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独步无语，他心中却一直在念叨：“昨天刚满二十周岁，昨天是百里无双生日！她说有事要告诉我……难道就是这件事？”他也明白过来，为什么看到慕雨馨，总觉得很有几分熟悉。慕雨馨见他发呆，突然又咯咯娇笑了几声，说道：“看，把我们堂堂的大教授吓坏了吧？那就让小女子为你压压惊，我们去走走吧。听说南通路那边新开了一家牛肉馆，挺不错的。澹台老师吃牛肉吗？”说着打开了车门，笑道：“澹台大教授，请吧。”
澹台独步笑得有几分干涩，只得坐了进去。
车子在校园内缓缓行进，快到校门口时，澹台独步一扭头，险些儿从车上倒撞下来，他看到了百里无双，正和几个女同学正从外面回来哩！百里无双手里还抱着几本新书，显得很是开心。车子从她们身边驶过，百里无双并没有看到他。因为车窗关着。
“澹台教授，我妹妹漂亮吗？”慕雨馨手把着方向盘，却没有转过头来，但从车顶的后视镜中，澹台独步看到了揶揄的表情。
“漂亮。”他如实回答。
“是我漂亮还是她漂亮？”慕雨馨问得很随意，当然，也很自信。
“你们长得很像。”澹台独步说得也很平静。
“那也总得有个高低吧？”慕雨馨不依不饶。
澹台独步无心继续这段对话。他知道，从美貌上来说，这俩姐妹实在难分伯仲。但百里无双的眼神更加干净，也更加果敢霸道，这不是可以装得出来的。
慕雨馨觉得他很无趣，她几乎就想把他从车上踹下去，不过，那样的话，自己辛辛苦苦把他哄上车的力气，不就白费了吗？
车子驶过几条街，拐过几个路口，还闯了次红灯，在一家牛肉馆前停了下来。
牛肉馆很是豪华。包厢的暧昧气氛和空调过分的冷气让澹台独步有些难以适应，望着桌上的美味佳肴，他突然想到自己在课堂上对学生们大言教导：“是你们要适应这个社会，不是让社会去适应你们。”
“澹台教授笑什么呢？”慕雨馨觉得坐在他对面有些远了，便起身到他旁边坐下，“是不是对这里不满意？要不我们换个地儿？”她言语之中全没了方才的揶揄，取而代之的是若有若无的温柔与关怀。
“啊，不用。这里挺好的。”澹台独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下意识把椅子稍稍挪开了些，笑道，“慕老师，令妹的古文功底相当深厚啊，一定是你平时教导有方吧？”
“教导？”慕雨馨眼神中一丝诧异一闪而过，继而笑道，“啊……那个……是啊。她……平时就喜欢那些。”澹台独步点了点头，笑道：“我决定让她当我的助手，帮我完成那部《春秋人物考》，慕老师不会介意吧？”
“她……”慕雨馨笑得很是妩媚，说道，“能得到澹台大教授的赏识，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也为她高兴。只是，她毕竟还只是个大一的学生，能懂得什么呢？就怕帮的是倒忙，反倒误了澹台教授的工作。”
“哪会呢？”澹台独步笑道，“实不相瞒，这些日子来，一直都是她给我当的助手。我觉得她当得挺好，所以，我不打算再换助手了。既然慕老师是她的……家长，那我就可以更放心地‘使用’她了。”
“使……使用？”这回轮到慕雨馨惊诧了，“澹台教授开什么玩笑。我妹妹又不是东西，怎么使用？”
“啊，不好意思，讲错了。是使唤。”澹台独步发现，想要镇住慕雨馨，就得比她更放得开。
“可是，不是说好了让我当你助手的吗？”慕雨馨说道，“她现在应该是以学业为重啊。”
“这就是以学业为重啊！”澹台独步说道，“有什么会比给教授当助手更能体现学业成绩的呢？”正此时，澹台独步听到了手机铃声，是他的手机。他拿了起来。
“喂，是无双啊！……昨晚的事……别生气嘛，我现在正和你姐在一起呢。……谁，慕老师嘛……我和她说了，就让你当我助手了，不再换人了。你姐也同意了……下午三点，图书馆，不见不散。”说完嘻嘻笑着挂了电话。
“哎。”慕雨馨提高了音量，“澹台老师，我还没答应呢！怎么就说我也同意了？”
澹台独步笑道：“刚才你一直在为她讲谦虚的话，这不就是同意某事之前的客套吗？”
慕雨馨心里头暗暗骂着，却用一双大眼睛直盯着他，她实在不明白，这家伙刚才还木讷有如菩萨，现在居然换了一副流氓嘴脸。澹台独步笑道：“慕老师，别那样看着我，这会让我想起令妹的。”
慕雨馨哼了一声，说道：“澹台教授，我妹妹当你助手的事，我阻止不了。但我奉劝你不要打她主意。这会害了她，而且，对你也不好。”澹台独步没回话，他对慕雨馨的话，并不以为意。
这顿饭并没有吃多久，因为慕雨馨也接到了电话，沈寄瑶在珠宝店看中了一串项链，想让她过去帮忙杀价。澹台独步暗自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她是谁？
第九章：她是谁？
下午的图书馆依旧和往日一样热闹，热心求学的人大有人在。但古籍部却一如既往地冷清，这年头，喜欢这种东西的人，太少了。
“无双，昨天你生日？”澹台独步一边翻书一边问身边的百里无双。她今日穿着一件雪色短袖连衣裙，站在书架前，显得很是清新淡雅。
她并不回答，故意扭过身子去了。
“那个……昨天老师们聚会，我手机被收了，来不及告诉你。”
“能不找借口吗？”百里无双回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呃，好吧。”澹台独步无奈地点点头。
“你和慕雨馨什么关系？”她一双大眼睛突然直勾勾盯着他。
“没关系。”澹台独步如实回答，“昨天我刚认识她的。她说是你姐，你随母姓，她随父姓。是吧？”
“是。昨天刚认识的，你就钻她车上去了？你为什么坐她的车？你以为我没看到？你那么喜欢坐别人的车？自己没有自行车吗？”她一脸的鄙夷，但声音并不敢太大，会影响到别人的。
“她说要请我吃饭，都是同事，不去不好……”
“她请你就去了？你很随便吗？”百里无双的话让澹台独步无言以对。
百里无双不再理他，她把查到的资料用手机拍了下来，传到带来的笔记本电脑中，又打开一款小软件，噼噼叭叭地敲着键盘，几行命令输入，将那图片转换成文字，又粘贴在办公软件中。这一连串熟练的手艺令澹台独步有些惊讶：“无双，想不到你玩电脑也有一手啊，这样可以省下很多记录摘抄的时间呢！”
“所以……”百里无双抬起头来说道，“只有我才能当你助手。我答应你，就当你助手。不过，周日得给我自由。以后……”她不说话，却悄悄靠近他，轻轻说道：“不许你再跟慕雨馨来往。”
“好。”澹台独步笑了。刚认识第一天时，她把他的衬衫狠狠地丢在他身上那一刻起，他就被她那文静与霸道共存的劲儿给吸引了。
百里无双见他老实，这才消了气。她忽地指着他所做的笔记，说道：“澹台，这里……错了吧？”
“哪个？”澹台独步放下手中的书，凑近前看，他闻到百里无双身上淡淡的幽香，心下怦然。他看到了自己前日所做的笔记：“秦穆公创建了中国战争史上第一支骑兵……”
“这有错吗？”澹台独步问道。
“有。”百里无双说道，“中国第一支骑兵不应该是战国时候，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才有的吗？”
澹台独步笑了，说道：“‘公因起卒，革车五百乘，畴骑二千，步卒五万，辅重耳入之于晋 ，立为晋君。’这里的‘公’，就是秦穆公任好。”
“《韩非子》？”百里无双不好意思地笑了。
“是的。”澹台独步有些得意。
“是什么！”百里无双突然沉下脸来，说道，“我说就是赵武灵王。”
“不不，是秦穆公。”澹台独步纠正道。
“我说是谁就是谁！”百里无双仰起脸恶狠狠地看着他，她声音很小，却很坚决。
“好吧，你赢了。我现在从心里头认定你是对的。”澹台独步笑道，“不过，写下来的时候还是写秦穆公吧。你看，都已经写了，改起来多麻烦。”
百里无双见他回答得语无伦次，也笑了，说道：“好啦！逗你呢！”见他目光只在自己身上放肆地“扫描”，也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轻轻推开他，“闪开啦！”到另一边找书去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回头惊愕地看着他。
“又怎么了？”澹台独步合上了手中的书。百里无双轻轻蹭了两步，蹭到他身边。
“你箱子里的照片是谁？”她直视的目光告诉他，一定要回答。
“箱子？”澹台独步想起来了，他箱子里是有一张大美女的照片，他淡淡说道，“漂亮吧？”
百里无双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在等着他说。
“我姐，澹台欣悦。三年前出了车祸，连人带车，掉下湖里，没能找回来。我妈因此伤心过度，也过世了。加之我爸……去得也早，现在……我就是货真价实的孤家寡人啦！”澹台独步耸了耸肩，他努力不让悲伤浮上脸来，裂开嘴，勉强笑了笑。
“对不起。”百里无双嘟着小嘴，说道，“好啦，别难过了。晚上我请你吃麻辣烫吧。”
“那敢情好。”澹台独步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他们是我的学生
第十章：他们是我的学生
麻辣烫估计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卫生却又最招人喜爱的食品了。秋夜的湖滨路灯光闪烁，空气中弥漫着的尽是呛人的辣味和令人烦躁的热气，这一带的麻辣烫与烤肉全市闻名。来这里的大学生很多，因为这儿离学校本就不算太远。
澹台独步用自行车带着百里无双穿梭在往来的人群中，他们看到了那湖畔杨柳树下有些骚乱。
澹台独步停了下来，一只脚撑在了地上。百里无双跳了下来，问道：“怎么了？”澹台独步把头一努，说道：“柳文轩和云锦书。”借着多彩的灯光，百里无双看到了他们。这两个小子正被六七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围着，推推搡搡地不让走哩！澹台独步说道：“我得去看看，别让他们挨揍了。”
“可是，他们人那么多。”百里无双有些担心，她下意识拉住他的手。“没事。你别过去。”澹台独步笑了笑，也握住了她的手，而后放开。百里无双并没有听他的话停下来，她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过去。她的兜里，揣着一把小匕首。——她，居然会在身上藏着匕首！
“发生什么事了？”澹台独步提高声音，质问着分开人群走过去。
“澹台老师。”柳文轩和云锦书几乎同时如获救般叫了起来。
澹台独步点了点头，他看到对方那几个人，个个一身横肉，结实无比，不用说，这是积年打架的主儿。
“哥们，我是他们的老师，发生什么事了？”澹台独步向那几个人大声地打着招呼。
“老师是吧？”打头一人也点了点头，他衣衫齐整，虽然额上一道疤痕，却也更显得男人味十足，说道，“老师来了就好。老师是讲理的吧？”他问得很是理直气壮。
“那是。”澹台独步笑了，说道，“我这两个学生哪个地方得罪哥几个了，不让他们走。把道理说来听听。”
那刀疤男说道：“也没啥，就是那两小子把哥哥我惹得不高兴了。”
“怎么个不高兴了？”澹台独步问道。
“哥几个喝酒，正在兴头上。这两小子把哥哥的酒瓶子踢倒了。”那刀疤男拇指朝后一指，说道，“扫了哥哥们的兴了。老师你说，是不是要赔哥几个的精神损失费啊！”他讲得慢条斯理，显得胸有成竹，心在必得。
柳文轩叫道：“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路过不小心碰倒了。”
澹台独步示意柳文轩闭嘴，因为这个时候叫嚷只会让事情更糟，他对那刀疤男笑道：“打碎喝酒人的酒瓶子，这可是大事。你说得对，是得赔。那么，哥几个打算让他们怎么赔啊？”
“很简单。”那刀疤男说道，“给……一千……不，两千。这事就算了了。”
澹台独步哈哈地笑起来了。
“笑什么？”那刀疤男有些恼火了，他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仿佛饿极的野狼盯着一块风干的腊肉。他身后那几个家伙各自按着拳头，面露不屑，已然是跃跃欲试了。
澹台独步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用手轻轻敲着桌子，说道：“两千是不是多了？一个酒瓶子而已。哥几个也不好意思要吧？传出去了没法听啊！”
“一个酒瓶子是不算多。”那刀疤男也坐了下来，笑着说道，“可是精神损失总要赔吧。一看老师你就是个有文化、明事理的，现在这个社会，两千算个屁！”
澹台独步微微一笑，说道：“两千，在哥几个看来，不算个屁，在我看来，就是个屁——不是想放就放得出来的。这事，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那刀疤男手一挥，身后几个家伙将四瓶地雷酒摆在桌上，清一色的56度丹凤高粱酒。
“我刀疤刘是最尊重老师的，”那刀疤男说道，“老师你把这四瓶酒全干了，这事就算了了。”
“好！一言为定。”澹台独步虽然后悔身上没多带钱，但能找到别的解决办法，他也暗暗松了口气。
百里无双拉着他，小声说道：“你疯了，这是白酒……”
澹台独步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安静。他拿起桌上一瓶酒，慢吞吞拧开盖子，一股呛人的辣味直冲脑门，他一咬牙，仰起头，咕咚咕咚地一气喝完。
“好！”那刀疤男喝了声彩，给他开了另一瓶，澹台独步接过来，又是一气喝光。他不敢停下，仗着一股硬气，一瓶接一瓶，柳文轩想来替他，澹台独步手一摆，不许他靠近——因为这帮流氓一定不会答应的。澹台独步横着心，瞪着双眼，不多时已把四瓶白酒尽数干掉了！
“好。老师好酒量，是条汉子。”刀疤男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哥几个也是说到做到的主儿。散了！”手一挥，给他们让出条路来。
“澹台。”百里无双扶着椅子上的澹台独步，她发现他已经双目发红，四肢发烫。云锦书和柳文轩急忙也来帮忙扶着：“澹台老师……”
“回……回校……”澹台独步此时口齿不清，五脏六腑有如火烧，他瘫在云锦书和柳文轩身上，说道，“无……无双……车子……要拉回去……七……七百多……很贵……”说完一头栽倒。云锦书和柳文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搀起。百里无双拦了辆出租车。澹台独步被塞了进去，百里无双没有去管自行车，她坐在澹台独步身边。柳文轩和云锦书一脸的歉意，柳文轩坐在澹台独步另一侧。云锦书想去拉回澹台独步的自行车，百里无双叫道：“别去了。一会儿到了学校，你们两个得扶着他。”云锦书只得坐在副驾，不时回过头来。
“师傅，开车，就附近的大学……”百里无双朝那司机叫着。那司机说道：“好说。”开火，绝尘而去。
“无双……无双……我好难受……”澹台独步张着嘴巴，摇着脑袋，只是呼着热气。显然，他现在痛苦之极。
“澹台……没事……我在呢！”百里无双握着他的手，用面巾纸为他擦着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水。
“茶……浓茶……”澹台独步口中喃喃念着，“酒浇愁，茶消醉……无双……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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