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军人的使命
自打三营一连的十八位烈士告别了人间,三营一连的全体干部战士放佛就被抽走了魂魄一般,每天战士们不是坐着发呆就是玩命地干活,直到躺下为止。这段时间来,三营一连的伤病员络绎不绝,以致医务所专门挪到了三营一连驻地的附近。
a团团长和政委几乎是一天跑一趟三营一连,可每次他们都摇摇头叹息着走开,跟三营营长他们说要照顾好一连的全体干部战士,要让他们吃饱喝好。
曲明俊也是如此,要么他就躺在自己的行军床上看着帐篷的顶部发傻,要么干起活来就毫不惜力,跟所有一连的人一样,想用身体的疲累和疼痛来忘记心里面的撕心裂肺。
曲明俊常常忍不住在想一个问题,假如当初是自己跟着车走了呢?假如自己没提出要换王宏升副连长上车呢?假如老班长郭向阳跟自己告别的时候留他一下呢?
常常在深更半夜,曲明俊被噩梦惊出一身冷汗而醒过来,就此睁着眼睛一直熬到天亮。在那个噩梦里,有王宏升副连长在问他为什么非要换他去,有小毛问他老百姓能不能记住他是一个兵,有郭向阳问他回学院要不要代替他当模拟连二排长……
王宏升副连长家里还有一个刚刚过门却还没有洞房的妻子,小毛的金嗓子还欠缺被某个星探发现从此走向明星之路,郭向阳,却是一个一等一的神枪手,他在军队,还有非常远大的前途。
他们,就这么走了,就为了几个七十多喊着自己死也要死在当地的那么几个老头老太太,他们,值吗?
他们,只是在履行他们的责任。
假如,从一开始,自己就始终坚持返回学院并尽力劝说大家同意呢?假如自己不是一时冲动就写下那个血书呢?是不是就不会来参加抗洪抢险?是不是团里面就不会同意他们参加行动?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个悲剧了?
曲明俊自己没有答案,也没有任何人给他答案,就这样,他一天天消瘦了下去,每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晃在工地和驻扎地点上。
不行,不能就这么下去了。a团团长和政委看到三营一连的战士们食欲不振,睡眠不好的样子,看到连里面的干部失魂落魄,连里的战士无精打采的样子,做出了一个决定。三营一连全体就地转入预备队,在驻扎地原地休息。政治处以政治处主任为领队,集合了向上级申请和从地方申借的专门人才,组成了一个五人的思想工作小组,驻扎进三营一连的营区。闫卫东,也在其中。
……
“曲明俊?”闫卫东和冯绍军都过来了,陪着曲明俊在一处小帐篷中坐着。
“嗯?”曲明俊迷茫地抬起头,“什么?你们说,说什么了?”
冯绍军很无奈,敢情自己刚才说的都白说了。
“没事,我们没说什么。”闫卫东先开了口,“最近你是不是睡不太好?我看你眼睛始终发黑。”
“没事,就是睡的比较晚。”曲明俊终于能集中一点儿精神了。
“要不?”闫卫东想了想,看了看冯绍军,“我们去看看郭向阳?”
曲明俊顿时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无助地看着两人,连连摇头。
“那就这样,走吧。”闫卫东就好像没看到曲明俊的动作一般,站起身来,放佛不经意地又说了一句,“他现在在那里,可能很寂寞吧。”
这一句话击垮了曲明俊的心防,一颗颗泪珠忍不住从眼眶中夺路而逃。
三个人出门,闫卫东要了一辆他们工作小组的吉普车,沉默地开到了十八烈士殉难处。当地政府已经在此地立了一块简陋的的大理石碑,准备在抗洪结束后再建起一个纪念性的陵园。虽然十八名烈士都已经火化,骨灰也准备交给他们的亲人,但这里的地下,埋着烈士们殉难时的衣物和抗洪工具。
一下车,曲明俊他们三个就愣住了,只看原地抱着腿坐着一个人,默默地对着烈士碑,听到车响,这个人回过头来,原来是三营一连的张连长。
张连长脚下有一个火盆,里面还燃烧着一些黄纸,原来,他在用这种古老的祭奠方式,祭奠着曾经是自己手下的十八名英雄。
闫卫东第一个走了过去,默默地蹲在张连长身边,拿起附近还没有投入火盆的黄纸,一张一张添到了火盆中。
随后,曲明俊和冯绍军也走了过去,张连长默默地站起身来,让到一边,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痕。
火苗呼呼地向上蹿着,很快就把三个人投入到火盆中的黄纸烧成了灰白色的灰烬,灰烬在火苗的上空飘扬着,仿佛一群哭泣的精灵,飞舞着要把他们的哀伤和怀念去带给另一个世界的烈士们。
“老张。”闫卫东看着曲明俊和冯绍军把黄纸一张张投入火盆中,站起身来拍了拍张连长的肩膀,“节哀顺变吧。”
“嗯。”张连长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我只是,只是来看看他们,希望他们,在那边,不会寂寞。”
“不会的。”闫卫东用低沉的声音说,“他们有十八个人呢,他们肯定还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嗯。谢谢你,闫队长。”张连长脸上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
曲明俊突然抽泣起来,边哭便断断续续地说,“如果不是我,如果我坚持我们回去,如果,如果我不跟王副连长换,就不会有这事了。都怪我,都怪我啊……呜呜呜……”
“怎么会怪你?”冯绍军在曲明俊耳边温和地说,“他们不会怪你的,他们是为了人民而死,死的光荣,死的重于泰山。这真的不是你的错,相信我。”
“不,不。”曲明俊摇着头,“是我,是我的错。是我……他们,他们不值啊……”
闫卫东脸色很难看,他默默地抽出兜里面的两盒香烟,一根根点燃,共点燃了十八根,放到了简陋的墓碑上,沉默地看着。
冯绍军叹了口气,搂着曲明俊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连长一直在看着曲明俊,看着看着,他突然脸色通红,暴怒起来,他一把拎着曲明俊的肩膀把他拎了起来。
“怪你?怪你什么?”张连长大声吼着,“如果说你不该跟王宏升换的话,那我呢?啊?是我命令他们十八个人去执行这个任务的,我是不是该就地死在这里,来给烈士们抵命?”
张连长一直拽着曲明俊的衣服,简直要把他压到墓碑上,“你给我好好看看,他们十八个人就死在这里,他们十八个人死的时候还是想着抗洪,想着老百姓。你在这里干什么?怨天尤人吗?怪这个怪那个吗?他们是这么,这么,这么伟大的走了,用得着你在这里假惺惺地埋怨自己吗?还他们值不值,你在放狗屁吗?”
曲明俊只是默默抽泣着,不说话,任凭张连长摇晃着自己。
“你哭!你还哭?”张连长的嘴巴都快贴到曲明俊耳朵上了,“你哭他们就能回来了吗?如果能哭回他们来,老子今天就在这类把眼睛哭瞎了,行不行啊?”
冯绍军目瞪口呆地想上去拉开张连长,被闫卫东制止了。
“我告诉你小曲。”张连长另一个手的食指使劲点着曲明俊的额头,“你只是失去了一个老班长,而老子失去的是一个副连长,还有十六个兵。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为了人民走的,他们忠实地履行了他们人民子弟兵的使命,他们根本不需要你在这里狗熊一样的干嚎。你与其这么哭,还不如给老子把心思用在下面的任务上,想想看,怎么替你的老班长完成他的心愿!”
说完,张连长恶狠狠地把曲明俊推倒在墓碑前,在一旁大喘着粗气,盯着曲明俊的眼神凶恶地简直想把他吃下去一般。
“曲明俊!”闫卫东突然高声叫道。
“到!”半躺在地上的曲明俊下意识地爬了起来,立正站好。
“你的入伍誓词呢?”闫卫东大声吼着,“给我重复一遍!”
“……是。”曲明俊被张连长一番话给震的回过了一些神,收住了眼泪,想了想说,“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我宣誓:服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服从命令,严守纪律,英勇战斗;不怕牺牲,忠于职守,努力工作,苦练杀敌本领,坚决完成任务;在任何情况下,绝不背叛祖国,绝不背叛军队。”
这个誓词是1997年刚刚颁布的最新的《内务条令》第12条规定的,在新条令颁布后,曲明俊他们所有学员都专门进行了重新的学习,尤其对于里面内容改变的部分,印象极深。这条入伍誓词,还曾经列入了曲明俊他们的条令考核项目。
“好,你还记得为人民服务,记得不怕牺牲。”闫卫东点了点头,“那我们参加抗洪抢险的时候,在大堤上,我们说过什么样的誓词?”
“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请祖国放心把抗洪抢险任务交给我们,我们将誓死保卫大堤,誓死保卫群众安全!”这是曲明俊他们三营一连到达那次坚持了七天六夜的大堤上,接受任务时发下的誓言。
“他们。”闫卫东指向简陋的墓碑,上面的十八根香烟,快要烧到了尽头,“你告诉我,他们害怕牺牲吗?他们可曾因为觉得不值而后悔吗?”
“……不。”曲明俊低声说。
“我听不见!你难道觉得他们后悔了吗?”闫卫东大吼。
“他们不后悔!!”曲明俊突然抬起头,同样地吼了回去。
……
上级命令,三营一连授以“抗洪抢险英雄连”的称号,并记集体一等功一次;十八名烈士,授以“抗洪抢险英雄”的荣誉称号。
在三营一连,由张连长带头,他们掀起了“学习英雄,不怕牺牲,一切为了人民”的活动,他们以积极的行动,饱满的热情,重新热火朝天的投入了各项抗洪抢险任务中。
虽然任务还没有结束,但曲明俊他们学员开学的时间已经到了,闫卫东带着学员们在各级领导和战友的祝福下,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一路上,当地听到学员们返校的消息的老百姓们,纷纷自发赶到火车站,送别这群最可爱的人。曲明俊抱着郭向阳的骨灰盒,上面覆盖着八一军旗和郭向阳的军功章,含着热泪辞别了热情的人民群众,在火车悠长的汽笛声中,逐渐,离开了这片充满了他们回忆的热土。
……抛下了悲伤,送走了赶到学院的郭向阳父母,背上了沉重的职责的曲明俊,担任了第二届模拟连二排长,重新开始了自己在石门陆院的学习。
紧张但和平的学习时光过得总是很快,九八年的寒假就要到来了,原本打算借这个时间去看望一下郭向阳父母的曲明俊却意外地得知,他们又要面临一项非常重大的任务了。这个寒假,恐怕休息不了了……
第六十七章 体检查出问题来了
“体检?”侦察十四队的学员们在晚饭食堂前列队听到闫卫东的命令后都很纳闷,这时间搞什么体检?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想让大家身体健健康康地回家过年?这不乱搞笑么?
曲明俊同样纳闷,谁知道这是为啥?
六班的一行人回到班里,现在崔泽当了班长,副班长则是全中队有名的“山人”王缙。这次一回到班里面,大家理所当然地又把王缙围在了中间。
“说说说……”大家七嘴八舌的,“又有啥消息了?赶紧的,别卖关子。”
“我……”王缙刚张开嘴,就被崔泽打断了话头。
“先说好啊,你要还敢卖关子,信不信我们全班一起削你?”崔泽嘴上这么说,手里面却“叭叭叭”地捏着手指关节,他脸上分明写的是,你卖关子吧,好好卖,好给我们机会削你啊。
王缙吐了下舌头,一溜烟钻到曲明俊身后去了,扯着曲明俊衣服不撒手,搞的曲明俊哭笑不得。
“操,你以为你躲到二排长身后就好使了?”崔泽继续按关节骨,“这么得吧,到底说不说,我数五个数。一……”
“那个啥,我要说了,有啥好处没?”王缙探头探脑地问。
“……二、三、四、五。”崔泽突然一口气把剩下的四个数报了出来,“兄弟们啊,准……”
“我说。”王缙大吼一声,顿时把崔泽的话给噎到了肚子里面,“大家知道明年,也就是九九年是什么年吧?”
“千禧年?”马小天比较性急。
“废话,千禧年跟咱们体检有嘛关系?”王缙一撇嘴。
“……”大家眨巴眨巴眼,想不出九九年跟军队有啥关系来。
“……我操,又被这小子卖了关子了。”崔泽突然醒悟过来,“兄弟们上!”
六班所有人嗷嗷叫着就要上去揪住王缙。
吓得王缙在曲明俊身后东躲西藏,带着曲明俊都摇摇晃晃,“我说,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大家依然不依不饶地拽他,曲明俊乐了,“别拉我啊,跟我没关系,好好削他一顿。”
“靠,曲哥你太狠了吧。不就是建国五十周年么?”王缙急了,他再不说可就真的要被六班的兄弟们抬起来往地上摔了。
曲明俊恍然大悟,崔泽和班里面的蒋晓明老兵也是愣了一下就想起来了。只有那些地方入伍的几个兄弟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啥意思。
“建国五十周年咋了?跟咱们体检有什么关系?”马小天忍不住问。
“小天啊。”王缙故作愁眉苦脸地摇摇头,“知道猪八戒他二姨怎么死的么?”
“嗯?”马小天真是不知道怎么一下子扯上猪八戒二姨了,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怎么死的?”
“跟你一样,笨死的。”王缙说完就给了马小天一个脑锛。
“王缙。”曲明俊忍住笑,“难道,我们体检是因为要举行的国庆五十周年大阅兵?”
“宾果,答对了!”王缙打了一个响指。
六班的同志们都听得明明白白,国庆大阅兵啊,原来是国庆大阅兵。建国五十周年啊,作为走过风风雨雨尚显年轻的共和国,肯定是要用大阅兵来进行纪念的。
在历届的国庆大阅兵上,石门陆院向来就是作为全军陆军学院的代表,组成陆军学员方队参加国庆大阅兵。而且,石门陆院的方队,就排在三军仪仗队和国防大学方队的后面,作为第三个方队通过天安门,接受祖国和人民的检阅。
“哇,我要能参加多好啊。”马小天眼睛里面全是憧憬。在座的六班同学们多少都流露出了那么一丝希望,因为他们都是在队列教学课上看过纪念84年大阅兵而拍摄的《大阅兵》这个电影的,里面威武雄壮的方队,排山倒海的气势,正步走过天安门前的荣耀,都让他们为之迷恋。虽然电影里面也讲到了阅兵训练的残酷性,但他们在这个时刻,都不会有多少畏难的情绪。
国庆五十周年大阅兵么?有意思啊,曲明俊想。曲家历来都是国庆庆典上的嘉宾,曲明俊虽然因为年纪太小,并没有在国庆庆典上进行过观礼,但听家族中参加过的长者说起,都是那么激情四溢,豪情满怀。
“哎,王缙,我可听说了,咱们石门陆院历来国庆大阅兵的人员都是从毕业队里面挑选,咱们可不是毕业队啊,咱们还有一年呢。”说话的是现任六班班长崔泽。
“对,没错。班长你消息倒是蛮灵通的哦。”王缙夸奖了一下崔泽,接着说,“今年也是选毕业队,主要从毕业队里面出,但是这次上面下达的方队人员数目比较多,五十周年国庆阅兵的场面也非常大,而且对身高和身体状况也有要求,这样只从毕业队里面选人,实在是过于紧张,因此从我们这些差一年的老学员队也要选拔一次。”
“身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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