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然半皱了眉苦笑,“看来我打电话给你的语气不大好,让你误会了。”
“不是的。”鲁如花摇了摇头,杯里的茶汤袅袅飘飘的热气,使得对面的夜然似乎又模糊了几分,远了几分,“如果我是文初的家人,可能……可能我也会担心吧。”
“你理解最好。”夜然并不拐弯抹角,他看得出来,对面这个女孩子也并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所以文伯父才会有此一问,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了解文初。没错,他非常好,可是毕竟涉世未深,从小到大一直非常顺利,也非常单纯。而你……我并不是批评你,可你的生活对文初来说,也许稍嫌复杂了点。你们认识还不到半年,交往也不深,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他,有一天也许会觉得对方其实还很陌生,并且同彼此的生活习惯是格格不入的。如果真有那一天,吃亏的往往是女孩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鲁如花打断了夜然,她并不怪夜然的直接。她明白,站在夜然的角度,能够用那样的语言来表达也许已经是最婉转的说法了。
“我不敢说自己有多么了解文初。”鲁如花微笑着想着,说着,“其实有的时候,我连我自己都不大了解。我总以为自己很累了,支持不住了,可是每次又都挺了过来。夜先生,你说得对,我和文初交往不久,相互之间的了解真的不是很深。可是人和人之间相处的感觉并不完全取决于时间的长短。他的确很单纯,不高兴的时候会立即说出来,高兴的时候又蹦又跳像个孩子。我想……我想你大概已经对我的生活做了个大概的了解,的确,对于文初来说我可能是太复杂了,可我还是那句话,没人能够代替文初做决定,只要他愿意试着了解我,那么……两厢情愿的事情,谈不上哪个吃亏。”
“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夜然瞧着鲁如花,意味深长地问。
鲁如花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答了句:“我是对文初有信心。”
夜然笑了起来,“和你谈话,我总觉得你不会只是十九岁,很高兴认识你,不过……你下一个面对的可能会是文老爷子,文初大概没对你说吧,文老爷子快回国了,专程回来。”
“就因为我?”鲁如花愕然。
“也为了文斐和他未来的妻子。”夜然简单回答着,并不隐瞒。
应该说,他今天的任务已经算是完成。坦白说,他开始对面前这个倔犟的女孩儿有点担心了,文家并不势利,但是文老爷子一向强势,所以文斐文初两兄弟才会一直对他们的父亲抱着那样敬而远之的态度。如果鲁如花是个温顺的性格,可能还比较容易被文老爷子所接受,可现在看来……反倒未必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鲁如花,夜然竟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一个他曾经爱的女人,可她们两个明明是完全不同的性格、气质,如果说共同点,可能只有一个:倔犟的眼神。方才鲁如花回答他的问题,说她对文初有信心。可她的信心来自于哪里?感觉吗?
夜然很想对她说,感觉也许是最不可靠的来源。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忍心……
夜然说得没错,几天后,文初的父亲,也就是文略语回国。
文略语回国时,并没有通知任何人去接机,而只是在住进夜然名下的夜氏会所后,派私人助理知会了文初一声而已。就连文斐也是事后得到消息,连夜带着未婚妻方大大从L城赶回S市。
之后,由文略语“钦点”,文家“全家”的团聚宴,设在夜氏位于青峰山顶的会所,之所以选择了夜氏会所而没有选择文斐经营的酒庄,也正从侧面反映出文略语对酒庄的无视和不以为然。
虽说从小在S市长大,可鲁如花却是第一次来到青峰山顶,除了没有时间,同时也因为这山顶一向比较神秘,传说是属于私人地界,原来所谓的“私人”就是夜氏,景色果然很美,也很“特权”。
除了景色,鲁如花更感兴趣的是会所的钢琴式建筑。看得出来,这建筑设计得匠心独具,非常有个人风格,而且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饰,无一不浸透出设计师精雕细琢的痕迹。在S大,鲁如花的专业就是建筑学,她甚至在想,这个会所完全可以作为课外参观学习的一个采风地点了,可惜……这里的主人也许不会同意。方才在会所门口又见到了夜然,不过在文初面前,还要装成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打着招呼。夜然的戏演得很好,眼神都不会晃一晃,鲁如花觉得很无奈,这样戴着面具的人生,好吗?夜然说得没错,他的确和文初是好朋友。鲁如花悄悄问文初,这个夜然的背景是什么,文初只是回答说他是个好兄长,管理盛世集团。
盛世……即便鲁如花只是个学生也仍旧对这个名字耳熟能详,想不到夜然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成就,还真是不可小瞧。
“如花,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文初的脸骤然在鲁如花面前放大,皱着眉问着。
鲁如花怔了下,心思从长廊顶部的石雕上收回,安静地看着文初,“我在听,你刚才说的是,你的父亲不喜欢女生披头散发,所以我今晚梳了个老气横秋的盘发啊。”
文初瞧着鲁如花,命令自己扯出个微笑,却是极勉强。
他的紧张从昨晚就开始了。文初清清楚楚地知道父亲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回国看看”这么简单,说得更明白些,父亲第一是为了文斐的未婚妻方大大,第二就是为了鲁如花。想不到父亲会这么紧张他和文斐的事情,只不过,很难说他紧张的究竟是因为担心儿子,还是担心文家会失了面子了。
他怕,他了解父亲的个性,他知道父亲温和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固执的心。他昨晚想了整晚,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一拍两散,反正自己绝不能再任由父亲摆布,从专业上他已经屈服了,在感情上一定要坚持自己的选择。他在脑海里设计了无数在餐桌上可能发生的场景及应对方案,总之,他不会让鲁如花因为自己而受到任何人的不公平对待,这点,他保证。
一整天的时间,他带着鲁如花进出各大商场,只为选一套合适的赴宴装。父亲不喜欢女生衣着鲜艳,所以他帮鲁如花挑选了一套纯白的羊绒套装裙,另配了同款同色系的长靴、外套、披肩、手包。
当鲁如花从换衣间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安静娴雅,唇边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很美,可不知道为什么,文初心里就是恍惚了下,他没办法形容自己的感觉,也许是紧张吧,即将见到父亲的紧张……
正文 第十四章:我不是自信,我是相信他(3)
“文初,你的手冰凉!”鲁如花握住了文初的手,“你父亲就那么可怕吗?不过是见个面,吃个饭而已。即便他不喜欢我,我对他也没什么威胁啊,我们现在刚刚大一而已……”
“你胡说些什么!”文初嗔怒,“什么叫没什么威胁,你对他是大大的威胁!你明明就把他儿子抢走了。我警告你鲁如花,你做过的事情要负责,休想玩弄我一下一走了之!”
鲁如花愕然听着他的指控,苦笑,“文初,我是该夸你中文水平有进步,还是说你讲话驴唇不对马嘴?”
“可是……”文初犹豫的神色。
“可是什么?”
“如花,我让你穿这样的衣服,改变发式……”文初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我不是说你从前不好,其实我更喜欢本色的你啊,只不过你也知道老人家规矩会多些……我绝对没有想改革的意思!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鲁如花笑着打断了他,“我没有不高兴,你以为演电视剧吗?我的自尊心没那么脆弱,谁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漂亮些见家人呢?换作是你见我的父母,我可能会命令你更庄重也说不定呢,文初,别为我担心。”
“你真的……没事?”文初松了口气,悬在心里的问题终于问出口,又得到了鲁如花肯定的回答,让他喜出望外。
“文先生,有请。”会所的服务生彬彬有礼,手示意内堂方向,看来,文略语下楼了。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庭?父亲神神秘秘地来,也不通知两个儿子去接机,到了之后自顾自地住下,一个家庭聚餐还要助理来通知,鲁如花在心里苦笑了下,手被文初拉着朝内厅里走去,文初的手,冰凉冰凉的。
步行走过欧陆风格的外厅,随着服务生、文初和鲁如花的走近,内厅的两扇门无声无息地从里面被打开。鲁如花明显感觉到文初握着她的手一紧,有些诧异,从没见过文初紧张到这个样子,他的父亲真的那么可怕吗?
深吸一口气,鲁如花朝厅里面看去。
内厅很大,仍旧是欧陆风格,桌椅器具均为乳白色,并不是鲁如花所以为的金碧辉煌,却在细节处暗藏着几分收敛的奢华。靠墙的酒架上搁了许多红酒,厅的左半侧是休息区域,正中的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年长者,应该就是文初的父亲文略语。
鲁如花明白,对初次见面的长者盯着看是极不礼貌的,可是她不得不说,文老爷子身上自有一种不怒自威。若是文略语再年轻个二十岁,恐怕在座的男士们无一能与他的气场匹敌吧。毕竟,那是他那个时代的人身上所特有的一种味道。
文略语的左手一侧,坐着的并不是文家人,是夜氏会所的主人,夜然。夜然大概是正在跟文略语交谈,眉间的恭敬之意还未散去,一双眼睛却自然而然地掠过文初和鲁如花,下巴轻颔,算是打过招呼,却更像是对鲁如花善意的提醒。
夜然的旁边,是文斐和方大大。文斐对于鲁如花来说自然是稍熟悉一些,方大大却是第一次见面。
这个让文斐哥百般迁就的女人和鲁如花心目中所想象的不大一样。原本以为文斐哥喜欢的即使不是风华绝代也是百般妖娆的吧,可是这个方大大清爽利落的装扮,更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味道。看到鲁如花和文初走进来,她立刻扭头看着,毫不掩饰的眼神对着鲁如花好奇地打量一番,随即便欣赏地笑着,不扭捏,不造作,落落大方。
也几乎是在那一刻,鲁如花便喜欢上了这个方大大。
“爸、大哥……大嫂。这是我女朋友,鲁如花。”文初先开口,语气是别别扭扭的恭敬。他说到大嫂和女朋友两个词的时候却刻意肯定的语气,带了三分迫不及待,似乎是急于和文斐联合同盟。
文初这一开口倒把方大大吓了一跳,让她忍俊不禁。文斐却相当满意弟弟的态度,神色极受用。
“伯父,您好。”鲁如花硬着头皮打招呼,坦白讲,她开始有点紧张了,毕竟对方是文初的父亲。
“鲁小姐,请坐。”文略语开了口,声音低沉,是鲁如花所想象中的腔调,很客气。
“谢谢伯父,您叫我名字就行了。”鲁如花话音刚落,就已经被文初拉着坐在了沙发上,和文斐、方大大刚好面对面。
“也好,大家都随便些。”文略语点点头,可他的样子,再配上他的语气,所有人都不觉得能够“随便”起来。
“如花,你弟弟还没回S市吗?”文略语的话,至少向众人传达出两个信息:其一,他清楚鲁如花的家庭。其二,他清楚鲁如花的动向。
文初心里压着的紧张骤然变成逆反,“爸,看来你果然还是老样子,最喜欢查这个查那个。”
鲁如花愕然悄悄拉了拉文初,经过和夜然的谈话,她当然是知道文略语对自己一清二楚。
文略语扫了眼文初,只是淡然说:“没半点儿礼貌,文初,你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文初还想说话,却被方大大忽然打断了,“文伯父,我爸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嗯。方老身体一向可好?”
“挺好的。”方大大笑着回答。
“令尊是?”夜然有些奇怪,问着方大大,听上去,文略语和方大大的父亲好像是熟识的。
“夜然,你应该也听说过方新伟这个名字吧!”文略语代替方大大回答。
夜然恍然大悟,方新伟他自然是知道,应该说这个名字是太有名了。他思考了下,笑道:“原来将门虎女。”
方大大这次倒脸红了,忙挥手,“我可没继承我爸的英明神武。”说完,自己先笑了个不亦乐乎。
方新伟……方大大的父亲是方新伟,那么她的爷爷一定就是方军了。方军是老革命家了。鲁如花心里有着小小的惊讶,难怪方大大身上透着股军人的气质,原来是自小长在军队大院里的。
“爸,人也到齐了,我们入席吧,”文初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我今晚回去还要画画。”
文略语扫了他一眼,只是嗯了声,便先起身,走向中侧屏风旁边。
所有人站起身,陆续跟着文略语入座。
屏风后面,别有洞天,西餐桌,全套的刀叉汤匙早摆放得整整齐齐。
鲁如花自然是挨着文初的,坐好后,文初的手便偷偷从桌下伸了过来,紧握住了鲁如花不肯松开。鲁如花悄悄把手往外抽了抽,得到的却是文初的瞪视,只好作罢。
桌上先自搁了些开胃菜,席间诡异的安静。文斐文初两兄弟沉默得让人头皮发麻。方大大和鲁如花也不好说些什么,相比之下,自如的反倒只有夜然了,他示意候在一边的服务生可以上菜了,便仍旧和文略语闲聊。
闲聊的内容无非是S市的变化,以及注意身体之类的,鲁如花侧耳听了几句,不经意间看向对面坐着的方大大,后者也正好奇地看她,见眼光被捉住,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旁边的文斐伸手过来,拍了拍方大大的额头以示警告。
鲁如花忍不住笑了,下意识看向文初,他却还是沉默着。
正沉闷着,服务生推着餐车安静地进入,文初终于松开了牵着鲁如花的手,脸色却更凝重了。文斐则是斜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手指轻叩着桌子。
夜然忽然笑着说道:“菜品是我安排的,法式,菜色很新鲜,大家试试。”
“夜哥你一向不喜欢法餐,怎么会是你安排的?”文初终于开了口。
文略语看向文初,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
鲁如花看了看文初,并没说什么。
“法餐也不错啊,刚好配我带来的酒!”文斐懒洋洋地接话,又看向方大大,“夜氏会所的大厨非常不错。”
方大大微笑着点头。
头盘是较普通的牛尾清汤,文初刻意放慢了动作挑了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合适的汤匙,他是做给鲁如花看。鲁如花当然明白,安静地看了看他,并没说什么,只是照做了。
他知道这菜式一定不会是夜然安排的,而是父亲。法餐的吃法极复杂,程序也多,父亲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要看别人出丑!对于这种低劣的方式,文初的心里的气一点点地沉积着,他时不时地偷瞄下鲁如花。他担心鲁如花会明白,会生气,会拂袖而去。虽然鲁如花的脸上并看不出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可越是这样,文初越是担心。
“虽说进餐礼仪是要安静,可是伯父,我们毕竟是家庭式的聚会,若是一直这样沉默下去,我怕会消化不良。”夜然再次笑着打破了沉默,“都好久没见了,大家都轻松点吧。”
“夜然你不知道吗?我家的特点就是沉重。”文斐皱着眉,认真而又夸张的语气。
文略语瞟了文斐一眼,只微嗔了句,“胡说八道。”
可神色间并没有显得不悦,夜然了解,其实文家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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