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菲要了柠檬茶。
蒋玥纹问“顾小姐喝不惯咖啡？”
“喝得惯，但喝了睡不着”
蒋玥纹笑笑，两人一时无话。电话响起来，蒋玥纹说：“抱歉，我接个电话”
“请便”顾菲盯着桌面上的宣传牌，那上面是各色甜品美食的照片，精致诱惑，价格不菲。
蒋玥纹接起来电话，那边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蒋玥纹顿了顿，半响回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曼特宁和柠檬水端上来，浓稠的咖啡香混合柠檬的酸涩。在两个女人周围漾开。
蒋玥纹挂了电话，慢慢搅动自己的咖啡，姿态娴熟优雅。
顾菲双手抱住柠檬茶的杯身，汲取热量。她的双手冰冷。
“顾小姐，我妹妹最近对你们有所冒犯，我也是刚刚知道，我非常抱歉。”
蒋玥纹说完这一句，停了几秒，而顾菲一直保持眼神放空的状态，不做理睬。
“我一个朋友把李业奇介绍给心彤，本是好意，年轻人多交个朋友不是坏事，我并没有阻止。”她优雅得喝了口咖啡
“可没想到心彤太胡来。”蒋玥纹面对顾菲，却好像自说自话。
“顾小姐，心彤小家子气，经不得半点挑拨，经常做错事。如果她今天一冲动打了你，当着门外这么多双眼睛，想必她带来的律师也不能毫无顾忌得捏造事实，这对你与李业奇反而有利。”她又笑了，她的心思藏在笑里，深不见底。
顾菲摆弄着吸管，低头喝茶，不赞同也不反驳。
“你很聪明，顾小姐，”蒋玥纹慢悠悠得继续说“你懂得如何轻易激怒你的敌人，让他们陷于被动”
顾菲终于给出点回应，她冷冷得转过脸来看着蒋玥纹“多谢您的夸奖。”
“但是顾小姐，你大概也领教过心彤的脾气，你大概也能猜出她在家族里的受宠程度，她想做的事，一个人办不成，全家人都会想办法。”
怒气聚气，顾菲终于转头认真得盯住蒋玥纹。
“你想说什么？”
蒋玥纹施施然笑开，重点还没说，这女孩就沉不住气了。
“我想说的，这世上，所有事情，所有问题，都有相应的解法。心彤的解法是要你们好看，我则不同，这是多么小的一件事，顾菲，我们让它过去，怎么样。”
顾菲不是生意人，但她明白，蒋玥纹主动要求不追究自己和李业奇，甚至提也没提袁心彤眼角那缝了6针的伤口，是因为这只是她残忍的前戏而已。她要的东西，顾菲不敢想。
她看着蒋玥纹那张带笑的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她一字一句得说出口“蒋小姐，跟我说说你和陆向辰的事。”
蒋玥纹从她那闪亮的手袋里拿出名片，推到顾菲眼前。
顾菲这次没有潇洒得把名片甩在一边，她低头仔细得看，半透明的卡片中间写着 “蒋玥纹耀世股份有限公司董事”
“最近耀世出了点事，顾小姐知道么？”
“什么事？”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简单说，陆经理负责的一个重头项目内部出现了问题，被人为加入了木马程序，上百万用户的信息被盗。”
顾菲的心脏在一瞬间收紧，全身的肌肉都崩起来，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蒋玥纹找准时机，继续说“到现在为止，已经查到出现问题的模块来自与耀世合作的一家公司，叫做风讯传媒，而这个合作是陆向辰负责的“
“陆向辰被发现曾私下里跟风讯的技术部经理吃过便饭。还有……”她眼神暗了暗
“安排自己的女朋友进风讯做内应”
风讯……
经理……
内应……
“不，不是，他没有”顾菲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巨大的气愤和难过让她激动得语不成句。她说到一半，却忽然顿住，眼神空洞迷惘，嘴唇发着抖。她握在桌角的手指，一根比一根惨白。
窗外有巨大的乌云漫上来，天空漆黑一片。闷了几天的雨就是不肯下来。
蒋玥纹看着她这瞬间被抽了魂魄一般的样子，在心里叹息一声，毕竟才二十出头的女孩子。
“蒋小姐，陆向辰什么都没有做！”
“可耀世高管们看到的却恰恰相反”
她感觉声音抖得不受控制“我，我是自己要去风讯的，跟陆向辰没关系，是风讯的顾经理告诉我……”
风讯那个好心“点拨”她的顾经理啊……想到什么，她忽然没了声音，半张着小嘴，苍白无力。像有人当头一棒打在这个年轻女孩的身上，她定定的，静止着。
她忽然明白，电子城的“巧遇” 海鲜餐厅的“答谢宴”卫生间里的“闲聊” 帮不上忙的风讯“面试”
这些本没有意义的层层勾结的每个“无意”的瞬间，终于在一个适当的时机，集结成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刺穿陆向辰没穿盔甲的肉身。
陆向辰本可以躲过这些鸿门宴的，但是他避不开不争气的她。
她打碎他的借口，去了他不喜欢的风讯。自以为她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可结果呢，她的确没有做什么内应，但她却成了风讯那些侩子手的帮凶！她没有刺向陆向辰，她只是帮凶手擦亮了匕首，双手奉上！
顾菲颓然得坐回去。一双唇被自己狠狠得咬住，直到有浓重的血腥味将她的知觉换回。
“陆向辰，他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她看着蒋玥纹，眼圈和鼻头憋得通红。
“刚刚我接的电话是耀世内部打来的”蒋玥纹停顿一下，似乎也有些心存不忍“陆向辰已经被停薪留职，并且，如果最后调查的结果跟现在一样，那么，这将会成为他职业生涯中无法抹去的黑点。甚至……”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有逼人的寒气“将会被这一行彻底封杀。”
顾菲松开紧紧咬住的唇，眼泪再也忍不住。
她不断用手将脸上的泪水抹下去，但那有什么用，更多的新的泪水又会涌上来。
蒋玥纹低头将杯里的咖啡慢条斯理地喝光，向后靠一靠。
“这里的咖啡做得不错，有点苦涩，更多的是香浓，最重要是，温暖不酸涩，我最爱这点。这是上好的曼特宁，有它的一切特点，价格也很合理。”
她唇角泛起寒光四射的笑容。
“陆向辰这样的男人，也一样，温柔内敛，才华横溢，有很多优点，而且，重要的是，他不是站在风口浪尖的男人，不贪心”
“她慢慢地说，眼神飘得很远，仿佛陆向辰正站在这里，又或者是另一个男人“顾小姐，你或许不信，但我真心希望这样的男人好。我想帮助他，他一直拒绝，你大概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顾菲命令自己冷静下来，蒋玥纹的话她分不清几分真假，但首先她不能再输了气势，抬头对上蒋玥纹的眼睛，“蒋小姐，你有办法让他洗脱罪名，或者你能帮他压下这次的事故，条件是我得主动离开他，我不能妨碍他，不能再做他事业的绊脚石，我不能……再缠着这个本该前途光明的好男人，不知道我理解的对不对”
“我说过你很聪明”
蒋玥纹吸了口气，表情里竟有几分不常有的认真。
“一颗长在悬崖壁的树，如果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两个人掉下去，怎么能奢望都有活命的机会呢？有牺牲才有存活。不是商场无情，是自然规律如此。你能懂我的意思吗，你肯定懂，我说过了，你很聪明。”
“不，我是最蠢笨的人，我决定不接受您的‘好意’”
顾菲抓过身旁的包，她不想跟这个漂亮的女人继续浪费时间，她要去找陆向辰，无论如何她得亲口问问，发生这么大的事，她这个正牌女友有没有知情权。
走过蒋玥纹身边，她回过头：“蒋小姐，谢谢你的柠檬茶。”
蒋玥纹毕竟是见过风雨的，面对顾菲的变化无常，未有丝毫的恼怒，相反唇边的笑容更温柔了几分。
“顾菲”她叫住她：“我不是你的敌人。”
顾菲转身就走。
她一出了咖啡馆的大门就要给陆向辰打电话，她从包里拿手机，拿了几次都没拿出来，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她恨自己的不争气。招手叫了的士，她现在就得见到他！
她刚才打他的电话，竟然是关机！自从昨天吵架后，他们再没有联系。他发生这样大的事，她是从另一个女人嘴里才知道。那密布的乌云终于落了雨下来，打在沾了灰的车玻璃上，形成难看的水渍。
下了车，顾菲一路小跑，到了公寓门口，她全身已湿了过半。她上了楼，大力敲他的门，没人开。她又使劲得按着门铃，依旧没人。
她焦急得拨他的电话，竟然还是关机！顾菲气得狠狠一脚踢在他的大门上。在心里肆意诽谤着，陆向辰，什么意思？丢了工作就玩消失？！吵个架就离家出走？！这世上还有没有比你更娇气的男人？你的理智和冷静去哪了？你满肚子的大道理去哪了？都插上翅膀飞了？！
现在还敢躲着我？我倒要让看看我顾菲会不会不顺了你的意！
她在心里骂够了，突然觉得酸软无力，靠在大门边上，身体顺着墙壁直直得往下滑。最后蹲在墙角，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却无论如何照不进她心里。她翻开手机，发现竟然没有陆向辰其他任何一个朋友的电话。现在联系不上他，她就只能坐在这里傻等，别无他法。她不是个合格的女朋友。回想昨天晚上，出了事，他必定大受打击，可他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只听出他态度的冷淡，却从不想一向温柔的他会突然这样一定事出有因。
顾菲紧紧抱住双腿，不让身体发抖，她的眼泪又流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写虐章我也粉难受粉难受滴……
☆、第25章
陆向辰，你不出来，我就找不到你，你不出来，我怎么道歉……
全身都冰冷，只有眼泪滚烫。
也不知坐了多久，旁边传来开门的响声，顾菲一看，是陆向辰的邻居，一个中年妇女。
这女人走过来，瞧见顾菲蹲在地上，披头散发，满脸泪痕，她仔细一瞧，在除了自己老公孩子和亲戚朋友之外有限的记忆里，搜寻了一圈，终于是想起来这个面熟的年轻女孩是谁，是小陆的女朋友，有次看见过她从小陆的屋里出来。
“姑娘，你在等小陆？”
顾菲眼神空洞，只知机械得点头。
“我下午出去的时候正看到他，还拖着一个行李箱，不知道是不是出差去了。”
顾菲猛得站起来，一把抓在女人的胳膊上“行李箱？他去哪了？”
由于蹲得时间久，一站起来天旋地转，腿上又麻又刺，万箭穿心般得难忍，她重重得跌坐回地上。死命抓着女人的胳膊不放。
女人的胳膊被顾菲拽住，脱不开，只好弯下身扶她一把，这一扶却低呼出声“哎呀，姑娘你身上这么烫。”
她再往上摸她的额头“了不得，这温度太高了！”
顾菲像是听不见她的惊呼，口中不断呢喃：“什么行李箱？你说，你说他去哪了？！”
中年女人被拽地生疼，想拉顾菲起来，力气又不够。“具体去哪儿我也不知道，就是看他走了”
顾菲听见“他走了”这几个字，眼里铺天盖地的混沌。
走了，为什么？公司不要他了，他也不要她了？
“我们俩就大吵过这么一次，真的，就这么一次他就走了？！大姐你说，哪有他这么狠心的人……”她已经红肿的双眼大睁着，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她顾不得擦，泪水连成串顺着脸流下来，落在衣领、袖口、冰冷的地板上。
她对着女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不知道他心里难受，我不想发火，我不想啊，可我什么也不知道”
喃喃自语了一会儿，她又盯着女人的眼睛大声问
“大姐，大姐你知道么，他答应说下一次休假带我去海岛，我们还约好陪“8号地铁”的老板一起等老板娘的，还有我给他织的围巾，我老是织不好，织了又拆，拆了又织，我为什么这么没用？”
“大姐，你给他打个电话，好歹让我道个歉吧，行吗，我害他丢了工作的，我是帮凶，大姐，你说说，这世上有没有我这么没用的人？”
她突然挣扎着起来，疯了似的把电话塞给女人，哆嗦着拽着她的手指在电话上按数字，最后的几句话泣不成声，语不成调，几乎是从嗓子里吼出来的。
“你给他打个电话吧，他不接我电话……你打吧，大姐，求求你。”
楼道里充满一个女孩混乱的，语不成句的哭腔和哀嚎，外面的雨下个不停，电闪雷鸣，天空瞬间阴得像黑夜。
那女人看着顾菲，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看小陆平时温文尔雅的，不知道做了什么叫这姑娘哭成这样。
“姑娘，去我家坐会，慢慢等。”
顾菲眼里早已模糊一片，开闸的水龙头也没有她的泪水汹涌。
她两手扶墙，刚抬起点身子，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一张简易的双人床上，顾菲睁开眼先看到头顶一个白灿灿的节能灯泡，她转转头，看到了一张红润白皙的脸，带着笑。
“醒了赶紧起来，别赖我俩床上”程月又对着厨房的方向喊：“英杰，顾傻蛋醒了啊。你赶紧的”
顾菲艰难得张了张嘴，发不出声，两秒后，回忆想潮水一样涌进大脑，她闭了闭眼，宁愿自己不要再醒过来。
“别装死吓人啊”
“嗓子干得冒烟吧？”程月一看就明白过来，把她扶起来靠在床头，又在她腰后塞进柔软的靠枕，再把水递到顾菲手里。
顾菲喝了一小口，隔了好久，慢悠悠地说：“谢谢啊，程白痴”
“嘿！你这锱铢必较的劲到底跟谁学的啊，我刚才就该趁你晕着把你嘴给缝上”
顾菲抓住话里的重点，润了润嗓子，神情黯哑，：“我什么时候晕过去的？”
“下午，在陆向辰家门口，一个女人打电话给我问认不认识你”程月从超市袋子里拿出刚买的棉拖鞋放在床边“我跟英杰过去的时候，你发着高烧，浑身又臭又湿，没有人样，倒在一个中年女人的怀里，人家都没嫌弃你”
顾菲默默得听完，她能想象自己当时有多狼狈。半响，她终于说了句“谢谢啊程月”
“你没告诉我爸爸吧”
“放心，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叔叔呢。身体刚好点我不能让他着急。”
顾菲看着程月，几不可见的点点头，最后又低低得说了声谢谢。
这时候英杰从厨房探个头出来：“饭好了啊，顾菲你喜欢甜的么，我给你往粥里加点糖。”
还没等顾菲回话，程月就吼回去：“发着烧吃什么甜的！越清淡越好”
英杰的手艺不错，几个小菜炒的香而不腻，粥也熬得浓稠适中，顾菲发着烧，也吃了不少。
吃过饭，程月把退烧药，消炎药一片一片得放在顾菲手里，看着她吃完。
“顾菲，你俩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但咱俩认识快4年了，我没见你哭成那样过”顾菲看看程月，她说的时候眼角也有些潮湿。
“我看着心疼，你是找男朋友还是找了个洋葱？本来跟我一样漂亮的姑娘，一哭，丑得没法看。”
顾菲眼眶还是红的，她把手覆在程月手上，勉强笑笑，内心平平静静，“他很好，错在我”
我贪恋这个好看的男人，消费他的钱、享受他温暖的怀抱，快乐过了头，忘了自己的身份，可有了报应，却发生在他身上。是我的错。
两天后顾菲的烧退了。李业奇问起她的突然失踪，她只说淋雨病了回学校住了两天，陆向辰的事只字未提。
李业奇腿伤好的差不多，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