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霏开口:“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回家?让妈妈看看。”
代黎差点被口中的牛奶呛住,咳了两声,张大了眼,诧异地去看常霏。
常霏笑道,“这样的事情,以为能瞒得了妈妈?”
代黎一下子就红透了脸,又是羞涩又是尴尬,“嗯~~~~也是刚认识不久,本想过一阵子再跟妈说的。”
“是做什么的?”
“在北军里任职。”
“知道家里的情况?”
“嗯。”
“很喜欢他?”
“嗯?。。。。。。嗯。”代黎就快把脸埋进煎蛋盘子里了。
常霏满脸的慈爱,轻轻拍她的手,“过几天请他来家里吃饭吧,黎黎喜欢的,妈妈也一定喜欢。”
代黎倾了身子去亲一下母亲的脸庞,有些欢喜也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妈妈。”
这天在都督府一起用完午饭,她说帮里有还有事,他便开了车子送她去海天帮总堂。
到了地方,她正准备下车,他一把抓住,“什么时候来接你?”
她想了想,“今天就算了吧,我一会还要去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空。”
车门已经半开了,他还不放手,她回身,“还有什么事?”
“还没亲我呢。”
“今天不是已经。。。。。。”她说不下去,嗔看他一眼,两颊生了淡淡的粉红,只觉得楚楚动人,他一个不自持,吻了上去。。。。。。
缠绵悱恻的深吻,她在车上待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剧烈的心跳、潮红的面容,发现他仍紧握她的手不肯放,终于有些不耐,“又怎么了?”
他干脆牵过她的手,从胸前的衣袋里掏出一枚银戒指,套在她右手的无名指上。
他默不作声地做着这一切,不远处的树上有蝉,“知了知了”地聒噪着,显得车厢内越发安静,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急剧地像是快要越出胸膛,开口,声音有极轻微的颤动,“这是做什么?”
“送你件礼物。”他将自己的手举起,与她的纤指并在一起,“我也有一枚一样的。”
果然是一样的,一样简单的指环,她那只刻有一个篆写的“佑”字,他那只刻有一个篆写的“黎”字。
“这枚戒指可是不许摘的。”他知道她戴饰物的习惯,戒指是常换的。
她终于稍稍平静,语气放轻松,“若是哪天不在一起了,也不许摘?”
他突然愣在那里,她也意识到有些不好,可话已出口。
他一声笑打破尴尬的气氛,“分开也不许摘,除非。。。。。。你不再爱我了。”
代黎下了车,一边往总堂走,一边摩挲右手那枚银戒指,脑中却不断盘旋他最后那句话,以及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
“黎黎。”
她想得太入神,以至于被这样一声唤惊到,转身,陈小引正立于不远处。
“我都看见了。”
她一个愣怔,意识他说的是什么,脸上顿时烧红,她从来都把陈小引当自己的哥哥,如今被他看见。。。。。。
“他是萧佑城?萧少帅?”
她点头。
“夫人知道他的身份吗?”
“还没告诉她。”
“黎黎,你了解他吗?”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抬头去看陈小引,脸上的红晕也已尽数退去。
“你知道,他在北平交过几个女朋友么?”
她微微有些恼,不答话,转身离开,背后传来陈小引的声音,“他已经有未婚妻了。”
她突然回头,依旧平静的面容,熟知她的陈小引却清楚地看见,一道闪电从她眼中划过。
陈小引微笑,苦涩又落寞,“这样的事情,我会骗你么?”
她低下头,一瞬间的沉默,然后开口:“谢谢你,我会弄清楚的。”
第六章 情变
代黎已经有十天没见到萧佑城。那天晚上,他来了个电话,说是北平有急事需要立即赶回去,匆匆几句便挂了,这一走,便是音讯全无。
北平。。。。。。萧家。。。。。。女朋友。。。。。。未婚妻。。。。。。从那日在都督府的重逢,到交心,再到热恋,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美,太顺利,她轻易让爱情将心迷惑,以为他只是她的爱人。。。。。。短暂的分离,冰冷的现实让她猝然清醒,他从来都不只是她的爱人,他生于北平萧家,他是北军少帅,他有未婚妻。。。。。。
无意识地抚摸右手那枚银戒指,那个篆写的“佑”字。
“管你是谁,爱便爱了。”他这样说,她也这样说,以为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无关其它,却原来不是。她代黎,如何能成为萧少帅众多女朋友中的一位?如何能成为萧少帅婚姻外的“红颜知己”?
嘴边勾起一丝笑,冷极,艳极。萧佑城,你我的相爱,一开始就错了,我们,并不是彼此要找的人。
最近她总是特别忙,码头,舞厅,赌场。。。。。。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陈小引说,黎黎,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交代下面去做就可以。
她只是笑,眼下有淡淡的青灰色。纵然她能想明白,“情”这一个字,到底会伤人。
夏末,夜间微有凉意,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是与他一起时养成的习惯。风有些大,拂起她额前碎发,竟觉得有些冷。
从他离开到现在,已经有十九天了。十九天,她在等他,即便是个错误,她也要面对面地,与他了结。
远远地,她看见一辆黑色卡迪拉克停在他们每次分手的街角,胸口突然有些堵,步子也有几分凌乱。一步步靠近,他没有如预想般下车,车子安安静静停在那里,听不见一丝响动,她几乎以为他不在。
略低了头,看见车里的他,倚着座位,仰了头,睡得很沉。她从没见过他睡觉的样子,不想竟透着几分稚气,余下的,尽是疲惫。
静静地,隔着车窗,她描摹他的脸庞,一遍,两遍。。。。。。指尖触在玻璃上,感觉不到一丝温度。。。。。。终于变掌为拳,扣下去。。。。。。
他一惊,睁开眼,眼神原本防备,看清是她,立即化作满满的喜悦与温柔,打开车门,将她往怀里拉,这样的姿态不适合她要与他说的话,只一瞬间的犹豫,她已坐在他的双腿上。
“想死我了。”他用下巴不停摩挲她的额头,像一只撒娇的宠物狗,下巴上有极短的胡茬,扎得她又痒又麻。
她紧盯他胸前的第三颗纽扣,在街边路灯的照射下,泛起浅浅的金属光泽。
他长久地搂抱着她,长久地摩挲着她,除了表达那一句思念,再没说话,没有告诉她,这么些天,他都去了哪?去做了什么?也许,他觉得不需要告诉她,就像是,他已有未婚妻。
极熟悉的怀抱,今晚,却再不能给她温暖。
当她侧脸避开他的吻时,他发现了她的异常。
“黎?”他小心翼翼唤她,想扶正她的脸庞,手指刚触及她的下巴,即被她甩手挡开。
他不敢再动,身体也有些僵硬,她起身欲离开,被他紧紧抱住,“黎,你在气我这么久没跟你联系?我走的时候说了,北平有急事。。。。。。”
“萧佑城,我们不合适。”
“。。。。。。”
。。。。。。
车窗牢牢地关上,封闭狭小的空间,让人觉得太憋闷,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出什么事了?”
“萧佑城,我们并不真正了解对方,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我不想继续。”说这话时,她看向窗外,一脸的平静,让人瞧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他呼吸渐重,可以听见清晰的喘息,伴着沉闷的声音,微颤,“你什么意思?”
她偏头去看他,一双黑眸如两潭深泉,死寂。他的双臂无意识在收紧,箍在她腰间,有些疼。
“你已经有未婚妻了。”
他眼中突然翻滚过无数情绪,出乎意料地,紧绷的神情稍稍放松,“黎,请给我两分钟,认真听我说完。。。。。。。她是我姨母家的独生女儿,是我的表妹,小时候,母亲总跟姨母开玩笑说,要我们两家亲上加亲。她五岁那年,姨父姨母相继过世,母亲把她接回家里,心疼她小小年纪失了父母,格外疼她,也一直希望我能娶她,可我跟她之间,从来都只有兄妹情,也没有正式订过婚。你留过洋,应该知道,我和她是表兄妹,血缘太近,根本就不能结婚。”
她原本平静的面容终于微微起了波澜,眉头轻蹙,“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见她神情稍缓,高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我从没想过要娶她,从没想过她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
她的双眉越蹙越深,有几分恼,“你怎样想是你的事,但你应该告诉我。”
她的恼怒倒让他彻底轻松起来,嘴角也能牵出笑,“我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她斜他一眼,那意思大概是,“还想有下次?”皱着眉思索了一阵子,正了颜色,开口:“萧佑城,有些话,我今天必须跟你说清楚。从前你是怎么样的,我管不了,可从今往后,你若是动一点别的心思。。。。。。我立即就走。”
他执起她的手,放至嘴边,深深地吻下去。。。。。。双目牢牢锁住她的,“我萧佑城娶妻,新娘一定是你!”
她心中漾起甜,不自觉地,脸色柔和了许多,微微倾身,依偎进他的胸膛。他将她的柔荑握在手中,一遍一遍,抚摸她的纤指。
“黎,万一再有这样的误会,我是说万一,希望你能像今天这样,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代府这日分外热闹,一大清早,仆人们全都起床,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忙碌着,常霏一会儿去厨房里看菜色,一会儿指挥花匠在餐厅里摆盆景,一会儿又督促丫鬟仔细擦拭客厅里那两只古董花瓶。落地大挂钟响了九下,这才想起女儿还没起床,急匆匆又往楼上赶,推开卧房的门,小丫头果然正睡得香。
“黎黎,该起床了。”
代黎将小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迷迷糊糊开口,“再睡会,今天帮里没什么事。”
“今晚不是请了人吗?”
“还早呢。”语气开始不耐。
“起床,让小青进屋收拾收拾。”
“他又不会来我房里。”脑袋已经完全埋进被子里,只剩茸茸短发露在枕上。
常霏一把掀起被子,“起床!”
“妈~~~~~~~~~~~~~”
晚上六点,花园里传来汽车喇叭的声响,常霏迎至门口,又觉得有些不妥,重新退回了客厅。
刚在沙发上坐定不久,门外传来脚步声,在常霏起身的同时,看见女儿领着一名年轻男子进屋。
“妈,这是萧佑城。”代黎又转向萧佑城道:“我妈妈。”
萧佑城连忙欠身问候:“伯母,您好。”
常霏似乎想微笑,终究只牵牵嘴角,“原来是少帅。”
萧佑城继续欠身,“伯母,您叫我佑城就好。”
常霏不再接话,招呼客人坐下,丫鬟小香送来清茶,偌大的客厅,只听见茶杯轻触茶几时发出的微弱声响。
代黎坐在萧佑城身边,悄悄看了看常霏的脸色,小声开口:“妈,原来您认识。”
“前一阵子赵老板家里举办的那场舞会,少帅也出席了。”常霏端起茶杯,语气不咸不淡,“少帅请用茶。”
“谢谢伯母。”
没人再开口,客厅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幸好不一会儿,杨妈进来请示是否可以开饭,常霏将客人请进餐厅。萧佑城一直在称赞厨师的手艺,常霏寥寥应着,一顿饭,倒也没吃得太尴尬。
饭后,一杯茶的时间,萧佑城起身告辞,代黎一直送到大门外,回家,看见母亲独自坐着,娇小的身躯完全陷进沙发里,对着一杯残茶出神。
代黎轻轻走过去,坐在母亲身边,俯身侧躺在母亲的腿上。只听见常霏长长一叹,“黎黎。。。。。。”
“我知道。”代黎闭上眼,开口,“我知道妈妈在担心什么,我知道有多难,可我不想什么都不做就放弃,我自己的幸福,我要去争取。”
“傻孩子。。。。。。你就不怕到最后,伤了自己。”
“。。。。。。怕。。。。。。可我不会后悔。”
看着此刻趴在自己腿上的女儿,温顺的像一只小猫,可常霏知道,女儿虽然乖巧听话,却是极有主见的,一但决定了什么事,不会轻易改变心意,就像当年独自去维也纳,就像回国后接收海天帮,纵然不愿,纵然心疼,可常霏什么话都说不出。。。。。。
“少帅,禾老板的戏,我可是半个月前就订好了包厢,这次您千万得赏光。”这个月,赵天勤已经是第三次跑来都督府了。
“倒不是我想拒绝赵老板,听戏,我还真是没兴趣。”萧佑城用词客气,语气却不耐,赵天勤如何听不出?仍极力游说,“少帅,您来上海,不听听禾老板的戏,绝对是一大遗憾!”
萧佑城嘴角牵起一丝冷笑,赵天勤为人精明,怎么连这样没分寸的话也说得出?想起代黎今晚帮中有事,干脆就答应了下来,他倒要看看,赵天勤究竟要干什么。却不想,这无心的应承,竟是引出了一段是非。
不过六点钟的光景,天还没黑透,藏春园外就已经停满了车子,热闹非凡,小贩们也聚集于此,卖云吞,卖瓜子,卖卤肉,卖香烟,做得大多是司机的生意。
藏春园不是上海最大的戏园子,不是最有名的戏园子,也不是名角最多的戏园子,但每个月的初三与十六,藏春园绝对是最热闹的戏园子,因为这两天,是禾老板登台的日子。
禾老板只单名一个“禾”字,大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干脆就叫禾老板。
七点二十分,离正式开锣还有十分钟,只见藏春园门前的路上先是驶来了三辆军车,在门外停下,身着墨绿军装的兵士齐刷刷下了车,背上俱是垮了长枪,两人一对,三米一隔,竟是在藏春园外排起了一道驻防。
打从军车出现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嗓音瞬间被夺去了一般,原本喧哗的街道,静到三十米外的一声咳嗽都清晰可闻,每个人都仰起脖子张望,紧张又期盼的气氛在静静流转。
不一会儿,三辆黑色汽车缓缓驶过来,萧佑城自第二辆车上下来,见了这阵势,微微皱眉,瞥一眼身边的侍从官,却是什么话都没说,迈步往戏园子里走。
赵天勤其实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萧佑城走近,这才敢上前招呼,领了萧佑城往楼上的包厢去。
门外这样大的动静,戏园子里面的人早就感受到了,也俱是探了头张望,有许多人见过萧佑城,见他将目光扫过来,赶紧躬身致意。其实萧佑城谁都没瞧见,只是习惯性的在大堂里扫看了一圈。
上了二楼,推开主包厢的门,见有一名年轻女子立于其中,现下已是初秋,晚间颇有几分凉意,她却穿了件短袖低领洋装,露出雪白的胳膊与脖颈。
年轻女子迎上来,笑语盈盈叫了声少帅,萧佑城微微点头示意,赵沁梅只觉得心中一沉,极为失望,他这模样,分明是完全不记得她了。
赵天勤于此刻插进话来,“少帅,这是小女沁梅,您见过的。”
萧佑城再点点头,挑了个边位坐下,这就是赵天勤的目的?只为介绍他的女儿?看着台上已经开演的戏码,萧佑城只觉得兴味索然。心中开始盘算,明天大概什么时候去见代黎。
主角自然不会这样早就登台,萧佑城一边看着戏,一边想着心思,一边还听着赵沁梅讲述这禾老板的轶事。
这位禾老板,大约半年前在上海发迹,每月只有初三、十六在藏春园登台,没人知道她打哪来,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甚至没人知道,她登台会唱什么戏,扮什么角。也许闺门旦,也许武旦,也许刀马旦,甚至还反串过小生。她学得这样杂,自然不能样样精通,可她唱戏,让人听着心里特别舒坦,身段扮相也是极好,有些个风流公子甚至浑说,禾老板往台上一站,只拿眼珠子那么一溜,就能让人酥了骨头。可迄今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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