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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听了哈哈一笑道：“师父是这么说过，嘿嘿，老孙忘了。”
玄奘正sè道：“看你又记不住，我再说一次，你不能再叫我做师父，大家彼此称呼为尊者。”
“是，是。彤檀尊者，俺老。。。。。。弟子孙悟空有事先行一步。”孙悟空急忙说道，总算临时醒悟，把那句说惯了的“俺老孙”改过口来。
玄奘合掌念诵佛号，摇摇头道：“悟空。。。。。。阿弥陀佛，贫僧也口误了，既然蒙你尊称一声尊者，我也应该称呼你为斗战胜尊者，罪过罪过。。。。。。刚才你又说错了，灵山之上还有彤檀光佛，贫僧岂敢独专彤檀称号？你如果有心，就不要嫌麻烦，再添两个字，称我为彤檀功德尊者就行了。”
虽然头上早就没有了紧箍咒，不过听到玄奘这么一顿念叨，效果比那紧箍咒也差不了多少了，孙悟空大感头痛。左右一看，四周的菩萨、罗汉、优婆塞夷、比丘僧尼全都溜开了，没有一个离他们近的，更没有一个把目光看向这边。
一帮贼秃驴，一个来岔开话题的都没有，平时老挂在口上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回送给你们入地狱的机会，都跑哪里去了？
众人感觉到孙悟空愤懑的目光，赶紧又离这对师徒远点，灵山有句俗话“阎王好见，唐僧难缠”，可不是说着玩的。
孙悟空心里大骂，又不好扭头就跑，只能想个借口，答道：“好，好，好，弟子一定记得。弟子要去拜访一位故友，去迟了恐怕天晚，暂且告退。”
连声答应着，抬脚就要施展筋斗云飞走，不料衣袖一紧，被玄奘拉住袖子。没办法，只能又问道：“请问彤檀功德尊者还有什么话要说？”
玄奘看看四下无人，说道：“悟空，我们互相称呼为尊者，是在有外人在的情况下。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啰嗦，你我师徒十四年，私下里就不要这么说了。”
孙悟空总算发觉师父说出的话如此可亲，几百年来第一次啊，点头道：“弟子知道。”
玄奘又语重心长说道：“悟空，正因为当年我曾做过你几年师父，有些话就不得不劝你，否则被人背后指点起来，面上也不光彩。你如今成佛，一举一动便要有为圣为尊的自觉，灵山上诸多优婆夷、比丘尼，又有菩萨、龙女，你这样用跟斗翻来翻去，难免走光露体，实在是不妥当。”
孙悟空忍不住抓耳挠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脱身，耳旁只听到玄奘继续说道：“还有你这副抓耳挠腮的动作，也要收敛收敛，毕竟这里是灵山，不是在花果山。。。。。。”
看到玄奘这个架势，估计不休不眠说上仈jiǔ天都不会停下，孙悟空心中的焦躁难以言语。这老和尚没成佛前还有体力限制，说上一阵总会要休息一下，如今成了佛，只要他张开了口，不到他自己满意了是不会罢休的。
灵机一动，孙悟空急忙朝玄奘身后合掌施礼，叫道：“菩萨找我有什么事情？”
“菩萨来了？”玄奘急忙转身，却只听到身后“嗖”的一声，孙悟空已经趁机驾筋斗云逃之夭夭。
他师徒二人所说的菩萨，必定是指观世音菩萨，这是取经途中形成的习惯口吻，虽然现在二人都成了佛，这个称呼却没有改掉。既然孙悟空和观世音菩萨打招呼，玄奘当然不能背对她，这样显得太无礼，只是没想到孙悟空仅仅是随口撒个谎，借机溜走。
“悟空又犯了妄言之戒。”玄奘叹了口气，心想下次碰到还得说说他。
逃脱苦海，孙悟空并没有返回自己的佛殿，而是径直往灵山脚下飞去。刚才他对玄奘说要去拜访故友，并没有说谎，这次的确是要去拜访一位八百年未曾会面、而且纠葛颇多的老相识。
灵山脚下除了山前有金顶大仙的玉真观，山后有化龙池，山侧还有一座镇魔塔，专门用来收押灵山诸佛们捉拿来的妖魔鬼怪。宝塔高九层，每层九丈高度，再加上塔基和塔顶，通高有一百零八丈。整座镇魔塔塔体雕塑有一万尊大小佛像，又被称作万佛镇魔塔，金光熠熠，瑞光蔽rì，数百里外就能看得到。
孙悟空的目的地就是这里，驾起筋斗云不过眨眼工夫，就直抵镇魔塔的第九层上。
守塔的揭谛看到孙悟空过来，急忙起手行礼，孙悟空笔直进塔，只是回了句：“我去底层看看。”
宝塔里的空间远比从外面看上去要大得多，蛛网一般整齐交错的甬道把宝塔内部分割成无数dú lì的隔间，只有一条宽阔大道直达塔中心处。
中心处是一座巨大的一百零八瓣莲花石台，走到莲台上，无须念咒催诀，瞬间就来到镇魔塔的第八层。这样一层层传递下去，不一会儿，孙悟空就到达最底下的第一层，虽然没花多少时间，孙悟空还是不免心里有些抱怨：“这些老和尚没事找事，把座宝塔修得这么复杂，纯属吃饱了撑得慌。”
这里每一层的布局都是一样，中心是莲台，周围无数隔间都是用来囚禁关押那些俘虏的牢房。
从外面看，这座塔的每一层都差不多大小，但内部却完全不同。第九层收押的是最普通的妖魔鬼怪，数量也最多，甬道从莲台周围一圈圈散布出去，似乎有上百里面积，每一个牢房都是同样大小，囚禁了不知道多少俘虏。
最底下一层却只有一圈甬道，八个方位上均匀分布着八个牢房，像是立着八根粗大柱子。
孙悟空走入正西面的牢房，哈哈大笑一声道：“牛大哥安好？孙悟空前来拜访了。”
里面冷笑声传来：“孙猴子，你也做了几百年佛了，今天总算还记得来叫我一声牛大哥？”
房间里铺设着方形青石，陈设都是石凳石桌石椅石柜，再加上一张巨大的石床。石床上端坐着一个妖怪，虽然感觉不到半点妖力，但躯体仍然巨大魁伟，双目仍然炯然如电，显示出这家伙当年纵横无匹的霸气。
孙悟空嘿嘿笑道：“老孙新近成佛，事务繁忙了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令郎也得到佛门正果，没有来看望过牛大哥？”
牛魔王冷然道：“与人为奴，行动不得自主，哪能说来就来？”
“令郎在落伽山贵为善财童子，侍奉观世音菩萨，行登极乐，寿齐天地，牛大哥一句与人为奴，岂不是太伤人心了？”孙悟空笑道：“或许是令郎想着你在灵山秉持修行，不愿意打扰你的功德，所以才强按思念之情，不来相见。”
牛魔王怒道：“你孙猴子少来我面前说风凉话！我儿本是一方妖王，逍遥自在，如非身不由己，岂有以侍奉他人为荣的道理？”
孙悟空说道：“牛大哥，想当年你在我们七兄弟中见识最广、能耐最大，所以大家心甘情愿尊你为长。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这里关了八百年了，这么浅显的道理还没有想破吗？”
“什么道理？你既然在如来面前受了八百年教，想必进益不少，倒是说来听听。”牛魔王压抑住怒火，冷笑道。
孙悟空说道：“当年我西行取经，难道只是为了把那五千零四十八卷经书送到东土？如此简单的事情，如来只需派遣一名金刚力士，或者叫俺老孙翻个筋斗，就能办得妥妥贴贴，何须我们师徒四个花费十四年寒暑？”
牛魔王道：“当年如来不是有个很堂皇的名目，说是为了要让东土之人见识法门要旨，不至于怠慢了佛门正宗吗？”
孙悟空笑道：“就算如此，那也只是我们四个历经千辛万苦，领悟到佛门jīng义。南赡部洲那亿万数的生灵百姓饭照样吃、酒照样喝、赌局照样开、女人照样玩，又哪里去领会佛门旨要？即使我们师徒四个把经历刊行成书，晓谕天下，也只是增加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满足他们搜奇猎怪的心态而已。”
牛魔王将疑惑的目光看向孙悟空，心想这猴子现在对自己侃侃而谈，绝不是为了倾诉心事，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孙悟空继续说道：“其实那些南赡部洲的民众信不信佛并不重要，他们人口虽多，却力量微薄，举手便可荡平。物产虽广，却只是些金银粮谷，满足凡人的口腹之yù，对仙家佛子实在毫无用处。八百年前的取经之旅，只不过是佛界和天庭之间暗中的较量，为了争夺各自的势力范围，把妖界力量收为己有而已。”
牛魔王哈哈大笑道：“我应该记得没错，你自己也当然知道得最清楚，当时你可是向天庭佛界都求助过。既然他们暗中较量，你们西行取经，玉帝又怎么肯助你？”
孙悟空道：“那不过是因为老孙当年大闹天宫，如来帮玉帝降服了我，天庭欠下如来一个大人情，不得不还这个情。”
他继续说道：“你数一数就知道，当年除了天庭自己下界成妖的，他们还收到了什么强力妖怪？八戒、沙僧都是天将下凡，小白龙出身龙宫，最后皈依沙门，俺老孙是妖界出身，虽曾受过仙箓，但也归了佛门。当年妖界最强的大鹏金翅雕和你牛大哥，如今都在灵山上呆着，黑风怪、令郎、金鱼怪被观音收服，黄风怪被灵吉菩萨降服，蜈蚣jīng被毗蓝婆菩萨收去。除了那老鼠jīng是托塔天王的干女儿，只能由天庭收服以外，天庭还得到什么妖界力量了？只可惜了那蝎子jīng，佛界无人能收，只能请昴宿收降。还有三个犀牛怪，因为冒充佛祖，如来不喜，所以让天庭派人镇压。。。。。。但因为怕他们为天庭所用，干脆都杀掉了账。”
牛魔王冷冷插话道：“这些妖怪都死在你手里，你倒好意思说出可惜这两个字？”
孙悟空嘿然笑道：“天上地下，除了地府妖界人间，就只有天庭和佛界这两大势力。地府永在幽冥之地，掌管轮回，不能来世间争雄。凡人孱弱，修道参佛者都有，只能作为天仙诸佛们的下界而存在。只有妖界，虽然力量强横，但一盘散沙，各行其是，既不可能偏向于天庭或者佛界，又无力与天庭佛界相抗衡，也就必然成为双方争夺的对象。他们那几个既然搅进来了，又怎么能做到全身而退？不亡于我手，也会死于他人之手。”
牛魔王回答道：“我们妖怪自有自己的生活，天庭也好，佛界也好，他们只管去较量争斗他们的，管我们什么屁事？”
孙悟空笑道：“嘿嘿，牛大哥还在说意气话呢。你对他们不感兴趣，但他们对你感兴趣，你想要置身事外，能做到吗？”
牛魔王粗粗地哼了一声，沉声道：“你这次来，是要做个说客，要我投入如来门下？”
孙悟空摇摇头道：“不是。牛大哥有自己的劫数，老孙在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是劫数，牛大哥在这镇魔塔里关了八百年也是劫数。劫尽缘生，缘尽劫生，牛大哥劫数快要到头了。”
牛魔王忽然大声笑道：“难道如来又要人取什么经，再弄个取经人，找我老牛做徒弟不成？
“佛曰，不可说。老实说，我这个佛也不知道，哈哈、哈哈！”孙悟空也大笑道。；
………【第八章 潜流暗涌】………
对于孙悟空的一套说辞，牛魔王认为可信程度不算很高。这猴子并非什么善男信女，虽然皈依佛门，但身上那种妖怪的行事作风仍然很重，也是属于做事只求目的不问手段的家伙。如果换成是观世音菩萨或者其他人来说，他老牛倒不起什么疑心。
不过听到孙悟空说自己劫数将尽，有可能摆脱眼前桎梏，心中还是不免怦然心动。若非身不由己，谁愿意在这鬼地方呆上八百年啊？
但是自己绝不能露出非常急切的心情来，让这猴子察觉到，肯定要把价码往上再抬几抬。
他闭上眼睛，把身体往青石墙壁上一靠，不紧不慢说道：“既然是不可说，那你还跑过来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
孙悟空笑道：“某些话是不能说，但有些话还是要对牛大哥说清楚，好让牛大哥有个准备啊。”
牛魔王哼了一声，回想了一下刚才孙悟空所说的话，觉得这猴子对自己所说那番关于天庭佛界暗中争斗的话语并非无事闲谈，肯定安排了什么心思在里面。
他老牛虽然xìng子比较耿直，但绝不是傻瓜，而且在当年妖界中完全说得上有勇有谋，既然发觉其中有玄机，便认真整理了一下各种信息。
天庭佛界互相争斗，这件事情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的，毕竟都是号称道统正脉，只能够在私下进行。
按照孙悟空刚才的说法，这场争斗的战场，就发生在妖界。话说起来，天庭佛界的许多成员都是从妖怪转正过来的，远有灵山上的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天庭的二十八星宿等等，近有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但是，孙悟空这猴子成佛已经八百年了，做妖怪更是一千四百多年前的事情，天庭佛界都有交情，这些争斗和他还有什么关系？
看着面前穿着袈裟却依然尖嘴猴腮的孙悟空，牛魔王忽然想起，这家伙在妖界仍然有牵挂，那就是他当年发迹的花果山。同他相比，沙和尚做妖怪的时候是赤条条无牵无挂，猪八戒有个不肯承认他的高老庄，小白龙则是出身龙宫，只有这猴子身后还有一大群老少猴妖，成为割舍不断的联系。
难道，天庭佛界的争斗蔓延到花果山去了？不大可能，这些家伙总要给孙悟空几分面子吧？这猴子可是个极要面子的角sè，惹怒了他，不分青红皂白捞起棍子来，可不好收拾。
或者，是妖界发生了什么动荡，把花果山搅进去了？
联想到孙悟空刚才说自己劫数将尽，可能很快要返回到妖界去，牛魔王觉得这种可能xìng很大。很可能是花果山受到波及，前景不妙，他孙猴子又不能直接插手，便设法给花果山拉个强力外援。
以他老牛的身份能力，回去了又是一位声威赫赫的妖王，天下群妖谁敢有半分轻视？当年失散的部下虽多，只要他振臂一呼，成千上万的妖兵妖将还不又重聚麾下？丢失的地盘虽广，只要他兵锋所指，攻城略地还不是摧枯拉朽一般？
当然，当年孙悟空是答应做唐僧的徒弟才得以从五行山下脱身，按照这个规矩，他肯定也要答应孙悟空的什么条件才行。难道，这猴子居然想要自己投入到花果山门下？那样的话，他牛魔王一世英名岂不是付诸东流？还不如关在这个牢房里更好。
想到这里，牛魔王心中冷笑，打了个哈欠道：“既然你已经把话说清楚了，老牛也听得明明白白，就不要再打搅我的休息了。请自便，恕老牛不送！”
孙悟空眼珠一转，笑道：“既然牛大哥要清修，俺老孙就不再叨扰，今天别过，以后再来同牛大哥叙叙旧。”说完合掌施礼，转身走出牢房。
牛魔王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却安静了许多，不像刚才听到自己有可能要出去时那样急迫焦躁。既然这猴子肯来找自己，一定就不会随便放弃，再等等，等到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出现，再作打算。
八百年都等过来了，还急于这一时三刻吗？
这猴子倒是打得如意算盘，只不过，今天的老牛已经不是当年的老牛了。该忍的时候就要忍，该坚持的时候就要坚持，当初自己就是没能忍下那一口气，结果妻离子散，被关了八百年，如今覆辙绝不能重蹈。
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头，妖界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当年那些老朋友还在不在？又有多少后起