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曾听过的一句话:在喜欢你的人眼中,你的一切都是完美。
……可面对她那样真挚的感情,他却唯有沉默,这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看她难过,看她精致的眉眼染上忧愁,他也不是不心疼的,他想抱抱她,抚平她眉间的伤痛,只是这都是不可以而已!
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谁?
昔日声名赫赫的宰辅大人君雾臣,唯一留存的血脉,最幼子。
他名君无痕!
作为君雾臣幼子的君无痕,哪怕已经改名换姓,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依旧是不能放心,那至高的权柄有多大的能量呢?他从来就不高小觑,也从不低估帝王心术的可怕!
小心翼翼的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将此生的生命尽可能的延长,直至自然的走向生命的终结。
让所有珍爱他的人都能喜乐平安,顺遂无忧。
……这是他的心愿。
他的生命始终如风中的柳絮,时起时落,他如何肯将雪海拉近这朝不保夕的未知的征途中来?他如何舍得叫她陪他面对这世间的刀霜剑雨?
……即便此时他已经离开北洛,但他却明白,终有一日他会重归北洛、重回朝堂、重新面对那个男人。
君无痕和风胥然的较量早已在他最初随柳衍踏入擎云深宫之时就已经无声无息间展开,风胥然的赌的是风氏一统天下的可能,而这却也是他最大的保命筹码。
他的处境从来都是这般艰难,如何能将雪海拖进泥沼?
他从来没有想过去询问雪海的想法,他只是自顾自的做出了他认为最好的选择,却没有想过他的选择是不是雪海愿意接受的?
……
他的想法可能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叫雪海得知,他或许会永远的失去她,但是在他心里这一切都比不得她的安危的重要。
只要她安好,又有什么是他不能忍受的呢?
……有这样一个倾尽全力的人爱上他,他又怎能真的无动于衷?
他终究将她放在了心上!
……他心悦于她!
在她将他放在心上的日日夜夜,在她关注他的时时刻刻,一点点的侵入了他的心底,成为他生命中无可取代的一抹亮色,爱情来的那样温和,叫他连拒绝都做得困难。
他怎会不想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不过是不敢也不能用她的安危去做赌注!
如果是自己,毫不犹豫的就可以推上棋局,成为一颗最为灵活多变的棋子,只是如果变成了雪海的话,他如何舍得?
……爱一个人,便要好好的爱护她,不叫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他暗藏的种种心思,由于种种原因,雪海终不能得知。于是她只能依着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来判断,做出自己的决定。
所以她不能得知自己渴望的感情,早已得到回应,只是他从不曾叫她知晓。
所以他也不会知晓,他自以为的爱护带给她多少伤害,经年以后,互许倾心的两人才知彼此错过了多久。
无论是君无痕还是香雪海,都是风采卓绝之辈,只是对待感情都是一样的笨拙,他们都将对方放在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然后为对方考虑,却不曾有那么一刻想要坐下来好好的说说话。
这或许也是他们彼此爱慕,却一个曾心死如灰,一个心思暗藏的原因吧!
只是若真的爱上了一个人,如何会真的那般肆无忌惮?
如果真是那般,不过是是爱的不够深而已!
放在心上的人,如何会舍得让他受一丁点儿的伤害?
他们本是睿智通透的人,奈何遇见爱情,都变得笨拙的不知所措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情来不自禁
雪海及笄礼之后,香如镜就要回草原去,他并不想留在这个处处都是他痕迹的祖宅中;香雪河却是要留下的,作为碧玉掌令使,他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柳衍却是要返回昊阳山;柳青梵或者说是君无痕,想到的却是四处游历;风未岚却是留下来了……
因为同一个原因汇集到一起的人,终究因为不同的原因而离去。
雪海站在廊檐边,看着细细密密的雨落下来,整个人沉静无比。似是感受到了来人的气息,她静静的回过头来,美丽的就像一帧图画一般。
“舅舅。”声音清若溅玉,状似冰凌相击,眼眸平和,但风未岚一眼就看到了那清澈眼眸下掩盖的心碎,他心中一恸,他心心念念想要护着的人,终究还是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受伤了。
……爱上君家的人,爱上原是绝代无双的人,注定要承受这世间最极致的苦痛。
风未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亮。
……爱上君雾臣,那是他这一生做出最勇敢的决定,那伴随着爱而来的苦楚,他承受的甘之如饴,从未后悔;但是雪海不同,即便知晓,当一个人爱上了另一个人的时候,情不由己,他却依旧希望她可以不必承受这爱的苦痛,可是情深清浅是真的半点都不由人,只希望雪海能够从爱的沼泽中挣扎而出。
虽然他知晓这样的愿望终只是奢望,而他却是最没有立场去劝导她的人。
……他自己原也是爱的囚徒。
“你已经决定好了。”风未岚按捺下心中的怜惜,清清淡淡的问道,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陈述。
他穿白色袍服,与雪相比更胜一分,容颜雅致柔和,带着雨的气息微凉的风扬起他的衣袂,似是要飘离这方世界一般,却又像风筝这里始终有一根系着他的线一样,欲离不得,欲留不能,心不得自主。
“是。已经决定好了!”雪海笑,眉眼处三分清浅的笑容如今变成了十分的清冷,便是笑起来,也不见得她是真的开心。
“雪海,不能忘了他么?”风未岚终究是忍不住说了出口,他自己陷在爱的深渊中无力挣扎,却不希望雪海也步他的后尘,他更希望她能从这份无望的感情中脱身,能够幸福舒心的微笑,就像他的妹妹昔日那般得偿所愿的笑,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占尽了一整个季节明媚的春光。
“舅舅,你能忘了君伯伯么?”雪海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眼底沉郁一片。她没有回答风未岚的话,反而是这样问了一句。
风未岚没有说话,他的眼神望向远处,蒙蒙烟雨,叫人的眼睛都仿佛带上了湿意,要落下泪来一般。
……他能忘记他么?
不能!不能的!要忘早就忘了,但他偏生是这般长情的人,这份感情深厚的叫他自己都觉得害怕。
他活着,即便他无法接受他的感情,是的,是接受,他从来就不信他不知晓他的心意,他原是那样精通人心且睿智无双的人物,但他所求也不过是只要他能看到他就好;他死去,早已一无所有的他在这个世间本也没有什么留恋,但是他要他活着,既然这是他的希望,他又怎么会违背?
他从未违逆过他的意愿,除了爱上他这一件事!
……
“舅舅。”雪海的声音幽幽的响起,带着她不自知的忧伤。“我爱他,这是早就刻入灵魂中的偏爱,所以这世间那么多的男男女女,我只瞧见了他一个人,也只愿意为他展颜。”说到这里,她伸手撩了撩被微冷的风吹散的鬓发,举手间是无与伦比的风雅。
“只是这个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他也不过是不喜欢我而已。”是了,他知道她喜欢他,却什么也不肯说,便是她曾亲口对他说‘她倾慕他’,也不曾给过她任何的回应,他从来不曾给过她任何的机会,原也不过是她痴缠而已。“这样的道理,我很清楚、明白,但是我终究不是那样爱了不求回报的人,我的付出,是想要回应的,所以我才会那样的挣扎,以致心魔频生,终日不得所安。”
都说人生处世,如处荆棘之中,不动则不伤。如心妄动,则伤其体肤。她爱上了他,如何能心如止水?
“我也曾心灰意冷,可是见到他,这颗心还是会不由自主的为他跳动,如业火烧灼,日夜不得停息。”她是那般的爱他,将他放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珍藏,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令她遍体鳞伤。明知他是一团烈火,她依旧做了那只扑火的飞蛾。
“叫我如何能不爱他?”她如何能叫这颗心不在为他跳动?只是她或许真的没有那个勇气再去妄想回报了。
……也许,不求回报,单纯的喜欢他,爱他,她就可以不必如此焦灼了吧!
……
自那一日与风未岚谈过之后,雪海一连几日都不曾看到他了。
其实对于这位舅舅的身份她也很震惊,前未岚太子风怡然,不曾想他竟然能够在风胥然手中活下来,虽然是改名易姓了。
想着母亲与他之间的关系,再想到会和那位胤轩帝可能有的关系,这心情简直是不能更差了。
……天知道她到底有多厌恶胤轩帝那个人。
虽然在看过族中典籍,了解一切的真相以后,她的厌恶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迁怒。
无论是父亲、母亲抑或是君伯伯,他们的结局都是自己选择的,如果他们真的想要逃离,不是她香雪海小觑他,任凭他风胥然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留得住他们,不过是他们的决定而已。
关于君无痕,有那样一则天命者的预言在,不是风胥然,也会有其他的君主,不见得会比在北洛更好!
还有,柳衍,师父!可是种种迹象都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两人之间有情,而情爱原是世间最不可捉摸之事,她本就不该就这件事加以苛责。
……
“你已经偷懒很久了。”香雪河旋身一跃,轻轻松松的上了屋顶,站在雪海身边,身姿挺拔如竹,微风吹来,清浅的花草香就迫不及待的逸散开来。微暖的日光下,红衣似火、绝代无双的少年飞扬的神采,滟滟倾城。
雪海仰起头望去,伸手附在额上,发髻上那只琉璃蝴蝶簪,栩栩如生,似要振翅而飞。映入眼中的少年,貌似好女,容光慑人,眼神是那般的清亮,带着旭日初升的勃勃朝气。
雪海缓缓的移开手臂,直直的看向那轮天日,知道眼睛里蓄满泪水才慢慢闭上眼睛。
“能者多劳嘛!”雪海语气是难得的欢畅,只是不知是真心还是假装。她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再让爱她的人担心。
“懒得理你,该你处理的已经给你送过去了。”香雪河冷哼一声,虽然她的赞美他很受用,但是原则上的问题可不能放松呢!前几天如果不是看她那样难过,他才不会就那样轻易的放过她呢,明明她才是家主的好么!
“不要啊!”雪海哀叹一声,虽然那是事务不见得有多难,但是太枯燥了,无趣极了。能不能求放过?
……看着香雪河满脸:你再推脱你就死定了的表情,雪海只能认了,谁叫那本就是属于她的责任呢!长大了一点都不好,都不能耍赖了,因为在别人的眼里,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我今天来就是和你告别来的,我也要离开了。”香雪河眉尖一挑,顿时那种‘我来告诉你,是你的荣幸’的即视感要多强烈就有多强烈,看得雪海想喷他一脸,能不能别这样糟蹋那张脸啊!
“好走,不送!”雪海不爽,语气自然也不怎么好。
太气人了好么!那张美丽的叫天下所有女人都自惭形愧的脸,做出那样的表情,虽然看在漂亮脸蛋儿的份上,也别有风情,但能不能不要那样伤眼睛啊。
香雪河看她嫌弃的模样,深感好笑,唇边的笑意渐深,比之青山更妩媚,眉间英气,似松柏挺秀。
笑意渐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要照顾好自己。”然后在她的瞪视中飘然离去。
……
看着香雪河离去的身影,雪海心中暗自升起了淡淡的离愁别绪,又一个亲近的人远去,他们各自肩负着不同的责任,如何能够置之不理?
四下无人,雪海颓然的仰躺在屋顶,天水碧的衣裙铺散,就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看着微醺的日光,眼神空洞,神思恍惚,仿佛灵魂脱离的身体,游离在不知名的地方一样。
……
这一年,雪海十五岁,君无痕十八岁,原是最美好不过的年华,但他们终究都辜负了这样明媚的时光。
……想的太多,顾虑太多,终究不得自由洒脱。
这一年,对于雪海来说,格外的漫长。
她蜗居在祖宅中,如果不是各地汇总而来的信息,她怕是真的要与世隔绝了。
……只是心中的思念似野草般疯长。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哈O(∩_∩)O~~
☆、雅音方可悦
“主子。”红袖一路小跑,来到香雪海的身边,一向秀丽的眉眼此刻颇有点神采飞扬的感觉。“公子来信了。”红袖将信取出来,恭敬的递到她的手中,片刻都不敢耽误。
……她可是知道主子是多么着急收到公子的回信呢!这下主子该高兴起来了吧。
雪海一袭青衣静静地倚靠着梨树席地而坐,手中还拿着一卷古书。阳光轻缓而柔和透过枝桠间的缝隙静静地洒下来,有碎金般的光影投射在她的身上。
沉静的眉眼与另一个人颇为相似,爱上一个人是不是最后就不自觉的在自己的生活中刻画他的模样?无论是什么,此刻,天清云淡,日暖风熙,唯觉时光静好。
这三年的时光仿佛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半分痕迹,她依旧是容颜精致无双、举止风雅有度的女子。
她伸手从红袖的手中取过信件,挥手叫红袖退下。她的目光落在信封上那稳健的字迹上,眼里有说不出的复杂的光亮……
……她的心中既欣喜却又复杂,无法诉之于口各种情绪交织下一起,叫她有些失措。
又是一个三年,自她及笄礼之后,再也不曾见过他,但她却无时不刻的想念他。他们之间依靠信件联系,她能够知道他的最近的动静,他也会知晓她最近做了什么事情,就像一对经年挚友,这样的关系不可谓不紧密,却唯独不是她期望的那一种。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守着平静强迫自己沉静下来,平日间除了处理各种事务,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翻阅典籍,尤其是与血脉有关的那些看得更加仔细。
平静的近乎平淡的日子,似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抑或是在她的思念中已经将时间无限制的拉长了……
只是那一日看见飘零的泛黄的树叶,她才感觉又是一年秋来到,秋天来了,冬天也就快了!
她忽然就忆起了一句诗:霜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然后眼眶就不自居的湿润了,她到底还是希望能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
然,那终究是不可能完成的奢望。
之后,她给他去了一封信,询问他是否愿意与她共赏一季梨花开落?
……那一年,他曾应她,要陪她看梨花的!他说:“他日一起去看梨花盛开吧!”
她一直都记得,如今她要他兑现他曾许下的承诺。为那胜雪的梨花落满头,假装共一世白首的隐秘的心思。
不知他是应还是不应?
雪海静静的从信封中将信取出,看着那清隽的字迹,明白那一个个字连起来的意思,她缓缓的笑了,发自内心欢畅的笑容,最是动人。
……他说好!再没有比这个更令她高兴的了。
……
远在西陵的君无痕,此刻坐在桌案前,看着雪海的来信,想着他的回信,内心说不出的复杂,但那些纷繁的思绪转瞬间就被压下去了,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不如思考未来的路要如何走才是。
……只是他现在是真的没有心思去想,他只想清清静静的一个人待一会儿。
给雪海的回信,是经过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