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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溪川哎了一声：“娘娘啊，皇上要杀您，只需要一句话，哪还需要这么麻烦？现在全天下人都说是您要谋害皇上，他还是没动您一根指头，说明在他心里，您依然是与众不同的。”
心里却想着，虽不会杀你，但只怕也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宠溺你。
但现在这光景，她能活着就已经算是祖坟上喷火了，哪里还能想更多？
“不，他总有一天会杀本宫的。”万贵妃却似慌了神，一个劲的喃喃自语道。
就像《美人之死》里写的，他有几百几千种杀她的理由，只是因为爱她，所以才不杀她，如今他们之间生了嫌隙，信任不再，旧情渐褪，假以时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他看着膝下荒凉，会不会恨她害了那么多皇嗣？他身边美人渐多，会不会移情别恋，然后新人笑，旧人哭？
她抱紧自己，觉得荒凉，觉得愤怒，觉得怨恨，慢慢转头看向李溪川，呵呵笑道：“本宫若是死了，你也跑不了。皇上和妃子们是看在本宫的面子上，才不杀你，本宫一死，你说说他们会将你车裂，还是凌迟？”
李溪川头上的汗刷的流下来：“娘娘，您别说这么不吉利的事！您，您肯定不会有事的！”
“本宫当然不会有事，他们想要本宫死，本宫偏偏要活。”万贵妃的笑容已经有些不正常，“他们不是要栽赃本宫，说本宫是照着那部《美人之生》行事吗？好，本宫这就如其所愿，照着上面写的去做！”
“娘娘……您没事吧？”李溪川看着她，眼神有些闪烁和害怕，这也不能怪他，任谁和一个精神似乎出了问题的人共处一室，都会觉得害怕的。
他脚步后退，却被万贵妃一把扯住袖子。
“你想去哪？”万贵妃狰狞笑道，“你能逃到哪里去？”
“微臣……微臣去皇上那。”李溪川哭丧着脸道，“去给他看病，顺便给您求求情。”
“嗯，你去求情。”万贵妃诡异笑道，“然后，替本宫做一件大事。”
第五十章局中棋子不知棋
“皇上，李太医觐见。”高公公通报道。
唐棣躺在病床上，放下手里的奏折，感到有些奇怪：“他来做什么？”
李溪川虽为太医令，但唐棣看病从不找他，一个只会开堕胎药的弄臣，他哪里敢把自己的性命交到这种人手上？
高公公弥勒佛似的，笑呵呵道：“应该是替贵妃娘娘说情来的。”
唐棣听了，叹了口气：“那让他进来吧。”
他一句话说完，高公公就懂了他的意思，看来万贵妃依然没有失宠，否则皇上根本就不会给李太医求情的机会。知道这件事之后，高公公就决定赶明儿去华清宫走一趟，送点补品，跟万贵妃唠嗑唠嗑家常。
李太医携着一名药童，急匆匆的走进门来。
高公公伸手要拦住那药童，药童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微微一愣，笑呵呵的放他进去了，自己则走出门去，还贴心的给关上了门。
屋子里烧着炭，一张长长屏风折叠开来，围在床前，上面画着一片桃源，旁边还配着桃花源记的文。李太医立在屏风外，药童却放下药箱，轻手轻脚的绕到屏风后面，低声道：“皇上。”
唐棣正闭目养神，闻言睁眼看她，愣了愣道：“你怎么过来了？”
来者正是万贵妃，她原本被软禁于华清宫，现下是趁着夜色深沉，扮作李溪川的药童过来的。
她看着病榻上的唐棣，秀丽的眉眼，睥睨众生的气质，他是个好看的男人，更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她丑陋渺小，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每每走在他身边，总要被人指指点点。
缓缓跪在床边，握着他的手道：“皇上，不是臣妾。”
唐棣回握着她的手，他自然知道不是她，她还没傻到这地步，他也知道是谁陷害她，也能猜到这些人为什么要陷害她。
他这次没有帮她说话，因为他想，她的确该受受磨难，接受些教训了，他总会死的，他不可能总帮她，她得学会妥协和低调。
但万贵妃体谅不到他的良苦用心，她只看见了他的沉默和不作为，于是心一点点变凉，渐渐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终是人心易变啊。”她笑得苍凉，抽回被他握着的手，将鬓发撩到耳后，“后宫的女人越来越多，母猪似的不停的生，臣妾没她们漂亮又生不出孩子，居然妄想跟她们争宠，沦落如此，真是活该……”
唐棣眼神一哀。
“李太医。”万贵妃忽然喊道，声音有些阴阳怪气，“本宫渴了，给本宫端茶来。”
屏风外，李溪川手冷脚冷，两条腿已经有些发软。
“你还在等什么？”万贵妃又唤了一声，“本宫渴死了，你给本宫陪葬吗？”
李溪川抖了抖，哆嗦着走到桌子旁，药箱放在上头，取出一只药瓶，将里面的药粉倒在茶水里，用两根手指搅拌均匀了，然后端到屏风后。
万贵妃接过茶杯，笑着喝了一口，然后凑过去，亲了亲唐棣的嘴。
唐棣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他可以将茶水吐掉的，但是他心里有愧，他心里还有爱，所以他将茶水吞了下去。
唇分，万贵妃抚摸他的脸，眼神迷离道：“睡吧，皇上，从今以后，不需要你来保护臣妾了，臣妾自己来保护自己。”
茶水下肚，唐棣已经觉得四肢有些乏力，听了这话，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你给朕喝了什么？”
“臣妾过去从没想过要害皇上，可您不信臣妾。”万贵妃伸出一根指头，点在唐棣额头上，“既然如此，臣妾便如您所愿吧。”
指头用力点在唐棣头上，他直挺挺的倒在床上，头边，散落着一部青皮册子，一部《美人之生》。
万贵妃慢慢从床上坐起，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扫过那话本，呵呵笑了起来。
李溪川觉得腿更软了，微不可查的离她远了几步，他觉得她真的是疯了，可悲的是他别无选择，只能陪着她疯。
“这一幕是不是很熟？”万贵妃笑着说，“对，就是《美人之生》里的情节，臣妾药倒您，然后过继个有皇室血统的孩子到膝下，待您死后，我就顺理成章的变成太后……呵呵，您过去还叫臣妾不要相信这部话本，臣妾不信，您却信了，既然如此，臣妾怎好辜负您的信任？”
唐棣啊了啊嘴，李溪川给他喝的不是毒藥，而是一种特制的麻药，一杯下去，可以让他睡上三天，三天之后再喝一杯，一杯一杯续下去，他下半辈子就得缠绵病榻，直到万贵妃让他死，或者让他生。
他看着几近疯狂的万贵妃，眼神十分复杂，悲哀，愤怒，恐惧，后悔……他似乎想跟万贵妃说句什么，也许是“来人，杀了她”，又也许是“爱妃，朕其实从未想过要杀你”。
但无论他想要说什么，万贵妃都不在乎了。
她静静看着他，直到他闭上眼睛，李溪川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娘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皇上病了，本宫自然要留在这里贴身照顾他。”万贵妃笑着回答。
她的笑容让李溪川觉得有些反胃作呕，但现在他还不能吐，哆嗦着问她：“但其他太医过来，怕是会看出些破绽。”
“你是太医令。”万贵妃笑道，“你觉得可以让谁过来看病，就让谁过来，你觉得不可以的人，就处理掉。”
李溪川一阵心寒，嘴上却道：“是……是……可皇上一直不上朝，文武百官那里……”
“都说了，本宫是要当太后的人。”万贵妃看着他，魔怔了似的，眼睛黑洞洞的，笑容阴惨惨的，“只要将先帝之女过继过来，本宫就能坐稳这太后的位置。”
她是否能找到这所谓的先帝之女，她是否能坐稳这太后的位置，姑且不提，但第二天，唐棣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早朝时，朝臣们看着空落落的御座，议论纷纷。
不久，太医署遭受了一场大清洗，几位耿直的老太医告老还乡，李溪川的亲信则被火速提拔，占据高位，将太医署变成他的一言堂。与此同时，万贵妃调其兄顺义侯入宫，替了禁军统领的位置，但有反对者，尽数诛杀。
有人说万贵妃是狗急跳墙，有人说她是疯了。
而天机得了消息之后，则请了温良辰过府喝酒。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三人围在红泥小火炉边上，两个男人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唐娇身前却放着一盆橘子，天机不让她喝酒，只许吃吃水果。
“我最近听到了一件有趣的消息。”天机将烫好的黄酒倒进两人的杯里，微微一笑，“唐棣快死了。”
“别这么幸灾乐祸。”温良辰回之一笑，“只是病重了。”
先前在牡丹坊内，天机跟他说唐棣快死了，他付之一笑，如今他说了同样的话，他却无法笑得那么云淡风轻。
“嗯，病重了，连早朝都上不了啦。”天机举起酒杯，“看来半只脚踩进棺材里了，你觉得等他入土为安以后，谁来接过九龙冠冕？”
温良辰微不可查的扫了唐娇一眼：“皇上自由安排。”
“他能安排得了吗？”天机饮了口黄酒，“现在后宫里当家做主的，不是万贵妃吗？”
听了这名字，温良辰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跳梁小丑罢了，没有皇上给她撑腰，你看她能蹦跶到几时。”
唐娇看看他，又看看天机，插不上话，低头剥橘子吃。
“殿下。”天机却忽然叫到她，“若是温侯愿意扶持您，您是否应该拜他为太傅？”
“师傅在上，请喝茶。”唐娇条件反射将手里的橘子递过去，发现递错了，急忙收回来，把茶杯递过去。
“只靠一杯茶，就想让我为你们卖命？这茶喝了能长命百岁不成？”温良辰接过茶，却没喝，端起白玉烟枪，懒洋洋的抽了口，“皇上虽然卧病在床，但毕竟不是死了，你现在就跟我谈这些事，太早了。”
“不早，不早。”天机看了眼窗外，“看，不是来了吗？”
温良辰和唐娇一起看向窗外，只见一个陌生男子站在窗外，垂首候着。
天机召他进来，指了指温良辰道：“说吧，让温侯听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是。”那男子躬身道，“前天，万贵妃派人去了一趟天牢，将王玉珠提了出来……”
“王玉珠？”温良辰和唐娇齐声道。
“然后呢？”天机淡淡问道，“她将王玉珠带到宫里之后，做了什么？”
“她将王玉珠收为义女，然后精心打扮她，照顾她，之后让人去了宰相府，请宰相大人进宫一趟，讨论一下失而复得的前朝公主之事。”陌生男子道。
天机挥挥手，他再次鞠躬，然后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天机看着温良辰笑道：“事情就是这样，若是温侯不信，可以找人核实一下，等结果出来以后，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喝这杯茶……”
“不必了！”温良辰说完，将唐娇敬上的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他看着天机道，“现在我们是自己人了，你能不能诚实的回答我一句，为什么万贵妃会照着你写的话本行事？”
对此，天机的解释是——性格决定命运。
“唐棣是个非常敏感多疑的人，他弑兄夺位，怕别人效仿他，故而将所有血亲都杀光。他还害怕外戚势大，所以故意冷落出生名门的妃子，只宠只信出生卑微的万贵妃。”天机嗤笑，“明明是自己胆怯，却偏说是爱情，而万贵妃却也信了……他们两个，一个无法忍受旁人的背叛，一个无法忍受爱情的离去。”
“每个人都有弱点。”温良辰笑道，“但我问的是那部话本，万贵妃为什么会照着那部话本行事呢？”
“她其实从来没有照着话本行事，杀皇嗣吗，杀宫妃，杀宫女……她从前难道不做这些事吗？”天机淡淡道，“这真的只是一部话本而已，除了某些心里有鬼的人，谁会将里面的故事当真，谁又会故意将里面的故事变成真的？”？
☆、欲以鱼目混明珠
？ 第五十一章失而复得望月玉
温良辰愣住。
“有些人在怀疑万贵妃，有些人在栽赃万贵妃，她又不是什么坚强聪明的人，面对这么多栽赃陷害，尤其还要面对唐棣对她的猜忌，你觉得她会怎么做？”天机笑了，“她会愤怒的报复他们，比如说……真的照着话本上写的去做。”
“但也有可能不会。”温良辰道。
“那我也没什么损失。”天机不以为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能说天命在公主身上，我们的运气还不错。”
温良辰再不言语，一口喝干杯里的黄酒，起身离去。
“算你赢。”他用烟枪敲了敲肩膀，临行前，回头对唐娇说了一声，“这么可怕的家伙，你一定要对他好一点，把他牢牢捆在身边，别让他变成你的敌人。”
说完，他朝唐娇眨眨眼，笑着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天机和唐娇，火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唐娇静静剥着手里的橘子，忽然道：“我觉得你说错了。”
“嗯？”天机道。
“我觉得皇帝和万贵妃是真心相爱的。”唐娇把橘子分成两半，递了一半过去，“因为是真心相爱，所以才无法忍受对方的背叛。”
橘子放在天机手里，她的手却没离开，柔柔的，软软的，搭在天机掌心，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他的掌心，让他的心痒痒的。
没有人开口说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连炉子里的火焰都变得暧昧起来。
“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吗？”唐娇叼了一片橘子，看着他。
天机抓住她的手，黑漆漆的眼眸看着她：“别听温良辰胡说，你不用这么做，我会留在你身边。”
“跟他无关。”唐娇慢悠悠走到他身边，搭着他的肩膀低声说，“我是因为自己喜欢，才这么做的。”
天机侧首看着她，许是屋内的炭火烧得有些过头，她的脸颊有些红，有些热，而他嘴巴有些干，忍不住低头去拿水杯，她却伸手过来，将橘子递他嘴巴。
他咬了一片，满嘴甜水，吞了下去。
她慢慢贴近他耳边，声音像撒娇：“我的玉佩不见了。”
嘴里的甜水立刻变成苦味。
“什么玉佩？”天机装傻装的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那块淘来的，上面有只小兔子的玉佩。”唐娇笑眯眯道。
“是不是被京城的偷儿给摸走了？”天机沉吟片刻道，“要不，我给你买一块新的？”
唐娇笑道：“成啊，那还等什么？”
便熄了炉子里的火，穿上外出的棉衣，一同出了门。
大雪满西京，皑皑白雪将京城覆成一片白色，天机本想带她去玉石铺子，却被她拉去了一家馄饨铺。
两人坐下之后，唐娇笑着对他道：“卖家还没来，咱们先吃碗馄饨吧。”
说完便招了老板娘来，点了一大一小两碗馄饨，没一会，老板娘就将馄饨端上来，搁在他们面前，热气朦胧，模糊了天机的视线，他看着碗里白生生的馄饨，漂浮在清汤上的青葱与虾仁，再看看唐娇的笑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妙，隐约有种吃断头饭的感觉。
唐娇扑闪扑闪着睫毛，两手放在滚烫的碗沿边，暖着手，对他笑。
这时铺子门口的厚帘被人掀开，一个红衣女子走了进来，视线往铺子里一扫，便妖妖绕绕的朝唐娇这桌走来。
“妹子。”她在唐娇对面坐下，一股浓浓的脂粉气扑面而来，嘴唇上涂着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