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昊将手机放入袋中,摇头,“没有。”
“哦!”她了然得耸肩,拍拍裤子上的灰尘,说:“这么晚了,先陪你去找东西吃吧!”
两人沿着教堂外的铁栏围墙徐徐往前走,夜色下,路灯连绵亮起,在地上拉起两道清冷的影子,与远处喧嚣的闹市霓虹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祁昊问:“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乐意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你说有事情和我聊,又说时间地点随便,我就挑了个离我住的地方近的,然后,也没想这么多。”
祁昊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其实,你可以想多点。”
“想多了掉头发,我又不聪明,就别学人家秃头了。”乐意背负双手,难得一脸严肃。
祁昊微微一笑,没有多说。
走过一个路口,看着附近一家小饭店,乐意开口:“我请你吃饭吧!不过就是比较简陋,可以吗?”
祁昊皱眉,沉声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了解我?”
闻言,乐意满脸讶然,有些局促的踢着脚下的地砖,“……我……我想……我只是觉得,我认为朋友之间,随着时间慢慢……那个,会了解的。所以不需要特意的去……接触啊之类的。”
望着乐意左顾右盼的神情,祁昊上前扶住了她的肩膀,“乐意,你看着我!”
她有些不自在的挣开,“祁总……”
乐意的闪避激起了祁昊内心的愤慨,他难抑冲动开口:“和方起歌在一起,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的那些故事,我不信你没听过。如果你有什么难处,你可以告诉我,犯不着把自己赔进去。”说着,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我不信你是那种一切向钱看的女孩子,你喜欢小麟,也是发自内心的。不管怎么样,我告诉你,和我在一起,你绝对能拥有得更多。甚至,我可以马上娶你!”
听到这里,乐意终于从震惊中回神,一把甩开祁昊的手,退开数步,“娶我做什么?!你疯了?”
祁昊寂寥的站在路灯下,露出一丝苦笑,“是啊,我是疯了!我想娶你做祁家的女主人,想娶你做小麟的母亲,你愿意吗?”
看到他向自己伸出的右手,乐意不敢置信的摇头,背着双手往后退,“你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我不喜欢!”
“乐意,你从没想过和我在一起吗?”祁昊逼近一步,热切的望着她。
虽然之前屈可可一再和她说祁昊心怀不轨,但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亲口说过什么,所以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眼下,这整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就像是八点半的电视肥皂剧突然转成了中央台的新闻联播,跳脱的毫无章法可言。
“……”乐意不愿想,也不知道怎么想,惊慌失措的掉头就走。
祁昊看着她惶急离去的背影,抿紧了唇线,身后的地砖上,落了一道寂寥的长影。
游魂似得走到小区门口,乐意被身后突然窜起的喇叭吓了一跳。她掉头,忿忿的望着那部奥迪擦身而过。奥迪离开后,原本停在暗处的一部车子打亮了大灯,刺目的灯光让乐意不适的抬首挡眼。
一道人影逆光走了出来。她眯眼看过去,虽辨不清他的面容,却已然从那身形知道来人是谁。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道他是不是来抓色狼的,看着方起歌逐渐靠近的脸庞,乐意慢慢放下了挡眼的手。
“好巧啊!”她干笑。
“不是巧,我专门来找你的!”他似乎一脸凝重。
她心下一紧,“不是扫帚出什么事了吧!”
寄养在方起歌家的狗,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她已经好久没去看了。
“……”方起歌无语的望了她一眼,闷声说:“是我父亲,他又犯病了!医生说,二次中风,情况很不好。可是明明,都已经这么注意了!”
乐意这才看出他眼底的沉郁,有些不忍道:“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
“你和我一起去!”他望着她。
名义上而言,她还是他的女朋友;所以,乐意毫不迟疑的颔首,“好!”
方博然所住的VIP病房是一个套间,外间会客厅摆有真皮沙发和彩电。旁侧的配餐间还有微波炉,病房内还有冰箱和宽敞的淋浴房。此外配套的家属休息房里竟然还有个夸张的进入式衣帽间。
如果不是那张“显眼”的病床和成堆的医疗仪器,乐意真的会误认为这里其实是高级宾馆的套间。
走进病房的时候,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拿着病例报告围着蒋惠婷。坐在沙发上的她却显是神游太虚,茫然无措得望着不知名的地方。
听到声响,蒋惠婷慢慢抬头看过来,望着一脸凝重的方起歌,起身往外走了。乐意和她擦肩而过,礼貌起见,敛眉叫了声:“阿姨!”
蒋惠婷恍若未闻,径自开门走了。乐意有些失措得站在那里,看着方起歌走到一个头发斑白的医生面前,有些焦虑的开口:“周主任,我父亲的情况怎么样?”
周主任一手拿着CT片,凝眉道:“方老这次是二次病发,不过初次出现梗塞时CT片未见明显出血点。这次血压极值为180,脑内有明显出血点,出血量大概为12毫升。现在脑部病变导致肺和呼吸道血管功能紊乱,肺水肿淤血,有鉴于方老这段时间的身体情况,眼前这状态,并不是很理想。”
病房内一时之间静谧非常,只听到心电监视仪发出的简单机械音。方起歌望着病床上被各类医疗监视仪器包围的方博然问:“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如果情况再恶化下去,发生肾功能衰竭或电解质紊乱之类……”周主任还想说什么,却被方起歌粗暴的打断,“够了,我不想听你这么多干涩莫名的医学术语,我只想知道以你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我父亲会不会有事?”
心脑血管科的一把手被他吼得脸色青白交错,抖了抖手中的CT片,有些诺诺应,“方先生,只要方老情况不再恶化,应该是没有危险的!”
待了一会,医生鱼贯而出,留下两个护士在病房内监护。方起歌靠坐在窗台上,垂眸看着自己的脚下。乐意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了,看着他凝重的表□言又止。
少顷,一个护士用一次性水杯装了两杯水过来。方起歌沉着脸不动,乐意忙起身帮忙接了过来,“不好意思,他心情不好,谢谢你!”
“不客气,家属都这样,关心则乱。”小护士一脸习以为常的摆手。
两人离开病房的时候已近十一点,寂静的楼道间杳无人声,只有值班处的护士站有灯光亮着。等电梯的间隙,方起歌突然掏了烟出来。
“你抽烟?!”她忘记了,他身上偶尔也有淡淡的烟草味。
看了看墙上的禁烟标志,他将烟盒塞了回去,淡道:“偶尔!”
“……”乐意没有言语,看着面板上方跳动的楼层数字。
他站在她身边,低声道:“你不喜欢抽烟的人?”
“我爸爸不喜欢。”她无意识的答,说完才意识到方博然眼下的情况,遂有些后悔道:“你爸爸,一定会没事的!”
“人固有一死,我只是觉得……太快了!”这几年,他做了这么多的混账事,现在想要补偿,却面临这样生离死别的局面。
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不想,不想就此变成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方起歌的凝重之色似乎传染到了乐意,两个人默默的踏入电梯。看着一个个楼层标识,她开始头疼,自己这样一走了之之后,是不是还有可能保有齐正的饭碗。
File。40
题记——如果命运让你断了一只腿,它会教你怎样跛行。
俗语有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乐意自认离玉这个规格有些距离,撑死了也就是块破瓦。头脑一发热将祁昊扔在大街上之后,就开始很没有骨气担心饭碗问题。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是要上班。
走出家门的时候,望着几个街区外的鼎天公司方向,她有些怀念过去在青莫文化的便利交通。只不过,这世上最难找的就是后悔药,当初辞职也是自己定的。望了一会,她也认命的往车站走去。
寒冬的站台上,挤满了等车的人群,有上班族、学生,也有一些精神矍铄的老者混迹期间。人多的地方,免不了的拥挤嘈杂,乐意正探头专心等车,身后却冒出一道声音,“咳,小姐!不好意思!”
出声的是个年轻男子,穿了一件灰色羽绒服,内里是一套黑色正装。领间还打了领带,端正的脸庞上满是尴尬的红晕。四处张望了下,乐意终于确定那男子叫的是自己,遂疑惑道:“有事吗?”
见乐意回应,男子显是激动了,摸了摸鼻子,道:“首先……我要澄清下,我不是骗子,真不是,请你相信我。我只是刚刚手机钱包都掉了。我住那边**饭店,我房间号是1107。我现在想去一个地方,但是……要坐车,但是……”
估计是被人鄙视了好多次,那男子越说越小声,乐意听了半天才弄明白,他要借钱坐车。说起来,现在的骗子是花样百出,要饭的也是新招迭起。眼前这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碰上这类的,不管真伪,一般人都是愿意帮忙的,她也不例外。掏出了一张五元的纸钞递过去,“我没有零钱!”
男子见状一脸激动,振奋得对她道:“小姐,你叫什么名字,你公司在哪?我回去就能还钱给你!”
乐意对他是不是骗子这件事并不关心,只是觉得眼前情况有些窘迫,遂摇头拒绝,“不用,不用,出门在外肯定会有麻烦,小事情而已。”
那人却不肯罢休,追着她说:“那你把我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记下来啊,到时候你找我要钱。”
“不用,不用,真不用,我车来了!”说着,她跳上了迎面驶来的公交车。随即,身后涌上的人群将那男子挤离了车门。最后车子发动的时候,隔着车窗玻璃,她还能看到他一脸怅然的往车内张望。
这个事故并未在乐意心头驻留过多时间,到了公司,她满心留意人事部的情况,还数次舍近求远的跑去那边的茶水间倒水。从好事者口中得知,祁昊一直未回公司,而且看情况,似乎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老板来这里的事情。也就是说,他那一趟是十足为私事而来的。
工作暂时没烦恼,乐意在下班之际开始担心另一个问题。
因为方博然病重,方起歌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照顾扫帚,身为扫帚原本的主人,乐意自然责无旁贷的接下了这份工作。为了让她能方便进出自己家,方起歌就留了一副备用钥匙给她。
因为这个原因,她心下其实是有些不安的。能随意进入他的私人空间,就间接表明了两个人其实是有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的。但归根结底,她和方起歌的关系也就是两个字:演戏。
所以,第一次拿着钥匙去他家的时候,乐意拖上了屈可可。屈大小姐却在听闻方家有恶犬之后,抵死不肯上楼。有鉴于此,她只得硬着头皮一个人上。
方起歌加在14楼,铝合金的大门看起来机关重重,她废了好半天才打开。
听到声响,房间里的扫帚自然高声吠叫起来,乐意一个激灵,钥匙砸落到地上。敏感的扫帚意识到有陌生人进入它的领地,在笼子里越发烦躁起来,搅得笼子在地上摩擦出尖利的声响。
乐意摸索着找到了门边的开关,打开了大厅的灯,也在原木地板上找到了刚才掉落的钥匙。三室一厅的房子出乎她意料的干净整洁,和屈可可家一样,这里也精致的和装修样板房一样。
没有闲情逸致参观,换了鞋子,乐意循声往放着扫帚笼子的房间走去。土黄色的狗一看到熟悉的人,原本凶狠的低咆立时转成了讨好的呜咽。
乐意穿过笼子缝隙轻抚它的狗头。然后,将带来的狗食倒在一边的食碗中,开了笼门,扫帚饿死鬼投胎一般扑向了装满狗食的食盆。乐意蹲在旁边看它吃饭的时候,顺便环视了下房间。
这里应该是书房一类的地方,迎门的窗户没有关,纱制的窗帘半遮半掩,在风中微微摆动,窗外有绚丽的霓虹光影闪烁。窗前放着一条长凳,凳上散落了几个抱枕,扶手的位置,还有本看了一半的书,《格列佛游记》。
顺着长凳旁的茶几看过去,靠墙的位置摆了一个放满了书的书柜。一眼扫去,大多是些《地心游记》之类的幻想小说,最下层的位置,还摆了个机械模型。
乐意下意识的站起,想去看那个模型。刚刚走到书架前,窗外吹进了一缕夜风,那本搁在扶手上的游记应声落了下来。
掉地的声响吓了她一跳,俯身去捡的时候,乐意正好看到长凳下和书柜的角落中露出一个黑色的皮质箱子。未经主人同意,私自翻看别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甚至有触犯法律的嫌疑,但是偏偏,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身后扫帚已经吃完了自己的晚餐,坐在那里偏头看着她挪开了沉重的长凳。然后从角落拖出了那个黑色的物体,很明显,那是个小提琴的琴盒。
“有兴趣,你可以去数数方起歌手上的伤口!”
“他曾经为了一个人,学过小提琴。”
刘小梦的话突兀的在脑中响起,她坐在地上,看着那个皮质盒子,一点都没有打开的欲望。扫帚大概是感觉到什么,慢腾腾的走过来,舔了舔她的手。
“我没事!偷看了人家的秘密,就要把东西回归原位,才能不叫主人发现!”她轻轻摸了摸扫帚,微笑着自言自语。
方起歌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重女轻男且没有眼力见的扫帚看到自己的衣食父母,只是在笼子里懒洋洋的摇了摇尾巴,随即耷拉下眼皮继续睡觉。
临出房门前,他无意识得望了眼窗口方向,凳子上凌乱的靠垫已经收拾好了,《格列佛游记》平整得躺在扶手上,窗户关了,窗帘也拉上了。
他鬼使神差一般走过去,盯着那明显被人整理过的长凳望了许久,拿起了那本书。扉页的地方,有一行娟秀的字迹:寻找我们心中的桃花源!
这书,是顾靖的。
原本摆放的那个位置也是顾靖留下的痕迹,除了平移外,他未曾做过其他动作。虽然知道乐意是好心,但是心内依然燃起了说不清的怒意。
盯着那书看了半天,他狠狠摔下它,失措的蹲坐在地面。扫帚被他的举动惊醒,狐疑的隔着笼子叫了一声,“汪!”
方起歌从掌中抬头,有些茫然的望向它。
其实扫帚,是他用不光明的方式硬逼着苏菲交出来的。因为苏菲这段时间和同事谈上了,他就抓着这个由头,逼她告诉乐意,自己不能再养扫帚。然后,他表示自己可以收留,以乐意的性子,肯定是感恩戴德的愿意做任何事来报答。
这样,不用他开口要求,一样能达到要她帮忙演戏骗父亲的目的。
看着她一步步踏入自己的陷阱,方起歌也开始陷入了迷茫的境地。
戏是假的,就总有结束谢幕的一天,他不知,自己会以何种心态迎接这个结局。
冬去春来,过完年,方博然也重新恢复了神智。只是这一次,无论他如何努力,再站不起来,瘫坐在轮椅上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初春的日光下,微暖的光影落了人满身,方起歌陪着父亲坐在小院里。微风拂面,带着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起歌!”方博然艰难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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