水洼里都结了很薄的碎冰。简单裹紧围巾,双手揣在衣兜里,步子却不疾不徐。
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是一直安静的电话,简单慢慢握在手中,心里踌躇起来。
打,还是不打呢?她需要一个理由。
眼前有个绝佳的理由,用,还是不用呢?她需要一点勇气。
人在面对恐惧的时候,总有些懦弱,简单亦是,而先前的酒精恰如其分,就是她现在无端勇气的来源。
她咬咬牙,终于将电话拿出来。
电话那头是漫长的嘟嘟声,电话这头是如雷的砰砰心跳。
仰面望着天边孤寂闪烁的星子,耳边传来熟悉的男人呢喃,声音喑哑低沉,又含着他特有的刚刚睡醒时的慵懒,带着些孩子气,轻轻撩动着夜色。她的心陡然又是一跳。
“简单?”
只这一句,她便觉得委屈的不得了。
简单抽了抽鼻子,咄咄逼人道:“路遥,你这个花心大萝卜,居然还安稳地睡得着,掉哪个温柔乡去了?你女朋友都找到我这儿来诉苦了,要不要这么没有风度,要不要这么龌龊?”最后两个字,她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路遥听了,只是笑,“简单,我睡不着。”他的声音闷闷地,顿了顿,又轻轻感慨道:“你不生气了?”尾音虽然挑了上去,却依旧哑的厉害。
简单愤愤:“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等她巴拉巴拉重复了一逼,路遥轻轻“嗯”了一声,宠溺极了,鼻音极重,他仍是笑:“我的姑奶奶,又是谁惹你生气了?”这么多天,他好像就现在笑得最为身心舒畅,浑身舒坦,萎靡与乏力一下子消去许多。
他的笑声传来,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格外好听。
简单近乎贪婪地听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真得想他,可又真得恨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舔着脸来更新了。。。很久没写现代文,找不到感觉,抱歉!
☆、第 24 章
“我的姑奶奶,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路遥笑着说完,没有再开口。留给简单的,是一段很长很长的空白,还有他轻轻浅浅的呼吸。这个迤逦暧昧的声音,在这样的深夜里,透过电波递到耳边,格外灼人,简单瞬间脸红了——这是一种她抗拒不了的吸引,比之坚持了那么多年的无望暗恋,现在这个时刻,更加令人怦然心动。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来回溜达,她最后立在路边的一棵梧桐树下。树下有一洼水,水上浮着层薄冰,脚尖轻轻点了点,那冰便不堪一击的碎了,裂成好几片,就像她此时彷徨不安的心,看不清方向,辨不清去路。
简单忽然有点痛恨自己根深蒂固的那种纠结了。
她叹气:“没人惹我生气,是我自己发神经……”说话的时候,她堪堪仰起头,面前的梧桐枝桠突兀,纵横交错之间,一轮银月挂在天际,几颗孤星相伴左右,北风偶尔卷起几片枯叶。一切看着都是那么的萧索和可悲,心底悲凉丛生,简单讷讷地说:“对不起,这么晚了,打扰你的休息,实在抱歉。”
匆匆说完,就要摁掉,那边连忙问:“你在哪儿呢?”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喑哑的厉害,却不知为何会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志在必得,能够让人着魔,令人不容忽视,亦偶然会有一丝心甘情愿臣服的错觉。
简单忘了动作,只傻傻站着,像个呆头鹅。
“你在哪儿呢?”路遥又问了一遍。这一回,没有方才那般锐利与沉稳,而是多了几分诱哄的心思,酥酥麻麻的,落在人耳中,更像是一句浅浅的呢喃。
顿住几秒,他又低低说道:“简单,我想见你。”
实在是能够蛊惑人心,要了人命!
其实,这句话去掉一个字,才是路遥最想对简单说的话,只是他不敢。轻佻与孟浪,是简单最憎恨和忌讳的东西,路遥害怕吓着她。
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滋味?这些天,路遥是尝够了。
就连某日在牌桌上,他都能没头没脑地走神想到一句特矫情的词——“鸿雁在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